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中大的军训就在学校内，这倒也省去了劳顿之苦。

而且每天中午，还可以会宿舍午睡片刻。

训练的时间，也没有李强他们说得那么恐怖，也就是上午练练队列，下午就全都召集到大礼堂听报告。

礼堂里没有空调，又闷又热。

白云天坐在翻盖式座椅上，听着台上教官们的报告，只觉得昏昏欲睡。

等吃过晚饭，队伍随之解散，可以自由活动。

年轻人恢复力强，下午养足了精神，男生们就又变得生龙活虎，不少人还邀约着去到操场打篮球、踢足球。女生们也跑去要来羽毛球拍、乒乓球拍，兴高采烈地玩起来。

白云天没有跟同学们一起玩，而是回到了招待所。

时光等人还没回来。

他又去了实验楼，发现一群人正愁眉苦脸画着电路图。看到他到来，所有人都跳了起来，对科中大的条件叫苦不迭。

怨念自然是集中在没有计算机辅助。

太痛苦了。

用习惯了计算机制图，再回过头让他们手工绘图，实在是感觉太难受了。

慢如蜗牛不说，修改起来更是极不方便。

虽然实际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也不过一个月不到，但今天在绘图时，他们还会不由自主进入到电子cad状态，习惯性地去摸鼠标，左手则开始找快捷键。

一个地方画错了，他们不是马上拿起橡皮，将错处擦掉重画，而是下意识就瞟向绘图板侧面，寻找橡皮图标。

“白总，这样下去不行啊，进度太慢了！我感觉就算三个月研究时间到了，怕是也拿不出全套图纸来！”时光迎上来，忧心忡忡地叫苦道。

连他都受不了了。

电路设计，并非是随手画一张电路图就完事了。

若是光光画几根线条，标注一些元器件符号，以时光他们几十年的绘图速度，随便找个绘图员半天就画出来了。哪用得了几个月时间，才能拿出一套设计完善的图纸？

规范的电路设计，就相当于是做一套复杂、且不断变化的数学题。初期，先要大致勾勒出电路原理图，然后再向里面填充所需的元器件，将电路不断完善。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不断计算电流通过各个元器件的波函变化，来计算预想设计是否达到要求的功能。

若不能，则考虑更换元器件，或是采用其他电路来达到要求。

一幅电路图，需要不停地计算、修改、更替，对体力、脑力都是很大的消耗。

有计算机，他们大多数体力劳动都被节省下来，可以降精力集中在计算部分。

但重回到手工作业之后，工作量顿时猛增，大量繁重、枯燥、没有技术含量的重复工作，加上炎热的天气，让所有人都心浮气躁，难以静下心来。

尤其是不断修改的过程，更是频频打断他们的思路。

大量的思考、计算，却迟迟得不到反馈，只能耐下心来等待前一阶段的绘图结束，才能进入下一阶段。

一旦错误，前期那么多计算就要全部推倒，重新来过。

很多脑力劳动，都成了无谓的浪费。

这让他们很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身体里有无穷的力量，却得不到释放的空间，让他们胸口憋闷难当。

听到大家的诉苦，白云天没有马上做出回应，而是先检查了他们当天的工作。

惨不忍睹。

不只是时光他们，科中大那边的进度也慢得可怕。说什么都没做吧，三位教授带领的研究生，连晚饭都忘了吃，到现在还奋战在绘图板前，看到他也来没空打招呼。绘图板上，粗粗勾勒出了几根局部线条，旁边密密麻麻添加了无数注释，身边，更是堆了满满几大叠的计算草稿。

可进度呢，约等于零。

白云天承认时光说得没错，照这样算下来，三个月根本完不成既定目标。

他双手抱胸，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沉思了半响，开口道：“我这就找莫校长借车，回去一趟，搬一台图形工作站过来！”

“好啊好啊！”

时光先是高兴地连忙应承，但随即就看着白云天一身军训服装，迟疑道：“可是……”

“没事！庐城到苏城也就三百来公里，来回不过七百公里。只要有车，保持六十公里以上的时速，十一二个小时就能跑个来回。”白云天不再逗留，转身就离开绘图室。

时光追了出来：“不如打电话，让公司那边跑一趟，把计算机给我们送过来，就不需要您亲自过去了。”

“不行！”白云天摇头否决，“公司只有三台服务器，支撑技术部、各分厂技术科的终端还勉强够用。但要是少一台，那就带不动了。”

“那哪里还有计算机？”时光迷惑了。

“我自己还有一台图形工作站！”白云天说着，已经大步流星离去。

这就是他要亲自回去一趟的原因。

工作站可以暂时搬过来，借给研发团队用，但是里面存储的资料，他需要转移到备用硬盘上，然后将原有资料全部清除干净，不留痕迹。

要知道，这些图纸，不少是未来才会出现的设计，一旦曝光，将给他带来巨大麻烦。

这件事，只能他自己动手！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时光张了张嘴，讷讷了几下，却不知该怎么劝阻，只好目送他离去，眼中既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担心。

来回七百公里啊！

这么远的路程，就算有车，也要换人开车，中途不带停顿。白总刚刚接受完一天的军训，体力消耗巨大，还要连夜奔波，他身体吃得消吗？

而且他一夜没睡，明天还要继续军训，还撑得住吗？

早知道就不该多这一嘴了。

时光心里很是自责。

手工作业他们又不是没做过，忍一忍又有啥大不了的。就算进度实在太慢，拖累了研发，也可以等到白云天军训结束，再跟他汇报啊。

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说话不过大脑呢……

唉，只希望他一路安全，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是。

他神情迷茫地回到绘图室，中华制造过来的技术员们，都直勾勾地看着他。

“白总真的连夜赶回苏城去了？”

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刚才的情况，科中大那几位教授也都听在耳中，见到只有他一个人回来，黄耀中教授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他……”

时光嘴巴一张一合，后面的内容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唉！”

黄教授看了他一眼，也不好往下说，重新转回到绘图板，继续工作。

我，真的做错了么？

时光心头茫然。

大家都没再说什么，纷纷低头工作，可是绘图室的气氛变得很古怪，所有人似乎都无心工作，眼睛经常不由自主往门口方向瞟。

尽管夜已深沉，可谁都没提议休息，依然在挑灯夜战。

天，渐渐亮起来。

时光已不知道第几次看向手表。

已是早上八点零六分。

他放下手中铅笔，来到窗口，透过玻璃窗，越过外面的绿化带，愣愣望着远处。

“我回来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丝疲倦，他蓦然回头。

只见白云天、李强、姜杰，三人各自抱着一个硕大的大纸箱，走了进来。

白云天有着深深黑眼圈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微笑，向他打招呼道：“时光老师，我们这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