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秀情知有变,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只见剩下的几个杀手正仓皇向外跑,连那几个被自己打伤的也在连滚带爬地逃。黑虎老大仰面躺在距离自己几步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紫川秀戒备着走近,才发现他脸上的右眼只剩下了一个血洞,黑血从这个洞里不住地往外流,嘴巴大张着,那只完好的左眼深深地凸了出来,面上蒙着一股黑气,脸上肌肉扭曲,显得十分狰狞。
暗器!紫川秀立即明白过来。有人用剧毒的暗器打中了黑虎的右眼救了自己!想起刚才那一刻他仍旧心有余悸,汗湿重衣:太险了!就在那一瞬间,自己的事业和理想、数千万远东民众的解放,一切差点就成了泡影。如果自己死在这个三流的强盗偷袭之下,魔族会笑掉大牙的。
他转头向那个倚靠在门边的女子打个手势,先进了那个小屋,那女子跟在后面进去。
紫川秀朗声说:“这位女士,救命恩情,实在无以回报,敢问您芳名?”
那女子倩倩地鞠躬还礼:“您太客气了,我姓林,名雨。应该是我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才对,如果没有您,我今天定难幸免他们毒手。您武艺高强,收拾这几个毛贼本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只是您太过仁慈了,不防那些小人狡诈。”
那女子语调温柔而斯文,若不是亲眼看见,紫川秀真的不敢相信外面有四条大汉是死在她无影无踪的毒辣暗器之下。那个女子十分明白男人的心理,几句感激的话让紫川秀听得心里美滋滋的,但接下来的一句差点让他一头栽倒地上:“大叔,请问您尊姓大名?”
紫川秀啼笑皆非地摸着自己多日不刮,已经长出黑黑胡子茬的下巴,没去纠正对方,只是说:“快把门关上。”外面的寒风夹杂着飞雪不断地卷进来,让屋子里的温度降低了好多。
紫川秀心里叫苦:大叔?英雄救美的梦想破灭了,自己没戏唱了。
林雨说了声:“谢谢。”转身关上了门。她在火堆旁边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知是无意还是出自女子天性的警觉,她选择坐在紫川秀的对面,与紫川秀之间恰好隔着一个火堆。
两人都没有说话,林雨风衣上积着白白的一层雪,进入了暖和的房间里被火一烤,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溅落在地上,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响声。
紫川秀忍不住说:“快把大衣脱下,不然雪水浸进衣服里,会生病的。”
林雨“啊”一声,仿佛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紫川秀猜测她的身份可能是来自某个富贵人家的千金,不然怎么会连这么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懂,但世家千金之女,怎么会使用这么毒的暗器?
她犹豫了下,还是照着紫川秀的话把罩在外面的风衣和头罩掀下了。
整个房间仿佛一下子亮了起来,紫川秀惊呆了: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子!
白玉般皎洁的瓜子脸,淡淡的眉毛,长长的眼睫毛,高挺的鼻子,完美的轮廓线条。紫川秀越看越觉得漂亮,越看越有韵味,他尤其注意的是她的眼睛,眼波像笼罩着烟一般的薄雾朦胧,仿佛在其中隐藏着无穷的心事。
看到她,紫川秀才算明白,什么叫倾城倾国,什么叫红颜祸水。自己见过的美女并不算少,像英姿飒爽的白川,风姿卓越的林冰副统领,高贵典雅的卡丹公主,俏丽的林秀佳,还有自己的心上人紫川宁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了,但若与眼前这女子相比,她们全部给比了下去了。眼前这女子不但是天生的美,她还具有一种独特的、让人难以揣摩的朦胧气质,十分有女人的韵味,就像一朵乍开的,还带着清晨露珠的玫瑰,正散发着诱人的芬芳。她兼备十八岁女孩的容貌与成熟女性的韵味,与之相比之下,林冰副统领就显得过于成熟了,而紫川宁则不过算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紫川秀想,如果她走到大街上,可能会引起道路堵塞的。这样一个美女,可以让那些热血的小伙子心甘情愿地为她从帝都的城墙上往下跳。不过,紫川秀早已过了那种热血沸腾的年龄了,他给她下了个结论:“很漂亮,不过,也仅仅是漂亮而已。”
对于这个美丽的女子,他也仅仅是抱着欣赏的眼光赞叹一番而已,赞叹造物的神奇,就像惊叹大漠落日的感动,或者流星掠过夜空的灿烂,心里并没有泛起一丝的涟漪。
他自己也奇怪,美色当前,自己竟能这样的无动于衷,是时代已不流行一见钟情了呢,还是自己不再是一见钟情的年纪了?大叔?
林雨放下心来,这个男子与旁人不一样,他有高度的自制能力。在乍看到自己相貌的那一瞬间,跟别的男人一样,他的眼神中也出现了迷惑和赞叹,但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神立即清澈了下来,整个人都很平静,并不是那种当面假装若无其事,趁自己不注意时候却在偷偷看自己的假道学,他是真的能很平常地看着自己。
她暗暗庆幸,看来今晚的安全应该没问题了。她主动地开口问:“大叔,您叫什么名字呢?您是住这的吗?”
紫川秀正要说:“不是。”随即又改变了主意,说:“我叫张阿三,是个流浪汉,住这里。”
女子环视着周围破烂不堪的东西和脏兮兮的墙壁,露出骇异的表情,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在这么肮脏、简陋的地方生活下去。紫川秀也觉得这个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圆谎说:“这个小屋是我暂时住的,因为很久没来了,有点脏了。”
紫川秀在暗暗猜度着对面人的身份。这个女孩子容貌秀丽,气质高贵,应该是某个富商或者高官家的闺秀,但奇怪的是,他又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种深闺小姐不应有的沧桑感觉。
好奇心差点把他给吞没了,但他还是忍住了自己。她就是再美再漂亮也不关我事,正经事情要紧,白川他们还在等我找粮食回去下锅呢!
锅里的食物“呼噜呼噜”地煮开了,紫川秀把茶壶从火上拿开,揭开壶盖。他从随身的包裹里找出一个小碗和勺子,从里面倒了一份小米粥出来,递给对面的女子。女子摇摇头,轻声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接过碗去。紫川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碗放在了她面前。他自己拿起了还很烫手的茶壶,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粥,他感觉到,对面那双很亮的眼睛一直灼着自己,让自己感觉很不自在。三下两下扒光了自己的那份,看到对面的那个女子对面前的小碗连碰都没碰,紫川秀感觉大为后悔,但这时也不好意思说:“您不吃的话,还给我吧。”他把饥肠辘辘的感觉忍了,在墙角为自己打扫了一处地方准备睡觉,把行军毛毯递给了对方,没等那个女子推辞,他已经把毯子往她身上一丢,说:“火炉就交你看了,记得放柴进去。”他大摇大摆地躺下,伸个懒腰,不一会已经传出了轻微的鼾声,他睡着了。
女子哑然失笑,自己还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行事像个小孩子似的,但是幸好,他还算是个君子,没有对自己啰啰嗦嗦问个不停,甚至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印象中,第一次有男子这样对自己无动于衷的,这倒让她对紫川秀产生了好感和好奇。
窗外寒风凄厉,风从门板中的空隙中灌进来,刮得挂在墙上的蓑衣沙沙作响,火苗不安地摇曳着,火堆里的枯枝燃烧着,发出轻轻的“啪啪”声音。仰面睡着的紫川秀,半边脸被映得通红,他睡得十分安详,表情恬静。
那女子凝视着紫川秀,她这才第一次仔细端详紫川秀的样貌。乌黑的头发,黑黝黝的眼睛,俊朗的外形,嘴唇处和下巴上有粗黑的胡子茬,她忽然发现,就是这胡子使得自己把他判断成了“大叔”,其实仔细一看,这个人其实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这可真是失礼了,她想,等他醒来时候要跟他道歉才是,但这个人,可真怪,让人琢磨不透。一进来她就发现了,这个人一直在努力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但还是处处露出破绽,他的衣服很脏,蒙满了风尘,一点不起眼,但放在行家的眼里就看出这衣服的料子是很名贵的毛皮,整件衣服价格不菲;他的皮肤很白皙,手指修长而灵活,这根本不是双流浪汉该有的手,倒像个贵族或是艺术家的;其次,他搭的那个炉架,简单又实用,几根木柴就把茶壶支撑得稳稳当当的,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这种手法只有军队中那些最有经验的老兵才会。
他那笔挺的身材,是久经训练的结果,举止中有意无意中流露出的那种阳刚的、硬朗的气质,锐利的目光,那把带鞘的刀被习惯地放在右手边最方便拿到的地方,还有他的身手,那并不是一般江湖人的身手,当然更不可能是能靠打猎锻练出来的身手。
她回忆他刚才打斗时候的动作,没有什么招数,动作干脆又有效,连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一击就能让敌人彻底失去战斗力,这种简练、明快的战斗模式往往只能通过血腥的战场厮杀千锤百炼得来。
可以肯定,这个人曾经受过长期的、严格的军事训练,而且经济状况良好,这样一个人,在这风雪之夜要赶往哪里去呢?
林雨突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强盗?不会,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邪气,不像那种蛮横的亡命之徒。而且他的江湖经验太差,心也太软,这么容易被人偷袭,若是行走江湖,不到三天就要了他的性命。紫川家的军官?有可能,但他为什么没有随从和车马队伍?如果说是军官,他太年轻了,简直还是个大孩子,但他的眉目间却有种饱经风霜的感觉,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他形迹落魄,躲藏在一个小屋里,但举止、应答却那么自然,给人种平和感觉,这正是那种贵族世家子弟的天然气质。他也非常懂礼节,若是普通的男子,难得救了个美女,早凑上来问个不休了:“小姐贵姓芳名?哪里人?家里住址?那群人为什么追杀你?你爸妈妈是干什么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一个人出来走夜路呢?那群人为什么追杀你?为财?为色?他们是强盗吗?哎呀呀,今天好在有我,不然你真的很麻烦了……”
为了应付盘问,就在进屋之时,她已经准备了大堆说辞。谁知道这个人救了自己后,竟然连一句话都没问,美色当前,他也没有丝毫动心的表现,他仅仅向自己的援手道谢了一声,吃饱了就睡。
“简直像猪一样!”林雨不满地嘀咕说。
女孩子就是这样,碰到一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她会非常讨厌,但碰上自己感兴趣的人这么沉默寡言,对自己不理不睬,她也会感到像是受了轻视。林雨不满地嘀咕两声,忽然发现肚子也在一起嘀咕着,她犹豫一下,莞尔一笑,端起了面前的小碗,轻轻喝着粥。不知是不是肚子饿了的原因,这碗粥吃得特别地香甜。吃完后,她把碗轻轻搁在地上,靠在墙角,把毯子一盖,和衣渐渐也睡去了。
清晨,紫川秀醒来了,他爬起来,发现柴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那个女子还是按昨晚的姿势轻轻倚靠在墙壁边上瞌睡,还没醒。打开门,只见眼前雪光耀眼,一片白茫茫。
这是一个大晴天啊!想到距离帝都只有二十里路了,紫川秀心情大好,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和包裹准备上路。准备就绪以后,他看到那个女子还一直靠在墙边睡,叫了她一声:“林雨小姐,天亮了!”
林雨轻轻呻吟了一声,声音很痛苦。紫川秀心生疑惑,走近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林雨小姐,醒醒。”
那女子低沉地呻吟一声,闷声说:“我……我头痛得很……好渴……”
紫川秀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额头,额头热得烫手,这个女孩子正在发着高烧!
不过紫川秀想想,这也很正常: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半夜在风雪天里赶路,不生病才怪!
紫川秀再次推推她:“小姐,醒醒,你发烧了,我们得赶紧看医生去。”
那女子睁开了眼睛,昨晚明亮的双眼此刻浮肿、黯淡,她又闭上了眼睛:“不要管我,我想睡……”
紫川秀叹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是不想管她。说归说,自己是做不到的,放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病倒在荒山野外不加理会,万一自己走了,昨晚被赶跑的杀手卷土重来,那她就死定了。紫川秀忽然发现做女人真的很占便宜,这个世界会亏待很多人,但是绝对不会亏待美女。比如说,像今天这种情形,如果换成个臭男人,自己连扫一只眼睛过去的工夫都不会有,说不定还会趁他人事不清时候摸了他钱包去。
紫川秀放下了行李,他又到外面拣回来枯枝,架起炉子生火,烧开了水。像他那样过着长期野外生活的人来说,风寒发烧药品是必备的,等一切都忙完了,他轻轻地把那个女孩子扶起来,把药碗端到她嘴边:“来,吃药。”
女孩子高烧得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当紫川秀喂药时候,她忽然伸手搂住紫川秀的脖子,凑近他面前使劲地喊:“爸爸!爸爸!”
一瞬间,紫川秀呼吸急促,如软玉般光洁的面颊近在眼前,软香在抱,如兰的幽香扑入鼻子,他的眼前一阵眩晕。他毕竟也是个健康的年轻男子,荒山野林的小屋,孤男寡女,这个女孩子发着高烧,如果自己有什么不轨企图的话,她是绝对没有抵抗能力的。
紫川秀用力地扳开了她围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勺一勺地把药喂她喝了下去,然后赶紧退到屋子的另外一个角落中去了,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那个女孩子实在太漂亮了,再来一次那种诱惑的话,自己实在没什么自信抵挡得住。听着林雨睡梦中低沉的呻吟声,他实在忍受不了了,跑出门去,像鸵鸟似的一头埋进雪堆里,借着冰雪的寒冷让自己冷静下来,暗暗骂道:“见鬼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凡是男人都会动心的!神啊,你明知道我不是正人君子了,又何必用这样的诱惑来考验我呢?”
过了好久,等着翻腾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才进了小屋,躲在屋子里距离她最远的角落里,盘膝练功,努力平心静气。只是心神一直不能平静,过了好久才进入了境界。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雪。
当林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肮脏的墙壁、快腐朽的梁木、昏暗的炉火、身上的毛毯,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你醒了?好点了吗?”耳边传来声音。林雨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双灼人的眼睛,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正站在面前,样子有点面熟。她低声呻吟了一声:“你是谁?”
紫川秀一呆,随口答道:“我是李阿五,你发着烧,不要多说话。”
林雨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认出来,这就是昨晚救了自己的流浪汉。
“我睡了多久?”
紫川秀看看窗外已经变得黝黑了,他笑了下:“一天一夜了。”
女子动容:“这么久了?”秀眉微蹙,就这么一个小小表情,放在她脸上,竟然也美得无法形容,让紫川秀不觉心跳加速。
女子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了地上的药碗,记得恍惚中,有人给自己喂药。她明白过来了,就是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落魄汉子,为自己特意逗留下来,照顾了自己一天一夜。想到在这个风雪郊外,如果没人照顾的话,那后果……
她轻轻长吐一口气,幽幽说:“先生,您两次救命大德,小女子实在无以回报。”
紫川秀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而已,林小姐不必太客气的。你好点了吗?”他嘴巴说得好听,心里却在嘀咕:自己身负重任,几十万远东军队群龙无首,正焦急地等待自己回去指挥,自己却有空为路上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耽搁了时间?你真是个蠢货,紫川秀。
风寒发烧之类的疾病,症状来得凶狠但去得也快,往往出一身汗就好了,经过紫川秀一天的料理,加上药物对症,林雨感觉头已经不痛了,烧也退了,只是还有种大病后的无力感。
她的脑子已经清醒过来了,虽然紫川秀说得平淡,但林雨观颜察色,看出他眉宇间努力隐藏的一丝焦虑。她心念一动:这个人跟自己一样在这种大风雪天赶路,肯定是有要事在身的,但为了自己,他耽搁了整整一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觉得不把自己的来历交代一下好像就很对不起他似的:“这位大哥,我是帝都人氏,家父是帝都的商人,昨晚与家人前往东部的达玛行省探望朋友。不料路上遭遇上大伙盗贼,我匆忙之下与家人失散,幸好得大哥您援手,不然我弱小女子一人孤苦伶仃沦落荒野,后果真是……”林雨一边说着,一边连自己也感动了,眼角湿润,摸出了手帕擦着眼泪:“大哥两次救命恩德,让小女子如何回报好呢?”
紫川秀很用心地听着,一边“嗯嗯嗯”地点着头,摸摸鼻子:如何回报?你的病赶紧好了就算是报答我了。他忽然发现林雨对自己的称呼已经由昨晚的“大叔”变成了“大哥”,少了点尊重,却多了份亲近,这算是进步还是退步呢?
听林雨说完,紫川秀斟字酌句地说:“林小姐,关于你的身份来历,还有与昨晚那些人的恩怨纠葛,我并没有问。如果不方便,您并不需要向我说明的。”
林雨睁大了无辜的眼睛:“那怎么行呢?大哥您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怎能在大哥您面前有所隐瞒呢?”
紫川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亏她还有脸提什么“救命恩人”,刚才的那堆话,没一句是真的。首先她绝对不是帝都人氏,她的口音与帝都口音有点像,但放在紫川秀这个土生土长的帝都人耳里,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了,那绝不是天生的帝都口音,而是后天学来的,带有点西部腔。何况,如果帝都有这样的美女,那一定是很出名的人物,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的,还有,一个商人的大小姐怎么会有那么歹毒的暗器和那么高明的暗器手法?
他还记得昨晚那几个杀手与她的对话,细细一想颇有意味:“杀了她,赏金十万!”
“你们竟敢这样对我,不要命了吗?”
“大人,您权大势大……”
“放她活着回去的话,我们没一个能活命的!”
昨晚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强盗团伙,他们的身手很不错的,之所以不堪一击,是因为碰到了自己这个超级的高手。她也绝对不是一介普通的平民,她被人悬赏十万,与自己平等。
紫川秀还记得,她昨晚说的:“你们竟敢这样对我,不要命了吗?”那并不是普通的威胁,话语中透出的那股凛然威势,冰冷的自信,就连让旁听的自己也是心中一寒。如果不是那种习惯于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尽在我手的人,绝对没有这般的威势和自信,这是装不出来的。
自己已经够委婉地告诉她了,关于身份来历,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没必要编造假话来骗人的,但她还是没醒悟。
紫川秀一瞪之下,林雨也有点做贼心虚,讪讪地住了嘴,脸微微一红,吐了吐舌头。不知怎么,紫川秀觉得这份小女孩的动作放在别人身上叫肉麻,放在林雨身上就叫可爱。过了一阵,林雨轻声地说:“对不起。”
紫川秀淡淡地说:“没关系的。”
林雨为隐瞒身份而道歉,紫川秀也体谅她的苦衷,一个“对不起”“没关系”之间,两人已心照不宣。林雨惊讶于紫川秀的精明,更对他的体贴大量怀有一份感谢之情,她暗暗想:
这个人很有自尊,揭穿自己是为了表明他并不是受人愚弄的笨蛋,但他也很有分寸,行事、语言都非常委婉得体,并没有让自己当场难堪,更没有对自己的来历盘根问底,这种成熟宽容的为人处事方式,让她对他很有好感。
“这位大哥,请问您的真实姓名?”
“啊?我不是说我叫李阿五了吗?”
“可是昨晚你又说你是张阿三!”
紫川秀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刚刚露了个破绽,他强辩说:“我早上叫李阿五,中午叫王阿四,下午叫张阿三……”
林雨给逗得扑哧一笑:“胡扯!”心里明白:这个人是不愿意向自己透露真实身份。本来自己也是隐瞒了真实身份的,对方这样做倒也公平,但不知为何,她心头还是一阵难受。
“那现在该怎么称呼您呢?”
“嗯,现在是晚上,我就叫张阿三吧!”
“张先生,您是去帝都的吧?”
紫川秀微微一笑:“林小姐,叫我阿三吧!先生什么的太难听了。”
林雨又扑哧一笑:“那您又叫我林小姐?”她柔声说:“我的朋友都叫我阿雨。”
“阿雨……”紫川秀喃喃念叨着,不知为何,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脑海中出现的却是紫川宁的倩影。
“三哥,你是帝都人吧?是回帝都的吗?你是干什么的呢?”
紫川秀一愣,这丫头还真是会套近乎,现在已经管自己叫“三哥”了。他不想多说,淡淡回了一句:“是的。”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口气太冷,他又补充说:“我回帝都是探亲。”
“探亲?探什么亲呢?”
紫川秀笑而不语,林雨恍然大悟:“三哥,你是回去看嫂子吧?”
紫川秀笑着摇头:“我们还没结婚呢。”
“那就是说女朋友——不,应该是说未婚妻喽?”林雨笑得灿烂,但不知为何,当得知紫川秀已经有了未婚妻,她的心里好像什么地方被刺了一下,紫川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笑:“我们并没有婚约,两年没见,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了别的人了。”
林雨凝视着紫川秀,两天以来她是第二次仔细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这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剑眉星目,神情俊朗,下巴和脸颊边上有点黑黑的胡子茬,让他本来俊秀的瓜子脸上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但让她怦然心动的并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的气质,这个人的气质绝对不同寻常。这正是那种经历杀戮、常常处于生死边缘中的人所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洒脱,还有那种应该是久经风霜的中年人才有的成熟与宽容,形成了他独特的男人魅力。不知为何,一到他身边,自己就觉得非常地安心,当知道他已经有未婚妻的时候,自己心头竟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觉。
“不会的。”林雨的声音很诚挚,“像三哥您这么优秀的男人,没有哪个女孩子舍得放弃的,您女朋友一定在等着您的。”
紫川秀轻轻说:“谢谢。”
“三哥您是干什么的呢?”
紫川秀笑笑:“你看呢?”
林雨犹豫了一下:“我看,三哥有这么好的身手,您恐怕是军人吧?”想了一下,她又开玩笑地补充说:“要不就是强盗?”
紫川秀并不感到意外,自己身上军人的特征太多了,这个女孩子又这么冰雪聪明,实在也无法遮掩。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一副很沉重的表情:“既然都被你看穿了,事到如今,我就只好实话实说了……”若是换了熟悉他的白川在这里,马上就知道接着从他嘴里出来的话最好连一个字都不要信。
林雨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焦切地等待着。
“其实俺张阿三是很有名的强盗,匪号‘草上飞’,独往独来,劫财又劫色,纵横七省从无敌手。正好今天还没开张,碰上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嘿嘿嘿……”配合着阴森的话语,紫川秀狞笑着慢慢地向林雨伸出了“魔掌”。
林雨夸张地双手护在胸前,装出了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草上飞大侠,不要!救命啊……”
眼中尽是盈盈的笑意。
“来,小姑娘,乖乖跟俺回去做押寨夫人吧!这里荒山野岭的,你叫也没有用,不可能有人来的……”
话语刚落,紫川秀神色一凛,收敛了笑容,他听到了外面有大片的马蹄声正急速向这个小屋接近。
林雨看见他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赶紧问:“怎么了?”
紫川秀张望下四周,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他若无其事地对林雨说:“你到厨房去。我不叫你,你不要出来。”
那些人马十有八九是冲着这个女孩子而来的,紫川秀暗暗后悔,昨晚心应该再狠一点,不该让那几个杀手跑掉的,现在他们又找帮手过来了,而且听马蹄声,来者还相当多,恐怕有上百人之多,这次应付起来就相当麻烦了。
林雨正要问“为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她也听到马蹄声响了,就在这一刹那,马蹄声又近了很多,显然那些骑手赶得相当急。
她脸色一下子煞白,急切地说:“三哥,这件事情与您无关的,嫂子还在等着您回去,等下您不要插手,让我来应付。”
紫川秀摇摇头:“昨晚我打了他们的人,那就与我有关系了。你快进厨房去吧。”
林雨感动地望了他一眼,一瞬间,千言万语的感激已经透过眼神传递过去了。昨晚的出手,还可以说是一时路见不平的义愤,现在眼看敌人聚众而来势所难敌,这个人依旧这么坚定地维护自己。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为了自己的美色,不顾凶险,目的就是为了维护一个弱质女子不受欺凌。一时间,林雨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流滚烫:虽千万人矣,我独自前往!这才叫侠义的英雄气概,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她轻声说:“我不走。”不知不觉地,她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紫川秀温暖的手,心里有一句滚烫的话不敢说出口:“我与你同生共死。”
紫川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释然。随她去吧,厨房并不是什么隐蔽的所在,藏与不藏并没有多大区别,至于她抓住自己的手,他并没有抽出来,他只当她小女孩心里害怕了,总得找一个依靠的。
屋子里一片寂静,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在留神倾听外面的声响。蹄声由小变大,越来越接近了,在风啸马鸣之间,隐约夹杂有一阵阵的狗吠声。紫川秀的心一下子凉了:敌人带有狼狗,这下自己想带林雨趁混乱突围逃跑的主意就很难实现了。
这下得拿出真本事了!紫川秀冷笑着,心冷如铁,右手轻轻按上了洗月刀冰冷的刀柄。
马蹄声在外面停住了,外面传来了繁杂的人声:“这儿有具尸首!”
“这儿也有!是黑虎帮的人!”
“大伙散开来找!”
“大人,这里有座屋子。”
“你们几个人进去看看!”
紫川秀听说话声,那些人大多是西部的口音,一个个中气充足,内力很不错的,比起昨晚的那批人强得太多了。他越想越是奇怪,林雨小小年纪,怎么会惹上那么了不得的仇家?
“咚、咚、咚!”门口传来剧烈的敲门声。紫川秀并没有理会,只是安静地站了起来,一手握刀,身形在黑暗中站得笔直,那傲然的男儿气概让旁边的林雨看得怦然心动。
“砰!砰!”眼看没人开门,敲门声变成了粗鲁的撞击,“砰”的一声,屋子的门被踢开了,有人闯了进来,外面冰冷的月光洒了进来。
但在同一瞬间,屋子中出现了一轮更耀眼的明月!冰冷如雪,凌厉如风,凶狠如雷,迅疾如电,即使是天上的雷突然打下来也不比紫川秀的刀更让人震撼了!洗月刀一出鞘,那凌厉的刀气已经笼罩了从门外进来的三人,纵使他们三人全都无一弱者,但在那一瞬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他们连规避、拔刀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张大的瞳孔里满是那一轮圆月般耀眼的刀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死!
“住手!”
刀光戛然而止,突然消失,噌的一声脆响,紫川秀已经收刀回鞘,诧异地望着林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喊停。
林雨歉意地说:“他们是我的人。”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有点不畅。刚才那刀给她的印象太强烈了,她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啊!”那三个进来的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从鬼门关里打个转回来了!他们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叫:“来人啊!大人在屋里!有人挟持了大人!”
衣袂风声响动,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团团围住了小屋,到处是一片惊喜的呼叫:“找到小姐了!找到小姐了!”
有个威严的苍老声音在下着命令:“破墙!攻进去!”
那群人轰然应答,接着,四面墙壁都响起了猛烈的敲击声音,整个屋子都瑟瑟发抖。
紫川秀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林雨:“他们是你的人?”
林雨点点头,平静地说:“下命令破墙的那个人,是我的叔叔。”
紫川秀凝视着林雨美丽的脸,不知为何,他觉得一阵不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的好。他挠挠头发:“可惜了,这房子很不错的。”
话语刚落,“哗啦啦拉”一阵杂乱的响声,一片墙壁已经给外面推翻了。影影绰绰,大群的武装人员站在外面冰冷的月光下,燃烧的火把将雪地照得一片明亮,十几副弩弓对准了紫川秀,一个很威猛的声音喝道:“大胆狂徒,竟然冒犯我家小姐!快把小姐放出来,不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紫川秀一愣,林雨一笑:“再好的房子,也有坏的那天,不是吗?”看在紫川秀眼里,她的笑容竟有几分凄苦,她轻轻抓住紫川秀的手,把一个圆形的东西塞进他的手心。紫川秀低头一看,是一个很漂亮的圆形玉佩。紫川秀看得出来,这方玉石温暖圆润,玉色苍翠,乃难得一见的极品,价值一定不菲,他正想推辞,林雨却把玉佩塞进他手心,坚决地把他的手合上。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嫂子的,三哥。日后如果有空的话,记得到河丘的听雨咖啡馆来找小妹啊!”林雨说完,正要离去,紫川秀在背后叫了一声:“请留步。”
林雨一震,转过身来。紫川秀看看自己身上,也没什么比较拿得出手的东西,最后只得把洗月刀拔了出来(外面的弓弩手们一阵紧张),把刀鞘双手递了过去:“这副刀鞘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做工还算不错,上面嵌的宝石说不定也值几个钱的,收下做个纪念吧。”
林雨微微一笑,也没有多加推辞,双手接过。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了,阿雨小妹!”
“嗯,也祝你和你爱人早日团聚,三哥!”
林雨深深地一鞠躬,转身向外走去,外面的人看她出来了,一起弯腰鞠躬,齐声问好:“小姐安好!”
林雨只是点头回礼,她和一个老者轻声说了几句,那老者不住地点头,然后向紫川秀走过来:“张先生吗?”他牵着一匹马过来:“雪夜行路没有坐骑很不方便的,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用这匹如何?”
紫川秀连忙推辞:“那怎么好意思呢?”
“先生不要说这种话。先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区区一匹马,那又算得了什么?”
紫川秀正要推辞,却见远处的林雨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神情哀怨。紫川秀一震:这种悲伤的眼神自己好熟悉啊!是在哪里见过呢?
老人见紫川秀不出声,微笑着说:“那就祝先生一路顺风了!”
林雨看到紫川秀收下了马,嫣然一笑,娇容如花。她深深地凝视了他最后一眼,仿佛要把他的形象牢牢地铭记心中,转身翻身上马,放缰策马而去。大群人马紧跟在她后面,一行人马,逐渐消失在月光下寒风冷雪的夜色中,蹄声轰隆,渐渐变得微弱,终不可闻。
紫川秀看着他们绝尘而去,不知为何,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若有所失的怅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林雨那明亮的眼睛。
七八二年二月十五日,帝都,今天是紫川家开国元首紫川云的诞辰,被定为家族的国庆纪念日。天空纷纷扬扬地下着小雪,广场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受检阅的军队,一望都是褐色的人群,一排排的马匹,佩带着各种号码肩章制服的年轻士兵冻得通红的脸。穿着镶金边制服的禁卫军士兵,比普通部队的士兵要高出一个头,站在队列中,他们鹤立鸡群。
在宪兵警戒线的外面,站满了穿着节日盛装的群众,他们冒着雪观看这规模盛大的阅兵式。
望着部队那庞大的军容,他们一个个轻声地发出感叹:“天啊!”视力好的观众,可以看见检阅部队后面的高台,那里,紫川家的巨头们齐聚。
今天是家族的国庆日,按照惯例,家族要在这个日子检阅军队。往年只是应景似的从城中的卫戍部队中抽调几个师团过来在广场上走一圈就完事了,但今年的检阅仪式搞得特别隆重,不但帝都城中的中央军和禁卫军被全体动员了,还从瓦伦要塞和西部战线上抽调了部队回来。原因是很明显的,在家族刚刚战败、强敌环觑的形势下,用紫川参星的话来说:“这是展示我强大力量、恢复民众对军队信心的机会,顺带还对那些觊觎我家族的外敌发出警告,这可一定要隆重,不可简慢!”
“就像病入膏肓的病人却偏要强调自己肌肉饱满一样。”帝林暗想,“依靠检阅和授勋来恢复民众对军队的信心?家族军队在战场上失去了尊严,却想在检阅场上挽回?这简直是笑话了,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不过看着下面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涌动,看着群众们赞叹得张得大大的嘴,眼睛里满是惊叹,帝林忽然发现,紫川参星的这个笨法子还是很管用的,世界上毕竟还是蠢人比聪明人多得多。只是不知道紫川家的“外敌们”,比如说流风霜或者魔神皇,会不会被这个“警告”吓倒,这就很难说了。
下面的人群中响起了欢呼:“万岁!万岁!”禁卫军的受检阅队伍过来了。一个师团排成三个方阵,队列整齐得犹如用刀子切过的一样,士兵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正步摆手前进,脚步声轰隆作响,闷雷似的回荡在整个广场上。在他们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下,大地仿佛是在向下沉,当他们走到主席台正前方的时候,前导军官尖锐的一声喝令:“敬——礼!”
“哗”的一声,士兵们齐齐举起了手,拧头向主席台方向,袖口上的金边齐刷刷地成一直线,脚下步子丝毫不乱,动作整齐得赏心悦目,群众中又一次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以紫川参星为首,高台上所有的家族高级军官一齐起立还礼,连没有穿制服的文官幕僚长哥珊也起身肃立致敬。当队伍走过以后,大家又坐了下来。看看群众们那赞叹的嘴脸,帝林忽然觉得他们都是一群白痴,竟然会为这种空有架势的方阵操列式赞叹。任凭帝林绞尽脑汁,他也想像不出这种整齐的方阵队列在战场上究竟有什么用。如果真有哪个指挥官会把队伍排得整整齐齐操着正步来冲锋的话,那……帝林想: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白痴。
斯特林掉过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帝林面上的诡笑,他凑过头来:“什么好笑的?说来听听。”
“我在想,这种队列在实战中究竟有什么作用?他们操列得那么卖力,竭尽全力地做了件对谁都没有好处的事情。”
斯特林露出了笑容:“别当真了,必要的仪式总是需要的。昨天的《帝都日报》看了没有?”
“你说的是哪篇文章?”
“题目叫什么我忘了,一个叫哥斯拉的疯子写的,说我们丢了远东二十三省反而在战略上更加有利了,阵线更巩固了。这是什么的胡说八道,就算是拍政府马屁也不能这么乱来啊!”
帝林板着脸:“哥斯拉是我的笔名。”看着斯特林吃惊的表情,他笑说:“开玩笑的啦!这文章是我部下写的,不过我确实很赞同这个观点,远东对我们是一个大包袱,对我们而言,有害无益。”
“大哥,你在开玩笑的吧?”
“呵呵,我是说真的,我……”帝林忽然停止了说话。紫川参星不满的目光朝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扫来,两人赶紧停止聊天,帝林小声地说:“仪式结束后,你有时间吗?喝杯咖啡去?”
“天,没想到这个狗屁仪式竟然搞了那么长!”夜幕降临,便装坐在温暖的咖啡屋里,透过玻璃橱窗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上雪花飘荡,帝林小声地发着牢骚。
斯特林淡然一笑,没有附和帝林的说话,如果让帝林继续说下去的话,十有八九一定会把罪名扯到罗明海身上。斯特林已经发现了,在帝林眼里,哪怕就是路边有只青蛙叫,那也一定是罗明海指使的。罗明海是世间一切罪恶的根源,如果没有他,那魔族绝对不会侵略过来、流风家早就被铲平了、远东压根就不会叛乱、军队也不会打败仗、物价也不会上涨……
斯特林不得不提醒帝林回到正题来:“大哥,刚才,你说的那个观点,失去了远东反而对我们更加有利吗?”
“没错。”帝林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叛乱初起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应该彻底放弃远东,但那时统领处没接受我的提议,最后还是放弃了,还得赔上了黑旗军和远东军,差点连你和中央军也给赔进去了。幸好,现在还不是太迟,我们终于摆脱了那个包袱。”
斯特林听得一头雾水:“大哥,你说的是什么?什么包袱?”
“嗯,斯特林,你有没有想过,就总体实力来说,我们比流风家要强,但两百多年与流风家的交战中,我们输多胜少,每打十场仗,我们往往就输了七八场,甚至还出现过流风军长驱直入到帝都城下的事情,为什么呢?你先不忙插话,这不关流风霜的事,其实就在流风霜时代以前,这种局面就已经开始了。”
斯特林思考了一阵,回答说:“这恐怕是因为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强吧?”
“为什么他们的兵力比我们强?论总体实力,我们比流风家只强不弱!”
没等斯特林回答,帝林把手一挥,飞快地说下去了:“问题就在这了,就在远东!其实当年紫川云进军远东,这根本是个错误!为了在魔族嘴边保住那二十三个远东行省,家族绝大部份的军事力量都给死死地捆在那了!
十年前,流风西山围攻帝都,眼看我们都快完蛋了,哥应星竟只能派阿秀带几百童子军回来救援。那个时候,如果把分散在远东二十三行省的驻军全部集合起来,我们可以拥有超过一百个师团,不要说击退流风西山,就是扫灭流风家,纵横整个大陆,那也足够了。
每次与流风家作战,人家是动员倾国之军杀过来,我们却把上百万的军队闲置在远东,捆着一只手跟人家打,怎么可能赢呢?而同样的,在远东这边,我们与魔族的对抗也是处于挨打的被动状态。我们是两面作战,两面都挨打。
我奇怪历代的家族总长怎么就没想过这个办法呢?彻底放弃整个远东省份,只用少量军队,比如说十几万步兵就够了,守卫着瓦伦要塞,那魔族就休想寸进,然后我们把从远东调集回来的军队加上我们原来的边防军、中央军、黑旗军等部队,通通朝西边杀去,嗯,我就不信流风霜真的有三头六臂!”
帝林说到后来,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讥讽。斯特林听得悚然:从单纯军事的角度上说,帝林的计划确实是有可能击败流风家的,但是家族历代总长,其中不乏足智多谋、雄才大略的人物,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个想到这个办法呢?他随即明白过来:这个计划实施的第一步是先要主动放弃二十三个富裕的远东省份,可是有哪个总长舍得把好好的领土割舍呢?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保住这片领土,根本没动过要放弃的念头。帝林能想到这个,无非是因为他旁观者清罢了。
斯特林点头赞成:“你说的有道理。”他有点黯然:“但现在,远东已经丢了,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不要灰心嘛!”望着玻璃窗外白雪皑皑的长街,帝林有了点感慨:“历史早就证明了,一个民族如果被击败,只要不是被彻底摧毁,两三代人以后,这个民族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我们会重新强大起来的,我对此确信无疑。”
斯特林微笑说:“两三代人?希望我们能看得到吧。”他举起了咖啡杯,整个人忽然一震,手中的咖啡竟然洒了一点出来,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的白雪皑皑的长街。帝林马上警觉地望过去,顺着斯特林视线的方向,长街上空无一人。
“怎么了?”
斯特林回过头来,面色古怪:“刚才我在街的转角处看到了一个人。”
“是谁?”
“是谁我不知道,但她拿着三弟的洗月刀!”
帝林猛然起立:“追!”两人旋风般地从咖啡屋的门口冲了出去,老板慌忙追出门口,却只见到两道小小的人影已经消逝在长街的尽头,雪地上留下两行淡淡的足迹。他不由感叹道:“哇操!现在吃霸王饭的水平真是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