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不到五点钟,古辛头痛欲裂得醒来。
依旧是噩梦缠身。
她能理解自己睡眠不太好,毕竟人总有点心事,但每次闭眼就是噩梦也太离谱了吧?
揉了揉突突跳的额角,古辛深呼吸。
照样是完全不记得噩梦内容,古辛想发泄都没法子。
现在的她活似一款醒来就会自动刷新的游戏,什么都是崭新的,包括脑子。
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古辛起身给自己调了杯咖啡,这是昨晚在橱柜里找到的仅剩的还未过期的食物。
苦涩的咖啡一口闷下去,古辛感觉非常舒适,好像她之前做过千百次一般。
头脑稍稍放松后,古辛随意点开微博,发现凌晨在一个营销号下面的评论已经有了很多回复。
最上面是她的评论:【我把晏双霜的进组时间、活动场次,以及各种导演访谈花絮都捋了一遍,发现如果按照最低标准算,那她一天至少得工作九个小时。其中《深绿》等四部出了名条件艰苦的电视剧是在深山老林里拍的,她没有出来的条件。也就是说,她真正有时间出来鬼混的只有《晴空之下》、《梦幻奏鸣曲》、《败给你》三部电视剧,将她在此期间其他的商业工作全部算最低时限,那她一天至少得有30个小时才能支撑你们爆料的额外的“娱乐活动”。】
下面的回复五花八门,点赞最多的一条是:【别洗了,她要是不心虚,至于退圈吗?你们雪花能不能藏好尾巴,三无小号别装了!】
古辛蹙起眉头,她明明认真考证了的,晏双霜的经纪人现在都不一定有她记得牢靠。
微博是她昨晚上新注册的,之前的账号太糟心,一上线全是撩骚,群魔乱舞不堪入目。
新的账号注册好后马不停蹄地过来评论,却引来了“群嘲”。当鉴定她是在替晏双霜“洗”的时候,基本没人认真看完她的分析。
古辛放下咖啡,严肃地开始打字。
【我列举的是事实。2019年5月31日XX导演的访谈,时间56分07秒,有对晏双霜工作时间的评价。《绚烂》周刊2020年9月10号A版第33页……】
她一口气列举了三处,发现快限字数了,干脆发出去,但点了几次都发送失败。
怎么回事?
又点了一次,刷,界面变成空白,中间一行“对不起,该评论已被删除~”。
……
古辛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再点进那个营销号,发现她已经被拉黑了。
捏着手机,古辛平复了一下心情。
没什么,不就是被拉黑了没法还嘴吗?不就是被一群不懂礼貌和事实逻辑的人喷了吗?
她一点都不生气,真的,她完、全、不、生、气。
半个小时后。
“只是我还放不开~对你太依赖~”手机铃声在桌面上嗡嗡得响,古辛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立刻停止敲击键盘,接了起来。
“喂?”
晏双霜说:“离婚协议你看了吗?”
古辛下意识地摩挲键盘,指尖在一粒粒键帽上划过,发出轻微的磕哒声。
“嗯,我看过了。”
条款分明,双方财产切割也非常合理,甚至她还要占大头。
“什么时候签?”
“现在就要?”古辛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她离开电脑,走向窗台,另一只手又开始抠窗帘。
晏双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累了。古辛。”
“……”
“你什么时候签好了,通知我,还有离婚证要办。”
“……好。”
古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下手机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帘已经被她揪得不成样子。
她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自嘲一笑,回到电脑面前,上面赫然是刚刚写好的小程序,可以一键拉黑屏蔽自动喷脏的人。
而旁边则是一张张清晰客观的可视图,用来澄清晏双霜那些可笑的黑料。
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古辛走出房门,坐在离婚协议书面前,提起笔半天也下不了手。
“如果在她事业遭受打击的时候,还分走这么多财产,我也太不是人了吧。”古辛喃喃着。
最后,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古辛拨通了“老师”的电话,老师的微信名片上有号码,古辛昨天扫了一眼便记住了。
“你好,请问你是?”接起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古辛说:“你好,我应该是老师的学生,我叫古辛。”
“古辛?”女声扬高了音调,似乎非常惊讶,但她很快恼怒道,“什么古什么辛的,不认识!别打了!”
电话迅速被挂断,古辛再打过去时,那边已经是忙音——她被拉黑了。
古辛莫名得想,昨天她拉黑那么多人,今天也感受了一把被人当面拉黑的滋味,某种程度上,算因果报应吧。
但古辛并不是会服输的人,她编辑了一条微信,写上了自己的情况,群发给了“老师”、“师兄”和“师妹”。
不出所料,除了老师以外,师兄师妹都已经将她拉黑。
而她的消息静静得躺在老师的页面里,久久没有回复。
回到电脑前,古辛输入自己的名字+首都通信研究所。
没有资料。
单独搜自己的名字。
出来的全是这几年她被一些美貌Beta挂,说她抠门跑单的博文。
搜首都研究所+刚刚拨打的手机号,终于跳出来一个网页。
上面是首都通信研究所的教授介绍,这串手机号码的归属教授名为“安平瑜”,性别Beta,照片上的女人即使头发花白,也散发着一种干练明朗。通达宽厚的眼神显示出她平和的性格,古辛仿佛看见了自己坐在她面前专心研究的样子。
然而照片下面,标注她已经是荣誉教授,也没有新项目出现。简而言之,她很有可能已经退休。
古辛最后一次搜索,她输入安平瑜+古辛,界面跳转、刷新。两秒后,结果是空白。
系统提示,她的搜索词无法与任何消息关联,请检查是否正确。
古辛清晰地认识到,她和首都通信研究所的关系,似乎被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给抹去了。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资料,也就近两年而已。
*
晏双霜对着镜子里自己硕大的黑眼圈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画个淡妆,至少不要那么憔悴的去墓园。
画好以后,晏双霜特意选了自己平常最不爱穿的风格,但她想了想,既然是去看人,还是肃穆一点,又换了一身黑衣。
一米七的个子,硬生生穿出一米九的气场。
晏双霜特意背了自己平常最不爱背的包,又开车转了几圈,确定没有狗仔跟以后,才驶向青露山的墓园。
这是清明前一天,已经有很多人祭拜,但晏双霜特意起了个大早,是以她去的时候,墓园才将将开门,没什么人。
晏双霜抱着花和纸钱,找到了烂熟于心的地方。
在墓碑前蹲下,晏双霜放下花,又点好香蜡,在纸钱的火光里,晏双霜看向墓碑上笑得灿烂的三人。
“妈。”晏双霜顿了顿,“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古辛。本来想带着她一起来看你们的,但是她不记得了。过去两年,她也干了一些荒唐的事情,我觉得可能得等她自己想通才好。”
“对不起妈,我不是过来告状的,只是想说……这些年,古辛过得挺好的,挺快乐的。没病没灾,健健康康,我留给她的钱应该也够她花一辈子了。”
“还有哥哥,虽然你亲妹妹没来,但我这个妹妹来了,这是你最喜欢的欧美歌手的新专,我还特意要了签名版,放在这里你先听一听。”
专辑放在了面前,晏双霜打开手机,播放电子版。
这是一首写希望的歌,舒缓的音乐响起,空灵而圣洁,晏双霜站起来抬头看雾蒙蒙的天,在女人沙哑的歌声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音乐都循环播放到了第三遍。
晏双霜说:“妈,我有点累了。”
墓碑上的名字从左到右,依次是左彦,左岚简,古师柏,他们的生年不同,但死亡日期却是同一天。
左右两边的是古辛的两位母亲,中间的是古辛的哥哥。
三人簇拥在一起,笑容依旧,她们共同凝望着眼前疲惫到极点的灵魂,好像在说——没关系,没关系。
好孩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