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走火入魔’了。
牧宁宁听闻师伯清素的召唤,赶来照顾李平安时,李平安正在床榻上躺着,面若金纸、奄奄一息,似是出气多回气少。
“师兄!”
牧宁宁带着哭腔的喊了声,扑到李平安自己都没睡过几次的床榻旁。
她一双柔荑想去抱住李平安,却不知如何下手。
李平安睁开眼,瞧着她,低声道:“死不了……不用担心……就是元魂有点疲倦……”
牧宁宁颤声问:“师兄你怎么会走火入魔的?用过丹药了吗?”
情急之下,牧宁宁已是拉住李平安的右手,一缕灵识探入李平安体内,却发现自己的灵识宛若泥牛入海。
探查不了一点。
李平安叹道:“我请师父喊你过来,是让你照顾下我,总不能让师父照顾我这个徒弟……我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疲倦……”
牧宁宁赶忙说:“师兄你不要说话,先躺着,我就在这!”
“嗯,我睡一会儿。”
李平安轻声应了句,随后闭目凝神,不多时就昏沉睡去。
睡觉,是恢复元魂之力的最好办法。
牧宁宁想着自己幼年时生病,母亲是如何照料自己的,在床边一阵忙碌。
她为李平安脱下了身上染血的衣袍,脱下了鞋袜、解开发带,又去打了一盆灵泉水,为李平安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脖颈与胸口。
因为李平安伤的是元魂,牧宁宁又跑回彩云峰一趟,拿来了安神调息用的香薰,在李平安身旁点燃香炉。
袅袅青雾飘起,李平安鼻尖传来了少许鼾声。
牧宁宁在床边坐了一阵,低头瞧着李平安的面容,感受到李平安气息逐渐恢复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确实如师兄自己所说的那般并无大碍,只是太过疲倦。’
她正要去找清素师伯问问,师兄的元魂为何会如此劳累,但牧宁宁刚要起身,又想到了什么。
她低头注视着李平安,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李平安额前的一缕头发,小声问:
“师兄能听到吗?”
李平安毫无回应,鼾声也没有中止。
趁这般机会,牧宁宁心底泛起了少许大胆的念头。
但她刚有这般念头,就觉得脸蛋微微发烫。
几番犹豫,她终究还是太过羞涩,低头快步离开李平安的卧房,在门外迅速调整好了心态。
‘我这是怎了?’
牧宁宁心底叹了口气。
忽听蓬蓬两声,她肩膀上仿佛跳出了两只小小的人影。
左侧仙子穿着一袭典雅白裙,右侧魔女穿着若隐若现的朱红纱裙。
左侧仙子道:‘牧宁宁呀牧宁宁,你要知羞,你们还不是道侣,怎可做这般亲密举动。’
右侧魔女道:‘平安师兄现在可是名扬东海之滨了,门内现在都知道大财仙人有个儿子是大悟准仙人,谁跟他亲近、听他点拨,真仙都能突破到天仙唷,后面保不准就有那真仙、元仙的仙子来找他合籍双修!现在不亲一口,以后说不定亲不到了!’
左侧仙子叹道:‘合籍双修又不是会真要男女洞房,这般想法实在太不知羞。’
右侧魔女掐腰道:‘你这话自己信吗?仅仅只是在彩云峰上,最近半年找你打听平安师兄状况的女子有多少了?此时不下手,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都修仙了还有什么好害臊的!’
“哎呀!都修仙了还管什么俗礼!”
牧宁宁的元魂掐腰疾呼,而后银牙轻咬、轻轻跺脚,立刻就要转身回去。
忽听一声:“宁宁?”
“师伯!”
牧宁宁扭头看向讲道堂,见到了一袭冰蓝长裙的清素,忙向前问安。
清素问:“平安如何了?”
“回师伯,师兄已睡过去了,”牧宁宁道,“师兄应该没有大碍,气色也开始红润了,师兄真的是练功走火入魔吗?”
“这个……”
清素却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平安只是说他要尝试做什么事,然后就把她支开了,还请她不要去查探。
“等我听到他吐血的声响,进来看时,他抱着一个玉符昏过去了。”
清素目中多了几分无奈,轻声道:
“他平日里要做什么,我都是依着他的,但他这般自伤也是第一次。
“若知他会伤的这么重,我自是该阻止他。”
牧宁宁轻轻叹了口气,她道:“师伯,我回去请师父找一些养神的丹药吧,现在师兄昏睡着,也不知晓他把丹药放在哪了。”
“不必,”清素道,“我去一趟凡事殿,那位颜晟长老此前来这里答谢平安时曾说,缺了什么丹药、宝财就去寻他。”
牧宁宁小声问:“这个,人家会不会只是客气一下?”
“去问问就是了,”清素有点失落地道了句,“我好像,除却能教他修行,其他都不太擅长,丹药也不会炼制。”
牧宁宁还想安慰自家师伯几句。
能几百年内修成天仙,这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成就。
清素却没有给牧宁宁开口的机会,身形化作一束虹光,迅速消失不见。
片刻后,清素不只是带回来了大包小包的丹药,还带回来了几位白发苍苍的内门长老,为李平安好好诊治了一番。
长老们会诊的结果,也让清素和牧宁宁放下心来。
“没有任何大问题。”
天仙境内门长老、养云殿和凡事殿轮值殿主颜晟长老,此刻也是稍微松了口气。
他听清素说李平安走火入魔狂吐血,还道李平安伤了道基,喊上殿中几位长老就冲了过来。
颜晟叮嘱道:
“元魂受损,而且是在极短时间内近乎被抽干灵识,这般就如同极度劳累。
“接下来需要修养数月,不要让他再闭关悟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放松心神。
“可以带他在各处走动走动,看看风景。”
清素拱手道:“谢长老,我记住了。”
“嗯,”颜晟长老拿了两瓶丹药递给牧宁宁,叮嘱了丹药的用法。
洞门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平安怎么样了!”
李大志一头撞了进来,瞪了眼几位长老,赶忙冲向李平安卧房。
“伯父!您不要急!”
牧宁宁向前简单解释了下李平安的状况。
李大志到了李平安床榻旁,仔细探查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出来与几位长老互相见礼。
李大志问:“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是我传功引起来的吗?”
“应该不是,”清素想起李平安昏迷前叮嘱的言语,轻声道,“可能是因为此前没能得神通,让他道心有些失望。”
“唉!”
李大志顿时愁眉苦脸了起来。
他低声道:“本来以为这会是好事,没想到啊……唉,不提也罢,这件事尽量不要往外传了,别人问起来,就说平安的神通是个鸡肋的神通,没什么用。”
清素微微颔首,几位长老同时点头答应。
牧宁宁突然问:“伯父,您怎么知道平安师兄受伤了?”
“凡事殿两位执事过来喊我的。”
“这下糟了,”牧宁宁轻轻皱眉,“师兄走火入魔受伤的事传开,怕是要有不少人要过来问候了,师兄是喜欢清净的。”
李大志笑道:“门口挂个勿扰的牌子不就好了。”
牧宁宁心事重重地应了声。
李大志当然不知,自己的天字一号儿媳候选人,正在忧愁什么。
他这个大财仙人在这里呆了半个时辰,再次检查了一下李平安的状态,发现确实在逐渐恢复,便赶回铸云堂继续处置手头的公务。
牧宁宁的担心,也非没有道理。
李大志走后不过半日,牧宁宁的师父清絮真仙,带着几名真仙、以及几名彩云峰弟子,来探望‘大悟准仙人’李平安。
李平安昏昏沉沉的睡着,对此自是不知。
清素不喜人多,躲去了内堂修行,只留下牧宁宁在这守着,还要替平安师兄答谢各位长辈。
这波探望仙人只是个开始。
清絮等人刚走不久,药尘峰来了一批仙人弟子,剑云峰来了一批仙人弟子,而且来的都是修为卡在了瓶颈的老真仙、老元仙,以及长相万里挑一、身段婀娜多姿的女弟子。
仅有几个过来探望的男弟子,也就是顾倾城、雨映书,以及上次两位一同去东海历练的其他峰师兄。
牧宁宁找了个空隙着重打扮了下,便前后忙来忙去,端茶送水、说些感激的话,俨然一幅此地女主人姿态。
从午后时分到日暮西斜,牧宁宁送走最后一批探病的同门,已是累的头昏眼花。
端茶送水本不会太累,但与人说话,还要应付这么多门内长辈,着实累心。
等牧宁宁要关上洞府大门,开启此地阵法,一缕传声忽地钻入她耳中,却是自家师父清絮。
“宁宁,你与平安不过交情不错的师兄师妹,今日表现的却是有些过了。”
牧宁宁怔了下:“师父……”
清絮叹道:
“刚才已是有几人提醒我了,你与平安尚未结成道侣,如此贴身照顾,自是会影响你名节。
“平安伤好,你就回来修行吧。
“稍后若他都不来寻你,你又有什么好念想的呢?”
“嗯,弟子省得。”
牧宁宁柔声应了句,随后低头轻叹,将大门闭合,转身对着荷花池发了会儿愣。
她背着手走回平安师兄的卧房,搬了个蒲团,坐在了李平安床尾。
香炉冒出的袅袅青烟,源源不断被李平安吸纳。
李平安的灵台处,他的元魂已是盘腿坐起,在那静静思索着什么。
他在参悟自己的神通。
在李平安元魂正前方,一抹霞光若水流般缓缓流淌,其内不断浮现出相同的几幅画面。
尸山骨海;
力竭的微胖仙人;
被举起的半块尸身;
从血云中射出的金色神箭。
父亲后面会有此劫。
这与李平安此前所想的封神大劫全然不同,经过他此前连续三次强行去看这幅画卷,他已搜集起了所有能获取的信息。
画面下方的尸身中,有人族也有妖族,且是人族居多;
画面远处的空间出现了破损,似乎是有高手在交手;
画面边缘位置,出现了一条七彩巨蟒的身躯,远处有几头巨大的飞禽在向下砸落;
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父亲的,是上方那朵血云,以及那道金色神箭。
而按照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画面时,心底产生的一丝明悟,那似乎是……上古神话时代,后羿射日用的落日神箭。
那接下来,自己只要找到落日神箭的下落,就可提前找出未来伤自己父亲的强敌。
不说提前斩杀这般强敌……
去躲开不就好了?
躲灾避祸,重要的就是这个‘躲’字。
李平安元魂之力渐渐恢复,心神也变得越发活泛。
他此前一直在思考封神大劫如何如何,而今突然惊醒,自己和父亲,一个还没成仙、一个刚刚成仙,在封神大劫中连炮灰都算不上。
封神大劫是阐教和截教之战,其中最经典的一幕,就是阐教十二金仙闯九曲黄河阵,大半被狠人娘娘云霄凭混元金斗削了三花、散了五气。
除了那些【阐教特供挡灾用弟子】,哪怕是普通天仙,都没有资格在封神大劫留名。
‘先把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劫难混过去再说吧。’
落日神箭,血云,七彩巨蟒……
父亲因为什么跟妖族打起来的呢?
人族和妖族之战又如何爆发?
现在人族势大,妖族退避西洲投靠了西方教二圣人,自家父亲只要不去西洲,如何会遇到这么多妖魔?
李平安静静思索着。
父亲的劫难发生时,父亲所处的区域,应该是一场人、妖大战的边角;
很有可能是人族和妖族在某地爆发了大战,父亲和万云宗众仙赶去支援,而后父亲陷入危境。
这幅画面所在的区域是一片河谷,河谷尽头似乎是万里碧波,有可能是在东海之滨的某个区域。
找到这个地形、标记出这个位置,让父亲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也是可行之法。
李平安细细谋划着。
其实,自从父亲成仙之后,他也有些懈怠,一直将心思花在了炼器等事情上,闭关都变得不太勤勉。
今后自当优先提升自身道境;
炼器炼丹符箓阵法,终究只是辅佐修道之用。
父亲的劫灾如果躲不过去,自己多一份实力,就多一份帮父亲斩杀强敌的机会。
自己所见的就是父亲未来的天命?
他可不信这个。
命运,永远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
与此同时,几名结伴而游的散修炼气士,由南到北路过万云宗山门。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此刻抿着嘴、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实际上是被一只千年牛虱控制了心神。
遥远的西洲东南区域,那座黑烟滚滚的火山口中。
狂山大王微微眯眼,手中多了一把祖传的宝贝镜子。
这镜子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探查一定区域内是否有强者存在。
万云宗是吧?
敢戏耍本大王是吧?
先看看你们有多少高手,再喊上三五好友偷袭你们山门!
一定要把那几个年轻弟子抓出来,女弟子一巴掌拍死,男弟子扔给那些公魔牛!
“哈哈哈哈哈!”
狂山大王牛犇犇做了个深呼吸,嘴角带着狞笑,开始催动这个祖传镜子。
镜子中,借着那个傀儡的双眼,狂山大王瞧见了那层薄薄的护山大阵,以及护山大阵内的峰林。
他牛鼻中喷出一口黑烟,镜中顿时出现了道道光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