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队伍生火结束,开始准备材料做饭。
张荣方也拍拍身上袍子,在一边找了个阴凉之地,盘膝坐下休息。
他们所处的官道,此时是在一座深山山腰。
车队一面是陡峭的灰色山壁,一面是高高半山山崖。
张荣方找的位置,是官道到山崖之间的一颗老松树下。
松树下方掉了厚厚的松针,枯黄和墨绿的混杂一起,间或散了一些其他树叶树枝,踩上去柔软舒适。
他盘膝坐下,眺望山崖下的远方。
远方山下,是一片大湖。
湖面呈蓝黑色,表面一片雾气蔼蔼,看不清细处。
更远处,湖面,青山,云气,三者连成一体,从下往上,层次分明。
张荣方深吸一口气,只觉空气清澈,暖风吹拂,心旷神怡。
远顾山崖下的庞大湖面,一时间连他也有种心胸开阔的舒畅感。
心中畅快之时,张荣方打算将这一个月留存的属性点,也一并用掉。
一个月时间,他积攒了四点属性。又可以将外药层次往上提升一级了。
闭目,入定,调整状态。
然后轻轻加点。
修行便是如此轻松写意,简单自然。
一阵细微的骨骼咔嚓声中,张荣方再度感觉到全身发生阵阵变化。
身体仿佛再度加重。
而一旁的几人,一开始还稍微有些惊异,但后来发现每隔一阵就会有这般动静。
三人也就以为是张荣方修行的特殊武功所致。只是这武功的修行状态,和外药刺激身体强化时的样子,很是相似。
没人会想到,张荣方其实不是在练武,而是真的在突破……
不多时,等待状态稳定下来后。
“说起来,陈瀚兄,你当年外药,服药时,每次服药间隔多久才是?”张荣方出声问道。
陈瀚就在身后,形影不离保护安全。
听到询问,他回忆了下。
“应是一年一次。当然,九次外药,并非所有人都能到九次。大部分人到了五次,便无法继续。
五次之后,又是一个门槛。突破后,便能顺利进入内法。
突不破,便止步于此。准备考虑拜神。”
“五次是个门槛么?”张荣方了然。
“确切的说,不少超品,都只是一次外药成功。之后便潜力耗尽。
这类超品几乎都会被外放各地,镇守教内事务。”陈瀚回答。
“能突破一次外药的,就是二次到五次,这部分超品,实力就很不错了。配合得当,就算是我,也只能对付两个。
这层次高手,一般都是各大势力中高层。”
“那陈兄可知,我大道教,到底有多少超品高手?”张荣方忍不住好奇问。
“这个……”陈瀚也微微皱眉,“我不清楚,不过,按照标准配置,每个省每个路,至少配置一位超品。”
“那还真是多啊……”张荣方感慨。
大灵一主四副五个大国,他这段时间没事,也大概按照地图计算了下。
发现……大灵的疆域,基本相当于上辈子一个半到两个中国。
其庞大程度,民族复杂程度,难以想象。
而大都还只是宗主国首都,其余四个副国还有一样的都城。
大道教覆盖范围,主要在宗主国。
其余四个副国,散播不多,主要是佛门和真一教,以及其余教派居多。
粗略算一算,大道教的超品都有三位数了。
“不过道子不用担心。在大都,超品确实不算什么,但在外地,一位超品,一般都是掌权之人,轻易不会舍身试险。
就算刺桐乃天下第一港,实力远超一般城池,但也不可能有大都这般夸张。”陈瀚沉声道。
他以为张荣方是在担心到了刺桐怎么办。
“如此最好。”张荣方点头。
就在此时,前面官道上,忽地传来一阵呜咽哭泣声。
有女子孩童的哭声正逐渐接近。
张荣方眯眼朝前望去。
却见蜿蜒的官道上,有一队衣着破烂的人群,正慢慢的沿着路途,朝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来。
队伍一共十多人,其中五个女子,两个孩童,其余都是老人。
他们身上衣着原本似乎材料不差,但脏兮兮破破烂烂,被撕扯成一片片挂在身上,宛如破布。
“这是遭了劫匪了啊。”车队里有人轻声道。
张荣方也注意到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受伤的痕迹,有的甚至已经发炎化脓了。
有的断了一条手臂,还有小孩一只眼睛包着布,还在缓缓渗血。
这些人显然是有些时间没得到过救治。
另外,张荣方注意到,这些人中,大部分老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黑色。
不光如此,他们还多戴着青绿色帽子。
永香郡主的车队等人见状,没有任何动作。
有几人低头不忍去看。
特别是那几个小孩,一个小男孩才七八岁样子,一只眼睛坏掉了。
另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肩膀上有一鸡蛋大小的烂洞,那烂洞几乎将她一边肩膀都烂穿了,能看到里面的黑红色血肉。
她还一脸懵懂,用着脏兮兮的小手抓着一旁娘亲的衣角。
“那似乎是箭疮溃烂了。”阿一低声道。
他以前见过这样的伤口。
张荣方叹息一声,点点头。
然后便看到这队人,来到车队面前,一个个跪地无声的磕头。
那两伤势最重的孩童,被推到前排,跟着跪在地上。
这些人一边磕头,作揖,一边嘴里不断带着哭腔,说着某种方言,或者是有些难识别的大灵官话。
张荣方听出来他们是在求助。
他看了看前面郡主的车队,有两人想出去,但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车队为何不愿救助?就是给些伤药食物而已。”张荣方诧异问。
他为人善良,最看不得这般情景。
敌对之人斩草除根就算了。
可这般没有利益冲突之人,为何不愿给其一丝怜悯之心?
“应该是,永香郡主不喜这些人的身份。”陈瀚回答。
“身份?”张荣方眉头微蹙。“什么身份,这才见面不过数十息,就能看出身份了?”
“大灵以前在天衣阁出台全套衣色规定前,便有规矩。”陈瀚道,“娼妓之户,家人只许穿黑衣,戴绿帽。不允许有其他任何装束色彩。否则一旦被查到,便是没收家产,鞭打数十的律法。非常严苛。”
张荣方微微愕然。
他忽地想起上辈子的古代,似乎也是这般的规矩。
原来这就是绿帽的由来么?
“就算他们是娼户,很多东西并非他们自愿。遭受此难,有何不能救助的?”张荣方摇头叹道。
“道子说得是。”陈瀚点头。
“阿二,你去给他们送点伤药和食物。”张荣方吩咐。
“是。”阿二在三人中最是沉默,但也最是老实,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任劳任怨。
张荣方几人携带的食物药品根本不够,很快便散完了。
于是阿二便向郡主车队这边请求购置。
但被拒绝了。
好在这队人也不死缠烂打,得到部分救助后,便千恩万谢,朝着张荣方这边磕了很多头,之后询问姓名来路,仔细记下后,才起身继续赶路。
直到这群人彻底离开,消失在道路尽头。
张荣方才收回眼神。
此时郡主那边已然做好了菜饭汤。
一年轻侍女,提着一大个暗红食盒,朝着张荣方这边走近。
“张大人,这是我家郡主赏赐下来的餐食。你们的吃食之前都给了那群乞儿,如今应该是不够了。”
“那便多谢郡主。”张荣方拱了拱手,示意阿二上前接过食盒。
阿二接过来后,提到张荣方身边,轻轻打开。
食盒分成四层,刚好每人一层。
里面均匀的分出了四个隔断,三菜一饭。
红烧狮子头,荔枝肉,清蒸桂鱼。
全是肉菜。
那桂鱼极其新鲜,葱花和酱油汁淋在被切开的鱼肉上,白嫩的刀口中散发出浓浓醇香。
让人一看便升起食欲。
只是……
张荣方眉头微蹙起来,鼻头认真闻了闻。
总感觉这菜肴里有股子很淡很淡的其他气味。
那似乎是某种香料香气。
若非他炼丹技能已经有了不小的基础,堪比寻常丹师,恐怕根本发觉不了这种气味。
不过看了下属性栏,生命没动,显然这个没毒。
迟疑了下,张荣方将自己的饭菜丢给一旁的陈瀚。
让他帮忙全吃了。
他自己则拿出辟谷丹进食。
“道子不饿么?光吃辟谷丹味道不好吧?”陈瀚疑惑道。
“没什么,我觉得味道不错,还节约时间。”张荣方笑着回道。
不多时,饭菜被一扫而空。
陈瀚三人算是垫了个底,将食盒收拾好,正要送过去。
那边之前那侍女又走近过来,从阿二手里接过食盒。
这一次,侍女身上似乎是涂了什么特殊的香气,醇厚香浓。
那气息一下便飘到张荣方这边来。
他眉头微蹙,感觉这气味有些太香了。
就在这时,张荣方忽然察觉有些不对。
他身边的陈瀚三人,动作举止似乎慢了起来!
不只是他们,还有不远处的郡主车队等人。
大多都摇摇晃晃,情况不对。
“毒!?”
张荣方第一时间发觉不对,看向那拿食盒的侍女。
女子微微一笑,全身肌肉急速膨胀起来。
她衣裙崩裂,之前还清秀大方的面孔,转眼便凸起根根血管经络。
个头更是从一米七直冲一米八。
双臂双腿急速膨胀,变大。
“死!!”
嘭!
地面炸开小坑,侍女俯冲向前,双手张开成鹰爪,尖锐五指带出阵阵尖啸,抓向张荣方头部。
这一招速度极快,若是打中,张荣方头部转眼便会如西瓜般,一下炸裂。
可惜,这一招还是落空了。
手爪在张荣方身前一点距离处落下。
张荣方转身就跑,眨眼便跑出十多米外。
而就在此时。
一旁的陈瀚终于反应过来,低吼一声,往前挡住。
嘭!
侍女手爪狠狠抓在陈瀚胸口,却只是破了层外皮。
身为灵络,他全身早已强度大增,防御极高,除非用重武器或者火器打,否则普通招数,根本打不出多少伤害。
但不等陈瀚松一口气。
嘭!
一声闷响,他头部当场被一枪打中,面部右侧,多出一个血肉圆洞。
圆洞贯穿头颅,可以清晰看到后面远处的灰色山壁。
那侍女居然还有枪!
她抬手瞄准张荣方,可惜不等她继续开枪,阿一便从一旁猛然冲上,一记重手,打在其右臂上。
咔嚓一声脆响,手臂骨折断裂。
女子正应对陈瀚,根本没注意阿一的袭击,当场受创。
她尖叫着还想换手拿枪,但已经来不及了。
陈瀚一把卡住她咽喉,夺下枪,将人整个提了起来。
“道子,如何处置?”他扭头看向张荣方,头部的枪洞迅速愈合,被银色细丝填满,恢复原状。
就是刚才,他因为混毒,迟钝了几息,结果就差点造成大错。
现在回过神,顿时一阵后怕。
张荣方也是心头后怕。
刚刚那女子的出手速度,超过了阿二,至少也是个外药三次的高手。
这等高手突然袭击,而其余人还都被毒素迟钝了。还好自己应对得当,装得够像。
真要是被其成功,自己也不得不暴露出真正实力对抗。
到那时,自己根本没法解释,自己是如何这么短时间,就能从外药一次,到现在外药五次的。
想到这里,张荣方眼神一冷,看向那还在挣扎的女子。
“杀了。”
陈瀚当即手部用力,就要狠狠捏断女子颈骨。
“住手!”
忽地一道人影闪电般出现在陈瀚身侧,单手一点。
一股巨力汹涌推出,将陈瀚手臂撞得一软,松懈下来。
那女子也被解开束缚,落在地上。
“见过郡主。”陈瀚正要还手,却见身前站立之人,正是一身紫裙的永香郡主,当即连忙抱拳行礼。
“郡主正是何意?”张荣方眉头一皱。“此人突然暗杀于我,理应当场击毙才是。您为何阻拦?”
永香郡主看了眼那侍女。
“之前黑衣人未能找出源头,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活口,正好可顺藤摸瓜,找出元凶。
如此杀掉,岂不是线索又断了?”
张荣方双目凝视对方,只觉永香眼神冷厉,看不出其他什么深意。
“此女刺杀之人是我,要问,也该是我来问吧?”
“此人潜伏我车队中,理应本郡主亲审。怎么?你有意见?”永香音调一下滑落下来。
两人视线相对,停顿数息。
张荣方忽地面色一笑。
“既然郡主执意,贫道自当遵从。只是,还请郡主审问清楚后,能给贫道一明确答复。”
“可以。”永香郡主一把抓住那侍女肩膀,转身几个轻点,转眼便消失在不远处官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