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瓜湾码头,雷英东披着一件脏兮兮的大衣从柴油货船的船舱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先朝自己手下不耐烦的问了两句,等看到蹲在船头吸烟,逗弄养在船上用来看船的狼狗的黄六,愣了一下,迈步走了过来,把正被铁链死死拴住,却仍旧呲着牙齿朝黄六的位置不断扑跳吠叫的狼狗交给手下带去船尾,这才开口打着哈欠说道:
“六哥,中午跑来我的船上调戏公狗,吵我睡觉,你有没有公德心啊?昨晚有船货被大天二扣到,我忙到天光亮才拿钱出来解决掉,已经够火大,好不容易睡个觉,你又来?”
他在海上跑船,没有固定作息时间,不过大半时候都是晚上装货开船,极少白日出海,昨晚有艘装载柴油的货船被大二天在澳门海域附近追上,开价三百万,收不到钱就杀人沉船,雷英东忙了大半个晚上,请过河卒李权带着人出面,最终花了三十万港币,又给了李权手下五万块的车马费,总算把船和货带了回来。
黄六把烟蒂弹到海水中,起身勾住雷英东的脖子,把他搂到船头护栏处调侃道:“我老板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晚上去他家吃饭,我见到这条狗够肥,不如晚上吃狗肉火锅。”
雷英东非常不适应黄六的动作,在黄六勾他脖颈的时候,他手摸到了腰间,远处的几个手下也都和他几乎是同样的动作。
“扑街,想多了,我就是绑票也不会绑他这种穷鬼,走啦走啦,站远处点,再远一点。”
黄六头也不回的开口说道。
雷英东也摆摆手,示意手下与自己和黄六保持足够距离。
“阿耀现在忙到头昏眼花,不会有心情请我食饭吧,我怕他对我别有企图,还是算啦。”
雷英东随口说了一句。
黄六在他开口的同时,在他耳边说道:“我老板有批货想让你帮忙运送。”
“药材,假发,他能有乜鬼货需要我运?这种小事要不要偷偷摸摸好似特务接头一样,打个电话就可以啦?”
听到黄六神神秘秘,最后却只是宋天耀让他帮忙运货,雷英东好不容易退去的睡意马上又涌上来,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摸出支香烟点燃,叼在嘴里提神:“我临时安排条大船给他得不得,你让我先去睡一觉。”
“两百公斤橡胶树种,一百颗橡胶树苗。”
黄六声音极低语速极快的开口说道:“今晚十点钟,船就开到香港外海,如果没人接货,船直接开进香港被海关盘查,到时发货的人和船东就等着被……”
黄六说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雷英东听到两百公斤橡胶树种时,嘴里叼着的香烟就差点掉下去!
不敢置信的望向黄六。
终于知道为什么宋天耀不打电话,而是让黄六亲自来见自己。
他在香港冒着风险不知贩运了多少物资去大陆,自然知道什么物资最难搞,橡胶成品并不难搞,最难搞就是优质橡胶树种。
中国大陆海南一带也有橡胶林,可是当地橡胶树树种不行,割出来的橡胶产量低,而且质量差,想要发展优质橡胶品种,却没有优秀原种用来培育观察。
他不是没有收到过这种需求,只不过没有华人橡胶园主敢做他的生意,因为禁运令当头,美国在橡胶高产国设置的禁运令,把橡胶树种列为第一大类,最高等级。
一旦发现有人向中国供应树种,动辄枪决或者监禁,甚至全家都可能被当成中国间谍,简直比走私军火还要凶险。
“把对方货船的航线,接头方式告诉我,我亲自开最快的小艇,运去深圳,找两条其他船装些钢板药品,去吸引英国水兵注意力,这种杀头的事,必须瞒天过海,一定不能出错。”
雷英东连续吞吐了几口香烟之后,才对黄六说道。
黄六拍拍雷英东的肩膀:“我老板说,只要你肯做,这批货他送给你。”
……
“这是雄爷的房子,他吩咐过,让你安心住在这里养伤,江湖上的事什么都不用管,一切等你伤好再说,家里的佣人都是跟了雄爷够久的,忠心可靠,需要什么,吩咐他们就可以。”
颜雄的心腹阿跃对躺在床上包裹好像糯米粽一样的陈泰说道。
陈泰昨晚带着和群英的人冲击和安乐在西环的堂口,大部分和群英成员经过最初的械斗之后,在和安乐人数优势下都没了斗志,纷纷逃走,只有陈泰带着几十个心腹兄弟呼喝酣战,杀到最后已经脱力的陈泰,被铁头苏打昏交给几个手下护着陈泰逃走,自己断后掩护一阵之后,重伤跳下码头,生死不知。
几个手下跑出没有多远,就刚巧遇到颜雄的手下阿跃阿伟,被两人救下,带来了这处位于九龙的唐楼。
“群英的兄弟……”
陈泰想要梗着脖颈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忍痛用力也只是微微抬高些头,身上大小伤口好像刀割一样疼痛,只能瞪着眼睛对床前的阿跃问道。
阿跃表情冷淡地说道:“和群英大部分地盘都被砸掉,那些和群英叔伯要么逃要么死,现在水房的人宣称,是群英不讲规矩,坏了同门情谊,他们只是反击,等你出去,可能已经是和群英最后一个大佬。”
“蒲你阿姆的水房。”
陈泰听完之后,痛苦的闭上双眼,嘴里挤出一句话。
阿跃说道:“养好伤再去蒲啦。”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颜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宋先生,我的人刚巧救下了阿泰,他搞出这么大麻烦,所以我想问你……”
随着脚步声,外面的人已经进了卧室,阿跃对来人说道:“雄爷,宋先生。”
陈泰目光复杂的望向来的两人。
一高一矮,矮的是新晋油麻地探长颜雄,高的自然是他的远房表哥,宋天耀。
“你很威风啊,现在江湖上都在讲,你为了帮大佬报仇,同水房的人大打出手。”
宋天耀表情木然的对陈泰说道:“不过昨晚威风是威风,可是现在怎么搞到好像死狗一样躺在这里?”
“耀哥,你如果要算九纹龙的账,把我交给水房或者旁边的差佬雄就好啦,或者我现在起身,走出去自生自灭,都可以,不用讲这种话。”
陈泰勉强扯动嘴角,不肯示弱地说道。
“果然混了几日江湖有长进,听得懂我是在嘲你。”
宋天耀走到床头,打量着躺在床上,身上大小伤口十几道却仍然桀骜不驯的陈泰:“想不想帮你的死鬼大佬报仇,我给你机会,如果还能拿起刀,明晚就再去同水房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