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山同听了朱浩的话,很是无语。
心里暗骂。
小小年纪,官场没浸淫几天,打官腔却一个顶俩,说得好像你官大就要听你的一样……
算了,谁让你官位真的比我高,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找个能压得住你的人,来让你听令行事。
“朱大人远道而来,该先休息一下,就算真的要开矿,那也要跟地方官绅打好招呼,看他们是否愿意,不如等接风宴后,再做商议。”
蒋山同不去跟朱浩争。
他知道争也争不出个结果。
到底朱浩才是知府,且还是杨廷和派来具体督办事情的。
他蒋山同再怎么说,也只是在朱浩面前鞍前马后跑腿的命。
“行,不着急。”
朱浩笑容满面,并不勉强。
蒋山同又问:“朱大人应该成婚了吧?不知家眷几时到?再是……不知以后有事,跟哪位接洽?”
蒋山同的意思是,你身边带了这么多人,总有你请来的师爷吧?以后管事的是谁?总不能大事小情都来找你吧?再便是你的家眷如何安顿?
朱浩信口胡诌:“我夫人乃户部尚书家千金,不愿意到这穷山恶水之地吃苦,故此番上任地方我没带家眷……再说,我也想早点办完事回京,不想太过折腾!”
“呵呵……”
蒋山同无奈摇头。
你个年轻人说话真直接,来当知府,你当是做钦差?说什么办完事就回京,有那么容易吗?
“幕宾胥吏什么的,我这边没请,过两天出去找一个。”朱浩笑道。
蒋山同道:“大人,这可不行,规矩不是这么立的。”
朱浩好奇地问道:“立规矩?什么规矩?”
蒋山同心想,果然是个初哥,官场规矩一概不懂,就这样怎么能当好知府?难怪一来就跟我矫情。
蒋山同道:“是这样,为官者,有很多事不方便亲自去做,自然也不能委托他人,必要以信任之心腹,相助您成事,一府之事非常繁杂,您一人定难应付,还是要靠这些心腹从旁协助。”
朱浩点头道:“这个本官大概听说过,这不是有你吗?”
“呵呵,下官身为永平府同知,有很多自己的差事要做,再说下官最多只能在公事上对大人稍加提醒和辅助,涉及到很多内衙事,无从过问。”
蒋山同说了半天,就是告诉朱浩,你没有幕宾不行。
不然连我跟你对接,中间少个人传话也不方便,一些灰色事项,诸如下面的人要给你送礼,还有一些贪赃枉法的事要办,比如说哪个权贵家的小舅子被衙门抓了要放人,难道每件事都去找你?
若真被人揭发出来,也要找个人出来背黑锅,如此你才可推搪,说不知内情。
朱浩笑道:“本官又没说不找,只是说推迟几天。”
蒋山同叹道:“非要有亲近之人不可,您可不能假手他人,不过听说京城内,有诸多绍兴士子,或能相助于您,您可以委托在京城内相熟之人,为您聘请。”
朱浩道:“花银子不老少吧?”
“呵呵。”蒋山同笑道,“大人过虑了,请个幕僚回来,花费再大,那也是能赚回来的,而且是稳赚不赔,以后您有个头疼脑热,或是人在异乡孤苦,要寻个开心,事情都能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朱浩咧嘴直乐。
大明虽然没有正式的师爷说法,但其实师爷的雏形早就形成,就是官员私下聘请的幕宾,就好像是私人秘书一样,真就是官的私的无所不包,这就需要会来事的人去做。
朱浩道:“本官记住了,这几天就把人找来,总之不会让你为难。”
“好。”
蒋山同道,“若大人再有何需求,只管跟下官提,不过看您带这么多人来,总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吧?”
蒋山同觉得很意外,是因为他看到朱浩一行带来的人其实不少,却连个幕宾都没有,让他十分不解。
看起来新知府不是很穷啊。
朱浩道:“有事跟我的护院领班提,他会把话带进来。”
……
……
蒋山同见完朱浩,往知府衙门外走,见很多人还在那儿收拾。
这些人看上去都很生分,又不像本地人,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让蒋山同不由多看几眼,他很好奇,这个看起来是个生瓜蛋子的小知府,到底是啥出身?可惜之前没好好去调查一下底细。
出了知府衙门,他赶紧去找推官牟大志。
牟大志算是蒋山同带过来的人,却是江南幕宾出身,有举人功名,本来跟他来到永平府后,是当正八品的府经历司经历,但蒋山同来了后一看,连推官之位都还空缺,毕竟先前张璁那批人都被朝廷给调走了。
蒋山同便跟上面请示,让牟大志当了个正七品的推官,现在牟大志对蒋山同那是感恩戴德。
牟大志的模样,看上去就很奸猾,留着八字胡,见到蒋山同后点头哈腰,再加上身材不高,这一矮身子,差不多只有蒋山同腰身高。
“牟骡子,给你个好差事,去查查这个新知府,到底什么来头。”蒋山同道。
牟骡子是牟大志的外号。
牟大志惊讶道:“同知大人,您连这位小状元的来历都不知?他可是安陆的状元出身,在朝当了两年的翰林,跟杨阁老家的公子走得很近……”
“这些我还用得着你说?”
蒋山同有些不耐烦。
牟大志这才明白,蒋山同要的不是这些表面的讯息,而要深层次的。
牟大志问道:“事情包在下官身上,大人啊,您来之前,就没好好调查一下他?”
蒋山同没好气道:“我是从山东任上被拎过来的,这一路紧赶慢赶,到了永平府连口热乎饭还没吃上,刚得知调来的是这个前一科的状元,没几天人就来了,我上哪儿调查去?”
牟大志道:“那大人让他办事……他可是同意了?”
“哼!”
蒋山同一脸懊恼之色,“说到这里,老子更生气,他是在拿老子开涮呢,居然说要让本地的官绅出钱给他开矿。”
“啊?”
牟大志一听,瞪大眼。
蒋山同怒不可遏道:“我曰他个仙人板板的,你听听这叫人话吗?让他把锦衣卫开的矿给砸了,他却说自己要开矿,这是不把中堂的话当回事啊,老子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中堂派来的。”
牟大志道:“那是,挺不着调的,同知大人您准备怎么办?”
蒋山同道:“还能怎样?老子这就去信京师,告知杨家二公子此事,就不信老子治不了他就没人治得了他了!”
牟大志一听,有些发怵:“大人,请恕下官说句不中听的,您这刚上任,就与直属上司发生冲突,暗地里行告状之举,就算您占理,就怕对您日后的官途不利……这让中堂怎么看?”
“牟骡子,听你这意思,让老子息事宁人?”
蒋山同心有不甘。
好不容易有为首辅大学士出力的机会,做的还是别人都干不了的活计,意味着他蒋山同的官不仅仅能做到同知,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当官就有油水捞,蒋山同显然不是什么清正廉明的官,官越大做得越久,捞到的家产自然越多。
牟大志道:“您应该跟这位新知府好好谈谈,说不定您误会了他的意思了呢?”
“嗯。”
蒋山同点头。
有一点,牟大志倒是没有说错,那就是现在还不能以跟新知府第一次接触,就判断此人到底是什么人。
那也太武断了。
或许人家就是初来乍到,不想跟他这个外人交底,随便在糊弄他呢?
“而且下官觉得,有些事,未必需要征求知府大人的同意,只要咱派人去做了,事发了,就算不是知府委派的,那也是知府衙门的人干的。”
牟大志又开始出馊主意。
蒋山同不屑道:“牟骡子,你花花肠子不少,这么跟你说吧,跟皇帝相斗,以老子的官职和出身,还没那资格,这口黑锅我可背不起。”
牟大志又问:“不知新知府身边的管事先生是哪位?”
“没有!”
蒋山同没好气地道。
“咋着?没有?那以后有事……还要直接跟知府大人面谈?”牟大志也觉得这位新知府好像当官有点仓促,丁点准备都没有,让下面的人很为难。
蒋山同轻哼道:“他说这几天他会自己去找……管他找不找呢,最近你有事直接跟老子说,老子去找他。”
牟大志尴尬一笑:“下官一介推官,管不着这知府衙门的大事,有事也不该是下官跟您呈报啊。”
蒋山同道:“那些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咱俩什么关系?你赶紧去给老子查这个新知府的来头,要事无巨细,如果以后还想跟着我出去干,吃香的喝辣的,晚上在不同小娘皮肚皮上打呼噜,就给老子把精气神抽出来!事办不好,别来了!”
“嘿,是,这就去,这就去。”
牟大志别的不说,对蒋山同还是感恩戴德的,虽说举人当知府衙门推官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但他毕竟没背景没人脉,能混到今天,银子大把赚,全都拜蒋山同所赐。
蒋山同道:“曰他个仙人板板,那娃儿当老子是哈球呢?定要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