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衣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比自己高那么一丁点的陈安,她刚刚应该没听错吧?陈安哥称自己为——表妹?
“你没听错哦。”
陈安耸了耸肩道:“陈昌盛姑且也算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爷爷,你自然也是我的表妹啦。”
啪……
一声脆响传来,陈安瞄了眼表情惊悚的小黑子王重根,酒杯不仅在地上碎了一地,酒水还湿了他的裤子。
沉吟了一会儿后,陈安耸了耸肩道:“不过你们这副表情也很正常,我妈很早就离开了爷爷了。”
“我听说过……”
陈紫衣恍惚的道:“我爸妈不止一次在饭桌上谈起我有个姑姑,说她脾气太倔,人太傻,不知道离家出走这么多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陈安撇了撇嘴,随后早就猜到自家妈再家族内风评不可能会好,但真确定下来,果然还是会很不爽啊。
“原来如此。”
闻言,王重根这才深深的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因为绑架了陈家而惹上眼前这个煞星:“你和家族的关系不太好啊,那可太好了。”
“嗯?”
“不!我的意思是,那太……惋惜了!”
看着手忙脚乱解释的王重根,陈安耸了耸肩道:“算了算了,不提这些倒胃口的话题了,吃饭吃饭。”
说着他第一个提起筷子,夹起一个炸鸡腿放在陈紫衣的碗中,女孩的眉头顿时愉快的弯了下来,表情尽是兴奋之色。
而就在小学生们开开心心的一边交流,一边享受美食带来的欢脱时光时,另一边饥肠辘辘之声却不绝于耳。
陈家的老大使劲的捂了捂肚子,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实在很难受,自幼便出生自富贵人家的他压根就没挨过饿,独立出来后更是每天龙虾鲍鱼帝皇蟹和牛吃个爽,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那边那位大哥,能不能打听个事。”
陈家老大站起身,用很不习惯的讨好式语气对着看守的大汉道:“都饭点了,饭菜呢?”
“饭菜?”
年兽斜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我们之前给你大米饭配红烧肉时,你可是嚷嚷着没胃口吃不下的,还直接把饭扔了的。”
“吃得下!完全吃得下!”
陈家老大用力点头道:“所以……”
“等着吧。”
年兽冷哼一声道:“现在我们的老大正在招待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贵客!厨房也在全力供应着,给包子的葱雕花的厨娘都忙得像个陀螺,哪里还顾得上你们啊,等他们吃饱后如果能剩点残羹冷炙,我会拿来给你的。”
说完,年兽转身就走,陈家老大伸手想挽留,但他剩下的自尊心让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接下来的口,只能捂着肚子回到了座位上,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怎么都好,但是紫衣她被叫出去后也不知道去哪了,有没有好好吃到饭……是吧爸?”
陈昌盛并没有接自己儿子的话,而是闭着眼睛,沉思着刚刚发生的莫名其妙事。
他现在之所以还是被囚禁的原因,全是因为之前那个小学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对他伸出援手,以这些绑匪对那个小学生的害怕劲,只要那个小学生开口他们陈家早就脱困了。
但为何那个小学生不这样做呢?
陈昌盛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一开始以为只是因为自己钱没给够,对方想要自己爆出更多的金币,但是那个小学生也完全没有爆金币的意思。
是他不缺钱吗?显然不是,这点从他身上的衣服还有气质上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家境应该挺一般的,绝非看不上金钱的富贵人家,那么是什么让他宁愿牺牲利益,也要让陈家被困在这里呢?
难道说——他与陈家有仇吗?
回想着那个小学生似乎在哪里见过的面部轮廓,陈昌盛的疑虑更深了。
“喂,那边那个老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监狱外响起,看守的年兽突然走了进来,对陈昌盛示意道:“有人想见你呢,出来一下。”
“见我?”
陈昌盛站起身来,纳闷的看着看守道:“是谁要见老夫?”
“问那么多干嘛,出来就知道了。”
在陈家兄弟敢怒不敢言的注目下,年兽有些不耐烦的推着陈昌盛出了房间,并将其带到了后院的草地上。
刚出房间对光线有些不适的陈昌盛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透过指缝看向了面前有些熟悉的小学生背影。
“是你?”
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小学生,陈昌盛在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对方只是……
“我只是欲擒故纵而已,果然还是想让你开个足够的价钱。”
陈安转过身,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陈昌盛:“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唔……”
被精准读心的陈昌盛一时语塞。
“钱什么的,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如果你觉得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可以办到的话……那还真是挺可悲的啊。”
闻言,陈昌盛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冷哼道:“也是老夫我虎落平阳了,没想到会被你一个毛都没有的小孩如此训斥,若不是为了钱,你喊老夫过来是做什。”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回想着自家表妹那副委屈的模样,陈安按着胸口一字一顿的道:“这场绑架案是我策划的。”
“哈?”
陈昌盛有些茫然的道:“可是绑匪他不认识你啊。”
“我和他是书信联络的,他当然不认识我。”
陈安随口说着,虽然这个理由补的有些蹩脚,不过为了藏起自家那个可爱的表妹,他也只能这么说了,反正他本来就是打算这么做。
“我不明白。”
陈昌盛困惑的看着陈安:“你与我到底有和恩怨?我们只在龙门战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吧?”
“但我们的孽缘早在十年前就有伏笔了。”
陈安双手插兜,淡淡的道:“老东西,我们之间的恩怨,你真一无所知吗?”
“……”
“……”
“……”
沉默了许久许久后,陈昌盛这才从不可思议的荒谬感中抬起头,恍恍惚惚的看着陈安:“你是雪梅她的孩子?!”
“而你就是差一点就把我扼杀在胚胎里的爷爷。”
陈安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能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吗?”
“这不可能!”
陈昌盛紧握着拳头,咬牙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你听说过无限猴子理论吗?”
陈安双手抱胸道:“一群猴子不停的从恒河上捞月,只要时间足够,它迟早能从富含所有元素的恒河里捞出一台能用的光刻机来——是的,任何不可思议在时间面前,都是注定发生的,而我们之间可是隔了十年了呢,爷爷。”
“……”
花了许多许多时间,才勉强消化了这个事实的老人再度看向眼前这个小学生,这时他才明白那份一开始就有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虽然不是很显眼,但这个孩子的轮廓与眉目,与自己的女儿小时候竟有八分的相似。
“把我绑来,你是想做什么?”
陈昌盛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孙子:“你是想为自己的母亲讨个说法吗?想从我嘴里要个道歉吗?”
“你会这么做?”
陈安不置可否的道。
“当然不会。”
陈昌盛一口咬定道:“事实就是你妈错了,而且我也给过你妈很多机会,不管是让她说出你父亲是谁,还是让她去打胎,是你妈自己选择离开家,保下你的!”
“对与错是谁规定?”
陈安轻声道:“是规矩?是伦理?是强者?都不是吧……对与错,是由它决定的。”
看着举起手,食指指天的陈安,陈昌盛咬着唇道:“什么意思?它是谁?”
“时间。”
陈安放下书,指间指向老人:“只有时间,才能给事物最正确的答案,而现在时间现在在这么诉说着——你错了哦,爷爷。”
陈昌盛张了张口,想反驳,却陷入了沉默。
如果十年前的他能够未卜先知,事先知道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一个文可敌大学生,武能上天枢境,见识比社会人更广阔,手段比老江湖还狠辣的绝世神童,他还会强令女儿将这个神童打掉吗?
明确的答案很快便浮现在心里,陈昌盛的老脸也涌起难堪的红潮。
“虽然你错了,不过我也不指望从你嘴里听到道歉两个字。”
陈安耸了耸肩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好大儿们离开这里了,王重根不会拦着你的。”
“你要放我走?”
陈昌盛惊愕的看着陈安。
“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哦,爷爷。”
陈安嘴角高高翘起道:“现在我要回家吃晚饭了,虽然才刚刚吃过,不过如果不再塞点东西进肚子的话,我妈会担心的。”
“……”
看着背过身,哼着歌走开的陈安,陈昌盛神色恍惚的道:“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我的女儿讨一个道歉,而是想在我们的面前展示你自己的强大吗?”
“唔,你也挺懂的嘛。”
陈安有些讶异的回头看着老人:“老了的脑子也这么好用吗?”
“只要让我们知道你足够的优秀,足够的强大,那么母凭子贵,你母亲的风评就能在家族里得到扭转……”
陈昌盛呢喃道:“她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离家出走这件事,将不会再是一个饭后闲谈时提起的笑话,而是一个聪明且勇敢的决定,这就是你的算盘吗?”
“猜对了。”
陈安点了点头,随后轻笑道:“不过我可不会给你奖励的哦,毕竟我挺讨厌你们的呢。”
陈昌盛呆呆的看着陈安,并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
老人此刻的心情并不是被绑架的愤怒,也不是被嘲弄的羞愤,尽管眼前的亲孙子态度十分恶劣,做法更是相当的过激,但……
能在龙门之战上取得惊世骇俗的成绩——是为智;
一个十岁的小孩不想自己的母亲成为家族的笑话——是为孝;
为了母亲挺身而出对抗一整个大家族——是为勇;
这个孩子有着令他无比悸动的素质,简直就像是上苍见他陈家没有好的继承人,所以强行塞了一个过来一样,这孩子简直就是陈家最完美的继承人,但可叹的是,他没有对陈家的——忠。
然而毁掉这孩子效忠陈家的理由,让这个完美的继承人与陈家对立起来的人——是自己啊。
无法说出口的悔恨,很直白的表现在老人的脸上,但背对着身子的陈安看不见,也不想见。
“确实,孩子,你说得对……”
老人虚弱的声音让陈安脚步微微一顿。
“我按照伦理,常识,家规,做出了我认为最正确的选择,但时间无情的嘲弄了我的决定,这是命,我认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安眼睛微微眯起,有些摸不准眼前老人这话是真心认错,还是想拐自己回去当继承人。
“我想说,唏……可以和解吗?”
陈昌盛轻声叹道:“既然这是一个错误的话,那么就该得到修正,让你的母亲回家吧,她的不幸,也该到此为止了。”
“呵,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啊爷爷。”
陈安双手抱胸,看着陈昌盛摇头道:“谁和你说,我妈过得很不幸的?”
“难道不是吗?”
陈昌盛下意识道:“你妈以前过得是什么质量的日子?现在过得又是什么质量的日子?”
陈安指着自己的胸口,无比确定的道:“我家虽然不富,但也没怎么缺钱啊,百分之九十九的寻常百姓都过着和我们家一样的日子【我+她】便是幸福的公式呢。”
“任何幸福如果没有足够的物质基础,都像空中楼阁一般,看起来挺美的,实则无比脆弱。”
陈昌盛一字一顿的道:“你是聪明的孩子,理解这点很难吗?”
“你这话太真实了点,就算我想嘴硬也嘴硬不起来呢。”
背对着老人,陈安略作思索后,若有所思的道:“那么我想问一下,生活质量相当高的你,爷爷啊——你幸福吗?”
“……”
“……”
“……”
沉默了许久之后,老人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
“我不姓胡!”
“早知道啦。”
陈安洒然一笑,随后头也不回的,毫无留念的转身离开,他的目的已经达成,陈家再也不会有人敢拿自家妈当笑话了,甚至还有个意外收获呢——感情自己的嘴硬,是遗传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