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谢思鹏拿着筹码轻轻敲打着桌面,沈济与张朝阳在小声的说着什么,阿巴查将掐灭的雪茄又重新点燃起来,周晗若即若离的站在曹沫的身后,那双深邃而略显锐利的美眸不时瞥望过来,曹沫更是浑不在意的拿起自己手里的两张底牌给旁边已经弃牌的小塔布曼看……
这一切仿佛是战斗机群在耳畔轰鸣,又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给他一种疏离出来的感觉,也叫他的后脑勺隐隐作痛,嗓子眼里都透着干涩,有一种呼吸艰难的感觉。
陆彦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当触及到筹码堆最上方那枚筹码,仿佛被针尖轻轻的扎了一下,待看清楚筹码面值就两美元时,就禁不住想要哑然失笑。
他们玩的不过是两美元一注的德州扑克,怎么自己就紧张得就跟赌身家似的?难道自己在曹沫、周晗面前真这么在意输赢的感觉?
陆彦仿佛沉溺水底许久之后突然浮出水面得以自由的呼吸,最终将手里的底牌弃掉,不再拿两张看不出什么赢面的底牌跟曹沫斗气。
曹沫又将自己手里的两张底牌给身后的周晗看了一眼,抬起头从下往上跟周晗对视笑了一下,才将两张底牌扔进牌堆里,慢条斯理的将桌面上不多的三十多美元筹码揽到自己桌前。
周晗那明媚绝艳的脸颊,浮出一丝浅笑,却仿佛像刀刃在陆彦脑子里某根神秘而敏感的弦上狠狠刮了一下,又禁不住心浮气躁的想:曹沫的底牌比自己更差,他这把被曹沫偷机了?
然而就差最后十注筹码没有跟,他永远没有资格去翻看曹沫的底牌,这叫他心底越发憋着一股挠心般的难受劲。
陆彦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在如此低端的娱乐牌局上都不能放松下来?
有一条短信进来,搁在筹码堆旁的手机屏幕闪了闪,曹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让周晗坐下来替他接着玩牌局,他回完宋雨晴的短信,将手机装回裤兜里,他居高临下,低头看到周晗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露出雪腻峰峦的一角,端是诱人之极。
周晗想要把位子还给曹沫,抬头却见他的眼神往自己的衣领子里钻,打情骂俏似的横了他一眼,眼眸水波潋滟,容光四溢,这一幕更是叫陆彦额头青筋微微抽搐起来。
谁都知道周晗曾是他的禁脔,不管什么原因,现在扑进曹沫的怀抱里撒娇承欢,就是他永远洗刷不掉的耻辱。
……
……
他们的娱乐局玩到十二点就准时结束,结算筹码,曹沫还小输一百多美金,在回房间的过道里,开玩笑的跟张朝阳说道:“我这大半个月的钩子下得不成功啊……”
曹沫所住的套间,位于主楼的东南角,站在卧室圆孤形的落地窗前,能看到原海滩赌场(东宴会楼)淹没在沉寂的夜色中,只隐隐露出些微的影迹勉强能够分辨。
“你也没有打算饶过陆彦他们啊……”周晗走进来,见曹沫盯着海滩赌场那边看,依着落地窗说道。
“他们现在自以为是在德古拉摩虎落平阳,不得不收起獠牙跟利爪,但爪牙总还是在的,只要有机会也一定会露出来,”郭建曾在车里跟陆彦商议起收买杀手的事,曹沫怎么都不可能当这事没有发生过,这跟他当初出手阻止钢拳兄弟会成员围攻泰华工业园、制止他们对泰华员工进行疯狂报复完全是两回事,看向周晗,问道,“他们应该安排人接触严明了吧?”
“严明被遣送回国第二天,陆家就找上门去了,但严明受挫折较大,不愿意再回卡奈姆——再说短时间内除了偷渡,严明也没有办法再回卡奈姆,”周晗说道,“不过今天看陆彦这样子,他就算不能将严明请到德古拉摩来,也会从严明那里拿到严志成的联系方式……”
下饵就是要有耐心,要让陆家主动去找严志成,才会叫他们毫无戒心。
当然,周晗原以为曹沫不会伸手去沾这事,却没想到曹沫今天还是给陆彦下了钩,但曹沫当真是认为陆家终究不会善罢甘休才决定如此的吗?
周晗心里有些疑惑,禁不住怔怔打量曹沫。
周晗穿着一身墨绿色碎纹连衣裙,腰肢纤细,即便回到房间换上舒适的拖鞋,高挑的身材也是婷婷玉立,肌肤雪白细嫩,吹弹得破真是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长翘的眼睫毛使得眸子更显深邃清澈,秀直的鼻梁下檀唇似染,下巴要略尖一些,不如宋雨晴那般圆润,但也使得她的脸蛋更显清纯生动。
曹沫伸手遮住周晗的眼睛,说道:“你别这样看我,怪诱人的。”
周晗脸莫名一红,岔开话题问道:“恩桑格在陆彦面前泄漏你们之间合作的很多细节,你是不是担心尼兹·奥本海默并不可靠?”
“尼兹·奥本海默本来就很是贪婪,也很短视,甚至一度想推翻掉西卡艾德特电网公司跟科奈罗能源的对赌协议——西联石油的股份最初是由奥本海默家族跟另外两家投资公司一起瓜分的,我现在比较担忧的是另外两家始终只存在文件之上,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露过面。”曹沫说道。
奥本海默家族作为殖民者后裔家族,在卡奈姆,特别是在以约鲁巴人为绝对主体的德古拉摩及奥贡州、奥约州是有短板的。
他们在政治上是轻易不敢跟布雷克家族以及如新星般正冉冉升起的西卡家族及菲利希安家族决裂的。
要是泰华仅仅是跟奥本海默家族合作,曹沫不会担心什么,但在奥本海默家族之外,与之合作的另外两家投资公司有什么水底,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摸透。
在卡奈姆结束军政府统治之后,尼兹·奥本海默就参加地方选举进入政坛,其家族在商业上一直都没有特别显眼的表现,都还远不如勃拉姆与鲁伯特家族。
曹沫当初决定将西联石油作为筹码,换尼兹·奥本海默出手解决华人员工被围攻的危机,当时是想着西联石油每年二三十万吨原油贸易所带来的利润,应该能满足奥本海默家族的胃口。
然而后续一系列表现,奥本海默所展现出来的野心,却不仅限于此。
陆家变得有些惊弓之鸟,除了泰华工业园原本就是上市公司负责投资之外,他们这次还将科奈罗湖港以及新泰华炼油厂各30%的股份转让给上市公司泰华集团,以此减少陆家在卡奈姆的直接投入,避免陷入债务危机之中。
依照监管要求,泰华集团也将科奈罗湖港及新泰华炼油厂这两个项目的资料以及收购情况,对公众做了披露。
依据泰华集团对外公布的资料显示,奥本海默家族与两家投资公司除了通过西联石油拿到科奈罗湖港30%的股份之后,同时还对新泰华炼油厂注资三千万美元,拿走30%的股份。
上市公司泰华集团与西联石油同时还约定,将以拆借方式,在一年时间内为新泰华炼油厂再提供一亿美元的建设资金,以便同时启动工艺更为先进的二期燃油炼化项目,使得总年炼化原油能力达到七十万吨。
按照比例,西联石油约定后续所提供的资金,将占到整个拆借款的四成,但即便如此,算上他们对新泰华炼油厂的注资以及为科奈罗湖港后续建设承担相应的资金,至少还需要总计拿出一亿美元的现金出来。
以奥本海默家族的实力,哪怕承担其中的三分之一都不可能,很显然另外两家投资公司才是主要的资金提供者。
很可惜这两家都是离岸注册的投资公司,曹沫能查到的资料非常有限。
曹沫并不担忧这两家投资公司现在就对他们有什么不良企图,但事态继续往后发展,会有怎样的变化?
陆家已经从恩桑格及奥本海默家族那里知道之前诸多事更多的细节,今天陆彦及黄鹤斌极力表现得平静,毕竟他们当前的精力,还是主要放在推动科奈罗湖港、新泰华炼油厂、泰华工业园以及新泰华赌场大酒店的建设上,但他们还是认定将贝库水泥厂及新泰华粉磨站转让出来却暂时还拿不到转让款,是又被他讹了一笔!
在他们眼底,此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而已。
而在新泰华炼油厂建成之后,曹沫掰着脚趾头也能料到,尼兹·奥本海默到时候必然会滋生更大的贪欲跟野心?
那在陆家及尼兹·奥本海默的影响下,隐藏在另两家离岸投资公司背后的利益集团,态度会发生怎样的转变?
曹沫现在还是想着严志成能尽早打进他们的内部,至少帮他将另两家离岸投资公司背后的水底给摸清楚。
还有一点就是,梁远现在是不敢接触陆家,但他在获得韩少荣的支持或某种保证之后,会不会主动去找陆家,将一切和盘托出?
要是那样的话,他未来跟陆家也必然是不死不休,除非他提前将周晗踢出局去!
“你在想什么?”周晗见曹沫看过自己一眼,眼神又迅速转移到窗外静谧的夜色之中,疑惑的问道。
“你倒是敏感,”曹沫笑道,“我在想要不要一脚将你踢开!”
“你担心梁远会将什么事情都跟陆家说清楚?”周晗问道。
“梁远能得到韩少荣的保证,又或者将一切跟韩少荣和盘托出,陆家自然就会明白你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曹沫说道,“我现在就指望你在严志成身上做的手脚能干净一些,不要被他们看出破绽来!”
“杨啸峰跟严志成是单线联系,平时也绝不会轻易露面——只要他们不深入调查严志成出狱的过程,应该看不出破绽!”
周晗也早就意识到这点,担心陆家会深入调查严志成出狱的细节,因此绝不能让严志成主动去接触陆家,而要陆家不知不觉入彀,主动去找严志成,说道。
“你要是担心梁远有可能跟陆家和盘托出这一切,更应该让严志成打进他们内部,才能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
“好吧,现在就希望跟新钢联的合作,中途别再出什么幺蛾子,”曹沫轻叹一口气说道,“要不然,我真就后悔没有早点将你踢出局去……”
“你不关心我为什么一直针对陆家?”周晗问道。
“不关心,不想知道,你不要说。”曹沫说道。
“……”周晗话噎在嗓子眼里,幽怨的瞥了曹沫一眼……
……
……
赌场虽然关闭了,但这边的物业却还是属于新泰华投资集团的。
陆彦重返卡奈姆之后,依旧住进海滨别墅里,但他这时候一个人已经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了,除了从赫赫有名的南非I.O.安全防务公司聘请多名武装保镖外,还将另外三栋别墅拿出来,给黄鹤斌以及其他泰华派遣员工安排了房间。
小小的娱乐牌局,陆彦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就搞得如此心浮气躁,也许是曹沫那张脸真是太令人憎厌了吧?
陆彦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曹沫那张令人憎厌的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透过窗户,不可避免的看到两排椰林后东宴会楼的巨大黑影。
新泰华投资集团,差不多是陆家在上市公司泰华集团之外最核心、最主要的资产,东宴会楼连同四栋海滨别墅都是新泰华投资集团直接持有的物业。
四栋海滨别墅可以当作员工宿舍使用,但建筑面积高达两万多平方米,曾经日进斗金的东宴会楼就空放在那里,怎么都可惜了。
恩桑格倒是想将东宴会楼承接过去,将他名下的维多利亚酒吧搬过来。
卡奈姆经济发展整体很落后,然而每年近千亿美元的原油输出,犹给这个国家带来巨量的财富——而集结卡奈姆逾六成制造业以及更高比例的金融、港口集散的德古拉摩,也靠着难以估量的虹吸作用,获得畸形发展,日益繁荣。
原先是土著贫民集中居住地的西岸区,特别是咸湖岛海峡西岸的沿中央大道两侧,近年来还是得到长足的发展。
这也促进这一地区娱乐产业的繁荣。
钢拳兄弟会与吉达姆家族的覆灭,使得这一片地区留下大片的空白亟待填补。
恩桑格却是想得美,但陆彦又怎么可能象征性的收点租金,白白将地方让给他用?
而新泰华赌场大酒店既然要照高端星级酒店的标准进行打造,建筑主体建成后,内部装潢至少也要整上一年,还需要德古拉摩的装潢公司能足够给力。
倘若从国内选择工程装饰公司承接内部装修工程,成本还要更高。
当然,还需要考虑到赌场的筹备……
想到这里,陆彦问郭建:“你之后有没有再联系严明?”
严志成不知所踪,谁都不知道早就入卡奈姆国籍的他的去向,但严明半个月前被驱逐出境,陆彦他们一早就得到消息,也知道严明在国内的住址。
而陆彦当初坚持在科奈罗湖南岸建综合性赌场酒店,就打算拉拢严明过去帮忙,因此也第一时间拿到严明的联系方式,邀请他重返德古拉摩。
严明既然被驱逐出境,短时间内就不可能有合法身份重返卡奈姆;再一个经历这次打击,他都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陆家跟梁远合伙出卖了吉达姆家族,他哪里还有重返西非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
严明想也不用想,就直接拒绝了陆彦的邀请。
这次是陆彦刻意想缓和矛盾,都没有让郭建出现在今天的晚宴跟牌局上,郭建还不清楚陆彦为何突然又提起严明,还显得心浮气躁,说道:“上次联系严明,没说几句话就被挂掉电话,也就……”
“你再联系严明,问他什么条件才愿意重返德古拉摩。”陆彦说道,心里想他要能在幕后控制一家赌场,那张令人憎厌的脸大概不会在赌桌上再摆出那副轻蔑的笑容了吧?
郭建投靠陆家后,很清楚拉娜德雷海滩赌场最鼎盛时流水有多恐怖,然而要是严明就是不愿意重返德古拉摩,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将严明绑架来吧?
见郭建犹豫的站在那里,没有立即去联系严明,陆彦不耐烦地说道:“你联系严明,就跟他说,他要是能将拉娜德雷海滩赌场撑起来,除了一百万年薪外,还可以拿走3%的红利!他要是愿意,我可以提前将两年的底薪打给他!”
陆彦心想他还真不信了,在花花世界里滚趟过的,严明还真能在国内找份几千块钱月薪的普通工作过日子!
“嗯,我这就联系他!”郭建说道,心里也很是羡慕。
虽说陆彦最终收留了他,但始终将他当作打杂的用,除了每月任着心意给三五千美金不等的生活费外,就再没有其他表示;郭建也没法跟陆彦提什么要求。
这会儿正是国内的清晨,严明接到郭建的电话,说实话他对陆彦开的条件没有办法不动心——这几年在卡奈姆闯荡,除了寄些钱回家在乡下翻盖了一栋小楼外,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在德古拉摩的郊区监狱也受尽折磨,他真就愿意从此在家乡找一个三五千元月薪的工作或者开家小店过日子?
之前没有答应陆彦的邀请,实在也是没有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甚至怕陆彦将他骗到德古拉摩,对他有什么不利。
然而郭建说陆彦会提前打两百万给他,严明心想自己再值钱,大概也不值得陆彦花这么大的代价对付他吧?细想来,他也没有做什么得罪陆彦的事情?
不过,陆彦希望他到德古拉摩后将赌场撑起来,严明却没有什么把握。
钢拳兄弟会覆灭,赌场的人手也都散了,而之前的金元赌场也是堂叔严志成一手撑起来的。
即便要将一些老人都找回来,严明并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面子。
而严明心里很清楚,陆家手下人才济济,歪门邪道都有涉及,不管是重开拉娜德雷海滩赌场,还是一两年后才能真正启动的新泰华赌场大酒店,其他事务不会轮得到他插手,陆彦还是要他将“赌”的这一部分支撑起来。
然而这一部分最怕同行以及职业赌徒过来砸场子,需要有足够水平的人坐镇。
“什么,严明说要找到严志成?”陆彦烦躁的质问道,“严明都没有他的音信,我他妈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严志成好不容易从狱中脱身出来,必然还是担心有人会对他斩尽杀绝才躲起来不敢露面,但他应该还是藏在德古拉摩哪个角落里。”郭建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就在德古拉摩,但就算是中国人,在德古拉摩都厮混二十多年了,他要藏起来不露面,要怎么找?”陆彦问道。
“我们不知道他藏哪里,但倘若严明能到德古拉摩来,他应该会联系严明……”郭建猜测道,“还有我们得让他知道,我们不会对他做什么!”
“我们当然不会对他做什么,这他妈这一切都是梁远联手曹沫那小瘪三做的局!”陆彦心浮气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