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烟雨笼罩十里秦淮,站在走过河堤畔,看着河面上的大小画舫和万千灯火,并没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韵味,反而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味道。
华灯初上,曹华冒着蒙蒙细雨赶到了江宁城,古风建筑看的的多了,其实也没太多感触,只来得及在秦淮河畔瞄上一眼,便被祝曲妃强行拉走了,还来了句:
“小郎君,你博爱的性子得改改,秦淮河成百上千的狐媚子,进去就出不来了......”
曹华牵着马缓行,扫过秦淮河畔满江烟雨:
“吃醋?”
祝曲妃双眸微瞪,抿了抿嘴,偏过头去:“我是为你好,比我会说会来事的姑娘多得很,还年轻貌美,万一你被人蒙骗了,我怎么和怡君交代....好啦好啦...我就是吃醋,怎么滴吧?你不让我和你划清界限,我就搅的你后宅不得安宁....”
啪——
一声脆响在河岸风雨中响起。
祝曲妃连忙闪开,却早就晚了,捂着臀儿气得咬牙切齿,憋了少许,又开始絮絮叨叨:
“小郎君,你这爱打女人的毛病得改改,冷不丁就来一下,姐姐我是脾气好,换做寻常姑娘,非得跟你拼命....”
曹华安静听着,倒也不反驳个什么。
典魁司办事,自然不用向江宁府的官吏打报告,抵达江宁后,直接就来到了临江港附近的段家大宅。
所谓‘段家大宅’,是港口附近一个废弃的建筑群,以前遭过火灾死了不少人,东家嫌不吉利没翻修,时间一长被流浪汉和江湖人占据,成了临时落脚的地方,‘段家大宅’的名字也就叫开了。只讲究先来后到的无主之地,铺子房舍谁先占着就是谁的,因为太乱根本没有平民来这里。
曹华骑着马穿过被火烧焦了一半的木制牌坊楼,隐隐可见满是断壁残垣的街道上亮着几点火光,裹着破被褥的乞丐缩在街边的铺子里点着篝火,也有几处干净点的铺子,里面围着几十号衣衫邋遢的男女,摇骰子推牌九,嘈嘈杂杂。
江湖人也分三六九等,祝曲妃对这种底层江湖人才会来的地方兴趣不大,连介绍都没有,只是捂着琼鼻遮掩街上的腐臭味道。
百名黑羽卫早已经抵达,下了马跟在暗处,无声无息的从四面八方前行,连酣睡的老狗都没有惊动。
马蹄踩着雨水穿过街道,自然引得不少人侧目,槊锋划过街面的青石,发出‘擦擦—’的轻响,又把所有人的脑袋转了回去。
逐渐走到最深处,周围已经没了人影,只看到两个小喽啰守在一栋荒废宅子的屋檐下,围着火盆唠嗑。
听见声响,喽啰转过头来,眼神警戒,只是还没开口呵问,两道人影便无声出现在了后方,喽啰便缓缓倒在了地上。
百十号黑羽位在宅子四周停下,守住各个方向。
曹华翻身下马,让祝曲妃在原地等候,孤身一人进入了废弃宅院。
院子里没有灯火,只在侧屋的房间里传来打呼噜的声音,曹华缓步走过宅院,眼神扫了一圈,在废弃的井口旁边发现了一截衣袖。
曹华走到跟前,仔细打量几眼,是舞裙的水袖,做工名贵绝非寻常女子平时穿的。他目光微沉,抬手移开了遮挡井口的簸箕,往里面看了一眼。
咔—
机括的轻微响动从井底传出。
曹华脸色骤变,尚未看清便急急猛拍井口,把身体推离了几分。
咻——
尖锐哨响划破夜空,三根羽箭几乎是贴着头皮飞过,其中一根响箭的声音极大,整个段家大宅恐怕都能听见。
黑羽卫脸色微变,暗道不妙,急急忙忙往四方散开,想要守住段家大宅各处。
可惜,为时已晚。
在响箭破空的瞬间,东方极远处的一个宅院,便跃出了一道身影,朝着城外山野疾驰而去。身着道袍,手持齐眉棍,胳膊下还夹着个人影,看穿着是个女子。
祝曲妃远远瞧见,便急声道:“小郎君,中计了,仇道人在那边!”
曹华已经看到了,身形拔地而起落在了院墙上,在满天秋雨中朝着仇道人疾驰,身形如电,眨眼就消失在了段家大宅。
寒儿率领黑羽卫在后面飞奔,连续跨域房舍院墙,只可惜距离仇道人太远,很快就失去了目标。而曹华的身法快若奔雷,黑羽卫根本就追不上,只能迅速以五人小队的形势,以半月的队形散开追捕。
仇道人以过人的轻功出名,在房舍如履平地,沿途早已布下了捕兽夹、铁钉、绊绳等物件,显然早准备好了退路。
曹华目力过人反应极快,但夜晚大雨瓢泼,还是稍微减缓了速度,以长槊破去挡路的陷进,在后面穷追不舍。
“小郎君!”
追了稍许,祝曲妃从后面跟了上来,身形鬼魅速度奇快,明显有些吃力,不过还是勉强跟上了。
曹华在徐州的时候就知道祝曲妃能跟上他,此时转头有些恼火:
“凑什么热闹?回去呆着。”
祝曲妃又不是荆娘子这样的绣花枕头,在江湖上好歹有些辈分,此时奋力在后面追着,准确无误踩过曹华落脚的地方:
“穷寇莫追,小心有埋伏。”
曹华自然知晓可能有埋伏,对面只带了一个女人,其他肉票不见踪影,肯定有古怪。只是此时总不能让仇道人大摇大摆的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你远远跟在后面,给黑羽卫指路。”
祝曲妃点了点头,速度骤降,在一栋房舍停下脚步,等待保持安全距离后,才飞速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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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穷追不舍,扫掉层出不穷的陷进拌绳,逐渐与仇道人拉近了距离,也进入了江宁城外的幽暗密林。
打量仇道人的动作,曹华明显感觉到不对劲。对方带着一个人,李师师身轻体柔不假,但个子高挑,约莫有九十斤左右,他抱过一次很清楚。带着九十斤的负重,对方的速度就有点太快了,若是把人抛下,恐怕与毫无阻碍的他旗鼓相当,这种人他还没见过,谢怡君都做不到。
雨幕遮挡视线,看不清具体情况,哪怕明知道有诈,曹华也得追上看过究竟。
树木飞速后移,近两刻钟的全力飞奔下来,曹华脸上也多了几分赤红,尚未到极限,不过喘息的加剧很明显。
前方的仇道人没法再保持告诉飞奔,逐渐慢了下来,彼此的距离缩短到十余丈。
终于,在树林间的一块小空地上,仇道人落在了地面停了下来,扶着树干大口喘息。
曹华急急停步,落在了树杈上,呼吸急促,眼神锐利的扫视四周。
“曹都督,方某等候多时了。”
曹华刚刚停下,山林之间便显出三道人影,与仇道人一起,自四个方向包夹而来。
正后方的是方七佛,依旧一身儒衫,腰悬黑鞘长剑,持着油纸伞,浑身不沾半点雨水。
石宝持双水锤,在身前磕碰两下,爆出几点火星。
邓元觉手持禅杖,脸色谨慎的缓步上前。
曹华站在树梢上,扛着马槊扫视几眼:
“说吧,把我引过来有什么事,想杀我,恐怕没机会。”
“呵呵....”
方七佛持着油纸伞走到大树下,仰头看着上方的曹华,手伸出雨伞的外檐,接了几滴雨水:
“曹都督为当代人杰,屈尊与大宋皇帝之下,才能无处施展,反而遭其猜忌....”
“招降我?”
曹华看了看仇道人扔在一旁的稻草人,眼神桀骜。
方七佛接着雨水,任由水珠在手心滚动,笑容亲和:
“大宋皇帝多疑且贪功,定下联金灭辽之计,便已经埋下了国破人亡的引子。都督想平方腊,无非是想让大宋多苟延残喘几天,大势所趋之下,仅凭都督一人挡不住。我曾说过,都督若肯归顺,我助你与圣公共掌天下,此话依然奏效。”
曹华摇了摇头:“大宋国力尚在,方腊无法成事,即便攻下杭州一时兵强马盛,朝廷反应过来派重兵清剿,你们也挡不住。”
方七佛一声轻叹:“都督似乎对世事都先知先觉,料定了圣公会起兵,所以清溪刚揭竿而起便全力清剿。大宋各地皆有叛乱,比清溪阵仗大了不在少数,都督为何独独对我等如此上心?”
曹华轻轻蹙眉:“我算无遗策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七摇头笑道:“事在人为,那有什么‘算无遗策’。你能算到,便会做出对策,而这个对策就成了变数。明天是什么样,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
曹华勾了勾嘴角:“方腊的底子摆在那里,光靠流民,没法撼动积累两百年底蕴的大宋王庭,你要是跟着我混,说不定更有出息。”
“呵呵....”
方七佛幽然一叹:“那今日,只能请都督赴死,以平我义军将士心腹大患。”
话落,方七佛屈指轻弹,手心的水珠便激射而出,如同利箭般刺向曹华身体各处。
来势惊人,竟然带着尖锐轻响。
曹华也会这一手,但只能耍帅,远没有方七佛这般声势。他瞬间明白薛九全的这手功夫,是从哪里借鉴而来的了。
啪啪啪——
三声轻响同时炸开,落脚的树干出现三个凹坑。
方七佛倒持剑柄,大袖挥动,只见寒光一闪,树干便无声而断,斜着倒下,切口如镜面。
枝叶崩断的响声中,曹华早已经跃起,知道方七佛不容小觑,手提长槊落下之时,直接刺向了前方的仇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