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
二楼。
爱丽丝·瑟兰迪斯难得身姿笔挺地坐在木桌前，开始指点罗森书写术法论文。
“一篇好的术法论文，在抬头部分必须做到滴水不漏，绝对不能让有资格决定论文价值的法师感到不满。”
罗森看着瑟兰迪斯给的范本，有些傻眼。
“受人尊敬的某某法师，请您千万要原谅我，我将用这张微不足道的破纸，乌涂您充满智慧的眼睛……”
“导师，说这么一大通莫名其妙的废话真的好吗？”
这抬头的废话足足写了三页之多，全是一通极为肉麻的奉承之语。
为了奉承，不惜将自己贬低到尘埃，而将审核论文的法师抬升到了云端。
简直和地球灌水论文的引言一样，又臭又长。
瑟兰迪斯也是一脸深恶痛绝的表情，但同时也感到十分无奈。
“这的确有些病态，但大家都这么干，而在这种小小细节上也没必要特立独行。至少现在不行，对吗？”
罗森点头认同。
自己只是小虾米一只，想推翻成百上千年堆积下来的传统，哪怕是糟粕传统，都是不够格的。
除非自己某天能成为术法大宗师，门徒无数，声望崇高，这才有资格自上而下地推动改革。
所以，捏着鼻子认了吧。
“然后是正文部分。先写总纲，总纲就是总体内容的精简缩略。之后就是具体论证过程，论证过程必须严密、简洁。”
“最后是结尾。”
“结尾和抬头一样，也又臭又长，要把能感谢到的人都感谢一遍，尤其不能忘记黄金神。”
爱丽丝一点一点地指点着。
她不愧是凛冬城拉法雷亚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对一个正式法师必须掌握的每一个内容都了若指掌。
眨眼间，一小时就过去了，爱丽丝长吐口气，用力伸了个懒腰。
“坐着椅子上太累了，咱们去床上躺着说。”
罗森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遵从。
面对面躺好后，爱丽丝脸上笑眯眯，显出了不羁的原形：“我最亲爱的学徒，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有一只大玩具呢。”
说着就要伸手把玩。
罗森急忙伸手格挡：“导师，请您正经一点！”
“好吧好吧，那你先回答导师一个问题。”
罗森沉默等待。
“欧蕾克雅的身体和导师的身体，哪个更好看。你要实话实说，不得隐瞒。”
爱丽丝表情轻松，但眼中的光芒却告诉罗森，这是一个必须认真回答的问题。
他就调出冒险日志的影像，细细对比。
最后给出总结。
“导师丰腴圆润，婀娜玲珑。欧蕾克雅苗条精致，毫无瑕疵，还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漂亮长腿。”
那腿是真的长，又长又直，如两根象牙玉柱，这要是扛……啊，不对！
羊不出圈！
圈外无羊！
止念！
强行切断脑海中的作死想法后，罗森最后给出一个结论。
“我个人认为，导师您更美丽。”
爱丽丝很满意：“不错不错，那她现在在哪？”
“她说赚够钱了，也在银月堡玩够了，要去新地方旅行了。”
这些是能说的，但还有一些是不知该怎么解释的奇异力量。
欧蕾克雅说的很对，虽然记录了下来，但罗森的确弄不明白这玩意。
半点头绪都没有，就好像一个现代人看到了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完全就是睁眼瞎。
另一边，爱丽丝自然不知道罗森想法。
她解了好奇心，便道：“好吧，那咱们进入正题，开写术法论文。”
“繁文缛节我懒得说，咱们直接说论文内容。”
“单单一个低阶法术是不够的，内容太干瘪了。法师行会的论文审核是件麻烦事。既然麻烦一回，自然就要写多些。”
“我的想法是，将法术原理拓展开来，发展出一套逻辑严密的学说，并设计相应的实验进行验证……你听明白了吗？”
罗森当然明白：“从客观世界寻找支持学说的证据，对吗？”
“总结得好！”
爱丽丝赞了一句，然后问：“你有想法了吗？”
罗森当然有想法，而且还是现成的。
他从床上爬起身，来到桌前直接将牛顿的力学三定律写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将民间俗语中的‘力’进行了重定义。
最后，在‘力’的基础上，引申出了‘重力’这个最终概念。
他没有继续解释‘重力’，对万有引力更是提都没提。
原因是，他对这个世界的观星学并不了解。
而在日常生活经验中，除了脚下行星展现出不可忽视的引力，也就是重力外，其他物体之间的万有引力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提出万有引力不符合他现在的能力。
没什么好处，徒然惹得导师生疑，到时还得花大功夫解释，还未必能解释明白。
写好后，将稿纸递给瑟兰迪斯。
“导师，这就是我通过日常观察总结出的一些规律。”
“啊哈～我最亲爱的学徒总是有极高的办事效率，让我看看。”
爱丽丝神情随意地接过文稿。
看了一眼，她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就不见了，慵懒侧躺的身体也瞬间绷紧，随后干脆从床上爬起来，盘膝细瞧。
看着看着，她眼中逐渐流出震惊之色：“罗森，全是你自己想的？”
看得出，她是真的认真了，要不然她会说最亲爱的学徒，而绝不会直呼其名。
罗森问：“有先贤提出过了吗？”
爱丽丝摇头：“暂时还没有。或者说，有人提出过类似的，但远没有你总结的这么全面和精炼。”
她在床上呆不住了，起身坐到靠背椅。
“这是一份足以开创……不，不是开创，是完善，大大的完善！”
“这篇论文将大大完善重力领域的法术，将之从神秘蒙昧的混沌水池里彻底打捞出来！”
说完，她抬头看罗森：“罗森法师，你觉得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罗森坐在桌边：“导师，我还是个学徒，配不上法师这个称呼。”
“不，单凭这个成就来说，你就配得上法师的称呼。来来来，别害羞，大胆发言。”
“我觉得今天就够了，因为这东西我已经想了很久，但为保险起见，必须设计令人信服的实验。所以，就三天吧。”
这实验，既是为了说服别人，更是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
毕竟，这里是异界，物质世界的规则并不一定和前世相同。
不，应该说肯定有些不同，毕竟前世可没法力这样的奇异存在。
“唔，真是我的自信学徒啊，那就开干吧，让行会论文评审部的老伙计们大跌眼镜吧！”
于是，两人开始完善论文。
以两人的法力而言，这事其实相当简单，所以整理时，还有空闲聊。
“导师，我这些天都在练习‘千手万念’的训练技巧，发现果然很有效，隐隐有突破到五星的感觉。”
“嗯～这可是我综合先贤智慧，外加我家族秘法凝练而成，自然厉害。以我估算，你专心练个三年，若法力能到中阶，那施法能力就能提升到10星水平了。”
“唔～不错。”
罗森挺高兴，又想起童子功的事，立即询问。
“导师，维罗妮卡说我错过了最珍贵的孩童时光，以后成就有限。”
爱丽丝身体一顿，脸上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是有些影响啦，但并不大……好吧，影响是挺大的。”
“比如？”
“比如同等法力境界，星数会低上二颗，甚至三颗。在操控法术的细腻程度上也有不可逾越的差距。”
“那星数对法师能力影响大吗？”
“嗯～非常大，星数不够，有些法术就会学不了。比如不到六星就学不了中阶，不到9星学不了高阶。”
“另外，操作不够细腻的话，星数够了也可能会导致施法失败。”
“就好像咱们都有十根手指，你是绘画大师，我却只能用来写字。”
罗森顿时深切感觉到施法技巧的重要性。
“没办法弥补吗？”
“有一个残酷的办法可以缩短差距，甚至有可能跨越这个差距。”
说完，她脸上已经面露不忍之色。
罗森立即明白了：“依靠死神的嘉奖，对吗？”
生死之间的磨砺，能激发出超越极限的潜能。
“对……但不必强求施法能力，毕竟法师不是战士，而是学者。”
虽然得到了导师的暖心安慰，但罗森已经知道了真相，很有些残酷。
师徒间陷入了沉默。
又写了会儿论文，罗森又问：“上交法术论文只能得到名声吗？”
“还能从行会换取一些报酬，法师需要的东西，都能换到。”
“以这篇论文为例，估计能换100到300克朗吧，但具体多少，得看评审法师的心情。”
罗森心中微惊：“这赚钱好快呀。”
比他画画快多啦。
瑟兰迪斯耸了耸肩：“你要是有本事天天创造出新法术，那自然快，但这事可不简单。”
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懊恼地一拍额头：“啊，不对！”
“无论提交论文，还是换取奖励，都是正式法师才有的权利。”
她看向罗森：“我最亲爱的学徒，要不，这论文先不发了吧。你现在发，得不到好处。”
罗森摇头：“导师，你是正式法师，你做第一作者不就行啦。”
瑟兰迪斯连连摆手：“不，我这么做就是在窃取你的智慧。这太卑鄙无耻了，我要是干了，心里不安宁，会影响我修行的。”
罗森笑道：“导师，你就当是帮我代发嘛。再说了，没有您的帮助，我也写不出这篇论文。”
见爱丽丝面露意动，罗森再接再厉。
“导师，你不是说名气是保护伞吗？您是我的导师，您的名气就是我的名气呀。”
他以后成果多得很，不差这么一篇，而出名却要趁早。
爱丽丝顿时被说服了。
“那好吧，我先做第一作者。但这是权宜的办法，等你以后成为正式法师后，我再发一分声明为你正名。”
这事商定。
过了会儿，爱丽丝又道：“从现在开始，就要攒钱准备正式法师的考核了。”
“需要多少呢？”
“如果是正式术法学院毕业，100克朗就够了。”
“但你是我一个人的学徒，并且是平民，没有学院和家族名誉为你的学识做担保，那第一次考试费用就是1000克朗，一次没过，后面每次补交100克朗。”
罗森很肉痛：“真是昂贵呀，那我能不考吗？”
这不是变相……不，是赤裸裸歧视平民啊。
“如果不考，那严格来说，连在公共场合施法都是违反法令的。当然，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学徒，我可以为你做担保。”
“但这担保是有时限的，导师最多只能为学徒担保10年。”
“好嘛，那就考。”
就当在异界考公了。
之后三天，罗森除了画画，就窝在瑟兰迪斯之家写术法论文。
一晃眼三天过去，罗森的第一篇术法论文也成功写成。
这天一大早，瑟兰迪斯早早起床。
这时是安娜时间，她编了个非常精致的发型，穿上最好的衣裙，并罕见地穿上了珠宝项链和耳环，还画了个淡妆。
最后，她端正地在胸前佩戴上中阶秘金十二星徽章。
“罗森，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马车也在门口等着了。”
马车自然不是买的，而是租的，因为走路过去会沾一腿的污秽，这很不体面，会被骂泥腿子。
“很好，那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