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铁脊龙的龙鳞,翠莲一脸惊喜,千恩万谢之后,便听汪伏波道:“从今往后,你二者便是‘第一学堂’的学生,学期三年,自有技艺传授。秋十二娘为秋蝉成精,一旬可得一次老夫开讲经义。不拘识文断字、诗词歌赋乃至经典释义,都可习之……”
原本震惊魏昊的娰十九郎,再次猛回头,瞪圆了眼珠子看着汪伏波。
造反!绝对是造反!这他娘的绝对是造反!
什么时候大夏朝的经典,是你汪伏波来释义的?!
你不过是“五潮传胪”,你都不是状元!
不过娰十九郎转念一想,关自己屁事,自己堂堂进士科榜眼就因为是皇叔,所以只能当看仓库的,这合理吗?
汪伏波当初还不如自己呢,结果名声如此响亮。
自己在国子监是个教授不假,但上课别人当放屁,就因为自己是皇叔。
一脸淡定的娰十九郎忽然心中不无恶意地想着:待将来老夫腾云直上,不知旧时之人,又当是如何面目。
回想起来,自己年轻时候,何苦要走正道、做清流、显才智。
想当年,汪伏波跟他还是同学时,就劝过他,堂堂皇子,既然不能继承家业,就老老实实做个浪荡子,如此才不枉此生。
当时汪伏波劝的是真心实意,是真朋友才会这么劝啊。
奈何恃才傲物,以为天生高贵,可惜再高贵,那依然啥也不是……
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意气风发,而和自己不同的是,汪伏波从不在意清流名声,五剑关为主簿,版筑数十里,层层叠叠,犹如大漠波涛。
“伏波”之名,就此显露头角。
如今以一城之力,两败妖魔大军,更是功名赫赫。
两相比较,娰十九郎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自以为得计,实则蠢笨无比。
“唉……”
叹了口气,娰十九郎一脸羡慕地看着汪伏波和魏昊。
此二人,还真是大同小异,各有追求,且不会为往日的规章所束缚。
行事之潇洒,实在是心向往之。
“你们两个,便共享‘第一学堂’学号‘一’。”
魏昊开口说罢,手一挥,两枚一模一样的桃符出现,上面都可有一个“一”字,也就是她们的学号。
“多谢赤侠公,多谢汪相公……”
秋十二娘再度现身,跟翠莲二人各自捧着一枚桃符,而后,翠莲感觉有异,背上的符文化作一道流光,落在手背上,最后凝聚成一个相当抽象的蝉形图案。
这图案就像是一笔画成,略有灵感,就见秋十二娘遁入其中,附体在了蝉形图案上,而后这个蝉形图案,顿时变得栩栩如生,当真像是有一只金绿交织的秋蝉。
看到秋十二娘、翠莲的奇遇之后,来此想要尝试的众人都是大喜过望,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只是不敢造次,等候着魏昊跟汪伏波的吩咐。
“大象,感觉怎么样?”
汪伏波确定秋十二娘、翠莲没有问题之后,立刻跟魏昊复盘这场“盟誓”。
“能感觉到她们两个的存在,犹如黑暗中的两颗星,互相盘旋,逐渐壮大。”
“你的气血可有损耗?”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魏昊想了想,便道,“像是损耗了,但是瞬间又补充。”
“精气神总有一样,可有精神疲敝之感?”
“也是一闪而过。”
“如此可以断定,的确是精神意志起了作用。想当初,天赐流光想要遁入你的肉身,却全然无用。这两个如何能跟天赐流光相提并论。”
汪伏波捻着胡须想了想,道,“还是要测出你的上限,若是五潮县凑足了五百之数的学生,那就可以开辟‘第二学堂’,以此类推,遍布北阳府四县。到那时,两千学生抵得上两千大妖,再有变故,那就不是我们挨打,而是我们打出去!”
“正有此意。”
魏昊接着又道,“组织此事,汪公还需小心。”
“放心,‘四方伯’一事真以为大家都看着?可不是所有人都是世家大族。”
汪伏波确认魏昊也没有大碍之后,便道:“还欲‘盟誓’者,排队等候!”
“是!”
“是——”
一众没靠山的除妖人顿时来了精神,打头的便是公坚直,原本他是一个人,只是等他拿出了吃饭的家伙,一把打铁锤时,便见那铁锤成了个小孩儿模样,虎头虎脑穿着小马甲,光着脚丫子牵着公坚直。
“公坚先生,您这是……”
魏昊愣住了,公坚直年岁已经大了,却没想到,也有际遇。
“实不相瞒魏相公,旧年我做工麻利,其实也有些机巧,其中关节,便是这‘铁锤娃娃’。他是一柄祖传铁锤成精,算起来,是小老儿祖父时有了灵性……”
如此一说,魏昊恍然大悟,但又问道,“那‘第一学堂’,公坚先生可要去?”
“愿得学号‘二’。”
公坚直抱拳躬身,恭恭敬敬地说道。
“愿得愿得,我愿得个‘二’。”
虎头虎脑的“铁锤娃娃”立刻趴地上行了个大礼,然后喊道,“还请魏老爷成全。”
“哈哈哈哈……”
魏昊见了大笑,“你还真是个福娃。”
言罢,魏昊再起“烈士气焰”,手持“射艺之弓”,凝气成箭,瞄准了高台西面的犴布。
“上前盟誓!!”
汪伏波一声大喝,公坚直和“铁锤娃娃”顿时眼神坚定,迈步上前。
……
在魏家湾的试验,一共参与三十六对,其中最后一对,便是娰十九郎的“朋友”——他自己。
以及他少年时代救过的一只白狐。
那白狐现形之后,是个貌美熟妇,并非妙龄女郎的模样。
不过“盟誓”之后,魏昊才知道,这白狐还是个高端养成系玩家。
娰十九郎少年时期,她便是少女模样;青年时期,便是双十年华的风情;人到中年,她便是这等貌美熟妇……
总之就是永远匹配,永不过时,跟少年郎一起成长,从少到老。
“那什么……”娰十九郎老脸一红,“魏大象,我去‘第一学堂’,其实也可以当个教书先生。别看我其貌不扬,我跟汪兄可是同年,他不过是二甲,我可是榜眼。”
“三十六号,怎么跟师长说话?”
汪伏波一脸倨傲,背着手迈步而来,“见了山长,要说‘山长好’,这是起码的礼节。不过老夫念你家教不严,只是初犯,这次便不惩罚,下次,教鞭伺候。”
“……”
随后汪伏波瞥了一眼娰十九郎手背上的狐狸图案,顿时一脸不屑,“朋友……呵。”
“……”
娰十九郎顿时涨红了脸,想要狡辩,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看两人说话方式,魏昊便知道二人关系匪浅,于是笑着对娰十九郎道:“皇叔若是愿意,将来筹备‘第二学堂’时,可为教授。”
“当真?!”
娰十九郎顿时来了兴许,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跑去“第一学堂”做学生,像什么样子!
不过他也知道,汪伏波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凌辱”他的机会,所以魏昊指出了一条明路,顿时来了兴趣。
并且娰十九郎更是跟魏昊保证:“魏大象,彼时同年中,还有三五人或贬官,或闲赋在家,皆是人品过硬之士。若是用得上,我可修书一封,请他们前来。其中有数人剑法超绝、弓马娴熟、饱读兵书,若举大事,可为上将啊!”
“聚大事?”
魏昊一脸懵,“皇叔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昊同汪公,不过是为了防备妖雾重来,以及‘四方伯’拥兵自重导致生灵涂炭。如今集合弱小,修炼强大,到时候有千般手段,也能一力应付。”
“有此良机,何不立下大志,效仿圣王?”
“哈哈,皇叔何必试探,我若效仿圣王称雄于神州,必是直接树下招兵旗,招揽四方妖魔精灵,再以‘清君侧’为由,杀向夏邑。待诛杀国师袁洪之后,国主年幼,逼其封我为摄政王,再以‘假父’相称,假节钺,步履觐见,佩剑上殿。控制夏邑之后,挟国君以制不臣、令诸侯,一二年便可定天下,随后禅让登基……”
“……”
娰十九郎双目凸着,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不是魏昊这番话太扯淡,而是按照魏昊现在的号召力,是真的具备可行性。
有一黑一,身为夏室皇叔,娰十九郎当时就心动了。
他要求不高,魏昊登基之后,封他一个安乐公就挺好。
哪里像现在,说是亲王,连根毛的封地、食邑都没有,更恶心的是,他的王爵因为种种原因,还在宗正那里走流程。
走了快三十年了,宗正都换成了自己亲兄弟,还在走……
在他发呆之际,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是不是心动了?良禽择木而栖啊,眼前这位本地神人,可为明主。若是现在纳头便拜,你那狐狸将来还能封个诰命夫人,公侯伯子男,二品诰命……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呸!”
回头瞪了一眼汪伏波,娰十九郎很是不爽,“我乃夏室皇叔,岂能作反?方才不过是以言试探魏君耳。”
“老夫信了。”
“……”
汪伏波撇了撇嘴,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问魏昊,“大象,我料定‘四方伯’中的两个,都会暗中派人前来北阳府活动,所以,此事当大张旗鼓,使其望而却步,不敢在北阳府胡乱伸手。”
“汪公放心,我一定配合。”
“‘第一学堂’开学,不若就定在‘春闱’,到时候你正好奋战‘春闱’,夏邑有甚算计,正好大显身手。”
“魏大象,京城水深,要防止有人设局,将你依法抓捕。”
“依法抓捕?三法司谁敢放肆?”
汪伏波神色收敛,重新恢复旧时的严肃,“若是有人陷害,大象只管大开杀戒,杀得越乱,这罪过,越不会有人敢扣在头上。谁栽赃陷害,谁就是背起全部罪过。京城多有人不喜你我这等狂生,但是,狂生也是‘生’,只要是科道官吏,都会站在我们这边。”
“要依法办事……”
娰十九郎依然小声地说道。
“依法?世族勋贵当天就能给你写一条,休要在这里嚼骚,滚一边去。”
一脸嫌弃地冲娰十九郎挥了挥手,汪伏波又想起了一事,“对了,北阳府那里,大象可以号召一下,捐款捐物,‘第一学堂’一处就是花费甚多。老夫虽是五潮县县令,职务便利之下,也有个上限。之前五潮县屡次遭难,委实也拿不出来多少闲钱来。”
“汪公一共需要多少?”
“物料花费不大,主要在于修行用度,照着三年一千五百对计算,每人每月最二十五两,三年最少一百四十万两。尽管不能照着三年的算,但也要以防万一。”
“汪公想好了进项?”
“不错,以往开辟农田、开山修路,都是凡夫俗子,徭役之下,稍有不慎,便会累及农事。如今公坚直为首诸多除妖人,原以技艺贡献于大众,一人可抵百人之工。同理,原本一个农夫,若借用耕牛,一家五人,约莫百亩水田可以耕种,倘使山地、旱地,大概六十亩。换成武艺超群之辈,一人亦当数十人用,配合乌角黑牛之后,旱地百亩如履平地。”
汪伏波治“潮灾”一直都是多种方法一起来,正常来说北阳府的气候可以种两季,但因为“潮灾”,往往五潮县只能来一季,而且产出极低,连隔壁五崖县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但不能因为没有就不种,种了,才能降低粮食运输的损耗。
后来鼓吹“五潮特产”,汪伏波也乐见其成,原因也是为了增加嘴里一口吃的。
现如今原本诸多“超凡”之辈不肯干的事情,为了在接下来的乱世中能够抱团取暖、苟活残存,愿意干的也不在少数。
再加上本身能够追逐汪伏波、魏昊的人,品性上都没有那么迂腐,尤其是知道魏昊自己也种地之后,多以为这是一种修行,所以就现在五潮县的诸多石头地,都是由原先本地的除妖人,跑去清理乱石,然后翻耕为田。
从魏昊的角度来看,这就是提高生产效率,再说得好听点,就是发展生产力。
虽说修仙成为第一生产力多少有点怪怪的感觉,但目前来看,问题不大,而且可行性极高。
“还有就是定风波之法,我也已经找到,就等京城的消息。”
汪伏波此言一出,娰十九郎顿时扭头道:“老汪,你又去找钦天监的人?!”
“怕什么?!现在钦天监就是个摆设,你嫂子都是找袁洪那个妖道,钦天监既然没事干,帮我算算怎么了?”
“你糊涂啊,钦天监中多有袁洪的人,你这不是让他盯上?”
“说你蠢你还真是犯傻,我只要行的是正道,在五潮县治理‘潮灾’一事上,谁也不能攻讦,反而还要夸我汪伏波果然一心为民。一心为民就是忠君,忠君就是爱国,这一点,谁敢反驳?”
“……”
“学着点,你当年要是听我的,岂能只是个教授?起码也是一方学政,何至于混得如此潦倒。”
“你这样如何算正人君子?!”
“娰十九,正因为我走正道,才要比邪魔外道更明白邪魔外道的精髓。就跟大象一样,只要你比恶鬼还要恶,恶鬼还敢作乱人间?”
“不错!对待朋友,要像春风一样温暖;对待敌人,要像寒冬一样残酷。这个道理,贩夫走卒都懂,想来皇叔长于深宫,又未曾吃过底层寒苦,才会如此天真。”
“……”
魏昊的话更加不留情面,臊得娰十九郎涨红了脸,“老夫不过是与世无争……”
“那太好了,等老夫跟大象镇压一方时,你继续在‘第二学堂’教书,你看可好?”
“你!”
“呵呵。”
汪伏波毫无感情地笑了笑,“有这个气力,你不如再想想办法,再顺些宝物出来,老夫看看能不能复刻,也好赚上一笔……”
“……”
又提到了钱,魏昊于是道:“汪公,我原本有一笔钱是用来盖房子的,不过现在房子有了,也用不上,不如就拿来办学。”
“几千两也好。”
汪伏波点了点头,见魏昊家宅的规模,估计也用不了几百两。
“可不止几千两,有五万两……”
“五万两银子——”
直接惊了,汪伏波知道魏昊门路广,可这陡然而富,莫不是在“金宝楼”捞了一票?
“黄金。”
“嗯?”
汪伏波眨了眨眼,一旁娰十九郎也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五万两……黄金?”
“对。还有二十万两银子。”
“嗯?”
“真的,还有一些珊瑚宝石之类的珍宝,都在江边船上。汪公不如现在就取用一些,飞舟能装就行。”
“……”
“……”
汪伏波感觉有点反应不过来,“大象,你应该不至于在‘金宝楼’伸手啊。”
“这是自然,该是我的,我自然会拿。不是我的,我分文不取。”
魏昊笑道,“都是洞庭、巢湖的朋友相赠。”
“……”
汪伏波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娰十九郎,然后对魏昊说道,“大象,像你这样择友慎重的习惯,一定要好好保持。免得跟老夫一样,择友不慎……”
“……”
娰十九郎涨红了脸,刚想说他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汪伏波是“第一学堂”的山长,而他是“三十六号”,身份地位差距有点大,于是扁了扁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