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场火灾，都能直接扑灭的。

厂区内部空间太大，且内部熊熊燃烧，无法突入，其实大多水根本就没法打到着火点，只是在压势而已。

面对这个结构不稳固的厂房，他们也不敢去破拆，创造射界。

刚才瓦棚顶那一下，大家可都看见了，这厂房现在烧得发脆，就像个百岁老头，上去碰一下，搞不好要倒的。

倒下来，可不是讹人那么简单，而是拉人陪葬。

方淮心里对这一切，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

但只是第一次带队出警，面对熊熊烈火，不想认怂而已。

好在，几个车的水带着泡沫快速宣泄了10分钟，确实有了压制作用，火光虽然在冲，但顶层外墙的火势不再往外冲，浓烟依然滚滚，但燃烧的势头，被压制在厂内。

周边的建筑物，危险小了一些。

时间就是金钱，扩散的温度降下来一些，便给他们赢得了做出其他反应的机会。

方淮这才拿起对讲机喊道：

“外面的车挪走了没有？如果还不行，让指挥中心联系交警部门来通知他们！语气严厉一些！告诉他们，要是拖车，车辆损坏，我们不负责，而且还要交罚款！”

“民警已经联系了，在挪了！几个大车的司机都在赶过来了！”

“光大车挪怎么行？小车也得走！我们需要一条干净的路！”

此时，对讲机传来陈郑海的声音。

“我到门口了！”

外面道路上，同时传来了一阵厚重的喇叭声。

“等一下，别慌进来！车子摆不开！”

方淮拿着对讲机喊了一声，随机转头，对着另外两个中队的指挥员道：

“赶紧把你们车上的水打干，调头出去找附近的消火栓加水！你们辖区，哪里有消火栓，知道的吧？”

消防车要行驶，水箱一般只有两种状态。

一种是满水，一种是空箱，否则半箱水晃荡起来，对水箱的冲击力非常大，容易产生损坏。

这些金贵的家伙，还是得小心保养。

所以他们现在最好是把水快速打干再出去。

白队长闻言大吼：“好！附近一公里内应该有四五个消火栓，我们可以同时加水！来回起码40分钟，你们顶得住火势吗？”

方淮重新拿起对讲机。

“一号车，三号车，报告水位。”

“一号车还有一半。”

“三号车还有三分之二！”

方淮盘算了一下，道：“一号车再加一支枪，加压，尽量对着周围建筑喷洒降温，赶紧把水打干，和他们一起出去加水，三号车控制出水，一会他们走了，再加大水量。”

“好！”

“收到！”

三个中队的消防车尽情喷洒，出水量还是很夸张的。

十几分钟后，周围的建筑全都在冒白烟，水汽带走大量温度，场内除了一辆13吨的三号车，其他所有车的水量也几乎告罄。

火势也被短暂压制在厂房内，但看着里面依然在挣扎欲出的火光，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大仗。

支队全勤指挥部也来了，但车被堵在外面，方淮没让他们进来。

任何一个不能出水的车进到这里，都是添乱。

大家都在忙活着收水带，给消防车腾地方出去。

讲真，驾驶员们的技术是可以的，胆子也大。

几辆车从滚滚燃烧的厂房门口绕了个弯，调头时，车屁股都贴到了厂房边缘，碾得地上的碎瓦嘎吱嘎吱响，然后一辆辆出去找水续命去了。

里面顿时变得空旷，只剩下了一个三号车。

失去了大量水流控制的厂房，燃烧的声响也大了。

一帮子没有跟车出去的战斗员们看着方淮。

“咋办？”

方淮抬手：“三号车加水！不用出泡沫了，主要控制二楼外墙弥散的火势，让它烧！

其他人，喝点水，休息休息！今天这场仗至少还有五六个小时！”

说罢，估计车都出去了，拿起对讲机道：

“陈郑海，可以进来了！厂区门口，加上道路宽度，大概能给你12乘6的尺寸展开，道路宽度你看到了，里面就这么宽，向上臂展需要十五米以上，向前臂展十八米左右，展开没问题吧？如果不行，我们现在就把门口附近的围墙拆了。”

对讲机里，顿时传来陈郑海的笑声：

“不用拆，你甚至还可以把墙修高点。”

这一声，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心里轻松了一些。

方淮也笑了笑：“行，进来吧！水炮开花盖顶，控制温度，40分钟，把你车上的水全部打空。”

“擦，你也太为难我了，七吨水，两吨泡，10杠80B的消防炮，你让我打40分钟？”

“那你就尽情打吧，控制厂房外溢温度的情况下，尽快把周边温度彻底降下来。”

“呵呵，小case。”

……

10分钟后。

步行进来的周参谋长和几个司令部的干部仰头看着高喷臂展快速展开，到达厂区上方，咂了咂嘴儿。

“这个新东西，是比登高车好用哈，这个大臂，比登高车灵活多了。”周参谋长摸着下巴道。

方淮笑道：“论射水，这个肯定比登高车专业得多，登高车主要还是人员和重要物资疏散，射水只是个辅助功能。”

二中队也是7月装备招标以后，刚领的高喷车。

其实还有一辆一比七城市主战车，也就是当时方淮跟省领导介绍那辆，只是那车涉及到几乎整个总队市区中队主战车的更新换代，订单下得也多，足足五十辆，现在还没到。

眼前的这个高喷车，对贵阳支队来说还是个新东西，以前第一批进总队的高喷车，并没有分配到省城。

不过，也挺好，这回一次性给了三辆，而且机械臂，动力组成都是最新的。

所以一帮靠在墙边擦汗，咕咚咚往嘴里灌水的战士们，都在好奇地打量着它。

陈郑海也是研究这玩意儿许久了，今天得以展示，立马火力全开。

水泵取力，炮出水，调整开花。

“涑……”

水量当真很是夸张。

别看这玩意儿支在天上小小的一根臂膀，马力一旦全开，那不是开玩笑的，半开花的泡沫混合液一出来，完全覆盖了整个厂区楼顶，烟雾都被那超大水花完全阻挡。

这东西的设计，本来就是针对高楼，32米的举高喷射消防车，水柱是要达到十五楼往上的，供水压力可以想见，这一下从高往下打，楼顶的砖瓦都被打得开始往下掉。

“喔……”

消防战士们都发出了惊叹。

方淮也啧啧两声。

妈的，老子的天命武器，还得是炮。

要不是为了省水，他刚才就想去十三吨的车顶用车载炮打了。

不过现在看来，坐地炮还是不行，射界不够，空对地才爽。

只可惜，厂房到底是结实，内烤外冲，依然没有塌陷的意思。

“陈班长，开花最大，给周边浇一下！”

方淮喊着，指着周边几处刚才打不到的地方。

刚才，他在厂子里骂骂咧咧，一个民警过来，跟他讲了这里的情况。

这个厂房周围，挨着有几十幢居民楼，是原来附近的一个国企大厂修建的，这一片原来都是国企的，后来倒闭了，资产重组，一些地块就卖给了私营企业建厂房，这些厂子，也吸纳了部分原厂的职工。

正是对下岗劳动力的大量消化，才让政府一再容忍这些厂子的各项设施落后。

都不容易。

这四个字，涵盖了城市一部分片区基础设施极度缺乏的心酸无奈。

民警说这些，是让他别气恼。

要查这里，轻松得很，他敢保证，认真起来的消防检查，这里没有一家厂子能开下去。

但方淮冷静下来后想了想，心里也明白，消防一张张罚单和关停通知开出去是简单，但地方政府要面对的，是大量而复杂的接盘工作，以及对上千工人和家庭的安置。

干实际工作，尤其是当干部，眼里得容得下许多政策不允许，甚至是法律都容不下的东西。

地方的发展，太无奈了，他们干消防的，只能尽力。

方淮长出了一口气，道：

“参谋长，这个厂子是只能等他烧了，咱也不敢进去，只能控制温度不弥散。

事后，周边的厂子，怕还得出动几个附近的中队过来挨家挨户排查一下火灾隐患，你看这居民楼的密度，中间一点的房子，都不见光，一旦大面积烧起来，以这里的人口密度，真是太恐怖了。”

周参谋长抱起手，点了点头。

“光防也不行，这个道路和消防栓，必须要保证，回去我会跟李支请示一下，要请城建和交通部门，对这一片搞个联合检查。

该整改的，必须要限期整改。

放心，这种情况，不会一直存在下去的。”

周参谋长悠悠说罢，转头看着方淮，笑了笑。

“小伙，一转眼，当干部了，感觉怎么样？带队伍，难不难？支队领导，可是很关心你的成长啊。”

方淮正了正身子道：“谢谢领导关心！除了感觉责任重大以外，其他的都挺好的！”

周参谋长抬起手，在方淮肩上拍了拍，道：

“担子虽然不轻，但前途更加光明！二中队这条路，能淌出总队，这是我们都想不到的！

我跟张支提过，等你在二中队干一两年以后，把你调到司令部工作，专攻战训，他倒是希望你在基层踏踏实实干几年，你怎么想？”

方淮眼神动了动。

周参谋长的意思，也许是要打破自己生长干部的限制，让自己进入机关，走带兵的路线，这也许是他眼里，自己唯一往上升的可能。

舅舅的想法，倒是跟他谈过。

既然要考研，就不要打上战训干部的标签，升职还得有岗位，如果在战训这一块论资排辈，他很难走到高处，要想机会多，就要打破自身能力的限制，成为多面手。

不过，他们都想错了。

自己没有排队等升职的打算，乘着这改革的思路往上走，才是他自己的路。

方案越大，级别越高，他的能力就越大。

“报告参谋长，我只想好好做事，二中队是个很好的平台，足够我发挥几年了。”

方淮说罢，便拿拿起对讲机道：

“高喷车，顶楼火势又起来了，调直流，从三楼窗口压制一下，别让火烧出来。”

周参谋长转头，看着眼神炯炯盯着厂房的方淮，暗自点了点头。

这个小子，他开始还有些不满意，现在硬是越来越顺眼。

“行！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