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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前人与后者

人在死牢马甲成圣 白衣学士 4159 2024-02-25 12:39:40

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纸张泛黄,墨色褪去。可这幅画仿佛穿越了时空,跨越了两百年的时空,将活在两百年前的公孙陌,与两百年后的郑修联系在一起。

郑修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从公孙道手中接过那副画。

他指腹轻轻地从纸张上划过。

感受着纸张的纹理,与上面斑驳老去的岁月。

刹那间,郑修脑中充满了问号。

他心里像是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呐喊着:不可能。

郑修很肯定,公孙陌与他不是同一个人。他绝不是公孙陌,更不是什么狗血的前世今生,公孙陌就是公孙陌,他就是他。

可公孙陌在百年归西时留下的这幅“未完画”,画上没有来得及落下眼耳口鼻的束发女子,分明是画给他看的。

上面的空白,留给他填补。

“我忘了一个人。”

有时候一个人留在记忆里,令人感怀最深的,恰恰不是那个人的容貌。有时候深深印在心底,记在脑海中的,也许只是一缕熟悉的香水味,一道熟悉的背影,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一件被忘在角落的物件,一件看似不起眼却令人会心一笑的小事。

郑修不记得了,不记得那个人是谁。可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父母双全,总有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一点触动,令郑修无论如何都会停下手头上的所有事,去绞尽脑汁,思索着那一闪而过的灵光,苦心冥想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即便到最后也想不起来,那怅然若失的心情,会一点点地加深,一滴滴地累积,直到冲开那坚实的禁锢,令郑修来到这里,来到日蝉谷,来到了龙门客栈,捧着这幅未完成的画。

“是诡物!”

手捧着公孙陌百年前的画作,沉默许久的郑修,猛然惊醒。

因为诡物,因为门径,因为……异人。

异人,就是这片天底下,最大的“异数”!

即便这个念头如何地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令郑修觉得不可思议。但排除一切不可能后,所剩下的答案,他只能是答案。

“迂回百转,抵达尽处……”

公孙陌,走到了门径的尽头。

他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他在门后,看见了今天,看见了郑修的记忆。

诡物就像是一种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中介”,将同样拥有着【画师】诡物的二人跨越时空联系在一起。公孙陌定是在门径中最后一扇门扉中看见了什么,才让他在百年前留下了这幅未完成的画,留给同样走着【画师】门径的郑修。

沉默的郑修,眼睛越来越亮。

公孙道微微一笑,喝了一盅小酒,关上客栈的门,在门上挂了牌子——今日歇业。

他走进屋内,从床底下搬出了一个布满灰尘的盒子。打开盒子,盒子内的物件看着老旧,却保存得极好。是一套颇有韵味的文房四宝。

“这是当年公孙陌在日蝉谷时,留给咱们家的最后一件遗物。老弟啊,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咱,咱可不是送你,这套遗物老值钱了,顶多借你用一用。”

公孙道当即拉了一张方桌,摆好凳子,他将文房四宝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顺势取了一根乌黑发亮盖着印章的墨条,沾了清水,手法生疏地替郑修研磨墨水。

一边研墨,公孙道神情越发兴奋,嘀嘀咕咕:

“万万没想到呀,这幅画在咱们家传了五代,今天到了咱这一代,终于有幸看着它完成了!”

郑修将那副未完成的画铺在桌上。

他手里抓着公孙陌当年留下的画笔。

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不多时,外面传来惊呼声。

庆十三与月玲珑闻声跑出客栈外,二人皆是面色剧变。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竟布满了七色的霞光。

七色的霞光如一层层纱帐,摆动间,露出了一道道红黑相间的裂隙。

裂隙中,隐隐有墨色的光影溢出,一会幻化出青山绿水,一会又有奇珍异兽踏空而行。

种种幻象从裂隙中溢出,尚未凝成实体,眨眼又化作霞光消散。

七色的霞光就这样循环着,变幻着。

如此瑰丽的奇景,引起了来往行商、当地百姓驻足,啧啧称奇。

庆十三目光直直地凝望着霞光中的裂隙,他伸长了脖子,脑袋一点点地向天空伸,眼神迷离,全是渴望。

“红藕啊。”

庆十三喃喃自语,看着看着,他笑了,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月玲珑,心道造孽,忍不住问:“夫人,你咋哭了?”

月玲珑轻轻摇头,心情复杂,久了,她擦去眼泪,心头一颗大石怦然落地,她以笑回应,尽是释然:“怪不得这些年,我总会梦见他。”

“我即便从未见过他,也梦见他,我记得他的脸,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对妾身的辱骂,记得他的冷眼旁观。”

“可不知怎的,越是做这些奇怪的梦,我越忘不了他,总是好奇,那个总会出现在妾身梦里的人,是谁。”

“直到我爹告诉我,他小时候替妾身接了一门亲事,是郑浩然之子,他叫郑修。”

“世上奇事无数,这一个个梦,无法用常理揣测。”

“妾身本以为,这是一种前世今生,这是命,是缘。”

月玲珑笑容灿烂,可心中悲苦,如咽下的药,苦口自知,全在心中,她闭上眼睛:“原来从一开始,应该陪他一生,伴他一世,听他喜悲,与他白头的那个人,”

“不是我。”

……

客栈中。

因祖祖辈辈的夙愿得以完成而喜气洋洋的公孙道,瞅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客人背影,正想上前拍一拍,提醒一二,该下笔了。

不料他还没走上前,便两脚发软,倒在一旁。不久后发出了平缓的呼噜声。

郑修陷入了极度专注的状态,他看着泛黄画卷上那道倩影,看着那张空白的“脸”,他甚至不知同处一室的公孙道已然昏睡过去。

郑修正想咬破手指,滴下鲜血,只是当手指放到嘴边时,郑修动作停顿。

“不该是这样的。”

“能够作为‘媒介’的,不仅仅只有‘鲜血’。”

他手中的笔并非诡物,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一件两百年前公孙陌用过的古董,普通值钱的古董,仅此而已。

他也没有沾血,可此刻的郑修,分明觉得,他的手,手中的笔,笔下的纸,其中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联系”起来了。

“不仅是血,”

“应该有一种更纯粹的‘媒介’。”

郑修手指离开嘴边,没有咬下去。

他进入了一种内心空灵的状态,脑子放空,“答案”近在眼前,他没有像以往那般,绞尽脑汁地去想“她是谁”、“我忘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郑修任由大脑放空,连“思考”这种事情,也交给了“直觉”去办。

换一种说法,郑修此刻的状态,叫“顿悟”。

或是……“沉浸”。

噗通。

一个念头凭空从郑修的脑中浮现。

——“理”。

“世界的运行,人与人的因果,过去与未来,存在着某种‘联系’,一种……‘理’。”

道理、天理、公理。

噗通。

郑修耳边传来落水声。

他仍坐在那处,可他背后一倒,沉入“水”中。

墨染山峦,丹青水彩,在郑修脚下铺成了一条路。

郑修昔日在【画师】门径中走到这里,推开第三扇门扉时,前方没有了路,只有看不见底部的深渊。

而此刻,当郑修再次踏上了【画师】门径,抵达“深渊”前,一块块笼罩在墨染光晕中的石头,从深渊底下飘起,铺在深渊上方,成了一条路。

“路一直都在,只是我没意识到。”

“异人门径最后两道门槛,说难很难,说不难,也不难。”

“厚积薄发,水到渠成。”

郑修神情平静,踩着浮空石路,走到对面。

第二扇门扉半开,门缝中隐约有光影渗出。

郑修轻松推开了第二扇门扉。

“心念成画。”

“画心成真。”

日蝉镇中。

天空中的异象无声无息地收拢。

炎热的谷中,骤然刮起了一阵阵宜人清风。清风拂过,竟令日蝉谷中尚未成熟的花骨朵儿,一点点地绽放,开出了一片片娇艳的花丛。

陌山瀑布旁,彩虹扭曲成各种奇怪的形状。一会成一个“大”字,一会是一个“人”字,一会是一个“木”字,一会又成了“天”字。

全镇傻眼。

刚才还因各种异象而大呼小叫的过客们,看见陌山那离谱的奇景,彻底没了声音,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不约而同地用力捏着自己的脸。

而门径中。

郑修推开第二扇门扉。

两旁光影向郑修挤来。

郑修微笑着,随手一拨,扭曲顷刻间被掰直,成了一条康庄大道。

郑修走在笔直的门径上,门径尽头,只剩最后的一扇门。

每走一步,郑修的眼睛越亮,他脑中那空白的脸庞越来越清晰。

每一次微笑,每一次生气,每一寸肌肤,每一次眨眼。一段段如拼图碎片般零碎的片段,重新在郑修的记忆中编织,一点点地填补郑修记忆中的空白,重新组成那一幅画。

“凤北。”

郑修站在了最后一扇门扉前,笑着笑着,眼角沁出了泪水。

“我怎会忘了凤北。”

“她被抹去了!”

郑修终于想起了那日在古战场的最后,所发生的一切。

古战场中,鬼蜮生成,郑浩然即将被常闇带走时,凤北一手撕开暗帐杀入常闇。

她朝郑修回眸一笑,一言不发,转身一拳轰向郑浩然。

她的手天生不祥,碰谁灭谁,那是“刽子手”的手,是一双杀人的手。可偏偏在那时,她那双任谁都闻之色变的手掌,握成拳时,成了一双“救人”的手。

郑浩然没有被凤北的手灭成灰灰,郑浩然在惊愕中,被凤北一拳轰出镜面,飞出了交界地。

下一刻,凤北周围出现了奇怪的光影,一道道像是藏着文字的黑色流光自上而下冲刷着,一只只黑色的手掌从那镜面中如蝗虫般涌出。

每一只手掌上都染着不祥的模糊光彩,上面有着断断续续、如画面破碎般的光晕。

手掌落在凤北身上,她的身体一点点地被“分解”成碎片。

……

“她被带走了!”

“她被带走了!”

……

复苏的记忆中,伴随着当时郑修撕心裂肺的喊声。

郑修细品着当时的记忆。

最让他觉得痛苦的,并非凤北的“消失”,而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凤北被带走,随着这种现象,所有关于“凤北”的一切记忆都被抹去、篡改、扭曲、修正,变得支离破碎,重新拼接,成了郑修如今所看见的世界。

与其说这是单纯的“失忆”或“遗忘”,不如说这一种“现象”,因为凤北被“带走”,某种力量为了维持某种平衡,将一切因果关系重新粗暴地连接了。所以郑修才会处处感觉到违和,因为那些本就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郑修想通了一切,站在最后一扇门前。

最后一扇门扉并非紧闭的,而是与前一道门那样,轻轻打开了一道缝隙。

郑修推门而入,在门后,是一片纯洁无垢的湖面。

脚下荡起涟漪,郑修走在湖面上。

随着涟漪荡向远处,逐渐平缓,在不远处,郑修看见了一道陌生而模糊的背影。

随着郑修走近,那背影恍然惊觉,转过身,露出一张白皙斯文的面容。

“他”惊讶地看着同样走在湖面上的郑修,二人同时向对方靠近。

“郑修。”

“公孙陌。”

二人隔着几丈的距离,同时向对方伸出了手。没来得及触碰在一块,二人中间却像是隔了一堵厚厚的墙壁,涟漪荡到这处,凭空中止。二人同时低头一看,他们脚下有大约一人宽的湖面,光滑如镜,静谧得可怕。

郑修与公孙陌看着对方那张陌生的脸,沉默片刻,他们二人同时点头。

正如郑修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公孙陌也知道了郑修的身份。

公孙陌是“前人”。

郑修是“后来者”。

公孙陌一拍巴掌,面露苦笑:“原来如此。”

同时,郑修平静点头:“原来如此。”

所谓的诡物,就像是一个硬盘,储存着走到尽头的每一位异人的“数据”,或者说……感悟。

亦像是一把“钥匙”,一根“纽带”,连接着每一位“继任者”。

门径的尽头,

是“传承”。

百年前,公孙陌在“尽头”看见了郑修,于是他画下了这幅未完成的画,将诡物藏在画中。

今天,郑修来到【画师】门径的尽头,看见了公孙陌。

噌。

郑修猛然睁开了眼。

恍神间,那副不完整的画,已然完整。

空白的脸上画上了凤北酷酷的帅脸,冷漠的脸,柔情的眼。

下一秒,那副画表面扭曲,出现了一个漩涡,一只半透明的枯掌伸出。

啪!

那近似枯骨的手掌猛地抓住了郑修的手,一点点地挤开郑修的皮肉,进入郑修的体内。

那只枯掌全部挤入郑修体内后,画中“凤北”彻底褪色,一丝丝肉眼看不见的流光缠上了郑修的小指,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痕迹。

嗖嗖嗖。

泛黄的纸失去了所有的承托,如风化了般,化作齑粉,撒了一桌。

郑修竖起尾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圈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一圈年轮。

凝目望去,从小指的“年轮”上,延伸出一丝淡淡的丝线,向一个方向延伸,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郑修兴奋起来,他知道,这是他与凤北之间相连的“理”,是寻找凤北唯一的线索。

虽然凤北在【古战场】中,在郑修面前如被杀死般被黑色的手掌分解了,但郑修却固执地认为凤北还活着。他最后撕心裂肺地呐喊“她被带走了”,而不是“她死了”。凤北的离去方式看起来有点惊悚,实际上应该是以这种方式去了别的地方。

其中还藏着不少郑修无法理解的谜团,但有了缠绕在小指上的“理”,郑修相信只要循着这一丝轨迹,就能找到凤北。

“我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

忽然。

橘猫步态优雅,不知何时无声地迈入客栈中,口中发出了一种郑修从未听过的慵懒腔调。

郑修浑身汗毛炸起,震惊回头。此刻橘猫口中发出的并非“喵喵喵”,而是真正他所能听懂的“人话”。

我的猫会说人话了?

郑修心情大起大落,瞳孔剧震,看着窗台上,如若无事般低头伸舌舔弄着爪间毛发的橘猫。

“你……”

郑修喉咙间发出咕咚一声。

那头看似孱弱的小橘猫,它的影子在郑修眼中无限地放大了。

它蹲在窗台上,给郑修带来的压力,却像一座大山,一尊……庞然大物。

他有这种感觉。

“你……是谁?”

郑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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