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办这样的诈骗案,光抓几个嫌犯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打掉整个链条,并把赃款追回来才算成功。
专案组在短短一个多月内掌握这么多情况已经很不容易了,十几个参战民警春节都没休息,尽管夜以继日做了大量工作,但收网时机还不成熟。
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哪怕再有24小时也行。
韩博权衡了一番,抬头问:“罗敏同志,几个拥有他国居留权的嫌犯是怎么入境的?”
“报告韩局,他们是经香港中转,从啰湖口岸入境的。”
经香港中转有两个好处,一是飞香港的国际航班比直飞深正的多,机票也相对便宜;二是他们取得他国居留权的方式可能不是很光彩,通过编造一些无中生有的事申请政治庇护,如果让他国移民局发现他们回了中国(内地),那么他们当时申请政治庇护的理由无疑站不住脚。
明明受到过“迫害”,你怎么还敢回去?
所以一些偷渡到欧美国家并通过政治庇护获得居留权的人,回国时会先使用护照,到了香港再使用之前办理的香港通行证。这么一来,护照上只有香港入境处的章,移民局会以为他只去香港,没有回中国内地。
“昨天回来,应该没那么快走。”
韩博习惯性摸摸鼻子,毅然道:“罗敏同志,我帮你们和银行方面协调,你们也抓紧时间组织民警去相关银行查询,争取在明天中午前掌握该团伙在国内所有的银行账户,搞清其资金流向。”
“是!”
“这是一方面,人更要盯住!主犯要抓,从犯一样不能漏网,向戎同志,收网行动你亲自负责,立即办理介绍信、拘留和拘传等手续,从各单位抽调民警奔赴从犯所在的这十八个城市。”
“是,我立即安排。”
韩博看看手表上的时间,起身道:“时间紧急,开始行动。”
现在掌握的涉案人员就多达五十六人,分布在全国十几个省市,这边一动手,那边收到消息肯定会跑,万一让嫌犯跑了再想抓会非常困难,赃款追缴的难度会更大。
随着韩博一声令下,所以人立即行动起来。
换作以前,查询银行账户这样的工作要去一家一家磨。
但现在不是以前,市委市政府成立了打击电信网络新型诈骗领导小组,设立了“打击电诈办”,跟全市所有的金融机构、三大电信运营商签订过战略协议,以前需要几个月办成的事,现在可能只需要几个小时。
回市局的路上,韩博给几个银行的领导挨个打完电话,想想又拨通“妹夫”的手机。
“大哥,回来了?”
“中午刚回来,你忙不忙,说话方不方便?”
“不忙,正准备下班,”关星伟收拾好文件,又夹着手机忍不住笑道:“忘了跟你说,我搞到一副两地牌照。”
他现在是香港金管局的高级职员,职位仅次于两位副总裁,不是负责监管,而是负责帮港府投资,相当于香港特区政府的“国资委主任”,搞一副两地牌照堪称小儿科。
如果没案子韩博肯定会来一句“以后去香港就方便了”,但现在实在顾不上,开门见山地说:“帮我联系黄Sir,一个涉嫌电信网络诈骗的主犯回内地了,犯罪事实清楚、犯罪证据确凿,但拘捕时机尚未成熟,我这边正争分夺秒部署,如果嫌犯打算从香港出境,我想请黄Sir及时缉捕并移交过来。”
嫌犯随时会跑,但现在不能抓!
关星伟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时机不成熟,就差这几个小时?”
“有五十几个同伙,最远的在东北,而我的人这会儿还在买机票,并且他们的银行账户和资金流向还没搞清楚,所以对我来说能争取一个小时就要极力去争取。”
“明白了,我现在就帮你跟黄Sir联络。”
“把我的号码给他,有消息请他尽快给我回复。”
“OK,问题应该不大。”
……
当上局领导和以前最大的区别就是不需要再冲在第一线,如果再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那这个副局长就不称职了。
不管专案组这会儿忙成什么样,韩博到下班时间照样下班,明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会议,如果跟民警们一样通宵达旦查案,开会时肯定要打瞌睡。
回到家,李晓蕾正在厨房做饭。
“老婆,工作找得怎么样?”韩博脱下外套,靠在门边问。
“还行,后天下午面试。”李晓蕾盖好锅,从冰箱上顺手拿起手机,转身笑道:“新庵市驻深办主任打电话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不知道有什么活动,想请你去坐坐。”
“新庵市驻深办?”
“主任姓什么我忘了,他提到老宁。”
韩博反应过来,坐下笑道:“我又不是新庵人,再说哪有时间参加他们的活动,推了吧,措辞婉转点。”
“电话全打我这儿来了,老宁也真是的。”
回北京过年的,这个家十几天没住人,两口子边聊着边打扫起卫生,刚把客厅拖干净,手机突然响了,经侦支队长刘向戎汇报最新进展。
李晓蕾对他的工作不是很感兴趣,可他就站在沙发边通电话,不想知道都不行,韩博一挂断手机,她便忍不住说:“诈骗案,怎么会有那么多骗子,是骗子多还是傻子多。”
“人傻钱多?”韩博被搞得啼笑皆非。
“难道不是吗,骗子的骗术再高明,只要不贪心,只要有一点防范意识都不会上当,说到底还是傻子多。”
话糙理不糙,如果不贪心,不相信天上会掉馅儿饼,骗子的骗术再高明也没那么容易得逞。国人把钱看得太重,难怪西方国家总说中国人没信仰,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信仰金钱。
韩博暗叹了口气,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视门铃突然响了,巴掌大的液晶显示器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来了来了,我给你开门!”李晓蕾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摁下开门按钮。
“陈雨琳来干什么?”韩博一头雾水。
“给我送画。”李晓蕾打开防盗门,一边等客人一边解释道:“四合院还差几幅画,管谁买不是买,我就跟老爷子说这事交给我。”
老丈人现在越来越有品位,对老家具、老物件和书画越来越感兴趣,把大杂院改造成四合院不过瘾,大有把四合院搞成“博物馆”、搞成文物保护单位的趋势。
韩博彻底服了,忍不住问:“中国画?”
“当然是国画,咱家那风格挂油画合适吗?”
“贵不贵?”
“就是一装饰品,又不是搞收藏,一幅字两幅画,一共三千四,再贵我也不会要。”
白担心了,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上当受骗。
韩博正暗笑自己杞人忧天,画廊女老板抱着几卷字画笑盈盈的走出电梯,离老远便打起招呼:“韩局长,给您拜晚年,祝您步步高升。”
“陈经理,也祝你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托您吉言,不过这生意看样子兴隆不起来,我正在亏本大甩卖,再过几天就关门大吉就改行了。”
李晓蕾把客人迎进客厅,一脸不解地问:“怎么回事,画廊生意不是挺好的么。”
“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真不行。”
陈雨琳把字画摊在刚收拾好的茶几上边让李晓蕾挑选,边苦笑着解释道:“过年一上班,海关就开始查税,IAS艺术运输公司高层都被抓了,它是东海当代艺术博览会去年的指定运输商,也是很多国内藏家购买艺术品的首选运输公司,据说被扣下的还包括尤伦斯基金会的藏品。”
老朋友动手了,没想到刚动手就造成这么大影响。
韩博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也参与过砸她的饭碗,明知故问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陈雨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唉声叹气:“小道消息不断,IAS高层刚被抓,据说北京亚诺艺术品运输公司的负责和部门经理也被海关请去协助调查。诺亚是很多国内藏家在海外购买作品,特别是在拍卖上购买作品首选的运输公司。这只是开始,前天中午,北京和东海各有一家外国画廊被要求协助调查。昨天下午东海的怀斯展览上,原定出席的好几个收藏家都没露面,有传闻他们被海关约谈。现在真是风声鹤唳,所有收藏国际当代艺术和在香港拍卖会上收藏作品的藏家人人自危。因为是他们收藏的作品都是委托上面谈到的公司进口的,在进口税收上有很大漏洞。”
李晓蕾糊涂了,抬头问:“这对你又有什么影响?”
“我们画廊不光在国内卖,也经常拿作品出国的。如果在国外成功售卖,艺术品回不来,必然要缴税。缴税不是不可以,但是交了税就剩不下多少了。画廊业本来就步履维艰,现在又面临走出国门的困境。”
陈雨琳越来越郁闷,接着道:“不只是我们画廊业,拍卖业和艺术品信托也受影响。反正这次查税没那么简单,据说好几个庄家被查,一个银行的副行长都被抓的,不是支行分行,是总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