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河站在边上,手撑着栏杆眺望着不远处市井特有的气息。
因为临近新年的原因,很多摊贩的位子上都堆满了大红的对联,大红的红包,大大的福字更是极受欢迎,行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哪怕是‘再便宜点能死啊’的讨价还价环节,人们的脸上也依然挂着祝你新年快乐的笑意,除了一对在卖年糕的父子,拎着锤子一脸尴尬的父亲,还有捂着手嗷嗷叫的儿子,这父子两今年就难笑得出来。
就在此时一辆泥头车正好从她面前驶过,只不过这辆车严重挑战着老师的物理常识,车头是三轮车,后面是标准的擎天柱车厢,拉着一大车的山药和年货,在那锈迹斑斑的车头上,老司机对着熄火的车头用力踹了几下后,车子就哼次哼次的继续开着,那几脚竟然让车子的速度上了一大截,这不详的动力是遇强越强吗?
而她之所以自己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丫的比跑车还要敞亮,人家跑车就露个车顶,这辆车干脆连车门都给省了。
但不知为什么,陈白河感觉这样一股浓郁的末日废土气息改装车,和眼前喜气洋洋的临近春节的闹市竟也相得益彰。
那么自己现在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呢?
陈白河捂着胸口,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困惑,自从奶奶突然说桃花村百年要纪念一下让全家人都到桃花村来时,她就一直有一种微妙的不祥预感,但这些明明是一件好事吧?这股微妙的不祥预感到底是什么……
“老师!白河老师!”
一阵欢脱的呼喊声让陈白河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一种想逃,想大喊‘你不要过来啊’的心绪差点脱口而出。
“陈……陈安?”
就像推动老旧木门时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一样,陈白河感觉转神面对小学生的自己,脖子正在发出这种异响声。
“老师,你怎么在这啊?”
陈安喘息的看着眼前就一件白衣白连裙的女性,眼睛满是期待,渴求答案的心已经迫不及待了。
“老师我当然是来这里参加这百年纪念日的宴席啊。”
陈白河蹲下了身子,平视着自己的小学生,一边伸出手帮他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一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道:“你是来和老师我打招呼的吗?”
“不,事实上我正好有个很困扰的问题想问你呢,老师!”
“咕,果然吗……”
面对求知欲旺盛的学生,陈白河强忍着‘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还这么难缠’之类的质问,那是自己身为老师绝对不能说的话语!
“嗯,说出来吧,给老师我一个痛快。”
“痛快?”
“咳咳,说错了,是一定全力来给你一个痛快的答案!”
“全力?”
陈安挠了挠头,疑惑的看着白河老师道:“这种词汇也太夸张了点吧,老师。”
你的问题就是如此令大人困扰啊!
“我的问题很简单——老师,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和我妈妈一起住吧。”
白河老师愣了一下,随后大大松了口气,这个起手式看样子是普通的家庭问题,而不是难缠棘手的哲学问题。
“其实,我妈是一个大姓家族的成员,他们大到有一房,二房,三房等旁支,可以说家族势力非常庞大了,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妈和这个大家族断了往来,现兞在这个往来似乎有续上的可能呢。”
“果然吗?”
白河老师嘴角扯了扯:“老师我多么希望你能问一些加减乘除,二元一次方程,英语的主语谓语,为何写作文要诗歌散文除外之类的问题啊。”
“嗯?”
陈安眨了眨眼:“难道说我的问题让老师你感到困扰了吗?”
当然啊!你这问题刚起手就让我困扰到不得了啊!
内心极度动摇的陈白河语气温和的道:“当然不会,你的问题是什么呢?担心回归大家族后,自己的母亲会被抢走吗?还是担心适应不了的新环境会让你很不自在?”
“不,我比较担心我母亲受到欺负了。”
陈安非常肯定的道。
“那只是你多心了而已吧?”
陈白河狐疑的看着陈安:“失散这么多年的家族子女回家,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小学生摇了摇头,肯定的道:“我没有多心,并且确信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因为我妈已经脱离家族十年了,这事就像房间的大象一样,就像拼命忽略也会像大象一样占据着每个人的视野,所以大家一定会经常提起‘十年离家’这件事,并触及这件事的核心——这里谁做对的,谁做错的。”
陈安停顿了一下后,一字一顿的道:“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谁强大谁就是正确的,很显然我爷爷的家族地位最高,最强,所以家族内子弟都会毫不犹豫的偏向他那一方,我妈势必会被闲言碎语包围,就算不强忍着不在我妈面前说,像‘我妈太傻了,竟然抛弃荣华富贵的大小姐生活,去外边飘零十年’之类的心里话也会不时浮现,我可忍不了这种妈被看轻的情况出现呢。”
“……”
“……”
“……”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
“陈安!”
被白河老师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的陈安疑惑的眨了眨眼。
“你心理健康没问题吧?”
陈白河眼神惊悚的看着自己的学生,这小家伙以前都只是询问一些哲学之类的问题,怎么一下子就问起这么现实,还这么沉重的问题啦。
“我的心理健康没问题啦。”
陈安拍了拍胸:“多亏了联盟和骑士团的各位,我现在的纯度高着呢。”
“呃……真是令人放心不下回答。”
陈白河困扰的道:“也就是说,你想询问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母亲不被家族的兄弟姐妹看轻吗?”
“不,这个问题我已经有了答案了。”
陈安胸口挺得更高了:“如果我妈离开家族后飘零十年只能混一日三餐自然会被看轻,但如果我妈飘零十年后干出一番极度亮眼成绩自然会被尊重,而我就是我妈这十年奋斗含金量的证明,只要我出息了,我妈自然不会被任何人看轻,只会被家族所有人敬佩,被所有人竖起大拇指称赞着。”
陈白河嘴角扯了扯,这娃虽然说得对,但未免也太现实了吧,其他孩子和他一个年纪时,可还是相信光的啊。
“而我现在面对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和那些大家族的成员证明我很出息。”
陈安看着陈白河细细讲解着自己的计划:“我目前的想法就是把我的好朋友黑侠拉出来,然后从口才上击败他,证明我的文学素养,再从武力上击败他证明我的武术素养,可惜黑侠太战五渣了,没有自己的公司否则我还可以把他的公司收购了,证明自己的商业素养——老师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如何?”
“首先,你确定这个黑侠是你的朋友?”
陈白河囧囧的反问道。
“当然,是我的好朋友之一呢。”
陈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emmm……”
陈白河站起身,闭目沉默半响后,才睁开眼睛目光怪怪的看着陈安道:“老师我也没有啥好说的,你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正确的答案了。”
“不愧是你呢,白河老师。”
陈安由衷的赞道。
陈白河一头问号的道:“我啥也没说啊,老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呢。”
“你没有直接说我错了已经足够了。”
陈安竖起大拇指,对着白河老师道:“我可是很害怕你和其他老师一样,无视我妈肯定会被看轻这个客观现实,和那些金牌调解员一样说一些空空的大道理强行劝我和家人和和睦睦的团圆在一起,结果你不愧是你呢,白河老师。”
白河老师无奈的摸了摸这个小心思极多的学生,随后摇头道:“虽然你有了一个正确的答案,但你还有没有一个更正确的答案?”
“更正确的答案?”
陈安露出茫然的表情:“老师为啥这么说?”
“因为黑侠是无辜的啊。”
陈白河轻声道:“我理解你身为母亲的儿子,不希望自己母亲被看轻的心情,这是很了不起的想法……但为什么要为难黑侠呢?”
“额因为……”
陈安沉思了一会儿后,不确定的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一般来说,人是不会把朋友称作柿子的。”
陈白河哭笑不得的摇头道:“陈安,如果你这个正确的解法有更好的答案,那么它一定是不会伤害到自己朋友的答案,比正确更正确的答案——你不觉得值得追求一下吗?”
“送礼……可是老师你和我非亲非故的,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啊。”
陈安犹豫了一会儿,默默握紧拳头:“不过老师你说得对,黑侠是无辜的,他不该被卷入这场家族的内部争斗中,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应该因为柿子好捏就认为捏柿子是版本唯一答案。”
“嗯,不愧是我的学生。”
陈白河欣慰的看着转变想法的陈安,随后好奇的问道:“那你有更好的答案了吗?”
“当然有。”
陈安摁着胸口,一字一顿的道:“我——要单挑整个家族!”
“诶?”
陈白河错愕的看着陈安。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看轻我妈的是他们,认为我妈错了的是陈昌盛那个老家伙,那么我的敌人也应该是他们而不是黑侠!我要用自己远超大学境的学识去羞辱他们!我要用自己远超天枢境的武力去打服他们!我要让陈家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厉害!所有人都知道我妈当初为了我,离家出走这十年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语落,陈安郑重的向白河老师道谢,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抛下正在发呆的老师。
陈昌盛……
陈白河脑中嗡嗡的回响着着这个名字。
那不正是自己爷爷的名字吗?陈家?所指的难道是自己的家族?!
浓郁的不可思议让陈白河眼睛都瞪大数分看向了陈安的背影。
“难道说……陈安的妈妈是我那离家出走的姑妈?陈安是我从未谋面的堂弟?这……这……这怎么可能!我教的学生是我那离家出走的姑妈生下的堂弟?现实怎么会有那么电视剧的情节!!!”
陈白河连连摇头,宽慰自己说不定只是自己听错了,不小心把陈长生听成了陈昌盛了之类。
“你没有听错,而且也不是巧合哦。”
一个老迈的声音吓得陈白河一个激灵,她困惑的看向了身后的老者。
“甘爷爷?”
甘道夫摸着白胡子,笑看着陈白河道:“丫头,你以为我一个电话将你安排到北方小学,只是偶然间的心血来潮吗?”
“爷爷你是故意的?”
陈白河惊愕的看着甘道夫:“你早就知道陈安是我堂弟?”
“我也是在偶然间才知道的,所以便随手把你安排到了北方小学。”
甘道夫颇为感慨的看着远去的陈安背影:“只不过我可没想到你们会以这种状况相认就是了……怎么,有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堂弟你不开心吗?”
“你管他叫聪明伶俐?我只想惊呼妖孽。”
不知该作何表情的陈白河捂着脸道:“确实有这么个可爱的弟弟确实是件开心的事,一个为了母亲敢于挺身而出面对强权的身姿更是可爱至极,但他只是看起来可爱而已!要做的事可一点儿也称不上可爱,只能称之为惊悚!”
“嗯,惊悚?这二字从何谈起呢?”
甘道夫摸着白胡子,表情疑惑的道:“他不就是打算殴打黑侠,向本家人证明自己出息了,谁也别看轻他妈而已,这为母亲着想的模样,不是怪可爱的嘛。”
“经过了我一番细致的解答,他已经放弃了殴打黑侠这个想法。”
陈白河捂脸道:“现在多亏了我的指点,我的堂弟想一步到位,直接殴打我爸,我妈,我二叔,我三叔,我四叔,并重点照顾我爷爷,他想单挑我的家族证明自己的出息,这一切……可是多亏了我这位老师的指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