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特区某道斜斜山径旁,有一个叫做山麓技工学校的地方,没有权限发文凭,却已经成为联邦最难进的技工学校。
这间技工学校从来不打要学什么来什么之类的广告,甚至从来不进行公开招募,普通学生想要进校就读却十分困难,因为这间学校每年为一学习流程,每流程招生名额为一百名,东林大区就直接分去了一半,而西林大区则是分去了三分之一。
更关键的是,传闻中联邦三大机动公司对该校毕业的学生根本不进行任何考核,便会直接高薪特聘!
山麓技工学校之所以如此热门难进,除了三大机动公司间接给出的实力认证之外,还因为学校拥有十几名非常优秀的机修电子专家,更关键的是,这家学校拥有一名非常著名的名誉校长。
今年学校春季开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时间,因为传闻而心情激动的学生们迟迟没有看到那位名誉校长,不禁开始怀疑传闻的真实性,某种躁动失望的情绪混杂积累,到了这天上午终于爆发。
穿着山麓技工学校修理服的学生们,整整齐齐走到操场上,高举着用床单油墨写成的标语,宣布罢课,向着教学楼挥舞着愤怒的拳头,用稚嫩或者变声期难听的声音吼叫道:
“我们要见校长!”
“我们要见名誉校长!”
“强烈抗议不公平对待!要求拥有与前期学员相同福利!”
“我们要看简水儿!”
“我们要看简水儿!”
……
……
听到鼓噪和口号,操场旁的保安室里走出几名保安,平时那些保安天天就在那儿抽烟喝酒打牌,看上去就像是一堆老了的烂货,学生们根本毫不畏惧,轻蔑地看着他们。
那几名保安倒也老实,根本没有进行任何言语上的恐吓,而是直接抽出腰后歪歪扭扭别着的警棍向黑压压的学生们冲了过去!
啪!啪啪!啪啪啪!
起始还有强悍的学生试图组织同伴反抗,然而根本没有想到,那些看上去像废物似的保安,竟然只出动了三个人便打的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不到五分钟,操场上便躺倒了一百名呻吟的学生!
“他妈……不,他嘀的!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不要忘了!进校的时候你们可是签了军事管理条例的!要换成当年在战场上,老子岂止会打到你们头破血流,直接就让你们伤筋断骨,卵暴鸡折!”
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抚摸着头顶隐现花白的寸头,脸色狰狞剽悍冷酷,举着手中警棍咆哮道:“以后给我记住了!咱这学校除了名誉校长出名,我们保安部也很出名!你拉一个师来和我干干!”
始终在旁边沉默旁观的白玉兰微微一笑,伸出夹着烟的指尖轻轻挑起额前终于可以荡起的发丝,向依然处于暴怒状态中的熊临泉轻声细语说道:“你都什么年纪了,脾气还这么暴。”
熊临泉扔掉警棍,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保安制服,愤愤不平走了回来,说道:“每年都听着不同的兔崽子喊着要看简水儿,那可是咱大嫂,谁能不生气?”
白玉兰低头看了眼有些旧的军用手表,说道:“时间到了。”
……
……
山麓技工学校名誉校长简水儿确实不在,她现在在开往左天星域的联邦战舰上,作为联邦最新型企业号战舰的名誉舰长,她此行前往帝国担负着比满足学生追星冲动重要太多的任务。
联邦与帝国的第二轮谈判即将正式展开,当年的国民偶像少女摇身一变成为联邦方面的谈判代表,作为怀夫差皇帝心中最深的那根刺,她主动请求担任谈判代表,就是要看看帝国的底线在何处。
除了判断对方的诚意与退让底限,简水儿此行也是想去替父亲最后去看一眼他的第二故乡,她自己的第一故乡,她还想看看那位一直未曾见面的公主殿下,想知道姐妹相拥时的感觉。
……
……
山麓技工学校正式校长南相美女士,走进大会议室,看着下面那些绑着医用绷带哀鸣一片的学生们,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秀丽的面容上神情动人。
“大家想见名人的心情可以理解。”
她对下面的学生们温柔说道:“今天为大家特意请来的物理学客座教授就是位真正的大名人噢。”
学生们其实很喜欢这位秀丽漂亮而且温柔的女校长,之所以去操场上嚷着要看简水儿,除了确实很好奇那位隐退多年却依然是父母饭桌闲话主角的大明星,更多还是青春期男孩的冲动作祟。
然而听着校长的话,他们仍然险些起哄,心想这么个破学校居然还好意思说客座教授,只是忽然想起那些保安才没敢嘘出声来。
“今天为大家上物理课的客座教授是果壳机动公司的独立董事,MX系列机甲的双主设计师之一,最年轻的联邦科学院成员。”
南相美认真地宣读完这些前缀,然后满意地看着下方一片死寂的学生们,微笑温柔说道:“让我们热烈欢迎商秋老师。”
商秋从教室外走了进来,依旧戴着全框眼镜,凌乱头发用铅笔随意扎在脑后,穿着身果壳工作服,看上去就像刚下现场的工程师。
她看着台下的学生们很敷衍的随便笑了笑,直接掀开讲义教材,低头说道:“我很忙,所以只是隔一两个月偶尔过来帮帮忙,所以客座倒也没有说错,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不要问我,问我我也没时间回答,自己去查教材,或者继续不懂。”
很强大的气场,很潇洒或者说嚣张的出场,然而台下那些正值青春逆反期的学生们却没有任何反应,完全呆住了。
他们张大嘴望着台上那个女教授,作为专研机修的学生,当然知道商秋是谁,那可是和许乐齐名号称机修界神一般的存在!她当然是大名人,特别是先前那一低头的风情,真的很大!
另一边南相美校长抱着手册走出教室,看见那名中年男人捧着碗泡到稀烂的泡面在吃,不由蹙起了眉头,叹息着说道:“李小山老板,作为学校校长,我有责任提醒你,既然是专供学生的校内小卖部,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把酒卖给他们了?”
当年的山麓百货商店老板李小山,听到这句话后作势便要摔掉泡面碗,愤怒说道:“是谁用围墙把我家的便利商店直接围进了学校的?那我只好成了这间破学校的小卖部,想让我不卖酒行啊,你让许乐回来把这面围墙给拆了,让我家店再挪出去。”
南相美痛苦地捂住额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乐坚持要把那家不起眼的便利商店圈进校园,更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问题,她只是实在没有精力去处理更多的问题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刚刚走到楼梯处,她又被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拦了下来,那个男人微笑问道:“你好,请问您是南相美校长吧?”
“我是,不过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南相美皱眉盯着他,心里想着保安部那些大爷们,就算是要去扫墓是不是也应该至少留一个人下来?
“我跟着商秋一起进的贵校。”那个男人微笑解释。
南相美放松了下来,疑惑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因为今天没能找到许乐,所以有几句话想麻烦南相美校长转述给他,请您告诉他,我就是那个因为他当年从帝国归来而失去新娘的新郎倌,而我在年前已经正式加入了青龙山四科,如果他始终对商秋不放手又不肯负责,那么我会去追求张小萌女士。”
南相美掩着嘴唇,欣赏望着他赞叹道:“这招可真够狠的,而且你的情报工作做的真不错,不过您得留个姓名吧?”
男子微笑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表哥,姓曹名聚仁,我的父亲就是很早便离开曹家的那个曹秋道。”
听到那个名字,南相美掩在唇上的手再也无法放下来。
然而很明显今天山麓技工学校的麻烦并没有结束,只见学校门口一片烟尘,十几辆墨绿色军车呼啸而入。门房里的七组前队员山炮同学面对数十名荷枪实弹的特种兵也敢上,但当看清楚最前面那辆军车里的小祖宗时,顿时陷入了绝对沉默状态。
校园里闹出的动静太大,就连商秋都忍不住走了出来,她和南相美并肩站在栏边,看见那位从军车上跳下来的女孩儿时,忍不住互视一眼示意你上,然后发现没人愚蠢时只好一起走了下去。
从军车上跳下来的女孩儿是钟烟花,她此次专程从西林赶来首都参加联邦新总统就职典礼,自然不可能不来这里。
当了好些年的钟家家主,年过二十的清丽少女现在已经成了正经的大美人儿,只是成熟稳重这些词好像和她还是没有关系。
“两个嫂子,那个禽兽不在学校?”
商秋和南相美同时皱眉,商秋倒不在乎她称呼许乐为禽兽,只是不愿意被她叫嫂子,南相美倒是被这声嫂子叫的心里极甜,听到她称许乐为禽兽却不干了,恼火说道:“你怎么能说你哥是禽兽。”
钟烟花抿着唇儿吹了口气,把额头上的西瓜刘海儿吹的飞了起来,嘲笑说道:“一帝国人霸占了这么多漂亮联邦姑娘,不是禽兽是什么?”
南相美无语。
钟烟花笑嘻嘻地走到商秋面前,毫无预兆地伸出食指,便向她鼓囊囊的胸部戳了过去。
商秋根本不怕她,而且早有心理准备,直接一巴掌挥开,训斥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
“好奇嘛。”钟烟花眼睛笑的眯成两眉弯月,蹙着的眉尖却散发着无尽不甘意味,幽怨说道:“我怎么就长不出来?”
商秋平静说道:“我的胸部和我的头脑一样,都属于天才范畴。”
钟烟花伸手掀开再次垂落的刘海儿,恼火说道:“就算我不能嫁给那个禽兽,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小姑,能不能客气一点,不要总这么打击少女脆弱的自信?”
“而且你们不要忘了,我比你们都年轻,你们都快要老了……好吧我承认你们现在确实看着不怎么老,但你们肯定会比我先老!”
然后她转向南相美教育道:“南相姐姐,我也曾经在你家庄园里有过一段美好时光,我必须提醒你,你的性子太弱,要和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伙抢肉吃,可得狠一点儿啊!”
不等商秋和南相美罕见地同时发飙,钟烟花摊开双手,作无辜状问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哥去哪儿了,有没有人告诉我?”
……
……
S3畔山区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庙宇,黄檐圆柱粉墙,前皇朝风格极为浓烈,依旧穿着淡麻衣衫掩着身躯的邰夫人,眼角比当年终是多了几丝皱纹,她的手中握着细长的尖刀,将菜板上的洋葱如同此时层层叠叠的心情一般尽数切碎,然后用指尖细细撮起,均匀地洒在刚煎好的新鲜羊排上。
邰夫人忽然觉得很疲惫,喃喃轻声说道:“他不肯再吃药了,他也不肯要个孩子,他非要离开,那我这么多年的辛苦究竟算什么,我究竟是在为谁辛苦为谁忙?”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取过那盘洒着洋葱屑异香扑鼻的羊排,那人傻呵呵笑着说道:“我还是喜欢吃妈妈你做的葱爆羊肉。”
邰夫人转过身去,紧紧搂住那个比她还要高、眉眼间带着憨稚之意的青年,不知道是切洋葱的关系还是别的原因,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她抽泣着说道:“就连他也走了,这两个没良心的东西!”
……
……
首都郊区某处秘密空港外,望着消失在云层里的那艘黑色飞船,许乐下意识里眯了眯眼睛,摸了摸左手腕,那里只有手镯已经没有了简水儿送给自己的手链,低声喃喃道:“都走了啊。”
邹郁安静站在他的身旁,手里轻轻拈弄着一朵红花:“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祖星,虽然现在有星图,但那艘飞船肯定没有当年的飞船先进,宇宙浩瀚凶险,谁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都是投奔理想的人,在死亡到来之前能够为此而付之行动,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许乐看着远处哭成泪人般的白琪,看着这位从妓女变成联邦第一夫人的传奇女子,忽然说道:“林半山发现自己没有赶上这艘破船,会不会也哭成泪人,然后把张小花和韩楚直接割了?”
邹郁说道:“以他对去宇宙间审美的狂热爱好来看,极有可能。”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有人想要留下,有人想要离开,有想要留下的却被迫离开,有想要离开的却无奈留下。
她看着鞋前那几瓣花红,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保罗婚期还有二十几天,我后天就走,两个月后回来。”
“要带人吗?李在道的残余势力,现在正在百慕大那边当海盗。”
“不用。”许乐解释道:“通道这边有老东西帮忙看着,应该没事儿,通道那边进入帝国境内,没人会愚蠢到对我下手。”
就在这时,他脑中忽然响起一道有些慌张和得意的纤细声音。
“乐乐,老东西已经走了,通道这边现在由我来看。”
许乐身体骤然僵硬,下意识里望向天空,想要找到那艘破烂飞船的踪影,却哪里还能看得到,他震惊问道:“菲利浦?你居然留下来了?不是说好了的吗?怎么换成老东西去控制飞船?”
“他也很想去看看祖星现在是什么模样。”菲利浦的语气严肃认真起来:“联邦加上帝国,只有他在那边生活过,有回忆。”
许乐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笑了笑,不再多想什么,寻找自己最珍惜的回忆是每个智慧生命最重要的权利。
“我只是担心,老东西把宪章网络还给你,以你现在这种轻佻性子,还有没有能力管好那些琐碎枯燥的工作。”
“这有什么琐碎枯燥的?”
菲利浦哈哈笑道:“乐乐那个老家伙一直不肯带你玩,我带你玩啊,找个时间咱俩并网,然后我帮你轻松地一统宇宙!”
许乐恼火回应道:“那种破事谁愿意干?”
菲利浦明显怔了怔,然后尴尬回答道:“我看你亲生父亲亲生姐姐还有最好的朋友以前好像都挺喜欢干。”
于是轮到许乐感觉尴尬,转而疑惑问道:“你今天声音怎么回事儿?感觉像是吸了氦气的人类。”
菲利浦在他脑海中咳了两声,带着丝诡异的羞涩味道说道:“在接手宪章网络后,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许乐被这声音弄得有些头皮发麻,问道:“什么决定?”
“我决定从今天起叫许飞。”
“挺好,小西瓜知道后肯定很开心。”
“我不是为了她改的名字。”
“那是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你!”
“啊?”
“不明白?”
“确实不明白。”
“我所说的艰难决定就是,从今天起我决定成为一名女性。”
说完这句话,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位穿着黑色礼裙的女管家,女管家正在极不自然不习惯地拉扯着裙装,想要将肩带调整的更合理一些。
许乐看着她那张只可能存在于想像中甚至比简水儿还要完美的容颜,看着她那只可能存在于想像中甚至比商秋更加诱人的玲珑身躯,被震撼得唇舌发涩,半天后才想起来问道:“为什么?”
女管家可爱地扶着腰,妩媚说道:“谁让你老是说人家总是自称老娘算不上男人,谁让你们给我取了个叫许飞的女孩儿名字!横!”
许乐沉默片刻后回答道:“这确实是你的自由。”
女管家微微一笑,然后深深鞠躬,用纤细的声音说道:“其实只是因为我觉得,生命真的很美好,所以我想用用别的方式来体会一下人类所认为的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还请你多多指教。”
许乐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惘然失措问了出来:“你疯啦?”
邹郁疑惑望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这段发生在他脑海中的对话,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对于神经第一粗的许乐来说,依然像是被无数道闪电劈中,被雷得外焦里嫩。
面对邹郁的疑问,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指着远处驶来的车队情绪低落说道:“小西瓜过来了。”
邹郁微微摇头,说道:“看见这个小祖宗,难怪你要呐喊。”
……
……
向首都郊区银河公墓驶去的黑车中,许乐看着像无尾熊般抱着自己胳膊死不放手的钟烟花,无可奈何皱眉说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能不能懂事些?听说你刚参加完新总统的就职典礼,当着李疯子的面就把流火揍了一顿?”
“怎么?你这个当爹的心疼了?”钟烟花抬起头来,看着前排的邹郁问道:“郁子姐,你要说声心疼,我以后就不揍。”
邹郁面无表情回答道:“你们小孩子的事我不管。”
钟烟花看着她鬓角那朵红花,不知道低声咕哝了几句什么,在许乐身周的这些异性当中,不知为何她最忌惮邹郁,大概是因为对方总是那般媚丽动人,偏气质又是清清淡淡,往往只需要一句话便能把自己的试探攻击全部化为无形。
“继续说打人那事儿,不要转移话题。”许乐训斥道。
“邹流火他欠打啊哥,那小子仗着疯子是他干爹就在会场里四处招摇卖狠,你说他才多大点儿?卖个萌也就罢了,居然卖狠,还卖到姑娘我头上来了!”
“那小子也不想想,我亲爹是疯子干爹,我哥你是他户籍本上的亲爹,无论从你这边论还是疯子那边论,我都是他干姑,他居然敢在我面前犯浑,那不是找抽是什么?”
许乐说道:“在外面该管教的时候你确实应该管。”
钟烟花发现他这时候好像有些情绪不宁,这可是非常罕见的现象,不由压低声音疑惑问道:“脸色不大好看,出了什么事了?”
许乐思考片刻后,看了一眼前座的邹郁,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菲利浦坚持要我们喊她许飞。”
“挺好啊,我取的名字。”
钟烟花轻声得意说道:“咱们的小女孩儿终于长大成人了。”
听到她的反应,许乐微涩一笑把她口中小女孩儿的话转述完整。
片刻死寂后,钟烟花愤怒地从座椅上蹦了起来,尖声叫道:“她疯啦!居然敢跟我抢人!”
前排邹郁回过头来,看着这对今天格外古怪的兄妹,蹙起了眉头。
……
……
很多年后,那艘经历了无数险境的飞船,终于抵达了星图最终指向的祖星,抵达了那颗由蓝海青林白云组成的美丽星球。
比出发时更加破烂的黑色飞船破开大气层,依循探测设备的指引,降落在海畔一座高山上,这座高山非常奇特,临海一面晶莹光滑一片,有如整块玉石,明显是被某种极端高温瞬间融化而成。
黑色飞船里走出三个穿着厚重防辐射服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踩在了山顶的岩石上,最后一辆自行探测车嘎吱嘎吱驶了出来。
自行探测车迅速完成微粒采集分析,然后响起老东西机械的声音:“警报:此地辐射值严重超标,会直接导致死亡。”
“死就死吧,我难道还能活着回到上林?就算想回这艘破船也没能量飞回去了。能够亲眼目睹祖星的画面,能够看到这么美好的景致,能够死在这里,还有什么遗憾?”
其中一人直接摘下了头盔,正是大叔封余,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年仿佛永远不会变老的那张脸,此刻已经是沧桑不尽。
身旁的帝国大师范也毫不犹豫摘下了头盔,当年那张俊美无双令所有雄性动物嫉妒的面容,也已经多了无数道皱纹。
他大口呼吸着山顶的空气,感慨道:“我和你们两个人不一样,这个星球不仅仅是人类遗民的祖星,更是我花家先祖的故乡,能够呼吸一口真正故乡的空气,我想先祖都肯定会为我感到骄傲。”
邰之源没有脱下头盔,他用虚弱的声音提出自己的疑问:“我始终都在想,既然你家先祖能够在祖星生存,就说明现在的祖星已经能够适合人类生存,那为什么辐射还这么严重?”
“对啊。”大师范蹙眉说道:“我已经裸露在辐射中这么久,还呼吸了这么多口空气,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封余大叔望着那台自行探测车,冷冷一笑说道:“那就只可能有一个结果,那台废物电脑又算错了。”
自行探测车内响起老东西机械而毫不示弱的声音:“如果没有废物电脑,只凭一个自称天才的废物指引,我们永远无法抵达这颗星球,同时我想提醒你,你被我驱赶了数十年,实在没有太多资格在我面前骄傲。”
“你有本事就逮住我啊,废物电脑。”封余大叔嘲笑道。
很明显,在漫漫宇宙航行过程中,飞船上充斥着这种刻薄敌对的讨论,所以无论是帝国大师范还是邰之源都没有任何反应,说起来用整个生命去抗争宪章光辉的封余,人生最后的时光竟然是和宪章电脑在一艘飞船上共同度过,命运的安排确实很奇妙。
邰之源脱下了头盔,然后缓慢地解下防辐射衣,他的头上华发早生,身体极度瘦削,以现在虚弱的身体想要完成这些动作都极困难,然而他依然像是朝圣般慢慢完成,然后向着山崖边走去。
“真的很奇妙。”
他望着山崖下方开阔的海面,迎着海风尽情地呼吸着,喃喃说道:“我不但没有感觉到痛苦,反而觉得很舒服。”
“因为我也有相同的感受,所以我确认小家伙你不是在回光返照。”封余漠然说道。
老东西用机械声音解释道:“也许那是因为你也快死了。”
帝国大师范咳嗽着阻止封余把那辆自行探测车推入山崖下进行海葬的强烈冲动,喘息着说道:“你们一个活了差不多一百岁,另一个得活了几万岁,能不能不要天天像小孩子那样吵架?”
自行探测车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这里的辐射确实有问题,强度非常大,但好像对人体没有什么伤害,相反……好像还很有好处,你们可以尝试仔细体会一下。”
封余缓缓闭上双眼,大师范也闭上双眼,然后两个人睁开眼睛,流露出震惊不可置信的神色,几乎同时说道:“是真气!”
对于他们来说,这片山顶仿佛浓罩在充沛的真气之中,几乎只是瞬间,他们就感觉到苍老的身躯内重新充满了力量,那种鲜活的令人感动的生命味道随着湿润的海风滋润着每一颗细胞。
就连邰之源都感受到了,他眯着眼睛望着自己不再颤抖的双手,发现大脑里不时剧痛的神经放电现象,竟然得到了极大的好转!
老少三名旅客缓慢走到山崖旁,望着开阔的海洋,望着远处飞翔的海鸟,望着更远处星星点点刚刚驶入眼帘的船帆,不禁被那股自然的鲜活气息带来的感触湿润了眼眶。
大师范流着眼泪赞美道:“生命啊!你多美好,请你停一停!”
自行探测车里再次响起老东西机械的声音:“这是席勒的诗。”
忽然有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浮士德,歌德。”
三人愕然回头,大师范望着声音响起处,身体剧烈颤抖然后僵硬,啪的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痛哭难止。
山崖那头坐着位少年,不知道他何时出现在这里,感觉他又仿佛永远就坐在这里,他身上穿着件剪裁简单,却颇具古意的黑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蒙住了这双眼也蒙住了这天。
……
……
很多年前的那辆黑车,缓慢驶过联邦宪章广场,看到五人小组的仿古铜雕像,看到军神李匹夫的雕像,然后来到星河公墓。
在沈老教授墓前放一束白菊,许乐提着一瓶酒走到施清海的墓前,他静静望着墓下那个流氓公子,忽然开口说道:
“自从你死之后,我就很少喝别人递过来的酒水,你当时如果不贪那一杯该有多好,现在我们还可以一起喝酒。”
他打开手中的文俊布兰迪一号,缓缓倒进墓碑前的泥土里,微笑说道:“不过如果不贪杯你也就不是施公子了,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我多给你倒些酒,记得再也不要偷人酒喝了。”
邹郁和钟烟花走了过来,分别站在他的身旁,钟烟花想挽他的胳膊,却被他不经意间避开。
钟烟花轻哼一声,蹲下来望着墓碑上那张漂亮的脸,幽怨喃喃说道:“公子哥,你这个朋友真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如果你还活着我肯定找你当男朋友,哪还轮得到他啊。”
邹郁摘下鬓间那朵鲜艳的红花,轻轻放在他的墓碑上。
许乐看着她的侧脸,想起当年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忍不住微笑着说道:“现在想起来,流氓的枪法真的挺准的。”
“我不习惯听这些无聊的笑话。”邹郁说道。
许乐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说什么。”
“我和他只有在宪章广场上一起过。”
邹郁沉默片刻后,平静说道:“当时和他在广场上走的那截路真的不长,可惜的是,我明明知道他想要听我说些什么,我却因为奢望能够把那条路拉的再长些而始终没有说。”
钟烟花从墓碑旁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许乐始终沉默无语,然后转身离开。
“我终于知道他最喜欢的人是谁了。”钟烟花望着她说道。
邹郁看着被山风从墓碑拂落、落在泥地上的那朵红花,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熊临泉到了,顾惜风到了,珠子到了,猴子到了,江锦到了,老胡到了,史航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达文西被萧十四妹推上了山,白玉兰到了,所有活着的人都到了,于是七组到了。
从口袋里掏出两包蓝盒三七,许乐挨个给队员们发烟然后认真点燃,众人看着面前的七组牺牲队员墓地,抽着烟议论将来自己应该挨着谁埋着,谁睡觉时喜欢打呼噜。
许乐抽了口烟,看着烟雾缓慢消散于眼前,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全文终)
后记 有时候
【一】
间客是一本个人英雄主义武侠小说。
两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写间客的时候,我就向大家说明,这会是一个无数旧酒瓶灌着新酒的故事,情节会老套。
我确实就这样写的:许乐逃离东林,在图书馆里遇邰家太子爷,不明身份相识,吃喝玩乐,是鹿鼎记。一个帝国人成为联邦英雄,然后身份被揭穿,是天龙八部。这个故事还有很多我们曾经看过的武侠小说里常用的桥段。
不是懒得想新桥段,而是因为间客这个故事是要写与一般人不同的东林石头许乐,那么我想让他在这种经典或者说被无数人用滥了的局面面前做些不一样的选择,从而更加清晰一些。
韦小宝遇康熙后,无论那份少年情谊还在不在,但总之是一主一奴才了,因为康熙是值得抱的大腿,利用、依靠、重视,很多故事里的类似互动,往往都是如此,男主角起先会借势,然后起势再以势压人,冲天而成一龙。
许乐却不会这么干,邰之源是什么样的身份,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小西瓜是什么来历,同样不会影响到他,对他来说,这两个只是瘦弱幼小需要被他保护的朋友,从未想过刻意去抱大腿或细腿,不仰视也不俯视,管你丫是谁,咱们就是朋友,那么便一直就是朋友下去,关系异常简单而直接。
家国冲突那个桥段也是如此,英雄好汉大丈夫如乔峰在变成萧峰之后的那段日子里还是会惘然无助无措悲愤苦恼直到最后摔破罐子般地狠厉完成自我身份认知,却最终夹在两团阴云之间不知如何自持折了羽箭戳入壮阔胸膛碧血洗了潜意识里的原罪。
许乐不会这么干,也没有这么干。
如老鼠般穿行于首都街巷间,被人人皆曰可杀时,他的心情自然也不会爽到哪里去,但面临指责时他却极少会愤怒,悲愤情绪也少有,所以很难走进悲剧英雄那条末路,因为他很坚定且清晰地知道,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他以前是联邦人,那么就杀帝国人,后来变成帝国人,那自然要多考虑帝国人的利益,立场的转变不是他所能控制,而是他人安排,那么他凭什么因此而背负上道德上的负罪感?
我主观意识上没有犯错,那么我就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后果,这是一种极端自我,极端强大,可以说极端自私却又非常令人惊叹的精神强度,只有臭且硬的石头才能为之。
间客就是本武侠小说,写了太多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如果没有如此强悍的精神世界作为支撑,谁都不可能做到这些,施清海不行,杜少卿不行,许乐也不行。
所谓武侠就是以武道达成自己所认为的侠义之行,所谓英雄就是坚定认为自己所做是正确的,然后不顾面前有怎样的艰难险阻,怎样的鲜血淋漓,都会无比坚定地走下去。
洪七公敢在华山上吼那两句,郭靖敢挥着大巴掌四处扇去,楚留香摸摸鼻子说自己不杀人,王小石把石头扔向那顶轿子时,想必他们的脑海里都充满了这种自信或自我陶醉。
……
……
所有故事里的男主角他们所坚信的正确真的是正确的吗?他们所认为的正义就是正义吗?咱们那位最爱做梦的老祖宗曾经说过一句很正确的废话: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把事物相对性说的清清楚楚,那么为什么还要轴这些?
间客里我夹了很多私货,以后大概会少很多,因为没有什么可夹的了,然而还有一点,其实我一直没有提过。在我看来,道德正义这种东西只是人类社会为了维系自己健康和可预期前进的一些精神律条,就和吃饭性交一样,并不具有什么先天正确性。
帕布尔和七大家谁更道德?施清海和白玉兰的父辈悲剧全部来源于那些家族权贵的恶行,而他们却最终站到了帕布尔的对立面上,这是为什么?
对人类繁衍没有任何好处的同性恋能被社会接受,浪费粮食的酿酒还在热热闹闹地持续,那为什么人们还是格外看重所谓道德正义这种东西?
因为除了大框架上的某些东西,某些书中大人物们坚持的道德评判,还有一些很基础的东西,那些东西论语里提到过,几千年里就有无数人说过,因为很原始,很简单,而很有生命力,这些东西可以融洽社会关系,减少资源分配赤裸争端,可以让我们生活的世界,不至于又变成非洲草原那么干燥。
那些最原始的道德是什么?不伤害无辜,不牺牲不愿意牺牲的无关者,不说假话欺骗他人的利益,看见有人要掉井里去了,哪怕是你湿了身的嫂子,你也要闭着眼睛拼命去把她救起来,至于其间你有没有眯眼睛,那真的并不重要。
当法律有时候起不到保障作用的时候,比如泰坦尼克沉的那时,比如飞机落到荒岛上的那时,比如地震的那时,我们真的很需要这些东西,弱小的人需要别人把救生船的位置让给你,受伤的人希望有医生愿意帮助你,我们需要这些。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是可以有,应该有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现在没有多少人愿意提这个东西,更没有几本书愿意写那样一个人,或许是真的不讨喜而且不容易安排情节吧?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但很恼火的是从来没有人相信,而且随着年龄渐长,发现自己有意无意间,还是会触犯一些洁癖所在的区域,这事儿真让我自己讨厌亚……
所以我很想写这么一个人,像许乐像施清海那样的人,这么一个故事,像间客这样的故事,这种冲动无法抑止,在庆余年结束之后,直接导致我开始设计这样的故事及人,大概就是想在这虚幻的世界里告诉自己,有些东西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间客正文里没有什么机会唠,这时候说两句:我以前看南方,现在偶尔还看,但你要一个四川人在零八年之后还对它们有太多好感,可能性真的蛮小,当然,我也不喜欢看新闻联播,用一朋友的话来说,我就是一个无聊的无政府主义小市民。
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但我真的知道什么是错误的,因为那些错误是如此的简单,根本不需要艰深的理论知识,而只需要看两眼。
你抢我的东西,偷我的钞票,我无罪时你伤害我,没有塞红包你就不肯把我的车还给我,你拿小爷我缴的税去喝好酒找女人还像他妈的大爷一样坐在窗子后面吼我,这些就是错的。
这些都是我经历过的,而被我的家人亲人友人所习以为常甚至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我看来都他妈是错的。
这是很原始朴素的道德,在很多人看来深具小市民天真幼稚无趣的特点,然而拜托,你我不就是小市民吗?不就是想有免于恐惧的权利吗?不就是想有不平临身时,有个猛人能站起来帮帮手吗?
呃,好像又习惯性地偏题且愤怒了。
好吧,我承认有时候间客就是一个愤怒青年的故事。
【二】
在间客这个故事里,有很多很不错的人,比如许乐。
无论许乐是帝国皇子还是联邦英雄什么的,在这个故事里,因为他的成长环境和莫名其妙的自我修养培训,东林孤儿骨子里始终是一个小人物,然后不断做着大事情。
我写了这么多年书,有很多男主角,江一草,易天行,范闲,许乐,我必须承认自己最偏爱许乐,而且我认为写他写的最好,因为他不装逼,我对他非常有爱。
和庆余年截然相反,那个故事里我最喜欢一干配角,最讨厌男主角,而在间客里,我最喜欢许乐,其次才是施公子,然后是白玉兰和七组那帮男人,邰之源他们依序后排。
某一日我曾经说过,小西瓜是女主角,得罪了一大批和我一样有精神洁癖的女性读者,然而这一次我真的毫不系怀,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男人的故事,好几朵花儿都是女主角。
而在这些花儿里,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自己最喜欢邹郁。
我最喜欢邹郁,不知道为什么,戴红花的女生是间客这个故事里唯一一个跳出我初始大纲里的人物,她从玫瑰河畔的雪泥间一跳而起,直接跳进望都青年公寓,跳的如此凛冽而高,让人无法忽视更不可能无视。
所以我曾经有一个设想中的结局,所有事情结束之后,许乐走到望都公寓楼下,邹郁戴着朵大红花迎了上来,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儿,就像平凡的世界里最后结局时那样。
(我最爱平凡的世界,我始终认为那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一本YY小说,是我学习的两大榜样之一。)
然而这个结局被我否了,一来对其她的女生不公平,二来对地下的施公子不公平,三来对应该出场抽烟的七组兄弟们不公平。
我真的很喜欢她,再加上沉睡于广场上阳光底的施公子,所以间客这本书里,我认为那一段文字写的最好,甚至让自己有些惶恐,担心以后再也写不出来这样的东西,就算以后的技法越来越纯熟无病,却极有可能丧失了现在依然年轻且肆意泼洒文字的心态。
那段话列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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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灯重新闪烁,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叫混在一起,无比尖厉。邹郁披了条灰毛毯,坐在救护车后厢上,疲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根本没有听到身旁的医生正在讲些什么。
她右手紧紧握着那个小东西,平静看着远处人群中依然在哭泣,没有远离的那两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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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她正是青苗探头长尖,在春风里招摇的季节,偏生这一束苗生的挺拔又收敛,向来只令人喜,不惹人多眼。在未婚夫朴志镐死后,她回S3老家散心,却依旧郁郁,回到S1的海滩上,却遇着一个像阳光般温暖自己的花样男子。
她陪他或者是他陪她踏遍了那个小岛的寂寞,然后分离,她没有再恋爱,因为死去的未婚夫和绝情的他。她当了老师,前几天接到了一个令她无比惊喜又酸楚的电话,她抱着教材准备去朋友南相美的基金会商量环山四州孤儿们的教育问题,结果在广场上无比惊喜然后酸楚地看见了他,看着他向自己微笑,然后再次分离。
她叫苗淼,相熟的闺蜜或是家人喊她名字时,心里却只会想着两个青苗的苗字,海岛上那个男人只会宠溺地叫她喵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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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有希望成为名医生的前男友抛弃,她没有放弃,可爱而天真地想着报复,不是复合,她善良而充满幻想,曾经设想过如果像电影那样,一个联邦特工忽然来到自己的身边,会不会有一段浪漫的故事发生,每当想到这点的时候,鼻梁边那几粒可爱的雀斑便会格外明亮。
然后这个故事真的发生,却又如此突然地结束,她看到电视,奔来广场,看着他在阳光下面微笑,然后看着被推进救护车的那个黑袋开始哭泣,她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遇见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如此伤心。
她叫黄丽,陆军总医院护士,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女生。
……
……
她叫邹郁,他孩子的母亲,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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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句真好,真有力量,多有她的简单凛冽还有那朵红花的滋润。
好吧,必须承认有时候我确实很文青,但这真的不是病,挺好的。
【三】
间客是一个很认真的故事。
因为对间客有爱,所以这本书写的我自己很满意,拉票单章写的很好,章节名依然如故写的最好,强烈建议大家没事儿干时可以重新再看一遍,呃,我已经很自恋地看了好几遍了。
这本书有没有问题?当然有问题,然而基于保证更新以及有时候发疯一天写那么多字的速度前提下,我认为那些问题基本上都不成其为问题,速度和质量,好看与好,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在开这本书之前,我曾经预计过成绩:一个似是而非的伪星际背景,全面虚化的宇宙战争场面,隔几十万字才会战一场的所谓机甲流,想要大红大卖,这个东西真没有。
然而没有想到最后反响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除了亲爱的你们有一对识人的巨眼之外,咱们也不能低估我自己的努力不是?
我不是一个靠创意架构吃饭的人,因为我这辈子最想写的几个题材早就已经被人写光了,这个我向大家报告过:想写太监,红猪侠写了庆熹纪事;想写骷髅,烟雨江南写了亵渎;想写锦衣卫,特别白和奶牛都开了锦衣题材,月关新书的名字甚至就是俺偷偷得意了多年的名字;就连农夫三拳也被同行用了,俺羞恼无比啊!
但我是靠诚意细节和努力吃饭的人,如果愿意我会有很多新桥段,我这几年成了读书时最瞧不起的摘抄者,我在电脑里没有像蛤蟆那样储备很多开头,却储备了无数有意思有趣有力量的小段子。
无论是人物设计还是情节构造,我都投注了极大的心力,当然,还有那个该死的爱字。
比如简水儿,她就是一个梦,舰长并不是我的梦,我的梦是她小时候演的第一部家庭情景喜剧,那个孤苦小保姆,这个角色投射的是成长的恼烦里的小保姆,那个小保姆是我少年时的幻想对象,直到今天我仍然认为,我的世界里再也不可能出现那么美好的女子了。
成长的烦恼里的小保姆长大了,上网后我搜过很多,知道后来的她长成什么模样,知道她后来之所以没有继续演那个电视剧,是因为男主角该死的老妈是个什么教徒,认为如何如何,操,那个在某种意义上毁掉我青春的教徒大婶啊,你咋个会出现在地球上而不是火星里?
小西瓜,就是百万小学堂里的小西瓜,张小燕主持的台湾一综艺节目,我很喜欢那个小女孩儿,总以为如果能生一个女儿像那样就幸福了。
南相美就是韩国的南相美,但不是电视剧里的南相美,是情书里的南相美,写间客时我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用来形容她的词:秀丽……我那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有这个形容词存在。
那天在YY里说商秋,我说忘了商秋的原型是谁,后来想起来了,是越南的那个MM,请记住,是戴眼镜穿套装的那张照片里的她。
提到这些女人,便又有另一个关于旧瓶新酒的说法,许乐和她们的关系看似和张无忌与那些女人的关系相似,实际上却是截然相反,张无忌惘然而不知如何处理,只知被动接受或逃避,许乐则不然,他是主动并且坚定的,只要她们愿意那他就会肯定地全部收进家里去。
是的,他是个很男人的男人,而男人都是种马,显性或者隐性。
张小萌没有原型,怀草诗也没有原型,因为她们比较靠近于不需要有画面感的真实存在的人物,就像间客里的那些男人一样,施公子、白玉兰、邰之源他们都没有原型,只存在于我的想像中,存在于故事情节里,随文字而丰满跳出纸面。
萧十三楼是很有武侠味的名字,不仅仅因为是高楼,也是因为灌溉农场有十三层,他父亲就是这样取的名字。
怀夫差就是夫差,兰晓龙却不是兰晓龙,史航,荀夜羽,斯库里更只是我懒病发作的结果,大家伙都知道,取名字永远是我的弱项,好在间客里的人名都偷的还很不错,至少不像以前有那么多的叠字。
八稻真气自然就是霸道真气,大师范府的祖先自然是范小花,也就是范淑宁同学,而花家祖训——真正生猛的角色都是女人——这不仅是指范小花,当然也指叶轻眉。
花家先祖范淑宁君喜欢黑布,是因为她喜欢五竹叔爷,而这一旦去写,便又将是一个杜少卿父母间般的美好故事了。
关于间客和庆余年的关系,有书友做了一张特漂亮的图,清清楚楚写明了其间的关系,我想办法去找到然后呈给大家看。
我以前就说过,这个体系是一个三部曲,三部曲的名字分别是入神、出神,走神,合在一起号称神经三部曲。
但在写间客的开始时,我是死都不会承认的,因为那样看着就没有趣味了,而现在可以说的是,下一本书不是三部曲之一。
除非我要写四部曲。
在间客的最后,许乐行走在两个世界之间,意识或许会永久存留,他会不会长生不死,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也不是这个故事要讲的问题,更不是叙述的责任,管他去死,哈哈。
故事的最后和最开始,呼应基本都做到了,手镯,老东西,真气,机器,全部都到位了,但写的并不困难,仿佛水到渠成,这样很好。
这么多的人物和细节,基本上没有出问题,这个和写作才能真的无关,只在乎于用心和努力的程度,只在乎于认真二字。
我有时候真的是个很勤奋伟大的人。
【四】
前面说过成绩不错,间客还拿了去年的最佳作品,质量上没有问题,我知道自己担得起那四个字,但真能拿到,还是要靠你们。
谢谢大家的订阅,谢谢大家的表扬。
我从来没有谢过打赏的同学,甚至基本上提都没有提过这两个字,原因其实很简单,就觉得确实是不好意思,而且作为一个贱小市民,我会觉得这事儿非常有压力。
两年了,就这个事情谢谢大家一下。
有很多相熟的同学,这里就不一一点名感谢了,只是忽然非常想提一个ID:遥遥喜欢焦恩俊。
我和这位书友不认识,不知道他或者她是谁,无论直接间接都不知道他或她是谁,但我一直觉得和他或她很熟。
因为你们知道的,我总是习惯于夜晚做事,然后更新,而很多个夜里,我在作者后台里面,总能看到这个ID,然后感觉很好,就像是孤单的夜里坐在电脑前,其实是有人在陪着你在看着你,你并不是在孤单地码字,这里合什说一声谢谢。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向大家报告一下,在去年我最辛苦没法保证更新被骂成渣的时候,那件事情让我重新获得了很多力量。
某个深夜,网上爆出一情色相关的新闻,我上网去搜索那些图片资料……以供写作之用,咳咳,然后寻找到一情色达人的博客,仔细翻去,竟赫然看见他博客上转载着网友补完的二十七杯酒!
对于我而言,这是何等样的刺激,何等样的幸福感,看着电脑画面,我涕泪横下,敢不拼命?
有看书的朋友会认真地提意见,这个我也表示感谢,但很认真地建议不用这样,因为我真是一个听不进意见的人,我真的很清楚自己的缺点弱项在哪里,但我真改不了,尤其是意见越多时我越不想改,我真是一个很臭不要脸而执拗的家伙。
安静坐在电脑间看曾经写过的东西,我会进步的,而且我相信已经八年时间了,你们很多人都看到了我的进步。
有时候我很讨厌你们,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爱你们的。
【五】
间客里有一个叫席勒的人。
在很多时候,他是金庸。
有时候,他是古龙,说过拿着神枪的人不见得是枪神这种台词;有时候他是西班牙人,写风车骑士;有时候他是日本人,写忧国骑士团;有时候他是写灰姑娘的童话家。
有时候,他是写阿甘正传的那个偏执狂;有时候,他会在剧本里写出歌德那句爱你与你何干的屁话;有时候,他是写教父的马里奥;有时候他是国产零零七的编剧;有时候他只是瞎编滥造的我的传声筒。
而有时候他是写雷雨的曹禺。
去年在北京和朋友喝酒,他提起当年从学校出去,时常能看到一个老人坐着轮椅盖着薄毯在医院门口晒太阳——那位老人就是曹禺。
当时酒桌上沉默了一段时间。
讲故事的人都会老去,那些的大脑都会停止转动,到那时只能在阳光底平静地等待,而好在那些故事能留下来。
席勒是个讲故事的人,我也是。
我会继续写故事,然后确保花两年时间、生命里可以计算清楚的一部分时间写出来的故事,对得起你们花的钱和时间、抽的香烟,还有我为之而消耗的生命。
因为有时候,写故事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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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亲爱的你们。
新书会在七月底或者更晚一些时间发,因为我需要好好准备,到时候我们江湖再见,再在江湖一起漂着挨刀或者砍死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