古辛醒来的时候,脑袋瓜子好似要炸开一般疼痛。眼皮被胶水粘住般完全睁不开,劲爆的音乐在耳边狂响,一声声敲在她不堪重负的心脏和耳膜上,震得她快七窍流血。
更重要的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摆脱一股子自上而下的强烈的晕眩感。
酒味弥漫满整个鼻腔。
……想吐。
脑子和胃像被打包扔进滚筒洗衣机里搅了十天十夜,多清醒一秒都是对洗衣机工作程度的不尊重。
古辛抬手想把自己撑起来,却发现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她像一滩烂泥陷在了沼泽地里,哑了瞎了,呼不得救。
思绪纷飞,杂乱的、光怪陆离的画面从脑海中轰隆隆呼啸而过,最终只剩下空茫。
她想,躺这里也挺好的,有种濒死的美感。
但老天偏不如她的意,正享受着“濒死的美感”,领口突然有一道力量把她硬生生提起,清亮的女声在嘈杂的音乐中,咬牙切齿地钻入她的耳膜。
“古辛!你还要不要命了?!”
要啊,怎么不要呢。
这不是在努力嘛。
实际上努力了一下就彻底躺平的古辛,被这声音震得清醒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睁开一丝丝眼皮,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比视觉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淡淡的青柠味自来人白皙的皓腕上传来,不浓重,却压住了浩荡的酒气,硬生生往鼻腔里钻,青涩、霸道,还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绝望。
古辛没忍住多闻了一下。
有点熟悉。
熟悉得让她口齿生津,脸颊发烫。
古辛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只好闻的青柠,勉强维持的思维就已经强行违背主人的意志,猝不及防断了电——她彻底晕了过去。
晕之前,古辛脑子里闪过一句孤零零的话。
青柠味的东西,怪好吃的。
*
凌晨三点四十五,X市第三人民医院,急诊科。
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女子,费劲巴拉地将另一个人扶进大门。
见到她如此艰难,立即有护士上前帮忙。
刚刚靠近,护士就闻到了铺天盖地的酒味。
“患者姓名?”
“古辛。”
“性别?”
沉默了一瞬,年轻女子的声音有些喑哑:“Alpha。她好像喝了快一晚上的酒,我去的时候人已经不清醒了。”
护士刷刷刷地写完病历本,立刻招呼同伴一起将人抬进去检查,并准备好药物。
护士又问:“你跟患者什么关系?”
年轻女子很迅速地回答:“朋友。”
护士点了点头:“那你通知一下患者家属,如果情况严重了,可能要住院。住院需要家属签字。”
“我……”她张了张口,指尖忍不住在帽檐上搓了又搓,纠结的心情可见一斑,最终她颓然地垂下手,“我就是她家属。”
护士颇有些意外,以她的视角来看,这位高挑的年轻女子很显然是个Alpha。
这年头,AA恋十分罕见,是发现了一对就要上新闻的程度。毕竟不是所有Alpha都能忍受来自同类的气息侵犯,稍有不慎就会大打出手,更别论两A做合法妻妻了。
出于职业道德,护士只是闪电般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便脸色如常地继续问:“那你是患者的?”
“……爱人。”
生死相依的爱人。
护士让她在外面坐一下,过了没两分钟,带来一份手术通知和入院证明让年轻女子签字后缴费。患者喝了太多的酒,需要洗个胃,再住院观察一天。
年轻女子捏着笔,在签字栏一笔一划地写上三个字。
晏双霜。
“那我先去缴费,麻烦了。”
护士捏着单子,只觉得上面的名字非常眼熟。
待回到诊室,通知医生准备洗胃的时候,护士才突然想起来——晏双霜,不是那个最近爆出O装A黑料的顶流大花吗?!
她结婚了?
*
古辛再一次醒来,只觉得自己快要升天了。洗胃的后遗症简直分分钟就要送她去见上帝。
护士进来查房被她惨白又绝望的神色唬了一跳。
“14床?你还清醒吗?”
古辛虚弱睁眼。
要死?挺吉利的,符合她对自己现状的概括。
护士狐疑地看了一眼吊瓶:“这还有一点儿啊,没输空气进去吧。”
古辛面色虚弱:“没有,我看着呢,护士姐姐进来得刚好。”
护士利索地给她换了吊瓶:“你喝太多酒了,幸亏你底子好,不然照这个喝法,不是喝出肝硬化,就是先酒精中毒。”
古辛脑袋还是很晕,甚至比昨天更晕,有种把脑子扔出去当武器砸了七八圈的离谱感受,她努力晃了晃脖子上的累赘:“护士姐姐,我现在晕是正常的吗?”
护士一边记她的体征,一边顺口道:“不晕才是怪事吧。”
古辛停止任何活动,细细品味了一下,发现自己脑子空白得可怕,有点慌:“可是我一边晕,一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这也正常吗?”
护士的动作凝固了,猛得转头看向她。
古辛神色惊慌又懵懂,如同误入城市的小鹿:“医学上,是不是叫失忆?”
四十分钟后。
拿着片子的医生啧了一声又一声。
古辛有些担忧:“医生,我这个病能好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眸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从片子来看,您这种情况,我们基本排除脑部病变的可能。”
古辛道:“意思是说,我是心理层面的原因?”
医生道:“也不一定,等你家属来了,我们通知她看看要不要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说着,医生从怀里掏出手机,打开图片:“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古辛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家属,她很快被面前的那张脸吸引了视线。
屏保上是个高挑美人的侧面照。
她穿着黑色的风衣,一手持枪,对准坐在椅子上看不清面目的女人,眼神里有着冷酷的杀意。
但与她眼神危险性相反的是她的下半身,穿着长靴的一只脚非常暧昧轻佻地踩在女人的双腿之间,配合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已经将对面的人玩弄于股掌中,一种顶级捕食者的味道扑面而来。
几乎是瞬间,古辛的脊背窜上一阵电流,她藏在被单下的手下意识的捏紧,好像捏到了一只被剥开的青柠,瞬间爆汁,空气里都弥漫出浓烈的青柠香气,让人口齿生津。
好饿,想吃。
古辛用了很强的意志力才让自己从图上挪开双眼,然后迅速摇头:“不认识。”
医生看着古辛的反应,脸上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他扭头就问:“她的家属到了吗?”
护士说:“听说堵车了,还要一会儿。”
医生体面地把圆珠笔夹回白大褂上,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那就等家属到了再说吧。你先自己好好休息,有事就按护士铃。”
古辛下意识客气道:“谢谢医生。”
医生微笑道:“顺便再给她开个抑制剂。”
“谢谢医……啊?”
医生迈出房门,在面前嫌弃地挥了挥:“啧,这味儿大的。”
古辛愣住。
护士倒是非常平静:“杨医生也是个Alpha,反应难免有些大。”
似乎是点亮了记忆拼图,古辛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零星的碎片。
她是个Alpha,自从分化以后,每年都有易感期,但很少有失控把自己信息素乱飙的情况。毕竟她是一个克制又矜持、非常懂礼貌的Alpha,除了……
除了什么?
古辛试图收敛信息素,但浓郁的花香充斥满整个病房,好似在嘲讽道:嘿,想收回我?做梦。
如果这时候再来个Alpha,保不齐会跟她打架,因为太不礼貌也太有侵略性了。
古辛只好转而对护士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压不下去。”
护士耸耸肩:“没关系,反正我是个Beta。不过你的信息素也太浓烈了点,我这么钝感的都闻到了。”
古辛尴尬一笑,甚至觉得有点社死。
不能克制自己的Alpha是非常低劣的,他们普遍暴躁易怒,经常像动物一样把自己的信息素搞得到处都是,不文明不道德,很少有人能忍受这种Alpha。没想到古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没素质”的代表——原因只是看了一眼女明星。
古辛悄咪咪滑下去躺着,假装自己不存在。
哪知躺着躺着,她就睡着了,好像还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连护士扎抑制剂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夕阳西下,灿烂又颓靡的阳光洒在她的被单上,独留古辛在暖色里怔然,妄图抓住一点梦里的情绪。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无论她如何急躁呼喊,都唤不回来。
古辛抚上心口,那里有点闷闷的,还有点痛。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推开。
古辛思绪迅速回笼,抬眼去看。
进来的人显然知道病房里只有古辛一人,她的目标明确,高跟鞋一边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一边将自己的帽子摘下。
先是长发翩然落下,而后是口罩也取下,露出那张美得冷若冰山的脸。
冷得古辛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