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财货与妇人已经装船完毕,贼寇押着青壮打算离开。
由于赵蟠和樊鹞子已死,见王渊拍马前来,众贼内部立即出现分歧。
有人声称要为赵将军和樊鹞子报仇,顺便把那几个官军探子干掉;有人认为应该早日南下,带着财货与大军汇合。不管是哪种选择,但凡公开表达意见者,皆为野心勃勃之辈。
声言报仇,乃是立威聚人心,想接手这支三百人的马队。
欲速南下,乃是要讨好贼首,送去财货必得刘六刘七赞赏。
直至王渊来到营寨之外,这些贼寇都还没争执出结果。吵吵嚷嚷就跟菜市场一样,彼此有矛盾者几欲互殴,反正两位领头的都死了,剩下三个百人长谁都不服谁。
王渊才不管那么许多,贼寇不出来,他就下马休息,慢慢在那儿积蓄马力。
营中闹了半天,速速南下那方占到上风。
营寨侧门被打开,一百多骑开道,中间有数百被裹挟的青壮,剩下两百骑在后方压阵,同时防备青壮中途逃跑。
王渊任由他们离开营寨,等全都出来了,突然骑马接近,连续射出几箭。
箭箭命中,造成贼寇后队出现慌乱,气得众贼集体杀将回来。
王渊根本不愿接敌,立即拍马撤退。
众贼追赶不上,只得又回去赶路,已经被搞得完全没有脾气。他们当中也有射手,短距离射兔子还行,远距离玩骑射完全抓瞎,干瞪着眼被王渊从头到尾放风筝。
邹木和几个锦衣卫探子,没有王渊那种本事。而且他们从京城赶来,中途没有丝毫休息,胯下马儿早就累坏了,放风筝怕是要先把马给放死。
一个探子被派回去禀报军情,剩下几个探子和邹木一起,只能远远缀在贼寇后边。
那小旗见王渊把贼寇射懵,忍不住赞叹道:“这位相公若做军中哨探,打仗时怕要把敌军射成瞎子。”
古代没有卫星定位,获取战场情报全靠哨探。
双方大军还未抵达战场,各自哨探便已经开始厮杀。谁的哨探多,谁的哨探猛,就能做到遮蔽战场,让敌军无法摸清我军底细。
所以,那个小旗才有如此感叹。
邹木笑道:“以若虚兄之武力,便是选择从军,也必为一员大将,又怎会去做哨探?”
“确实如此。”探子们完全认可。
再跟一阵,那小旗又说:“这位相公是老手啊,不骄不躁,有耐心得很。”
“为何如此说?”邹木问道。
那小旗解释说:“这位相公每次只射五箭,射完便收弓。既能慢慢恢复体力,也能避免手臂和腰背拉伤,他这样射一天都不会累。”
王渊没感觉累,贼寇们却累了,心累!
一路上,王渊已经射死射伤十多个贼寇,现在谁都不愿走最后面,纷纷打马加速前进。
终于,有贼寇提议道:“青壮别管了,反正财货都已装船运走,我等需快快南下与大军汇合!”
无人反对,个个加速,直接把几百青壮扔在半路。
锦衣卫探子们震撼莫名,惊道:“这位相公,居然真的单枪匹马,从乱军手中救出数百人!贼寇都被他射怕了。”
“他还在追!”一个探子疾呼。
王渊一路上所为,皆被青壮看在眼里。此刻打马从他们中间穿过,小镇百姓齐刷刷跪了一地,犹如捣蒜般给王渊磕响头。
王渊来不及理会,因为乱军正在全力奔逃。
这是个非常神奇的场面,一人一骑,把三百多个骑马贼寇杀得逃命。他们试过回头冲锋,但毛都摸不到一根,那就只能选择逃命,别跑在最后就能活下来,等王渊把箭射完便安全了。
几个锦衣卫探子,别说生平未见过此等奇景,便是做梦都绝对梦不出来。
……
良乡县城。
高迪站在低矮破损的土城墙上,手里握着一把文士剑,死死盯着北边的方向。
他是弘治五年举人,在官场打滚十六年,终于升任七品知县。眼看着任期将满,居然遇到这档子事情,天子脚下竟有大股乱军过境。
昨晚阵仗太大,几百贼寇绕城而过,轰隆隆的马蹄声把守城官兵惊醒。
高迪已经快五十岁,平时为政无功无过,似乎是个比较平庸的官员。但关键时刻他临危不乱,立即召集县勇、捕快、民夫守城,连夜准备金汁、热油等守城物品,还亲自提着一把装饰剑登上城楼。
足足熬了大半夜,早饭都是在城楼上吃的,高迪实在撑不住了。瞪着北方一阵瞧,瞧着瞧着便开始打瞌睡,居然靠在箭垛上睡着了。
“轰隆隆!”
一阵马蹄声响起。
县尉慌忙将高迪摇醒:“县尊,贼寇来了!”
“贼寇攻城了吗?”高迪猛地睁眼蹦起来。
县尉揉了揉眼睛,眺望道:“咦,那是什么?”
高迪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襕衫的士子,竟追着两三百贼寇从城下经过。
“那读书人从贼了?”高迪疑惑道。
“他在杀贼!”县尉惊呼。
高迪目瞪口呆,只见那士子连发五箭,其中三箭都命中贼寇,剩下两箭也射到马匹——射箭次数太多,王渊的手臂发酸,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准头。
“这这这……”高迪指着城下,话都说不利索,“这是一人追杀数百贼子?”
城头上的兵勇、捕快、民夫,全都看得呆立当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然,有贼寇主动离开队伍,打马绕着城墙往西边逃遁。这个举动立即提醒旁人,纷纷变向追随,只求王渊别再射杀自己。
三个乱军百人长已经快疯了,他们被射死三十多人之后,气得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回身冲杀。结果再次被王渊放风筝,又死了十多人终于清醒过来,选择继续向南奔逃。
没有别的选择,这是京畿之地,叛军乱跑很危险的,只能南下投奔大部队。
若换成正规军,只需分出一只小队殿后,就能把王渊给拖住,剩下九成都能成功跑掉。可这些全是乌合之众,两个贼头子刚开始就被射死,群龙无首之下根本没法分配殿后部队。
现在就陷入尴尬境地,两三百人的马队,居然被一个人追着射到崩溃,其中三十多人直接选择脱离大队分散逃命。
王渊虽然还没把五个箭袋射完,但双臂已经发酸。他见贼寇士气崩溃,立即收弓拔刀,全力加速追赶。
这个时候,阿黑终于展现什么叫神速。
它昨晚跑了半夜,只在天亮前休息一个半时辰,吃了些粮食和盐水,便载着王渊来回放风筝。在叛军营寨之外,断断续续又休息两刻钟,随后一直在奔跑,此刻居然还能再次加速。
“他怎么不射箭了?”高迪站在城楼上问。
县尉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难道想冲进乱军当中?”
王渊手握龙雀刀,身体低伏于马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贼军。
跑在最后的贼寇,听到那马蹄声,还以为是自己同伴。他立即挥刀抽打马臀,务求不让同伴追上,因为谁跑后面谁就要挨箭。
想活命,只需跑得比同伴更快!
王渊追上此贼,直接挥刀将其斩落马下,这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连续斩杀数贼,终于有人发现不对,惊慌大喊:“这杀坯追上来了,他肯定没箭了,快弄死……啊!”
除开一路被射死的,半路分散逃跑的,还有刚才被砍死的,贼寇还剩二百四十多人。
听说王渊已经把箭射完,那些贼寇心中大喜,都想回头将王渊乱刀砍死。
可全速奔跑之下,马儿一时间收不住。他们的速度慢下来,外加阵型散乱不堪,竟被王渊一人一马杀个对穿。
等贼寇全都停止,只剩下二百二十多人,并且王渊已经跑到他们前方。
“杀了他!”
众贼大吼,又惊又喜,又怕又惧。
在良乡县官民震惊的眼神中,王渊一人一马,迎着二百二十多贼寇冲去。
突然,王渊轻拉缰绳,踩着农田斜向奔驰。他收刀取弓,再次拉开距离,又玩起了放风筝的把戏。
“他还有箭!”
伴随着绝望的叫喊,二百多贼寇彻底崩溃,再也不敢追王渊,只闷着头往南逃窜。
而王渊则收起弓箭,又是一阵提刀追杀,杀得其中一百多贼寇,朝东西两个方向分散逃命。西边还好,都是些农田,东边可是一条河啊,贼寇们连马都不要了,直接跳进河里游泳逃走。
“贵州举人王渊在此,尔等速速投降!”王渊挥刀大喊。
还真有投降的,十二个贼寇收缓马势,停下之后趴伏于地,带着哭腔连连磕头:“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王渊也不再追赶,再追要把马儿累坏,他对那些降贼说:“两人一组,解开腰带,互相把对方的双手双脚绑起来。”
那十二个贼寇早已吓破胆,此刻看到王渊带血的长刀,哪里还敢不听话,浑身颤抖着开始捆绑。
王渊骑马奔至城下,大喊道:“本县主官可在?”
高迪连忙应声:“鄙人良乡知县高迪,字允德,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今科应试举人王渊,字若虚。”
王渊笑道:“高县尊,带人下来收尸吧,那边还有十多个投降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