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军的营地内又挤满了人,这次换成了地地道道的建州兵马。
努尔哈赤第五子,大金国四大贝勒之三,正蓝旗旗主,爱新觉罗·莽古尔泰端坐军帐之上,鼻息粗重,面色阴沉。帐内点着熊熊火把,数十员战将分列两旁,大气都不敢出。帐外则传来阵阵皮鞭抽击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莽古尔泰在长案后盯着一张绘制粗糙的地图,愁眉不展。在他身侧是今天打了败仗的恩格德里,这位先锋大将正对跪在地上的高鸿中大口叱骂,“就是这个废物,一夜的功夫都没撑住。五万人就这么被他给折腾没了。若非他太无能,我今日也不会遭此大败。那些汉人的兵马数量根本就没多少,但凡用心防守,怎么也能撑到我大军到来。只要多撑半日,半日就好。可他居然丢下数万大军不顾,弃营而逃。我大金为了这数万人花了多少粮草钱粮,光是十几门重炮就价值数万两,这一下全白费了。”
高鸿中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额头冷汗大滴大滴的落下,两支胳膊似乎无力支持,不时的弯曲发软。他不敢争辩,只能求饶喊道:“还请三贝勒开恩,饶过在下。高某真的费尽心力,可那‘革命军’实在太强,火炮火铳都太过厉害,我们‘天佑’军根本挡不住。天黑前那一仗,大家也都是看到了的。那周贼的骑兵实在凶狠,两千人就敢来冲我们六千人的大阵,杀伤无数,又扬长而去。不过现在贝勒爷来了,周贼人马都缩回关内,自然不用怕了。”
周青峰组建的国防军兵力虽然少,可无论组织结构还是武器装备都在从古典军队迈进近代军队,打起来战力爆表。区区一个旅就能调来十几门大口径重炮,‘天佑’军这种渣渣还真的不是对手。
高鸿中跪地哭喊,眼泪直流。他从昨天忙到现在都没合眼,不但身累还心累,可还是要强撑着给主子磕头。可不管他如何表忠心,莽古尔泰始终不发一言。等他提及天黑前的败仗,更是让一票女真将领脸色难看。
军帐外,惨叫声逐渐由高亢转为微弱,最后无声无息。几名女真白甲兵撩开帐帘,提着带血的鞭子走进来禀告道:“贝勒爷,那些不听号令私自乱跑的奴才都被抽死了。”
听到这话,高鸿中心如刀绞,几乎晕厥。
天黑前,恩格德里带三千骑兵先锋赶到山海关,意图在‘天佑’军跟‘革命军’缠斗时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获得一锤定音的战果——那晓得高鸿中的‘天佑’军根本没组织好,白瞎了五万人的兵力优势,竟然被区区一个旅五千人打的晕头转向。
等恩格德里急匆匆赶到,愣是被以逸待劳的国防军骑兵旅迎头痛击,上演了一出以弱胜强的逆袭好戏——莽古斯的千人队被彻底打散,损失惨重。等莽古尔泰带着主力赶来,汉人的骑兵已经大摇大摆的撤回山海关内,损失极小。
事后清点,莽古斯手下当场战死四百多人,轻重伤三百多。受伤的大多救不活,只能等死。能救活的也是废人,打不了仗,干不了活,就是个累赘。就连努尔哈赤的亲家,黄太吉的老丈人,莽古斯本人都因为丢了一支手而失血过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遇到这等大败,等于给强势的大金国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恩格德里作为努尔哈赤的女婿也不敢承担责任,那自然要找替罪羊——都不用多想了,就‘天佑’军这些奴才吧。
莽古尔泰满心期待一场大胜,没想到却是这等的土头灰脸。韩石的骑兵旅驱赶‘天佑’军冲击恩格德里的骑兵。这事就被莽古尔泰揪住了小辫子,一口气将‘天佑’军内不少将官给抓出来处刑——眼下被抽死的人中就有高鸿中的亲儿子,他不痛心才怪。
处置高鸿中这些奴才不过是随手为之,莽古尔泰现在也被坑的进退两难。他带着三万精兵杀过来,原本想着凑上‘天佑’军就有八万。这么一股军力强攻山海关又有何不可?但现在麻烦了,‘天佑’军完蛋大吉。莽古尔泰这三万人到底是去是留?
按常理来讲,莽古尔泰应该趁着现在损失不大,立马掉头就跑。‘天佑’军这些奴才死了就死了,回头再征召就是了。可今天一大早他就把消息传给沈阳,努尔哈赤也被高鸿中坑的下令发动了其他三路强攻。这大军一动,想要收回来就不容易。
周青峰那小子真的是越来越难对付了。他原本就是步兵厉害,这次竟然一口气拿出两千多精锐骑兵。下次他会拿出什么东西来?
莽古尔泰不敢想啊!
况且现在大金国拖不起了。若是今年上半年不能杀进汉人的地盘去抢劫,已经将潜力发挥到极致的女真人就要自己崩溃。粮食,茶叶,布匹,盐巴,所有的一切都将消耗殆尽。女真各部是因为利益才集合在努尔哈赤麾下的,整个团体也会因为利益而分崩离析。
“主子,我们把那些汉人的马匹给运来了。”一名包衣撩开帐帘,禀告道。
“搬进来,让大伙看看。”莽古尔泰喝道。
十几个奴才七手八脚的抬着一匹死马进了军帐,放在了地上。军帐内聚集的一票女真贝勒贝子额真全都发出惊叹,地上那匹马远比他们过去见过的任何一匹都神骏,更加的高大健壮。
“就是这种马,周贼的骑兵全都骑着这种大马。一口气就把我们‘天佑’军的阵列给冲散了,防都防不住。”高鸿中指着死马就高声喊道,“主子,不是奴才不尽心,实在是打不过呀。”
“住口。”莽古尔泰随手一挥,一道气劲就把高鸿中给打晕了过去。他站起身走到死马面前,皱着眉头亲手触摸马匹的筋肉骨骼。
韩石的骑兵旅通过集团冲锋一口气打垮了对手的骑兵千人队,可自身还是有所损失。这匹死马便是战死骑兵留下的,令莽古尔泰等女真人如获至宝。
“那些汉人骑兵都骑乘这种大马?”莽古尔泰动手检查后也是大惊,他扭头看向恩格德里询问:“这等大马举世少见,应该只是少量将官才能配得起的战马吧?”
“不是。”恩格德里痛苦的摇摇头,“那些汉人全都骑这种大马。这马跑起来飞快,我们追也追不上。它还能穿马铠,有军阵加持下一般人根本砍不破其甲胄。莽古斯的千人队遇上那些汉人骑兵,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打穿了。犹如大人欺负小孩。”
说着话,底下的奴才还捧上一具大口径霰弹枪。这是从战死的汉人骑兵身上捡来的。恩格德里感叹地说道:“‘革命军’的工匠颇有巧思,造出这等枪械。我们一开始拿到手都不会使唤,摆弄了好半天才明白其用法。”
恩格德里命个包衣装填了一发霰弹,虽然其手法也是瞎蒙,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枪械的好处。装填完毕后,包衣在军帐外试枪,这大口径霰弹枪一打一大片的效果让几十号女真将官大开眼界——方知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杀人利器,打熬筋骨多年的悍将也扛不住啊。
高鸿中许是被枪声惊醒,也跟着过来说道:“贝勒爷,那周贼的人马人人都用这等厉害的火铳,打的又快又准。我们‘天佑’军打一发,对面已经打了十发。真的打不过呀。”
“闭嘴。”莽古尔泰又骂了一声,对高鸿中极为恼火。他倒是对这燧发枪很是眼热,连忙命令道:“快把这火铳送回沈阳,命工匠仿制打造。也让我们的骑兵有这种好东西。这汉人的东西好用,我们拿来仿制便是。”
恩格德里只知道这燧发枪好用,却不知道它有多难造,也觉着只要有了这样本,打造同样的武器应该不难。于是他命人将这枪械装好,选个会使用的奴才快马送回沈阳,好叫努尔哈赤也高兴高兴。
这好马好火铳,还有那轻便的好火炮,所有状况综合起来,便表明周青峰麾下的汉人军队跟明军完全不一样——明军待遇差,士气低,只会守城。大明官绅只要守住城就是胜利,死伤再多都无所谓。可这‘革命军’却敢于野战,根本不怕女真人。
“眼下战局不利,三贝勒作何想法?”恩格德里低声问道。
“我还能怎么想?打呗!”莽古尔泰在军帐外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看向山海关方向,“眼下我们已无退路,只能强攻到底。我们就守在此地,命后方再多征发兵卒保住粮道。再把那些泰西人铸造的重炮运上来,拿炮轰山海关。”
“可‘革命军’的炮比我们还多,他们在城墙上也有重炮。”恩格德里审问过不少‘天佑’军的炮灰,好歹多了解了一些情况,“‘革命军’还有海船运兵,可以绕路到我们后方。我担心他们再用这招。”
头疼呀。
莽古尔泰使劲的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头皮,懊恼地说道:“我要是昨晚就下令南下就好了。就慢了这么半步,却弄得如此狼狈。”
“这事也怨不得三贝勒,谁能想到‘天佑’军如此无能?”恩格德里劝解道,“眼下的办法只能是向大汗求援,倾全力来攻。既然要拼命,那就拼到底,不如此我们也没得活。不过山海关这边地势实在不利于我们女真大军,也许应该改为向海盖两州进行强攻。”
“那边是老八的地盘,我不好插手。”莽古尔泰略作思索,“我禀告父汗,让父汗定夺吧。听闻那辽南被‘革命军’经营的极为富庶,若是能打开海盖两州冲进去抢一把也好,总比被困在山海关前更强。至于这山海关,周青峰若是敢出来野战,我自然要跟他拼上一场。他若是海路截断我后路,也由锦州方向调兵赶来。再则,父汗不会坐视我这三万大军被困。他昨日以飞鹤传讯已经让我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如果周青峰想绕我后路,届时谁夹击谁还说不定呢。”
“锦州方向是谁在坐镇?”
“是父汗的左膀右臂,我大金的额附,一等总兵官,‘万人敌’费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