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人就是会自己吓自己,什么黑影,其实就是她爸的一件外套。
这几天没有出太阳,衣服晒不干,晚上有风,她妈就把外套晾在外面,试图让风吹干,结果风太大,外套被风吹得飘来飘去,从那头一直吹到窗户上。
于是乎,想象力丰富的两人就上演了一出捉鬼记。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苏月握拳:“我们唯物主义者必须坚信这一点!”
马思茵幽幽地看着她,“哦,是吗?姐……要不咱不看了……”
她故意学苏月说话,连语气里的波浪线都模仿出来了。
苏月恼羞成怒:“啊啊姐——”
“咚咚!”
姐俩动静太大,吵得隔壁都听见了,马蕙兰不得不敲门提醒:“不早了,别玩了啊,天这么冷,再给冻着。”
“好,知道了,马上就睡觉。”
两人躺回床上,马思茵突然感慨道:“你妈对你真好。”
苏月疑惑:“二舅妈对你不好吗?”
马思茵叹了一口气,“不是不好,就是……就是不像姑姑这样!”
马思茵不知道怎么说,她举了个例子,“”就像今天我们在外面玩,要是让我妈看见,肯定又得说‘能不能文静一点,谁家姑娘这么疯玩傻乐’,姑姑就不一样了,你看你摔的一身泥,她也没骂你,只问你衣服有没有汗湿,湿了记得回去换……”
“难道不是因为咱俩年纪不一样吗?”苏月挠头。
在大家眼里,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五岁孩子疯玩疯闹,别人不觉得有啥,但是十三岁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大姑娘了,二舅妈会说两句,其实也正常。
“才不是,我妈这人吧,从小到大,这不许那不许,这不应该那不应该,就希望我乖巧听话,她说什么是什么,我有什么意见都觉得我还小,不懂事,好像只有按她安排的路走,以后才能过得好……”
马思茵吐槽吐得停不下来,“我也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不想当老师,我自己都没学明白,以后还要教别人,想想就头皮发麻!”
“你不是还小吗?”今天二舅妈明明说她要上高中,现在就要决定以后干什么了?
“是啊,谁让我读书不好,估计是考不上大学了,我妈就说让我上中专学师范,出来后去她们学校当老师,她还能照顾我,听着挺不错吧?关键是我不想啊。”马思茵说着哀嚎一声,把头埋进枕头里。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马思茵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月月妹妹,你知道飞行员吗?”
苏月瞪大了眼睛,“姐你想当飞行员!”
“只、只是想一想,不行吗?”马思茵虎着脸,大有你敢说不行,就上去咬你一口的架势。
“行!当然行!”
女飞行员哎,多酷呀!
苏月把被子拢起来,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姐,说说呗,你怎么想到要当飞行员?”
“电影里看的,”马思茵揪着被子,“有一次,部队里组织看电影,电影叫《长空雄鹰》,里面的高队长就是飞行员,M国想用空军炸毁我方的大桥,那座桥非常重要,危急时刻,高队长带领飞行小队,与M国空军发生战斗,最终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你不知道,高队长他们可厉害了!”
她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妹,你要是有机会,一定要看看这部电影,看了你就知道开飞机有多帅气!”
“后来我问我爸,咱们国家有没有女飞行员,我爸说有,我就说那我以后就要当一名女飞行员,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开着战斗机,和敌人作战,守卫祖国的领空!”
苏月“啪啪”鼓掌,“姐,你就是我的偶像!”
“偶像是啥?”
“不重要,你的理想特别优秀,值得学习!”
马思茵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不过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又消失。
“唉,我就只能说说了,理想终究只是理想啊!我妈说我就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她不让我报名当兵,说满家属院都没有哪家姑娘去当兵,就算当,人家也是进文工团,只有我,一天天跟个男孩子似的。”
“还说一个女孩子当什么兵,又累又苦,飞行员选拔那么严格,男的都不一定能选上,我一个女的怎么可能?还不如按她说的,好好当个老师,又稳定又安逸。”
为了这事,母女俩还吵过架,临回来前,她妈让她别胡思乱想,她已经跟她们班老师说好了,马思茵一气之下,把头发剪了。
她妈一心要她做个文静的淑女,她偏不,她就要剪发明志!
“月月妹妹,你说我要不要妥协?”
关于人生道路的选择,苏月也没有经验,穿来前,她还没填志愿呢。
关于以后要做什么,他们一家三口也讨论过,他爸的意思是“看你自己想干啥呗,反正你爸赚的钱能养活你俩,你别跟你妈似的,忙的见不着人就行。”
她妈就更放养了,说他们只是比她多活几十年,他们的经验对她未必有用,所以她的人生道路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她妈唯一的建议就是,选定了路,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要为之全力以赴。
苏月想了想,道:“姐,你真的想当飞行员吗?不是为了看起来帅气,也不是为了反抗二舅妈,而是发自内心,愿意为其付出努力、吃尽苦头地想当?”
“你应该知道,二舅出任务很危险,如果你真的当上飞行员,未来只会比二舅更危险,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就算这样,姐,你还想当飞行员吗?”最后,苏月认真地问了她一句。
马思茵没有说话,煤油灯熄灭,两人睡下,过了很久,苏月都已经快睡着了,黑暗中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我真的想当飞行员!”
苏月一个激灵,确定自己没幻听,她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姐,我等着你翱翔天空的那一天。”
“好!”
小姐俩聊了半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地起晚了。
马思茵趿拉着鞋回老马家,她的洗漱用品还在那边,马蕙兰让她吃点再走,她摆摆手,“不了姑姑,我还得回去刷牙。”
天太冷,用冷水刷牙牙都疼,苏月往杯子里兑了点热水,蹲在院子里刷牙,一边刷一边四处张望。
她吐了口牙膏沫,扬声问道:“妈,我爸和小卫叔呢?都过年了,咋还出门啊?”
养殖场春节的货,不是都卖完了吗?
马蕙兰揭开锅盖,舀了勺汤尝咸淡,尝完,加了点盐,又盖上锅盖,让汤继续炖。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道:“没出门,你爸带着小卫去后沟村了。”
“去后沟村干吗?”
“今天不是年三十吗?得给先人上坟烧纸啊。”
过年要祭祖,各个地方的习俗不一样,还好淮宁这边和苏家以前一样,都是在年三十上午上坟。
马蕙兰的亲爹妈都过世了,苏长河的亲妈也早早过世了,只有他爹,映衬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老婆小老婆不断,人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这一世,他俩的爹妈都在,不好明着烧纸,天还没亮,两人就偷偷摸摸给三个长辈烧了纸。
烧完,想到卫阳的妈也没了,苏长河就说,他陪这孩子回去上个坟吧,他妈当初生下他,条件艰苦,很不容易,孩子大了,不能忘了他妈。
两人就赶早进山,往后沟村去了。
“怎么不叫我?我还没给奶奶外公外婆烧纸呢。”
马蕙兰没好气道:“还叫你?你睡得跟小猪似的,能叫醒吗?”
这边说起苏长河和卫阳,那边,两人已经到了后沟村旁边的“狼山”上。
苏长河站在一边,看着卫阳跪在坟前,沉默地磕了三个头,而后他就那么跪着,把纸一点一点烧完。
下山的时候,苏长河问他:“要不要把你妈的坟迁到前进大队?”
卫阳摇头,“不用,我妈她……她当初说,她就留在山上。”
他回头看了看那座小小的坟包,回想起他妈临终前的场景。
枯瘦的女人躺在床上,生机一点点消失,可她的嘴角却始终浮现出一抹笑容,她说:“我就在这里,他会回来找我的,他一定会……”
他以前想过他妈嘴里的“他”是谁?是不是他爹?如果是,为什么会抛弃他们母子?甚至还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找过来,自己会骂他,还是会揍他一顿?如果他要带他走,他要不要走?
现在,都不重要了,卫阳的目光落在身边的人身上,苏长河挑眉,“怎么了?有东西忘带了?”
卫阳上次下山,没有想过会在前进大队待这么久,当时只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这次回来,也顺带把需要的东西带走。
他拎着包袱,摇摇头,“没有,都带齐了。”
苏长河就说:“好,那你在外面等等,我去和向村长说一声。”
自从夏天来找卫阳,苏长河已经快半年没来过后沟村,再次和向村长见面,他还是以前的样子,向村长有些许拘谨。
上次说发现卫阳没有在后沟村上户口,向村长就有些尴尬,后来苏同志走了,向村长才意识到他大概不高兴了。
果然,之后苏同志也没有再来他们村收东西,向村长当时很是懊恼,苏同志不来,他们村又要像以前一样了。
好在过了几个月,卫阳带着人回来,说他现在跟着苏同志干,过来收山货蔬菜,向村长这才放下心来。
现在再见到苏同志,向村长又是感激又是尴尬,他搓了搓手,连声叫老婆子,“快去、快去给苏同志倒茶!”
苏长河摆手:“不用不用,我坐坐就走。”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一瓶酒,两包糕点,还有一份烟丝。
“这是干什么?”
苏长河笑呵呵道:“这不是要过年了,给您老提前拜年!”
“那也用不着这些……”乡下拜年,提包糕点就算亲近的了,谁还又带酒又带烟丝?再说,“要拜年,也该我们给你拜,要不是你,大家今年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
向村长说得很真诚,苏长河笑道:“说这些见外了,咱们也算是互惠互利,再说,主要是咱村里的东西好,板栗松子什么的,个个都饱满,从来没糊弄过人。”
“那肯定,我都盯着呢,不能叫村里人拿坏东西给你们……”
两人客套几句,苏长河说起正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麻烦向村长帮忙照看一下卫阳他妈的坟。
“他在外面离得远,有时候不一定能顾上这边,麻烦您家给看着点,要是有什么事儿呢,给我们送个信……”
这点小事向村长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放心放心,一定给他照看好。”
向村长又犹豫着问了一句,“卫阳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
“怎么会?过完年,他还要回来继续收山货呢!”
苏长河说完事,就告辞离开,年三十人家也要过年,他一出门却看见卫阳面前站着个汉子。
那汉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不知道在说什么,卫阳一脸的不耐烦。
“怎么了?”苏长河上前问道。
苏长河不认识那汉子,人家却认识他,汉子笑着打招呼:“苏同志你也来了啊?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苏长河一贯笑脸迎人,这一次却冷着脸,“怎么回事?”
“苏同志,我是卫阳……”
卫阳打断他的话,“没事,咱们回家吧。”
孩子长大了,有秘密不想让大人知道了,行吧,不让就不让,苏长河相信卫阳能解决。
“那就走吧,回家喝完汤,还要做年夜饭,你蕙兰姐做饭只能说能吃,年夜饭可不能让她糟蹋……”
卫阳小跑着追上去,经过那个汉子时,低声说了一句,“我没有舅舅。”
留下那个汉子一脸不服气,“你个小兔崽子,我是你亲舅舅!”
亲舅舅又如何?当初既然不认他,现在认什么?卫阳知道无非是看到他在村里收货,觉得有利益可图,可惜他不是傻子,不会被人哄两句,就高高兴兴地回去认舅舅。
其实像他舅舅这样的人,在村里还有很多,以前他们骂他野种,说他妈不知羞耻,现在为了攀关系,却一口一个“我跟你妈小时候一起玩大的”。
卫阳大步走过这片村子,心里并没有多少留恋。
*
苏长河和卫阳回来的时候,炉子上的汤已经好了,厨房里一股鸡汤的香味,马蕙兰手里拿着把菜刀,说道:“回来啦?”
苏长河瞅了瞅锃亮的菜刀,“你这是干吗呢?”
“片鱼肉啊,你闺女非要吃酸菜鱼。”
苏月从她身后冒出来,“申明一点啊,不是我非要吃,妈,明明你也想吃!”
事情是这样的,这娘俩吃过早饭,也没啥事了,锅里的汤炖上了,晚上的年夜饭,苏长河走前就说过他回来做。
娘俩就打打下手,做做准备工作,比如给土豆削个皮,给干菜蘑菇泡上……
准备着准备着,苏月看着两条鱼,嘴馋道:“好想吃酸菜鱼啊。”
马蕙兰看向她。
马蕙兰同志虽然是一名专业的医生,但是她自己的口味并不那么清淡养生,她和苏月不愧是母女俩,两人都爱吃辣的味重的。
自从穿越以来,受到客观条件限制,两人吃的菜大多都是少调料的,所以苏月这么一说,娘俩一对视——
就成现在这样了。
苏长河扒拉了下砧板上的鱼片,“片得真薄呀,不愧是……”马医生,不过,“今天吃的是年夜饭啊……”
“年夜饭不可以有酸菜鱼吗?”苏月眨巴眨巴眼,苏长河毫无原则:“那倒不是,其他配菜……”
“都有,酸菜外婆家有,千张家里就有,豆芽七爷爷家发了。”
所以,万事俱备,只欠烹饪。
一大一小同时看着他,苏长河能怎么办?只能认命:“围裙给我!”
“老爸么么哒!”
“去去去,别给我灌迷魂汤,你俩去歇着吧,别祸祸咱的年夜饭大餐!”
卫阳把包袱放回房间,换了身旧衣服,撸起袖子,“我也来帮忙,我以前吃过一道油豆腐酿肉,非常下饭,正好家里有豆腐,晚上也做道这个吧?”
“行!今晚的年夜饭就交给你们俩了,我跟月月就负责烧火吧!”马蕙兰笑吟吟地说道,她多看了卫阳两眼,怎么觉得这孩子回去一趟,人自在多了。
年夜饭在华国人的心里,一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就算家里没钱,也会尽可能地多做个菜,何况今年前进大队家家手里都有钱。
从上午,队里就飘着一股肉香,也不知道是从哪家飘出来的,反正这天家家都有肉菜。
隐藏在全队的肉香里,苏长河再也不用怕让别人家闻见自家吃肉,他拿出全部厨艺,来整治这桌年夜饭。
到下午四点,饭菜端上桌。
红烧鱼、酸菜鱼、豆腐酿肉、板栗烧鸡、梅干菜扣肉、白灼菜心、清炒藕片、酸辣土豆丝。
冬天没有水果,开了一罐黄桃罐头,苏长河还用面包窑烤了一锅红豆蛋糕。
“可惜奶油不好打。”苏长河将蛋糕端上桌,颇为遗憾的样子。
苏月捧着碗,“爸,已经够啦!咱家这桌菜甭说在前进大队,就是放到城里,也是相当炸裂的!”
可不是嘛!
沪市,老苏家,一家老小也开始吃年夜饭了,不过十二口人,桌上只有六道菜,其中最硬的两道菜就是蒸咸鱼和蘑菇烧鸡。
两道菜还都是苏长河寄回来的。
苏老太太吃着,就想起远在乡下的小儿子,“也不知道长河他们过年能不能吃上肉?”
王芳偷偷翻了个白眼,有没有搞错?鱼和鸡都是老四寄回来的,他们自己怎么可能没肉吃?
苏老太太有这种想法,都有赖于苏长丽,她每次把苏长河寄的东西送来时,都一个劲儿给她爸妈洗脑,意思是苏长河寄回来这些东西,都是他嘴里省下来的。
“乡下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现在好过一点,也不能跟城里比,小弟这是看你们老两口日子不好过,才把攒下来的东西寄回来,这点东西还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
苏老太太当然相信女儿的话,鱼啊鸡啊怎么可能轻易弄来,所以呀,老两口的心彻底偏向了小儿子。
苏老太太看着小儿子弄回来的东西,他自己没吃上,反而都让老大老二一家吃了,不由心闷,对着孙子孙女念叨:“这都是你们四叔寄回来的,你们可得记着四叔的好啊!”
王芳道:“妈,您都说多少回了?大过年的您就让孩子们安心吃顿饭吧!”
“要不是老四寄来东西,他们能有肉吃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又不是没交钱,交的钱够您买肉了吧?您不买,非得吃这些……”
苏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吃这些怎么了?有鱼有鸡,你出门看看,街坊中谁家有咱家年夜饭好?”
“是是是,都是您小儿子的功劳!”
王芳去夹鱼,苏老太太伸筷子拦着,“鱼都别吃了,年年有余,年年有余,鱼还要留到明年呢!”
前进大队的苏家也有一道年年有余,苏长河特地做了两道鱼,红烧鱼就是年年有余,只摆着,图个吉利,至于娘俩点的酸菜鱼,那就敞开了吃。
“你俩点的酸菜鱼,给我多吃点啊,卫阳你也是,少吃点饭,多吃菜,这么多菜,不吃完,咱得吃好几天剩菜。”
这就是家里人少的缺点,而且苏家在这儿,除了老马家,也没啥亲戚,光靠他们四口人,这一桌菜,估计真得吃到年初二。
苏月灌下最后一口罐头水,扶着肚子靠在墙上,“不行了,真吃不下了!”
卫阳也吃不下了,他悄悄拉了拉腰带,他以为他平时吃得够多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吃到觉得腰带紧!
苏长河瞥见他的动作,偷偷笑了笑,对于厨子来说,最好的嘉奖就是吃光他做的菜。
虽然桌上还剩点,不过考虑到今天的菜的份量,他们四个人的战斗力已经很强了。
“别在这儿坐着,你俩走一走,动一动,消消食。”马蕙兰说:“要是还撑得难受,就泡个山楂水喝。”
苏月和卫阳对视一眼,片刻之后,两人一人捧着一杯山楂水,坐在竹椅上,晃晃悠悠。
在乡下,大家都习惯在吃年夜饭前放个鞭炮,往年家里没钱就算了,今年大家有钱,家家都买了鞭炮。
从下午二三点一直到五六点,大队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就没停过。
苏家吃年夜饭的时间在整个大队算比较迟的,他们吃完已经快五点了,苏月一杯山楂水还没喝完,小伙伴们就找过来,说他们捡到了没炸的鞭炮,问她去不去玩。
当然去咯,苏月吨吨吨喝完山楂水。
卫阳看着她一溜烟跑出去的背影,默默疑惑:这就不撑了?
撑还是撑的,不过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相比,这就是小事,玩着玩着不就消化了吗?
苏月信守承诺,当着二舅妈的面,把小表哥拉了出来,小表哥兴奋地直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我家刚吃完饭。”
“哦这么迟,我们今天玩什么?”
玩什么?一帮孩子满队翻人家烧过的鞭炮纸,有的鞭炮没有全炸开,大家翻到这样的就把小鞭炮撕开,把里面的火药倒出来,然后从家里翻出硬纸壳什么的,卷吧卷吧,就成了自制鞭炮。
就这个游戏,他们能玩半天,最后以三狗子被他妈揪着耳朵拎回来的一幕结束。
春凤婶等不及到家,就揍起了儿子,“兔崽子!让你小心小心,还把棉袄崩个洞!”
三狗子大声哀嚎:“啊妈,妈,妈我不敢了……”
小伙伴们在后面看着,面面相觑,仿佛自己耳朵也疼了,“咳咳,我们回家吧,明天早上还要拜年呢!”
大年初一,不能睡懒觉,睡了懒觉,一年都懒,苏月也难得早起,不是因为新的一年打算做个勤快人,而是想去拜年。
这天,每家每户都会准备零嘴,有钱的准备糖果花生,没钱的也会准备自家种的花生豌豆,然后就等着小孩上门,说一句吉祥话,抓一点自家准备的东西。
苏月和表哥表姐们约好,早上一起去拜年,她收拾好,翻出她妈给缝的布包,她妈道:“不至于吧,还带包?外套和裤子一共四个兜,还怕不够装?”
“万一呢?而且我不想塞兜里,供销社卖的糖有的没有包装纸,塞兜里黏黏糊糊的。”放包里就算化了,回头也好洗啊。
苏月计划周全,奈何计划不如变化,还真如她妈所说,不够装,四个兜加上布包竟然还不够装!
队里人手里有钱,过年也大方了,苏月每到一户,人家就一个劲儿往她兜里塞,她不得不说,“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哎呀再拿点,再拿点,我们家米果上面还有葡萄干呢!”
他们给一般孩子准备的多是瓜子糖果,给苏月还来个区别对待,拉着她不让走,等别的孩子跑了,才给她塞好东西,什么酥糖、花生糖、饼干、麻花……
苏月严重怀疑,供销社里有的零嘴,他们队里都买了个遍。
还有更甚者,直接给她塞钱,马七叔家就是,七爷爷明显早有准备,钱都用红纸包好了,往她兜里一塞,“揣好别掉了,这是给咱小丫的压岁钱!”
苏月推拒不得,一路上,兜里都不知道揣了几个红包,到花奶奶家,更离谱,花奶奶竟然还煮了茶叶蛋,“早些年,过年都要吃的,这叫元宝!咱们小丫抓两个元宝,新年呀,挣大钱!”
苏月严重怀疑,花奶奶更想让她爸来抓元宝。
在她的极力争取下,茶叶蛋被放进了布包,她的新棉袄免遭一难。
花婶叫孙子,“糕呢?糕拿来了吗?”
马小伟从房间出来,“呐,是这个吧?”
苏月的包里装不下了,花婶直接把两盒云片糕塞她手里,“拿回家吃,还有这个……压岁钱,收着!”
苏月已经放弃挣扎了,她根本推拒不过这群爷爷奶奶,只得笑着谢过,“谢谢花奶奶,花奶奶过年好!”
好不容易把队里转了一圈,苏月终于回到家,苏长河捧着搪瓷缸,正坐在堂屋里嗑瓜子,见闺女疲惫的样子,疑惑:“咋的,拜年不好玩?”
他瞅着那些来他家拜年的孩子们都可欢乐了。
“好玩,就是大家太热情,我小小年纪承受不来啊!”
苏月先把手里的两盒糕放在桌上,然后把包摘下来,拎着往下倒,就见鸡蛋、糖果、花生、瓜子、各种各样的糕点咚咚咚往下掉。
苏长河惊讶:“收获这么多?”
还不止呢,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苏月又掏兜,掏完这个掏那个,掏完外套掏裤兜,全掏完后,她把红包都扒拉到一块儿。
“好啦,这就是全部成果!”
马蕙兰:“怎么还有红包?”
苏月耸肩:“我推拒来着,大家硬塞给我,说是给我的压岁钱。”
她还记得谁家给了什么东西,给的是哪个红包,苏月一一指出来,大部分人家给的都是一块两块,老实说,在乡下这已经很多了,她表哥他们的压岁钱才一人一毛。
而最大的一个红包足有十块,整整一张大团结!是花奶奶给的。
其实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除了亲戚之间,或者是关系很亲近的人家,一般也不会给压岁钱。
苏月知道,大家之所以给她压岁钱,都是因为她爸,她仰头问她爸:“要还回去吗?”
苏长河摸了摸她的脑袋,“收着吧!”
卫阳在旁边看着,嘴角微勾,这大概就是大家朴素的谢意。
过年没啥事,每天就是吃吃喝喝聚聚,老苏家远在沪市,苏长河今年不打算回去拜年,年初一就带着家里人到老丈人家蹭饭。
马老爷子很满意他这种不见外的做法,说道:“就是嘛,你们几个人在家还要做饭,在这儿吃就是加几双筷子的事!”
于是乎,初一,他们在老马家吃饭,初二,还在老马家。
初二回娘家,马向华一家去白红梅娘家拜年,方媛娘家离得远,不可能现在回去,就留在老马家,他男人马向国却出门了。
马向国一家回来带了不少行李,除了他们一家四口的衣服,以及给家里人带的东西,剩下的都是替战友捎带的。
二十九回来,三十、初一不好出门,今天正好把东西给各个战友家送去。
让马向国捎带东西的战友大多都是淮宁县城的,苏长河看他扛着一大包东西,问道:“二哥,要不要我跟着帮忙扛?”
马向国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两秒,拒绝道:“不用,不重。”
苏长河瞅瞅自己,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呢?”
马向国早上吃过早饭出的门,不到傍晚就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一家四口。
“蕙兰姐!”摘掉大围巾的女人叫了一声,马蕙兰定睛一看,“江敏芝?”
没错,来的这一家四口,正是江敏芝、她的儿子张大宝、那个出生在路上叫路生的女儿,以及她丈夫张营长。
张营长长得浓眉大眼,很是端正,就是看起来很严肃,他一来,马学文马学武都不敢打闹了。
张营长的态度却很尊重,他一听妻子称呼“蕙兰姐”,知道这就是妻女的救命恩人,当即立正敬礼,“蕙兰同志,多谢你救了敏芝与路生。”
态度认真地马蕙兰都不好意思了,她连连摆手,“不不不,您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江敏芝撞了撞他,小声道:“别那么严肃。”
张营长放下手,伸出手,不好意思和女同志握手,就转向苏长河,“长河同志,上次也多谢你。”
“哪里哪里,你们保家卫国,我们做这点事都是应该的……”苏长河客气道,心里却暗暗吐槽:比他二舅子大两级就是不一样,整得跟领导人见面似的。
“营长,嫂子,都屋里坐吧。”等他们寒暄完,马向国道。
几人屋里坐下说话,方媛听她男人叫营长,主动接过了端茶倒水的活,“来,喝水,喝水。”
白红梅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就你能!
“你们怎么会过来?”比起男人们略显生疏,马蕙兰和江敏芝就熟悉多了,她有疑问便直接问道。
江敏芝笑道:“这就是咱们有缘分……”
原来马向国其中一个战友家和江敏芝婆婆家在一个大队,马向国去送东西,队里人围观看热闹。
江敏芝婆家一如既往地憋屈,她婆婆一口一个“丫头片子”,嫌弃她女儿,让她趁过年男人在家,抓紧再怀一个,给张营长再生个儿子。
她婆婆说得粗俗,屋里妯娌们一人一句附和,她一个大伯子也在屋里,瞅着她,发出不怀好意的笑。
江敏芝自觉回来过年,已经给足了公婆面子,再也忍不下去,抱着女儿要走,出来正好碰上村里人带着马向国去战友家。
他们说话间,江敏芝听见他说他姓马,从红旗公社来的,江敏芝鬼使神差叫住马向国,问他认不认识马蕙兰。
然后他们就这么跟着一起过来了。
“蕙兰姐你别怪我来得唐突,本来怎么也应该找个上午过来……”
一般拜年走亲戚都是上午过去,下午去别人家都失礼了,但江敏芝在婆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她走之前,给丈夫下了最后通牒,他要是走,就一起,不走,她带着两个孩子走。
所以,她这次来,也是来投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