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在外能找到个轻松的活,混口饭吃,谭峰还是挺高兴的。虽说他好歹也是个修为在身的武夫,打打杀杀都是家常便饭,可他却没想过要靠欺凌老百姓过活。按他死去老爹的话说——欺压良善不是个好汉,老谭家的人不屑为之。
想当个好汉的谭峰稀里糊涂就在周青峰手下混了。他都不知道东家是谁,可这不妨碍他在接受体检后正式开始自己的工作——和他一同被招募的人都要休养几日才能恢复些体力,比如那个瘦到家的高大牛。而他体格好,又粗通文墨,被认可后被推上了第一线。
因为周青峰手下实在太缺人了。
古代由于公务员人数少,素质差,基层权力往往下放给乡老和里正。这就是所谓的‘皇权不下乡’,这事在城市里也是如此。可周青峰却本能的想要控制基层,他需要大量的干部来扩张自己的权力——于是谭峰成了抚顺城西的一名衙役,理论上归韩捕头指挥。
谭峰真没想到这个情况,他在吃饱喝足后一心想报答救自己于落魄困境的东家。听说东家有仇人,他更想如古代那些有名的门客侠士一般,孤身赤胆去为东家解除烦恼——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哈哈哈!
哪晓得东家给谭峰一身黑色的皂衣,给他配备了五名跟班‘城管’,还安排了一天的治安管理短训课程。然后就把他安排到街上巡逻去了。工作很简单,除了维护治安,剩下的事就是‘不要让人随地大小便’‘不要让人乱丢垃圾’‘禁止乱搭建’‘禁止随意摆摊设点’。
这活真是日了狗!
想当大侠的谭峰上岗第一天就无聊透了!
带着五个‘城管’在辖区来来回回的跑,老百姓看到他都怕,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好不容易看到街上有纠纷,不等他靠前对方就散了。他朝某个店面瞄一眼,不是店伙计被吓的魂不附体,就是店掌柜笑脸迎来递上一串铜子。
“我们东家说了,不许收受他人贿赂。”
“官差老爷看您说的,这是嫌我的钱少么?您不收我这心里可就慌了。这就是日常孝敬,年年月月都如此。是您和手下的茶点钱,就拿着吧。”
店掌柜笑脸捧着钱,谭峰却皱眉摇头,这活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不了,谭某过去看别的衙役受人钱财,心里就恨的想骂。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开小店的辛苦,今个我自己成了衙役,不能变成当初自己都唾骂的模样。”
谭峰长叹一声,摆摆手就走了。街上的店家倒是真没见过他这样的衙役,他身边的跟班‘城管’更是错愕。眼见分不到银钱,手下人背地里还笑他迂腐,又骂他做作。
巡了一天街,啥事也没干。谭峰夜里就早早睡了,第二天他起来就得知孙老爷子来看他。老爷子慈眉善目的,夸了几句就说有个事想交给他处置。
谭峰正闲的蛋疼,一听有事干倒是来劲了。
孙老爷子说道:“我们东家如今是这抚顺城西之主。这清理垃圾,修整道路,禁人随地便溺都是善举,可这城西的百姓却不怎么领情。”
谭峰点点头。他在接受治安管理培训时就知道诸多举措的好处,也知道街区里的居民觉着自己被征发了劳役,心里有所不满。小市民就这点素质,没得改。
孙老爷子继续说道:“眼下东家还花钱给这十几条街的住户安排了不要钱的药水,可治疗拉肚子之类的寻常病疾。这也是良政,可药水太苦,老百姓不爱喝。”
谭峰再次点头,“东家实在是好心。那黄连药水我也喝了,苦是苦了些,可只要能治病就再好不过了。”
在古代,经常发生因饮食不卫生造成的腹泻。不要小看这种病,死亡率相当高。而黄连素是一种非常廉价易得的抑菌类消化道药物,对于腹泻等普通疾病有非常好的疗效。周青峰用它来控制自己地盘上疾病是很正确的选择。
奈何现在的百姓对官府的反感太重了。
“眼下东家想演一出戏,让这城西的各家住户都明白他的苦心。这事还需要凤英老弟帮个忙。”孙老爷子将己方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
“此事易尔,我明白了。我这就带人上街去,保证给东家办的漂漂亮亮的。”谭峰当即拍胸脯打包票,觉着自己终于能干点有意义的事,兴匆匆的干活去了。
等谭峰一走,孙老爷子就去向周青峰汇报。周青峰在自己指挥点的窗口举着青铜望远镜,看着谭峰带的队伍向指定的演戏街道走去。他低声感叹道:“昨日五个带队的衙役,五个都是我亲手培训的,五个全都收受了贿赂。反倒是这个半路来的家伙把钱给拒了。”
“少爷,你看好这个谭凤英?”孙老爷子如今对周青峰的称呼也改口了,不再如往日随意。
周青峰摇头笑道:“人是会变的,所以要时刻加强监管和教育。这个谭凤英么,还有待观察。看看他今日这出戏能不能演好吧。”
谭峰倒不知道自己一出任务背后有那么多故事,他只对待会要发生的戏码感兴趣。按照孙老爷子的交代,他顺利带来指定的街道。刚来没多久,果然听人高呼街上病患倒地。只不过这呼喊之人鼓动的太过夸张了些。
按照孙老爷子的戏码,是有人病倒四处呼救,吸引这街上各家住户出来旁观。届时谭峰带人上前喂药,来个当场妙手回春,把人救回来。以此来证明这黄连药水的奇效——至于黄连药水是不是真有如此快速的奇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现场效果一定要轰动。
不过负责吸引观众的这位太卖力了,现场引发的惊骇恐慌已经朝失控方向发展。谭峰赶到时就觉得这戏演的太出格,原本不是说路上发现个病人么,这怎么就传成了瘟疫?传瘟疫也就算了,还传已经死了人,传死了人也就算了,还传死了好几个。
“别在演了,演过头了。”谭峰看着局面就要掌控不住,连忙一把抓住了正在到处鼓动宣传的人。他还将这人控制在身边,并且振臂高呼让街上惊慌的住户不要乱,他自己则快速的朝事发现场赶去。
看到事发地倒着的女子,谭峰再次皱起眉头。他回头恶狠狠的瞪了‘演戏高呼’的那位,心中暗想:“你们这真是太乱来了,这女病人身上怎么还有屎尿?臭烘烘的这是在为难你谭爷啊。”
‘演戏过头’的这位被谭峰瞪的肝胆俱裂,事情已经出乎意料了。
而也有个情况出乎谭峰意料,因为他主动站出来安抚并且带队前来照看病人,刚刚还诚惶诚恐的大量街道住户居然不怕死的跟了过来。所有人都看热闹的要围观,一时间将倒在地上的女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
谭峰一看那女子,心里就觉着很是不对劲。倒不是对方身上太脏,而是对方穿的衣服不像正经女子,反而像是风流卖笑的娼妓。而他伸手一搭女子的手,顿时心里惊出一身冷汗——这女人死到没死,可脉象极弱,显然是真的有病。
这跟原先想的不一样啊!
再一探鼻息,这女子有气进没气出。
谭峰是将门子弟,从小摸爬滚打练了一身武艺,自然也要学点医术调养身体。一看这女子有问题,他连忙将自己一道灵力输入女子体内,沿着对方的筋脉游走全身——这女子脾胃极其虚弱,一个要命的词猛然窜进谭峰的脑子里。
伤寒!
这不是演戏,这是真的疫病!
谭峰再次回头看向之前‘演戏过头’之人,按常理若是看到有人病倒街头,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去找大夫,没人会吃饱了撑得到处宣扬——除非这人也在演戏,一切才说得通。
意识到事态严重,谭峰不再犹豫。他眼前的女子很可能是被人暗害的,他连忙加大自己灵力灌注的力度,刺激女子筋脉穴道,一会功夫这女子忽然‘啊’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女子倒地时,围观众人都掩鼻站在远处。大家的眼睛不瞎,看得到这女子脸色惨白犹若死人,全都觉着这女人只怕活不了。
可当这黑脸的衙役一出手,这女子竟然睁眼开口,显然是救活了。周围之人顿时兴奋,有人甚至高呼一声‘这可是救命的活菩萨了’。
睁眼的女子口不能言,却眼角流泪。亲手将其捂住口鼻的龟公看其活过来,当即被吓的脚下发软,跌倒在地。可这事没完,又有跟班的‘城管’快步挤进人群,在谭峰身边附耳低语。
没一会,另外几名被抛弃的重病妓女也都被找到了。一看这几个女人症状全都一样,谭峰也感到头皮发麻——这是疫病,这毫无疑问是一场疫病。眼下这些女人只是头一波,后面应该还有更多。
谭峰虽然刚到现场没多久,可他很肯定这些女人是被人从外头运进来了。随着时间推移,各方面的信息开始汇聚,苦力轿夫,带队的龟公都被一一指认。虽然还没有开始审问,看他知道这肯定是那个黑心肠的混蛋把得到疫病的重病之人故意丢到过来。
“马上通知东家,这事背后有人在搞鬼。”
“这几个女人是真的有病,不是我们安排的。”
“让东家马上派人来,这事晚一步就要酿成大祸了。”
谭峰不敢说‘伤寒’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一说,他不确定身边的跟班会不会跑,但他可以肯定这条街的所有住户绝对会跑。
这可是伤寒,可怕的伤寒,要命的伤寒。
在古代,这就是能让一座城池死光的绝症。
一共六个女人,谭峰只救活了其中两个,另外四个他也没有办法。围观的住户倒是越来越多,他蹲在地上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向四具正快速变僵硬的女人身体内灌注灵力——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正在交头接耳,不停议论。他们的脸色正在变化,随时可能爆发恐慌。
“东家呢?东家在哪里?”谭峰朝身边的跟班不停询问,他深知靠自己控制不住这个局面了。“快问问东家这事到底该怎么办?我要撑不住了,这他娘的可是……”
“让开!”人群外忽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大吼,围观的众人被吓的迅速躲避,一条道路迅速出现。冷面的周青峰大步走来,他看到被放在门板上的病患女子,当即扬手一片乳色光辉落下,高声喊道:“我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