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手下在九龙地区刮人的速度,让刚刚站到码头栈桥上吹风等人的金牙雷还是满意的,自己不过两支烟的功夫,白纸扇盲公石就已经跑过来。
金牙雷丢掉手里的烟蒂,开口问道:“查到了?社团哪个兄弟不小心做的?女人是不是正带过来?”
“大佬。”
盲公石让其他兄弟退开些,自己附到金牙雷的耳边说道:“是鹅颈豪的手下老鼠祥,把人带去了他的妓寨,听说是要帮鹅颈豪尝鲜去火,妓寨外我已经安排了在附近开工的十几个心腹兄弟过去盯着,随时可以上去对老鼠祥要人,鱼佬明也正带人赶过去,仲有,我查了鹅颈豪的消息,他现在正在山伯家中陪山伯打麻将,估计要后半夜才可能去妓寨,时间上很充裕。”
“蒲你阿姆,管他是不是陪山伯打麻将,时间充裕,先把女人从老鼠祥手里带出来再说,大水喉在船上等,只给我一个小时!我管他鹅颈豪找边个去火!”
金牙雷此时满心思就等着那个歌伶晚晴的消息,想都没想,烦躁的开口说道。
不过话出口,再看向身边盲公石的严肃表情,金牙雷脸上的不耐烦慢慢淡下来,沉吟着开口:“你是想……”
“大佬,山伯可是与宋秘书一家有旧怨深仇的,现在恰好宋秘书钟意的歌伶被山伯手下的鹅颈豪带走,如果整件事不对宋秘书点明,等他日后自己了解清楚,就算整件事我们做的再漂亮恐怕都占不到好处,只会落下埋怨。把女人带来,天经地义,但是宋秘书不知道我们为此得罪了山伯,为此你出了多少力气,失去多少东西。不把女人带来就更倒霉,今晚褚先生和宋秘书就会当场翻脸。潮勇义的陈阿十今日对褚先生牵强赔笑敬酒,背后心思大家都清楚。大佬,该做决断了。”
盲公石让手下去最近的赌档,鸦片馆借电话,最快时间查到消息之后,马上就意识到不如今晚当成金牙雷的契机,彻底解决他自己此时尴尬的立场问题,所以才急急的跑来见金牙雷。
金牙雷用手捻着下巴:“怎么决断?因为宋秘书随口点的一个歌伶得罪山伯?或者为了山伯,得罪宋天耀?”
盲公石轻声开口继续劝道:“大佬你心中总要选条路嘅,不然拖下去,只会是你自己更被动,不如……”
“不用我决断。”
金牙雷摆摆手,眼神坚定下来,有了决断:“我做什么决断不重要,福义兴不过是利康下面跑腿的小喽啰,哪有资格决断,把自己地位放低,江湖大佬比的上太平绅士咩?比的上被太平绅士信重的心腹秘书咩?当然比不上,所以,我没有决断,让点了女人又与山伯有旧的宋秘书去决断!”
说完之后,他朝栈桥外的舢板招招手:“船家,载我回舫船!”
他跳上舢板,对栈桥上的盲公石说道:“让你的人盯好老鼠祥的妓寨,我未开口前,不要说鹅颈豪,就算是山伯亲自光顾,也不准他碰一下那女人!”
“知道,大佬。”
盲公石站在栈桥上开口答应道。
说完,他朝远处自己的几个手下走去,几名小弟围到盲公石身边:“大佬,阿公是不是让大家准备去要人?”
盲公石抬头看向开口的小弟,愣了愣,才开口问道:“你话,是太平绅士厉害,还是大字头坐馆厉害?太平绅士明明就是个虚名,江湖大佬可是一拳拳,一刀刀打出来的地位,但是为什么却不如一个虚名?”
金牙雷搭乘舢板重新回到花舫之上,他已经定下心思,所以根本无谓张荣锦一个外人在场,坦然的对席上的褚孝信,宋天耀开口说道:
“褚先生,宋秘书,我查到那位晚晴姑娘的下落,也查到想要碰她的那个人,是福义兴一位叔伯手下红人,我只是想不明这件事接下来该怎样做,听阿成讲,宋秘书一家与福义兴几位叔伯有旧,所以我想让宋秘书指点我两句。”
金牙雷这番话脱口而出之后,心中猛然轻松下来,无论以后结果如何,都不是需要他自己在脑海中思索,只需要立在这里,等着对方的回应罢了。
而高佬成,也紧张的望向宋天耀,想听听宋天耀对这件事的看法。
宋天耀则看向询问自己的褚孝信,笑着解释了一下:“福义兴几位老家伙,做过汉奸,我的叔叔也死在他们手里,这就是我说的有旧。”
“你都……蒲你阿姆,这种事你不早同我讲,刚刚陈阿十在时,就该直接让他带人去把那几个扑街抓去沉海的嘛!与福义兴有仇,你仲让我用这些扑街汉奸?”
褚孝信听完宋天耀的话,瞪向金牙雷,嘴里直接骂道。
如果褚孝信骂别的话,金牙雷未必敢还嘴,但是此时听到褚孝信把自己都归到汉奸一栏里,苦笑开口解释道:
“褚先生,福义兴的确有叔伯兄弟做过汉奸,但是我冇做过,我自己手下这些兄弟也冇做过,日本人来时,我们都逃去了内地乡下。”
“你与汉奸称兄道弟,那就是汉奸同党喽?”
褚孝信对金牙雷说道:“你让你那些手下扑街收拾一下,以后不……”
“大佬,我讲过,你现在身份不同,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动气,何况金牙雷既然站在这里讲清楚,就说明他不准备与那几位所谓叔伯同坐一条船。”
宋天耀听到褚孝信话锋不对,急忙开口拦了下来。
很明显,褚孝信准备让福义兴的人滚远,以后利康在码头的生意不需要他们来做。
这种话如果说出来,太容易冷场,也不符合褚孝信现在的身份,所以宋天耀才打断褚孝信。
“不得!阿耀你其他的话我一定听!但是今次不得!我褚孝信算不上正人君子,但是绝对不会做汉奸,也不会让自己生意关照汉奸!蒲你阿姆!我不能让外面的人讲起我褚孝信,骂我表面上是慈善家,背后却养了一批汉奸,与汉奸同流合污!如果不是阿耀一心捧我兼为了做生意,我连英国人授的这个狗屁绅士都懒得当!”
褚孝信可能是酒意上涌,推开身边女人,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朝金牙雷说道:
“你阿爸我是堂堂中国人!”
颜雄在桌上话都不敢讲一句,垂着头甚至不敢去看褚孝信此时的霸道目光,他虽然也挂着福义兴红棍的名头,但是却很少插手江湖事,只是顶着红棍头衔打通各处江湖人脉,这种场合让他为金牙雷和福义兴讲情?
开玩笑咩,他自己还在沙头角苦熬,正指望这次来见褚孝信,能让褚孝信把他调回来重新捧一捧,哪有心思去管福义兴的死活,只是福义兴红棍的名头,如果褚孝信的利康公司一心与福义兴决裂,大不了他自己包个三千六百六十六的红封转去其他字头。
至于张荣锦,更是外人,此时面色不变,安静的坐在旁边装聋作哑,对旁边发生的一切视如不见。
“雷哥,褚先生不钟意汉奸,你听到了?该怎么做,你不该问我。”
宋天耀叹口气,自己老板这番充满人格魅力的话都已经讲了出来,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给走狗屎运的金牙雷一次机会。
不然按照宋天耀的心思,管金牙雷高佬成是不是做过汉奸,坑在前段时间都已经快要挖好,不论汉奸与否,等个恰当时机,是挂着福义兴招牌的知名江湖人全部埋了就是,有杀错无放过,不然为什么要特意安排福义兴的人去守海关码头,而不是与褚家更亲密的潮勇义。
但是自己老板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如果还按照原来自己的算计那么做,就有些不太好,毕竟金牙雷这家伙故意当着外人主动坦白,撇清身份,而且还摆出一副任由褚孝信作主发落的模样。
最主要的是,利康现在刚刚发迹,就急着换了下面帮忙在码头围事的社团,传出去名声不太好,江湖人不懂其他,但是兔死狗烹这个道理还是清楚的。
而且真要赶福义兴出去,分明是逼着福义兴为了脸面,与下一个接手利康码头生意的帮会开战,与章家的风波刚刚结束,药业协会成员人心未稳,有心分杯羹的人不会少,这种时候不能给其他人有任何一丝趁乱下手的机会。
“如果我让我手下这部分兄弟,脱离福义兴,褚先生能不能让我那些兄弟继续为利康做事?我是福义兴坐馆,那些叔伯情愿也好,不愿也好,终归是他们把我捧起来,让我对他们出手,我做不到,让我堂堂坐馆脱离福义兴被其他江湖人笑,我更做不到,宋秘书,你求教下我。”
金牙雷没有被褚孝信那番激昂慷慨的话吓到,听到宋天耀问他该怎么做,说出的话看似是让为褚家做事的福义兴成员脱离福义兴,继续为褚家做事,实际仍然是把问题推回来,让褚孝信宋天耀做决定,只不过是稍稍美化一下他自己,向褚孝信表明他也不想做汉奸可是身不由己的处境。
褚孝信没有搭理金牙雷,转头看向宋天耀:“你做主,不过我仍然是那句话,我褚孝信不关照做过汉奸的人。”
宋天耀点点头:“老板,消消火气,金牙雷让我帮他,那我就帮他这一次。”
说完之后,他起身走到金牙雷的身边,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你现在下不定决心?好,今次借呢个叫晚晴的女人,刚好让你看清楚,什么叫做扯旗山下的太平绅士,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想等不到天亮,你那位同我争女人的叔伯,就会来求你帮忙求情,你在帮会里威望会大增。不过不用高兴太早,今晚的事情过去之后,那把刀仍然会交到你手里,那时候,你就该自己下定决心了,要么杀人,要么自杀,不要老想着脚踏两条船。”
宋天耀说完转身想要回座位时,又想到了什么,转回身用微微挂着黑眼圈的双眼盯着金牙雷,声音冷冷的补充了一句:
“仲有,金牙雷,今次是你走运,选择开口的时机够聪明,再加上我老板开口讲了那句话,所以你仍然是堂堂江湖大佬。下次如果再在我已经困的要死时,要我动脑跑腿替你个江湖人料理首尾,我老板是慈善家不收拾你,我都要让你这位江湖大佬,自己主动找根绳吊死,除了我老板同我自己,我冇兴趣替其他人费心思。滚回你的堂口扮大佬,等着那个狗屁叔伯登门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