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伶这位当事人以及商家人来之后,不到十分钟,整个以魔都司法圈精英而对外经营高冷、严谨、高逼格风格的四大律所之一的律师们其实就在各自的小群小团体里分裂出了多个版本的逼逼内容,它是严密的,也是花里胡哨的。
案件的狗血,阴险,残忍,案中人的无耻,离谱,跌破三观,这些都足以成为八卦的点。
不过,在案子没有定乾坤之前,这些律师就算知情,也大多不会在聊天软件里暴露真实的秘情或者表示出去客户的鄙夷,一般是浮于表面的聊天或者描述,但私下关了门,口头说说,不外人所知,也不会被记录出去的,才是真正的八卦——当然,在律所这种地方,私下如果有人配备录音笔,那是行业大忌,不管你记下了什么,等着退圈吧,没人会再用你的。
所以,女律师在他们这个办公室里听到这些内容并不奇怪,而且基于案子是刚接就直接在今天会面,堪称最神速的双方过招,好多信息都没深入。
浮于最表面的就是关于这些人的样貌跟打扮。
样貌嘛,不得不说,覃伶的确是个在魔都境内芳菲往来窈窕佳丽无数的圈子里都算得上出挑,不然也不会让四舍五入百亿富翁级别的商作贾在这些年万花丛中挑她在明面上当“夫人”,而且默认让自己那些社交伙伴都以为她就是正经妻子。
名牌加身,珍珠珠宝搭配有致,哪怕怀着孕,体态依旧保持纤长,只有肚子略微凸起,但选择的宽松红色长裙遮掩了这一点,仔细一看又能看出来。
富贵迷人艳,美丽得到释放,能让她得到更多富贵的倚仗也仿佛若隐若现。
这是她的小心机,又充满她对自己内心定位的强烈表达——她看重皮囊的美丽,又在意用这种美丽换取而来的财富。
这是不少长着火眼金睛的律师们直观得到的感觉——这位覃夫人在强调这一切。
不过除了她,商家这伙人看似都气势汹汹人高马大,其实都有一种乞丐穿上国王新衣的暴发富感。
也就商承翼稍微配得上这点财富格调,然而因为游戏战败而带来的身体创伤,以及身份上介入这件事的“太监”感,让他也显得不似往常那么自信。
可他又在姿态上强调这种自信,跟四大律所的顶级精英出身合伙人面前都可以表现得不卑不亢。
十分钟,女律师就从一个来吩咐他们案子细节的女上司嘴里听到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评论——这种装扮其实更像是一种武装,先发起的进攻却提前全副武装自身,等于另一种自保。
所以,他们在害怕对方。
女律师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些人如此害怕,可能如这几日喧嚣而上的传闻中:狠辣,果断,腹黑,来历不明疑似顶替他人身份且摆明了觊觎商家夫人位置的可鄙,但的确强大。
什么人啊。
也不太重要,反正等来了,看这人的姿态就知道了。
什么打扮,什么状态,带的是什么人,什么东西,就可以窥见双方的档次。
然后,她看见了。
第一个反应是——覃伶这些人是什么档次,也配跟她纠缠一个案子?还原告?!
刚忙碌于案子,给手下人派发项目的女上司正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她知道这个商家案子,但没分在她手里,其实是有点遗憾的,因为这种财产分配案子收益最客观了,为了争夺到财富,这些当事人相当不吝提前花钱买司法话语权。
但,她不知道自家雇主的对手是这样的。
看到对方第一眼,她就在此前跟几个新入伙的得意门生言语之上翻新了一句。
就好像这个人。
羊毛衫穿在她身上,给人的第一观感就是——有好多人长年累月风餐露宿精心在毛勒提别克的牧场上饲养绵羊,只为精挑细选出最细致无瑕疵的羊毛做成颜色质朴纯然的毛衣给他们这辈子都见不到的终端雇主身上,单薄,但保暖,轻柔,但像是最隐晦的权力跟美丽以最温润的姿势纠缠一起。
她走来,走过,从律所所在魔都摩登大厦36层的通道中,踏过落地窗窗柩跟光影切割出的一片片黑与金。
踩在分界线上,踩在填充的金光中。
长长的腿拉长更细的阴影。
从所有人的眼里路过,又走进他们以为掌控着的话语解释权世界里。
但。
世界片刻失声了。
会议室里,覃伶这一方面加强了表达的欲望,各种举例,要挟,甚至声张有狗急跳墙的勇气,其中不断提起商作贾父母的存在感……
四方墨的律师反而收敛了一些,默默改变原本制定的策略,竭力在言谈中做保守协商,也尽力不让己方雇主在某些表达上暴露太多繁复无用的细节以及自身弱处——囚禁这件事,要尽量淡化,不要提,千万不要提。
他们好努力啊。
但四方墨的律师越来越不安。
因为对方没带律师,一个人来的,很少发言,仿佛法庭辩论一样,按照某种规则谦让他们控诉了。
说吧,快说,说详细点,还有吗?没了就我来说?
不,她甚至没有太多表达的冲动,哪怕她的原告方屡屡提出一些进攻性十足或者对她不利的事——比如商家父母的确有权分配财产这件事上,她也没半点波澜。
其实所有人都早忍着,覃伶好几次盯着对面女人沉默中保持缓慢甚至带着几分走神跟迟钝的白纸叠法上。
慢吞吞地。
眼神也经常停留在大窗户外面的商业中心外面……都是大厦,有什么好看的,是因为在乡下农场关久了,没见过世面?
覃伶好几次想要讥讽攻击谈瑟,都被己方律师跟吓坏了的商承翼打断了。
钱,我们只要钱,求你别逼着人家动手。
你知道被打成筛子的感觉吗?!
“好了,我们这边说完了,谈女士,您有什么要表态的吗?”商承翼果断在其他商家人快要忍不住爆粗口甚至要动手之前给了一个台阶下。
谈瑟在叠纸,动作慢不是她故意怠慢人,而是她的确在走神。
她来这大厦的时候,路过外面的景区。
这里的确是这座城市的房价中心,一如当年,百年前的外滩也始终是财富流向的地方。
可,也是曾经她长久接触过的地方。
那座府邸,不是炸了吗?
现在复原了?
没人知道谈瑟刚刚内心的震撼,以至于坐在这,只能通过大窗户瞧见的城市中高端天际线,并不能看到已经成为游客打卡游历之地的景区,她还是有点恍惚。
“说完了?”她回神,问。
四方墨的律师喝了一口水,十字交叉,客气道:“我们这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您没有意见,再看一下这个合同。”
他觉得这人压根就没听,合同里有啥都不知道。
这次会谈要崩啊。
她不听,为何同意来?
他心里疑惑,但保持风度。
谈瑟看向推过来的合同,手指都没碰,也没打开,就看一眼,再抬眼,有点不解。
“没有其他安排了吗?”
“我以为,你们除了一个小时的演讲之外,需要设立实际的武装攻击来促使我签下它。”
就两句话,覃伶跟商家人两边都破防了。
商承翼阻止都来不及,他的便宜山寨婶婶跟长辈们张嘴就来。
“姓覃的!你是不是太嚣张了,说难听点你也就是站着法律上的身份,只要离婚,你什么都不是!爸妈跟我的孩子才是真正跟商作贾血脉相连能分他财产的人!”
“MD,贱人!没爹没娘的破落户,别以为我们商家怕了你,我们商家多的是人,以后出门在外如果出点事,别怪今天自己脑子不清楚!你的直升机也没了,我看你敢不敢拿枪跟我们斗!”
他们不是无脑发泄,也是被商承翼提前说过她的危险的,但,固有印象害死人。
骨子里何尝不是对一个孤身女性,一个长期被压迫的孤身女性怀有绝对的鄙视跟轻贱,以至于一旦理智失常,愤怒翻身而上。
桌子被拍了,站起就骂,凶神恶煞。
那动静大得让外面的律师们都听见了。
正在洗手间跟人发消息的女律师也听见了,抬眸看向镜子里,瞧见眉头皱下了。
桌子也就震了一下,四方墨的律师赶紧制止,拦住这些人,但商家人作威作福惯了,看此刻的谈瑟半点被吓到的样子都没有,顿时有一种被践踏的愤怒……
艹!
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要越过长桌去对面揪谈瑟的衣服。
“住手!”
“都住手!”
律师头大了,赶紧打开门,大声喊警卫……
我滴妈呀。
这商家果然是狼心狗肺的犯罪分子,难怪能狠心欺辱谈瑟呢。
这项目有毒。
唯恐谈瑟在自己这里受伤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约人来自己律所谈事,结果让自己的雇主把人打伤了,那对律所的名声简直是致命的。
敌特雇主?
靠!
他赶紧挡在谈瑟前面,督促后者往外走。
“谈女士,快走!危险!”
“保安,保安呢!”
谈瑟本来没打算走,看这人实在可怜,无奈,还是起身退出去了。
此时,小恶魔404倒尽胃口,气死了,想跳出来让谈瑟道具打死这些人。
“你现在身体不好,我来啊!”
谈瑟本没太在意,听它这么说反而惊讶,“我没高级道具。”
小恶魔404:“你就是给我一块板砖,我都能抡起来砸破他们脑袋!”
“黑科技不行,我还有物理破防!”
这就是真生气了,都想着直接粗暴物理攻击了。
谈瑟莞尔时,已经在律师的保护下平静走出了会议室。
动静之大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力,不少律师上前来拦人。
“住手,住手!”
“别打!”
“啊,我的眼镜!”
眼看局面太乱,谈瑟终究还是有几分愧疚,踱步走到了稍微开阔安静的走道中间。
“小商总,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对吗?”
被眼前局面搞得头大的商承翼一听她这个语气就头皮发麻,挡在蠢蠢欲动的商家人面前努力镇定道:“客气了,夫人,我们并无恶意,也只是想要早点摆平这件事,大家彼此都好。”
“只要你签署协议,一切都好说。”
他留意到这人还在叠白纸,叠了一半了。
也不知是纸鹤还是什么。
“摆平……那你知道有些事,是你们摆不平的吗?”
“林城那有一家公司,是在你名下?”
什么?
商承翼忽然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突然,铃声响起,一个正在愤愤恨不得煽谈瑟脸的大汉一边推着一个小律师,一边满不耐烦接了电话。
然后,脸色煞白,尖叫:“什么!车祸?!怎么回事?!”
一问,才知道他们的兄弟在开车路上,三个人,都在车上,直接被一辆村口外面拐角出来的神秘卡车撞死了。
稀巴烂。
但人没抓到,逃逸了,到现在都没找到——因为那边是乡下,没监控。
人是确确实实嘎掉了。
除了覃伶,在场的商家人都是血亲,闻言都惊痛不已,甚至有人哭出声来。
啊?
就是让这群蛮人别打人,怎么就家里死人了?
报,报应?
律师们都没想到会有这变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见那商承翼满头大汗,因为他还算聪明,读过书,比这些大老粗厉害多了,他一听这事就觉得不对——惨死的这三人,恰恰是之前想要一起跟来分一杯羹但被排挤出去的人。
这是巧合吗?
显然不是!
他声音都哑了,猛然看向谈瑟,“你,你做了什么?”
谈瑟没直接回答,继续叠纸,但说:“你们商家人多,是最占核心利益的都在这了,别的在外面,就没想过他们会着急吗?”
手指摁在白纸上,按压折痕,缓缓地……
像是按压欲望的脉络。
抬眼,她看着商承翼。
她不说话。
但律师跟商承翼乃至其他人都是什么段位,直接就品出了其中味道。
第一,商作贾手头那些跟某些人不轨交易的关键要害资料,她拿到了,但分给了商家的某些人,于是,主动释放贪欲的他们被做掉了。
第二,那个保险柜里也有商作贾扶持商承翼后也能拿捏他的证据。
第三,她拿捏这些东西,只要对方做不掉她,就得替她做掉任何她想做掉的人。
不违法,因为这些人也拿到了那些信息情报,综合分析知道她的核心目标不是他们,而相比对付她跟商家人的难度,当然选择后者更轻松一些,只要她拿捏这些东西,就是对方会无声配合的契约。
聪明人,不做正面交易,她也不需要留下任何司法上可以入罪的证据。
偌大的律所群体开放办公室区域,本来在忙碌的律师们都一片寂静。
只剩下家里死了人而惶恐哭泣的几个大老爷们,以及……更惶恐的商承翼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覃伶。
商承翼当着所有人的面,顾不得遮掩,只小心擦拭了额头,昂贵且装点门面的定制西服袖子湿润了一片,他问:“您,有什么打算?”
想利用他?
怎么才肯罢手,放他一马?
谈瑟双手握着快成型的纸鹤,优雅侧开一步,让商承翼看到了她身后的那几个反应过来的大老爷们。
他们从她后面袭来。
他们没脑子,想不到关键,只沉迷于愤怒之中,但也有天然的混沌直觉——都是她,一定是她,是这个女人害的!
不觉得可怕,没想过后果,一味想要发泄怒气。
“贱人!!”
一人挥舞拳头扑上来……
砰!
商承翼冲上去,一脚踹过去,把这个亲叔叔给一脚踹吐血了,接着上去一拳一拳砸烂他的牙齿。
蠢货,MD,一辈子都在拖累我!
肮脏的族人,愚蠢的血脉!
这个世界是想象的那么天真吗?!老子都快被搞死了!
剧情可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让人品觉意味深长。
几位合伙人都出来了,看到局面被控制才算放心,但都皱眉了,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脉关系比商作贾都硬,这商家人怎么回事?
不过耳边被人碎嘴几句,顿悟过来……他们看向当事人之一。
这不是分配财产。
是处理人命啊。
“保安呢?赶紧过来,谈女士,这边请……”律师老板打算把人请进办公室招待好,毕竟对方从始至终没动过武。
算是他们律所安保不当了。
大意啊,就不该放这么多蛮人进来。
覃伶大概看出大势所趋,这些商家人是指望不上了,她也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一想到商家人退了,万一那俩奸猾歹毒的老东西也被说服,自己孤木难支,岂不是得给商家白生孩子。
还好,她有准备。
“其实,钱一直是我孩子爸爸的,谈女士,我看得出你也是一个要脸的人,假如你真的是谈瑟,是商作贾的妻子,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总不能随便处理他的财产吧,你也别以为我今天是贪财,是落井下石,是要趁着他下狱而分她财产。”
众人:???那不然呢?走秀?
覃伶微笑着,拿出手机,拨通,“我已经安排律师见到了他,你听听他是怎么分配他的财产的,又是否会允许你霸占他的财产。”
通了,外放。
那边。
监狱那边,的确是商作贾在会见律师,他大概已经知道局面,甚至也提前知道覃伶这些人是什么货色,在覃伶跟商承翼这些人弄小算盘的时候,私下已经安排助理联系了她。
另有主张。
覃伶昨晚还是害怕的,但被后者吩咐今天如何如何,她就不怕了——他还是爱我的,也爱我的孩子,不然不会原谅我,甚至以我为主体设下这一局,就是为了把商承翼这些别有居心的外人给钓出来吧,也要公然跟谈瑟划分财产跟身份。
她此时自信又有伶俐,举着手机,把声音放到最大。
然后。
“谈瑟,是我。”
“商作贾,你的丈夫。”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我觉得你果然是我的妻子,是命运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我也一直记得我骑车带着你上课的日子。”
“有些事,还可以回头,我的初心也不变,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你等我出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共享财富,绝不背弃彼此。”
“只要你什么也不做,安心等我,我很快就可以出来。”
“说实话,那天看到你的第一眼,其实……好像重新回到初见,爱上你的第一眼。”
覃伶:“?”
商承翼觉得拳头上的血都冒着一股恶心的气味。
其他人:“……”
整个律所都陷入安静的气氛……
他们也明显看到假夫人一脸“努力挖坑以为下面藏着大青蟹,结果掏出来的是干硬的牛粪。”表情。
也看到“真”夫人保持了微妙的静默,那表情……平静又……虚弱,端庄之下有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半响,她才开口。
“所以,这是你们两人经过一夜深思熟虑研究出的攻击方式吗?”
“好新颖。”
“得逞了。”
她被攻击到了。
百年来少有的一次,真正有点滴血的创伤。
不过她也知道商作贾这幅令人作呕的表态只是因为知道她拿到了那些资料,是在求和,在稳住她,也在暗示她——他是有底牌可以很快出来的,只要她愿意让一步,不作妖,他愿意割让利益,满足她贪图的好处,完全可以协商。
就是她其实希望这人明说,包装成这副话术,实在是过分歹毒。
商作贾也被这人慢条斯理的损给梗到了,坐在铁窗后面咬牙切齿,压着脾气保持温柔,语带三分威胁,继续道:“你应当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如果一张桌子非要掀开,你怎么知道桌子边上坐着的只有我一个人?”
“谈瑟,这个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也不是你拥有过人游戏能力就可以摆平。”
“只要我出来……”
“恐怕你出不来。”
声音突如其来。
某个合伙人那边尴尬,握着播放出声音的手机不知道如何在其他合伙人的犀利目光下隐藏自己。
特么的,我没外放啊,就是现场播音给那边的人听,那也是咱们的大老板啊!
鬼知道那边的大老板是不是用上了喇叭。
这声音……
谈瑟想起来了。
伯立弦。
“伯立弦,想必夫人听出我了,三天前晚上我给你留过音,可惜你没回。”
谈瑟:“想起来了。”
伯立弦声音磁性且清雅,但目的想相当明确,“违法犯罪的人,既然已经进去了,没道理还能出来,并且还想继续祸害夫人您,这不合理,若是夫人需要,在下愿意搭把手,让他在里面多待一些时间。”
“只要,夫人您宽容一些,看看在下,是否能做你的游戏伙伴。”
“我们,有大事可谈。”
看似温文尔雅,其实也是在借谈瑟现在的处境要求她跟自己谈——帮她彻底压住商作贾后面捞人的势力,让他在牢里多待些年份,方便她处理商家资产,但前提是她得帮他过游戏,估计是当越狱卡的受雇人,也就是保护他。
还真是一个认真为副本做准备的大资本家啊。
爱惜性命得很。
谈瑟也没想到这人这么锲而不舍,也不知是多难的副本让这人如此殚尽竭虑。
还是跟伊塞尔的朋友一样在上个副本吃了大亏?杯弓蛇影?
估计是从司机那拿到的行程,又靠着资本人脉联系到了四方墨的合伙人这,一直在手机里看着听着。
直到此刻抓住机会冒头。
算是跟她摊开明牌了——其实也是在告诉谈瑟,商作贾背后的确有人能捞出他,至少暂时保释出来处理资产,狙击她的机会是有的,所以,她如果想保住现在的大好优势,成功弄垮商作贾,有效报复他,那就需要跟他达成合作。
现实里,他帮她。
游戏里,反过来。
听着的确是双赢的事,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伯立弦都隐隐有这样的把握,而商作贾那边也有自己被联合背刺的感觉。
“你们这狗男女……”
他突然就骂了,有点破防的意思,因为他听到了伯立弦自暴身份,当然知道对方有能力对付自己。
该死!
愤怒之下他口不择言。
那边的伯立弦皱眉,却没听到谈瑟有什么回应,倒是听到了商承翼的破防声。
不管怎么博弈,怎么联手,怎么割让利益,都有人是被一开始就被抛弃且定了惨烈下场的——商承翼。
他如何不知商作贾跟谈瑟都不会放过自己,商家那边又是一团烂泥。
明明前些时候还是大好局面,转眼自己就要载进阴沟,彻底沦为可怜虫。
一想到被万人鄙夷唾弃的下场,他才是真正破防的那人!
“谈瑟,我商承翼不会一辈子被人要挟。”
“你以为,你就没有能对付你的敌人吗?”
“在外面,可不是你说了算。”
商承翼打惨了亲人,听到商作贾不顾自己死活要跟谈瑟交易,而谈瑟那边也有伯立弦站台。
只有他是孤立无援?
他也没打算坐以待毙,拉扯染血的领带,面带狰狞,冷冷盯着谈瑟。
谈瑟站在那,本还在思考现在的局面跟伯立弦掺和进来的影响,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来自律所外面的脚步声,还有那些保安紧张的声音。
然后律所合伙人表情僵住了。
来者……来头很大。
189的狙击手配置,高瘦拉长,白皙阴刻面容,灰棕瞳孔,又冷又锐,带着强烈的攻击性跟侵略,压着脾气,越走向那个律所大门,经过同层其他公司,其他路过的人都敬畏有佳,都能看到这人为了压制脾气,选择撩开西装上衣衣摆,插了裤兜。
一步步走过地板,从电梯到路过一间间运作资金的金融机构。
一般人做出来,油腻,做作?
他做起来,像是紧绷的黑色豹子,靠近敌人前,先让肌肉跟骨骼配合着盛装舞步。
身后两个比他更高的外国人保镖跟一个老管家跟着,关注四周,像是秃鹰一样嗅着味道。
进来,出现在谈瑟身后的大门口,在走动中,抬眸看向她。
视感里,他先看到了曾经见过的木屋人之一,但他知道这人不是目标。
另一个……不像一般人下意识觉得:我的对手不该是这样一个女人。
恰恰相反,两次惨败,终究从那些信息中得到了足够的确定。
他站在门口,灼灼盯着谈瑟,目光一寸寸从她的发丝到后背……到双手。
这双手,杀过他。
然后,在跨过那个门槛,西装衣摆还在飘动,露出纤细腰线的时候,这个看着像是超模雕塑般的中西结合贵公子抬手,手指间翻转就腾一下出现了一把狙击枪。
步伐大,动作利落且猛,但更多的是颠!
啪一下,抬起,枪口瞄准弹射的后脑勺。
颠到明明是自己偷偷联系曹凭澜想借他对付谈瑟的商承翼看到这人一进来就刷一下拿出狙击枪,那瞳孔几乎要震裂!
颠人!
超级颠人!
他是让人利用其家族权势来压制谈瑟,给自己一息喘息生存空间,而不是让他直接把局搞死!
一旦这人公然在四方墨把谈瑟杀了,涉及司法罪案,在其家族的恐怖背景运作下,最后背责任的一定是自己。
靠!
商承翼前头拦着蛮蠢的族人,这一刻却想拦着自己召唤来的颠人,身体都要扑出去了……
另一边,一直保持沉默、某个无关紧要的女律师在那千钧一发,虽然慢了一秒,但也迅猛反手拿出狙击枪……瞄准了曹凭澜。
刷!两个保镖都拔枪瞄准了女律师。
四人锁枪,瞄准。
形成三角对射线条。
但!
四人其实都没有开枪的契机,曹凭澜却是一皱眉,然后感觉到了——跟恐怖的锁定。
前面,瞄准的那个人背对着他。
修长的手指轻轻侧摆了一下,左手大拇指压住中指上银白鹤戒。
瓮!
锁定单人爆发的纯白光辉,极限闪耀入瞳孔之内的致盲。
雅风.鹤戒。
白色的世界,混沌的虚弱,不可抗拒的服软……
他的狙击枪离手,如同那次在副本里被筛穿的感觉。
那次是心脏。
这次是眼睛,也等于是灵魂。
在混沌的白芒中,他隐约看到那光辉之中有些模糊掉的绮丽背影,她半转头,侧了脸。
轮廓跟眉眼都带着冷淡。
他倒下之前全凭着桀骜的尊严扶住了边上的办公桌,碰到了一大片东西,痛苦捂住半只眼,另一只眼硬扛着痛苦的致盲效果,非要盯着她。
看她的侧脸。
这次,他依旧败了,但好歹看清她了。
半张脸。
看着那枚戒指,大概是第一次用它,还在审判它的威力。
但嘴里说着话,回复了那边还不知道情况的伯立弦。
“他本来就出不来。”
“焉用牛刀。”
什,什么意思?
覃伶那边的手机忽然传来广播声。
“编号GYRG535,商作贾,介于你处于司法缉拿状态,既来自编号XXX123的越狱卡申请被我局监管播报询问,定位副本为“福克斯食人传说小镇(高级怪谈)”,请问你是否同意立即支援对方,并成为其麾下助力?”
什么玩意儿?高级怪谈?
卧槽?
拒绝拒绝拒绝!
商作贾那边完全失态,嗓子都喊冒烟了,整个拘留室内都是他的大喊,那边律师也被吓到了。
但他的叫喊没用,下一秒。
“还是那句,介于你当前处于司法缉拿状态,公民权被冷冻,既游戏副本权限共享给你的合法伴侣谈瑟。”
商作贾:“让她去,让她去!”
官方:“让她来决定你要不要进去。”
商作贾:“!”
这边,系统已经转移权限,通知谈瑟处理这个越狱卡申请。
于是……她看到了编号XXX123的越狱卡内容,是一段文字。
冷冰冰的申请,官方语句。
“同意的。”
“介于是不花钱的保释,让他进去锻炼身体以及旅游放松。”
“还请这位123女士不用对他有太高要求。”
“麻烦了。”
确定后,那边的商作贾发出痛苦恐惧的尖叫,然后就在那个小房间里当着律师的面被拖进了高级怪谈副本。
还是开盘就以“食人”来备注的副本。
扑面而来的恐怖跟残忍。
他进去了。
这不比踩缝纫机锻炼身体吗?
而且还是野外保释呢,就是太野了。
不过,此刻倒是可以确定这位夫人压根没有跟商家打持久战的意思。
迅雷(时机速度),掩耳(打击力度跟角度),之势(拿捏人心,唯二两个最大的势是自己送上门的,但没有发挥空间,她选择跟他们错过以及路过)。
然后,这一局,当前暂时结束。
律所,来自上海市局那边的权限经过游戏系统的转移退去,人进去了,身为其夫人的谈女士听到伯立弦那边在极限静寂后的一句话。
“打扰了,夫人。”
他退了。
因为他足够聪明,已经顿悟一切,意识到这个女人太危险了,手段高到让他都有点心头发麻,这样的人不可能被他轻易驱使成保镖。
主要也没有让对方低头的交易资源了。
这么刁钻犀利的手段,她是一开始就在布局——从把农场那些人拖进副本开始,就已经在布局了。
目的是把商作贾卡在牢狱里,利用婚姻关系这个合法权,用了最狠毒的回旋镖将他挂在墙上。
想挂哪就挂哪。
一个副本一个副本送进去,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出牢狱的机会——比如这次副本进去后,副本就算被开荒成功,以他的能力,也会被嘎掉好多个生命格子或者惨死,一出来就算漫长的昏迷跟医疗时间,于是司法规定的审案时间也会跟着拉长,并不会因为他治病就跳过流程,然后,等他恢复了,重新算司法审讯时间,于是再安排人拖进去。
反反复复,她只要不断找人跟按确定就行了。
除非,商作贾能找到一个权柄大到可以直接让魔都市局压缩审讯而且直接让其他无罪释放的大人物帮他。
不然,他这辈子都将在夫人的指尖困于游戏副本中。
求生不得求死……也许可以?
伯立弦绝对是个强势的人物,他不一定知进退,否则也不会一直为拉拢谈瑟而动用手段,但他却知强弱。
一旦预判到风险无限加大,未免拉拢不成变成矛盾,他选择悬崖勒马,也断掉了跟谈瑟一见的预谋。
没必要了。
伯立弦退了,他们眼里的可怕夫人手指上的戒指正在淡灭银白的光辉,她看着已经吓哭了的覃伶等人。
“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修改合同,直到我满意为止,可行?”
四方墨的律师们:……
第一次见要为被告修改合同到满意的委托。
覃伶等人:谁懂,律师费还是我们出的!!!
“一个小时后,你们的委托结束,新的委托开始。”
踱两步,谈瑟将折好的纸鹤放在了狙击枪的枪身上。
“江,如果是能让你紧张的事,那一定是一时冲动。”
“不过,谢谢你的冲动。”
“作为回报,它会成为点燃你新工作的第一缕薪火。”
“商作贾的资产处理,你负责,可以?”
她做完这个决定,纸鹤离开手指。
始终手心冒汗也在微微颤抖的江饮溪抬头看眼前人,忽然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激斗结束感——不是跟别人打架,而是她在跟自己的阶级跟自视为弱者的恐惧打架。
但她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刚刚为什么突然就动手,她自己都不明白。
大抵是……不想辜负在副本中,眼前人给过的信任跟重用。
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牛马,士为知己者,慷慨尽所能。
“好,夫人。”
律所的其他人这才意识到江饮溪不仅仅是从小地方招进来的优秀律师,更是一个相当厉害的镖客?
反正,非同凡响啊。
几个合伙人都看了江饮溪好几眼,暗暗觉得挖到宝了。
当今世界,最珍贵的就是游戏高手。
在外面,他们只是挣钱多少的事,在游戏里面才是真生死求存,太需要这样的人物为自己撑人脉以及卖道具等资源给他们了。
看看以后能不能拉成合伙人……
谈瑟看了下时间,暗想等会去交易所应该也不算晚,不过有点口渴了。
她转身,路过曹凭澜。
这个人很倔强,已经死撑着站起来了,他的管家客气尴尬描述自己少爷只是想吓她,其实压根不可能那么神经病,后续一定会有赔礼。
家族背景再强,也不可能处处树敌,尤其是这种神秘莫测手段高诡的人,他陪伴少爷,是服务于道克家族,自然不会眼看着自家少爷一直犯错——而且,他是真看得出曹凭澜是负气要震慑她。
结果……没想到不仅江饮溪预备反击,谈瑟自己就轻松解决了他。
那起手释放的利落跟光辉,惊艳非常。
绝非道具取胜,而是卡的攻击时间。
面对这金发碧眼的老管家和善放低的态度,她也只是一笑,路过。
曹凭澜肯定比她高,低头,一只手强行撑着桌板,用暂时残损的视力始终看着这人从身边走过。
心脏跟眼睛都在疼痛。
有些颤抖。
抓着桌板的修长手指一寸寸压了白,又在人彻底经过后,因为闻到淡淡的香气,以及确定她带来的危险远离……手指肌肉的紧绷释放舒展,血液流通,成了红。
林恩端着热腾腾的咖啡从楼上公司下来,殷勤又骚包,刚到江饮溪面前,得知人已经走了。
这么快?
当然快,覃伶那些人在商作贾如此下场后,都吓秃噜了,第一版合同修订就是她啥也不敢要,就要一个小房子生孩子。
商家的人……不值一提。
虽然在场的人一部分不会对外提,一部分不敢提,一部分被合伙人们提醒过不要提,但介于林恩是楼上公司的小老板,跟一个合伙人也是好兄弟,他来找了江饮溪,都不用江饮溪描述就知道了大概情况。
妈诶。
林恩连连震惊且感慨,最后一问。
“所以,老板真的是那位夫人吗?”
江饮溪还在准备应对谈瑟给的工作内容,闻言抬头,推了下眼镜。
“不知道。”
“我更好奇能把商作贾送进高级副本的人是谁……伊塞尔的朋友?”
“老板走的时候,说她跟这人也不熟,就是一次交易,对方基于房子的需求,临时帮了一把,别的,没有交情。”
高级副本中,修道院,血淋淋。
英伦女子冷眼看着不远处荒草从中被鬼祟的暗影追逐进小镇的商作贾,再看一眼系统的提示。
确认的时候,对方回复了语音。
听着腔调跟年轻的声线,完全就是礼貌之下的客气,以及疏离。
不过按伊塞尔的描述,跟这个中年人的情况,她有了一点猜想。
父女?
还是个不做人的渣爹,这才被送进来……
既如此,的确是要好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