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回到家中,屋子被打扫的很干净,桌子椅子都被擦得躺亮。门口玄关摆放着自己的拖鞋,鞋柜里是白石那双经手公园休闲老人十几次缝缝补补的运动鞋。
从上面的落灰程度,可以看得出来白石这一个月都没出门。
走进客厅,一路来到主卧,只见到床上的被子高高鼓起了一座小山,正好是一个人盘坐起来的高度。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白石。
被子掀开被子,面容秀丽的黑发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眼里充满了懵逼,见到李易便不自觉露出了一丝憨笑。
“你……回来啦?”
“嗯。”李易点头,随后又问道:“你盖着被子打着干嘛?就不嫌闷吗?”
白石微微扯了扯被子,弱弱的说道:“我怕冷。”
话音刚落抱着瓶子的琼羽便非常好心的为其翻译,嗓音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个事实。
“白石说她怕一个人在家,被子上有仙人前辈的气息,所以喜欢盖着被子打坐。仙人前辈的气息让她感觉到安心,虽然这张被子大部分时候是她盖,仙人前辈也不会留下气味,但一想到……”
“琼羽!!!”
白石顿时恼怒万分,拿起枕头就砸了过去。琼羽身形极度灵活,一个闪身躲开的枕头,随后落到李易肩膀上。
“白石你毕竟年纪还小,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处于热恋中的女孩,对于喜欢的异性有着一种莫名的依赖。而综合你破碎的家庭情况,以及对社会的脱节,这种依赖会更加强烈。”
“这种行为是可以理解的,我觉得很符合人类女性的柔美,再接再厉。”
闻言李易也面露沉思,道:“这并不是一种健全的心理状态,特别是对修士来说。如果不加以改正,以后可能会生出执念或心魔。”
修士要习惯孤独,白石这种依赖固然能够激发他人的保护欲,可归根结底还是一种心理障碍。
心理上的问题放到修行上会被无限放大,所以修心一直是玄门正统的重要功课之一。哪怕是魔道,也是注重修心的。
白石如果只是普通人,这种心理有问题但并不大,可她现在已经是一名修士。
“我没有,都是琼羽诬陷我。”
白石仍然在嘴硬,可她发红发烫的耳朵却出卖了自己。
李易略显郑重的说道:“白石,这是病,得治。虽然我一直都在,可修行终究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没有!”
白石重新盖好被子,这一次连头都不愿露出来了。逃避或许仍要忍受琼羽的《白石心记》,但至少不用直面两人那关怀的目光。
正如琼羽所说的一样,白石还是太年轻了,面子薄。如果换做一个大神通者,第一考虑的是自身是否会产生执念?是否已经出现了问题?
修行都是偏向自我的,或许有救济天下之人,但终归是少数。大部分修行典籍里教育后人第一要素都是自爱与自怜,哪怕是上清宫这种名门正派也是如此。
不会有门派教导弟子的第一点是拯救苍生,牺牲自我。如果有说明这个门派有问题,功法或许存在成为炉鼎的风险。
并非李易恶意揣测人心,而是他确确实实见过许多这种事情。再者,正道与为天下苍生牺牲从来不是义务,而是一个人的心境达到一定地步做出的宏愿。
少年人不必加上这种负担,更不能成为他们的枷锁。正道人士是一种赞扬。而不是一种身份。
老子有云: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李易摇头不再多言,这种心态或许过段时间就慢慢掰正了,毕竟她才二十九。如果加上被琼羽控制身体修行的几年,年龄还要更小一些。
不能要求人生不过二十载的她太多。
忽然被子里发出咕噜的声音,显然是好些天没吃东西了。
李易笑了笑柔声说道:“白石,起来我带你去吃饭吧。”
“去吃什么?”
白石微微露出一半边脑袋,道:“我不太想出门,要不你给我煮碗鸡蛋挂面吧?出门人又多,又挤,还得花钱。”
“随你。”
李易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多年打工,变得越发自闭,还是受到琼羽的影响。
现在的白石活脱脱的一个低能耗电池,自从来到自己这里就从未想过出。哪怕出门基本都是吃个饭就赶着要回来,正常女性的逛街看电影的爱好基本没有。
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睡大觉。
他走出房间进入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挂面走了出来。
白石终于舍得离开被窝坐在餐桌前,琼羽此时正抱着瓶子向她炫耀。
虽然宝物不是她的,但仙人前辈平日根本不稀罕用,使用权自然就落到了她这个托瓶童子身上。可惜白石这个普通人显然不明白掌握一件至宝的含金量,她只是讥笑琼羽的身份,以此报复琼羽刚刚揭穿她。
“噗噗噗一个拿瓶子的神气什么?”
“什么叫拿瓶子!是掌管乾坤阴阳二气瓶的天地清灵!这可是一件至宝,开天辟地所生之宝,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望而不得。”
“呵呵,还不是一个瓶子,假道士给你拿着能有多重要?”
“你!竖子不可教也!”
李易将面端上来,两人终于停止了争吵。吃面的吃面,摆弄瓶子的继续摆弄瓶子,只不过了还是会互相瞪眼。
而李易自己右手抵着下巴,另一只手不断滑动着手机,百般无聊的刷着视频,慢慢地眼神有些涣散。
这种状态很快就被琼羽注意到了,不由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直盯着李易。
大神通者一般不会发呆,如果发呆那绝对是陷入了某种特殊的状态,比如被人迷了心智或者悟道。
以仙人前辈的道行,应该是后者。
天地桎梏松动,其中连带的法则必然给予了仙人前辈某种启发,到时候自己又可以跟着喝口汤!
仙人前辈对天地的感悟,哪怕只是跟着喝口汤也好过自己去感悟。特别是从黄泉回来,琼羽就开始极力的讨好李易。
因为她发现自己苦哈哈的修行感悟天地,不如去请教仙人前辈。
琼羽脸上不由的露出些许傻笑,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以后被投喂的快乐生活。
这一笑顿时让正在吃面的白石投来孤疑的目光,紧接着眼神逐渐变得警惕与不爽。
虽然她只是李易的朋友,没有任何肉体上的亲密接触,平日里言语也是相敬如宾,绝对的清清白白。但是琼羽盯着李易看并且面露傻笑,还是让她十分的不爽与戒备。
她伸手拦在对方面前,手掌直接挡住了琼羽。
“你在视奸什么?”
琼羽眨了眨眼,随后知晓了对方内心的想法,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勃然大怒:“你当我是你这种色魔,我对仙人前辈的敬仰岂能是你那点肉欲能够比的?”
说话间,她还不忘用法力隔绝两人的声音,免得影响到仙人前辈。
“什么肉欲,你污蔑我。”
白石一脸涨红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道:“你才是,天天缠着假道士,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哼哼。”琼羽微微昂起小脑袋,“你这等庸俗之辈不懂,怎么你还吃我的醋?就我这五短身材,你也能吃醋?”
“呃……”
说的好有道理。
白石看着只有巴掌大小的琼羽,好像确实没必要,但她肯定是不会承认吃醋的。
“我只是作为朋友,关心他的合法权益不被侵害。”
琼羽只是呵呵一笑,指尖微抬,紧接着白石黑色的眼球再次转为月银色。
通天瞳,受天之道所赐,乃天地神通,上观九天下彻九幽,透析万法。
李易对于自己因为阴阳失衡导致的柔美进行过简单的处理,至少还没有达到能掩盖通天瞳的地步。
“看着仙人前辈,说你没有想法。”
白石下意识扭头看过去,瞬间有些呆住了。
乌黑的秀发随着微风吹拂,眸光灵动,睫毛修长。五官明明没有太大的变化,却处处透露着一种美,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如果说有什么比帅哥美女更具杀伤,那无疑是喜欢的人变得更加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他人之美同理。
李易更别说从趋于完美的状态微微偏向阴,纯粹是透露出来的气质,完全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不圆满,但对于凡人来说却非常的好。
至少世上很少人能够欣赏阴阳趋于完美的状态,更无人能够看出他的虚实。
而凡人对于更喜欢纯粹的视觉刺激,跟他们说道韵无用。
在琼羽看来,白石就是这样庸俗之人。在凡人中喜欢一人本身值得赞赏,这终究还是很容易被肉体与外貌迷惑。
不然怎么会在梦里夜夜笙箫?
忽然李易手指动了一下,眼中的溃散消失,许久多了一丝丝清明。
随后眉头轻皱,更是增添了一抹风采。好看的人一瞥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临。”
平静的嗓音吐出的一个看似稀疏平常的字,可落入虚空中却引发了阵阵动荡。宛如一块巨石落入了平静的水面,掀起阵阵的波涛。
箴言不传六耳,法不传凡人。
白石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沉浸在李易的容貌中。可琼羽整个人都定在原地,面对这个字,她仿佛狂风巨浪中的帆船。
神魂剧烈动荡,心神飘忽不定,乃至是巴掌大的五短身材都开始变得扭曲恍惚。
忽然一根手指轻点在她头上,宛如汪洋又温和无比的力量定住了她的心神,平复一切波澜。
琼羽有些惊恐的伸手抱住李易的手指,愣愣问道:“仙人前辈,刚刚那是什么?”
虽然她嘴上嘲笑白石,可真的遭遇危险时她也开始下意识寻求仙人前辈的庇护。
“临字决。”
李易眼中透露出些许幽光,宛如深渊般深邃的眸光中,那让人望不到底的深处,是一抹杀意。
自从看破生死,于忘川黄泉之中立长生者之心境,很少有事物能够挑起他的杀心。因为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值得自己动杀心的存在,踏平万佛山也不过清算因果,要说杀心算不上。
杀意、杀念均是一时兴起,而杀心是一种必要的,需求性想杀死一个人。
“在修行界的时候,我从天地中感悟而来,这是早已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某种法门,或者说法则。”
“临者,明天地所在,悟万物本来,三才之意。和尚知晓后求去修行,最终兵解入佛。”
“我本以为是寿终正寝,现在看来不是。”
渡世最终活了2000岁出头,这个寿命放化神中不算长也不算短。李长生对此并没有起疑心,将其安葬后便很少去佛门。
可李易现在起了疑心,非常巨大的疑心,没有任何证据来源于直觉的怀疑。
到了他这种境界,直觉有时候比证据确凿的真相更真。李长生没起疑或许是修为浅薄,李易起疑是因为修为恰好。
恰好到了能够察觉的地步。
临,悟天地,悟万物,吾化其中。
……
修行界。
某处山坡之上,三面环山,清澈急促的江水从山峦之间穿过,经过落差几十米的断层,飞溅出一条银色的水帘。
一间茅草屋坐落于瀑布旁边,于绿草之上,梅花鹿在旁边低头吃草。通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青衫道人端坐于房中,柳枝为笔,青竹为书,一笔一画的书写着字样。
笔无墨,落书而生字。
突然外边传来一道声音。
“渡世,求见仙人。”
青山道人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继续低头书写,等到最后一个字写完,才缓缓放下柳枝。
抬头望向外,翠绿的草坪上站着两道身影。
一个身体壮硕,披着粗布僧袍,宝象庄严的中年和尚。
另一个身着白衣,背着一筐书,头戴巾帽的白面书生。
前者化神期的修为,后者不仅没有修为,还眼袋黑而下垂,印堂发黑,脸颊略显干,一副阳亏的样子。
那书生被和尚提在手中,不断的挣扎嘴里叫喊道:“大师,宁拆七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阿弥陀佛,施主人妖殊途,你再这样下去就要死在那些狐狸肚皮上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都是妖精,吸人阳气。”
听到是妖精白面书生不仅没有面露惧色,反而破口大骂:“你这秃驴好不识人心?如果不是妖精,会有那么多如此貌美的女子愿意委身于我这一介穷酸书生吗?”
“就算是狐狸我也上了,反正科举无望,世家之子弟年年高中,我等连寒门都不算的又有何用?人脉皮相皆无,纵使是重的科举也没办法为官,为官者要看皮相而非治国,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