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很快去传唤查看,耳房那边值夜的小翠几人刚刚就被尖叫惊醒,起来后压低声音探看询问,但因为谈瑟屋内没有动静,她们也不好叨扰,是得到管家匆匆带人来的询问后才倍感不妙。
“夫人还未有动静。”
“刚刚就无声了。
“不好!”
管家是男子,自不好进入,让小翠带另一个丫鬟小心翼翼推开内屋往里面看。
屋内昏暗,小翠在唤人的时候已经战战兢兢,但借着手头煤油灯往里面瞧。
“没,没人,床上没人!”
“夫人,夫人去哪了?难道?”
刚刚她们已经知道老爷屋内吊着一个死人,虽没说是不是老爷,但从管家慌乱跟语焉不详的态度中,她们这些小丫鬟自然下意识认为老爷没了,既如此,今夜必是有凶潜入,是不是也会对夫人下手?
毕竟夫人整个人消失……
就在小翠两人看到被子掀开后,床上真的没有任何人,当即六神无主,就要冲出去跟管家汇报情况。
突然。
“啊!”小翠骤看到卧室旁侧换衣的小屋间有一人影,差点尖叫。
可惜,槅门打开,那人影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我,不过是进来换衣。”、
“这般吓人吗?”
外面的管家等人听到动静几乎要冲进来,但很快听到谈瑟的声音,一时大喜,很快又退出去。
过了一会,谈瑟披着披肩走了出去,询问管家发生了什么。
管家一看她穿着得体,并非那些单薄衣物,就明悟了,虽心里也有些不解,但很快说了情况。
没说实,只泛泛总结,然后问谈瑟要不要过去看。
“去吧。”
谈瑟皱着眉,走出主屋的时候却见外面走廊下匆匆来了三个人。
撞上了。
本来也不是所有儿子都在,但在场的儿子里面,听到那边楼阁传出的丫鬟叫喊声,老大老二都冲出去了。
都以为……
骤见月明星稀之下,某个人的身影,之前的猜想不攻自破。
谈瑟看了他们一眼,有点意外蔺元棋也在,但顺势跟着他们回到了祖祠那边。
“夫人真要看?可能,有些可怖。”
“这么大的事,又在老爷房里,你们又说老爷不在屋内,固然你们不肯明说,怕不吉利,我也合该有个打算——万一真是你们父亲,难道我还能永远不见?警察那边就得认……尸吧。”
最后一句顿在门口,目光扫过这些蔺家儿女。
而蔺迟岫跟蔺非言在呕吐后扶着门柱休息,瞧见谈瑟来,目光在其身上流转些许,眼底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反正都算符合礼数,打了招呼。
下面的副管家基本都六神无主,但老管家还稳得住,放眼门前,很快朝蔺元棋行礼,且也对谈瑟道:“夫人,大少爷刚刚已经命我等看管此地,也去报官,您是否觉得妥当?且里面可怖,您身体娇弱,是否要看?”
门已经关闭。
父死且长子如父,何况是嫡长子,基本在古今都相当于“宗子”存在,这些下人现在唯蔺元棋命令为主也不奇怪,但老管家对谈瑟这个新入门没有根基的夫人也会问询意见?
仆人待人的态度基本随主人。
这似乎反向证明了蔺可言之前的判断——他们的父亲啊,对这位新夫人可不如传言那么冷淡。
谈瑟自然是要看的,她让老管家把门打开了。
蔺元棋欲言又止,但还是站在谈瑟身边,而南希两人没人觉得谈瑟会被吓到——就算再有滤镜,夫人她也是个绝世的狠人,岂能被里面的尸体吓到。
倒是蔺迟岫等人缓过神来后,有点好奇这位新夫人什么反应。
或者……她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
毕竟她刚进门就……
司马倦知跟南希对视一眼,玩家是带着角色跟任务来的,就算强如谈瑟也不太可能出手干掉蔺臣,毕竟会有违背剧情的风险。
无非是这个副本当天开大,掐着逻辑得在今夜开局,蔺臣的死就是开始。
这是因为他们自带上帝视角去判断这个世界。
但这个蔺臣的死相实在是……
门开,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谈瑟拿出手帕抵着鼻子往里面看。
地面有一滩滴答滴答的血迹,再往上看,高耸的屋顶天花板上吊着绳子,绳子下面吊着一个人。
楼层高,但绳子长,将这人离地半米高吊着。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的“人”了。
披头散发,骨肉分离。
没错,这是一具半剔骨的尸体。
而且很新鲜,也就是今晚的恐怖行径。
谈瑟一眼瞧过,凭着极端的好视力锁定了许多细节。
1,血肉分溅,披挂粘连在各处,甚至窗户上都有,痕迹很完整,没有残破以及被破坏的痕迹,但地面木板上也都是血滴血痕,却没有任何脚印,只有大门门槛上留下的碗筷碎片以及倒地的清汤液体。
2,半剔骨,留下的一半肉不规则,甚至连脸颊血肉都是不规则的,但留下的皮肤跟头发可证是老人所属,而且血肉再模糊也隐隐能看出是蔺臣。
3,供奉牌位的台子上没有血肉喷射,祭案上的香火如常点着,剩下一大半,再下面就是平日里蔺臣看书写字的坐案上堆码着一些书籍跟字帖。
4,室内窗户全部禁闭,且玻璃窗都有落锁装置,大门也有内锁,但整个屋内没有破坏的痕迹,疑似密室。
综合起来看就是一场只具备血腥吊人活剔的痕迹美学的密室,没有留下任何凶手的实质痕迹。
谈瑟看了一眼后,没有进去,而是看向老管家。
“你们都没进去过吗?”
“没有,当时最早发现这个的就是厨房来送汤的人,我一直守在那边的小亭,见他过来就到门口这边呼唤老爷开门,老爷往常就有静心看书写帖的习惯,最不喜欢旁人打扰,且……这些年因有一些凶险,在安全上老爷并不寄托于外人,所以不论祖祠还是其他老爷常居的住所,其实都有封闭防护,亦有内锁,除非老爷自己从里面开门,外面的人要闯进去,必然要强行破坏门窗,但那样动静颇大,我等守在外面的,以及分布在周遭的护卫就能察觉到,赶到救援。”
老管家服务于蔺家这么多年,如果蔺臣是三代老臣,那这老管家亦如是,他年纪一大把,但办事利落,培养出好些小管家,其实早已经脱手,只服务于蔺臣一人,可一旦遇到大事,还是他稳得住,此时面对谈瑟的疑问,也算是回应了所有人,仔细解释了一番。
“我等几个是最早发现的,而后我既让人守在这,千万不要进去,紧跟着大少爷他们就赶到了……同样未曾进去,连撒汤于此都未处理,后来大少爷决定报警……”
老管家的意思就是确实没人进去过,除了门开了,原来是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什么?那这岂不是……那个……密室杀人?”
“不止密室杀人,还是踏雪无痕。”
说这两句话的是六七两位少爷,蔺炘言跟蔺非度。
两人年纪小,本来被吓得不轻,但也因为不需要介入争斗跟读书涉猎比较杂,跟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喜欢看一些杂书,比如刑侦诡案小说,嘴巴一秃噜就说了这样的话。
旁人一听,既觉得不合时宜,又下意识跟着揣测——凶手如此厉害?
密室杀人这些在案件调查里面最麻烦了。
但这个时代的人更倾向于这种不可思议的凶杀为鬼怪作祟。
比如仆人们,他们未曾受过良好教育,最容易被这种思维裹挟,一时间躁动不安,窃窃私语。
谈瑟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门锁,“门一开始就是开的?你们没有破门而入,那喊话的时候,就是有人来给你们开门,还是老爷回话了?”
老管家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诡异的事情,表情有些迟疑,看了看蔺元棋,又看向谈瑟。
大抵是想着:如果真的涉及太广,影响不好,也只能让两位当家人决断了。
蔺元棋会意,道:“反正是要调查的,若有诡秘之处,后续总要公开,我坚信世上无鬼神,当以事实为重,想必夫人也如此?”
已经知道他做过什么的几个兄弟姐妹表情各异,但俨然没有往日那么敬重了。
蔺臣一死,这个家的确有了乱的征兆。
谈瑟没管,只说:“我的信仰取决于疑难适用解决之法。”
“人能解释的事,那我信科学。”
“人不能解释的事,那我信鬼神。”
“我比较识时务。”
其他人:“……”
是非常识时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老管家见两人都这么说了,于是坦言道:“厨房的小李来了后,我过来,喊了老爷一句,那会,老爷是应了的。”
什么!
谈瑟都跟着一愣。
“就是因为应了,而且声音就是老爷的,后来我们都听到内锁啪嗒一声,开了,我推门,他们看见……就有了后门的结果。”
谈瑟这次不用问,根据时间推算,也知道事发时,小李的尖叫在十五分钟前。
十五分钟都不足以将一个大活人从吊起到剔骨成这样,别说在听到老爷声音到后面立即开门……
“那门确定有解锁声音?”
“有的,对此我们很熟悉,毕竟这么多年了。”
蔺非言看似是世外人,其实是世俗人的做派,性子猛烈,喃喃问:“既然内锁,里面无人,却有父亲回应,还能无端解锁开门,你们看到的又只有……只有这一具吊尸,那谁从里面开的门?”
这话听着怪怪的,她或许都是因为觉得怪,才没组织好语言。
众人一听,顿时心头拔凉。
老管家等人苦笑着,尤其是那些护卫都难掩菜色。
能被蔺家请来卫护家族,都是江湖好手,或者有些来头,若是人间打打杀杀的事,他们是半点不惧的,看到尸体也没什么,他们杀过的人都不少。
就是因为听到了老爷声音跟开锁,结果就……
这指向的根本不是人类行为,而是鬼怪之说,所以他们被吓到了。
“小李呢?”司马倦知问。
“吓晕了。”
“……”
那一嗓子跟杀猪一样,惊动了所有人,结果他自己喊完就晕厥了。
“大家不必如此紧张,好消息是那这也不算是密室谋杀。”
谈瑟很有大家长风范,安慰了这些儿女。
众人感觉得也许这也算是好事。
“坏消息是它是鬼屋谋杀。”
南希:“……”
蔺迟岫看向她,觉得这个女人竟有种恐怖的镇定——对自己父亲的死毫无波动,既不恐慌,也不愤怒,更不难过。
她心里微微波动。
“那夫人可有对此凶杀的猜想?”
谈瑟:“我觉得不管是鬼神,还是活人,能办这事的都不会是别人。”
众人疑惑。
谈瑟谈不上笑,只是那表情跟眼神确实有种水波潋滟的流动。
“血肉不曾喷溅沾染牌位,想来不分人鬼,对蔺家祖宗都是很尊敬的,无意染指。”
“所以,有可能只是我们蔺家自己人办的事。”
“不用这般看我,我也没说自己不是蔺家人。”
“但我得提醒你们——貌似,咱们这一大家子到现在都没凑齐。”
“有人没来,这不正常。”
谈瑟最后一句话惊动了所有人,仔细一看。
蔺非言表情微窒。
“老三跟老五没来!”
蔺元棋嘴角下压,抬手命令仆人们赶紧去找!自己也跑过去了。
过了一会,几个少爷在蔺丝海的住所前面看到了已经有人在了。
一身灰色长衫,眉目缄默淡雅,抬眸轻瞥,也懒得说话,只抬手指了下屋内。
蔺元棋放慢脚步往里面看。
屋内,蔺丝海倒在门后的迎宾毛毯上,一动不动。
进去看,毫发无伤。
既没有内伤,也没有中毒呕吐的迹象,就那么安安静静躺着,一摸鼻息跟皮肤。
还带着一点温热,但确实已死,瞳孔已经涣散了。
死得干净无比,毫无痕迹。
跟他父亲相比俨然是另一个路数,但同样的——它很诡谲。
“老三那边也如此,他们两个都死了。”
“九叔……”
蔺元棋低低一句,玩家周幼陵看了他一眼,再看向远方。
“警察,应该快到了吧。”
警方是在事发四十分钟后到的,因为这里距离城中警局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电报发过去报警,因为是城中第一大户,那边不敢懈怠,立即安排人来。
而且来的不是一般人。
谈瑟坐在椅子上,抬眸看着进屋来的警局局长惊云灰厄。
在场玩家没有觉得轻松的意思,因为他们都得到了任务卡提示。
之前没完成还是已经完成的任务已经刷掉了,替换成了——应对调查,解除自身嫌疑,免入牢狱。
下面还PS:入牢狱既任务失败,会被扣分。
谈瑟拿到的任务也是这个,那么反推,站在警局身份上的惊云灰厄以及……司空雪案,这两人拿到的任务没准就是把他们送进牢狱。
果然,连着曹凭澜这些在宅子里的相关人员一抬头,都看到了这两位警局大佬看过来的目光。
玩家VS玩家。
送人吃牢饭任务开始。
昨日宴请寿宴的大会客厅,今日凌晨成了众人的审讯厅。
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警局的人一到,就知道没法带去警局问话了。
社会名流太多了,搞不动,而且也不宜公开。
所以在这,左厅吃早饭,中厅休息等候传讯问话,右厅既审讯室。
按照安排,谈瑟还拿到一个牌号,第13号。
现在才1号选手罗一进去,她还早得很,所以在吃早饭。
餐厅这边人不少,除了蔺家人之外,还有九叔等族员也被请来,自然也在吃饭,除了他们就是昨晚留宿的几位重要宾客了。
蔺迟岫联姻夫家那边的大哥,就是正经继承人陈落枫,相比他的窝囊废弟弟,这位已经接管了家业,可算是对标蔺元棋的人物,年近四十,显得沉稳干练,对亲家家里发生这样事表达了十足的慰问,还端着饭菜坐在了蔺迟岫面前说了什么,后者脸色变得不太好,大抵是伤心,勉强应和。
还有老城官方的高层,本来是要跟蔺家谈城中商业建设的,现在蔺臣没了,那就……
当然,除了这几位世俗方面认可的钱权人物,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当地道门魁首灵云上人,信仰者繁多,名声远博,当地十分信奉他所在的灵云道观,逢年过节香火鼎盛。
而这人也是蔺非言非议自己老爹的原因之一。
蔺臣给灵云观送的钱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谈瑟看到了他们,但没太在意,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想着事。
其他人倒是不断观望自家人,客人以及谈瑟。
直到……灵云上人坐了下来,谈瑟抬头看着他。
筷子顿在那。
灵云上人仔细看着她,半响才开口。
“夫人,你的命格贵重非常啊。”
“于此地,冠绝于人群海海,可定功德,可镇鬼邪。”
这话嗓门不小,所有人都听到了。
谈瑟自己都意外,眉眼上扬,瞧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头若有所思。
“上人,你也是苍山名宿,广有仙名,旁人大抵是信你的。”
“但你现在如此断箴言——我夫君才刚死。”
“我情何以堪。”
灵云上人:“夫妻福祸虽一体,但老爷乃三代老臣,承继了一部分家国气运,非人力能逆转,但夫人的命格贵重,可影响蔺家未来。”
在场的蔺家人听着怪怪的,蔺可言撇嘴,低声说:“她钱多吗?能买通这牛鼻子?还是咱爹就喜欢她到了这个地步,这次还安排了牛鼻子为她做势,可惜势还来不及做,他自己人就没了。”
蔺迟岫是真觉得这个二妹妹满嘴没把门,什么话都说,不过这个上人的话真的怪怪的。
很突然。
但更突然更怪的还得是这位夫人。
在餐厅众人气氛古怪的时候,谈瑟淡淡一句,“这么一说,若我改嫁,一年改一次,岂不是能改好许多人家风水?”
“上人,你说我一次能收多少钱?”
灵云上人被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餐厅一片死寂。
本来觉得不太舒服的蔺家人现在更不舒服了——怎么回事,为什么觉得她改嫁是天大的坏事?刚刚还嗤之以鼻来着?
而这时,审讯厅那边的罗一本来还比较镇定,因为他看得出现在这一局最危险的就是披着蔺家人身份的那些人,自己只是马夫,不至于出事。
但一屁股刚坐下。
司空雪案:“你说你一直在马厩喂马是吧。”
罗一:“是的。”
有人看到,而且那些马的确都被他喂过了,调查的时候都可以作证他在马厩,不具备做案时间。
对此,他很镇定,就等着自己迅速出去,再看其他人如何过关。
尤其是那个谈瑟跟南希等人。
司马雪案:“按照蔺家规矩,马厩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清理一次,按照清理时间跟我们调查时发现的马厩内部马排泄物情况,再根据马的正常代谢时间,结合其他马夫经验跟供词,可以判断出你喂马的时间并不在你所说的五点半到七点时间,而是提前到了三四点上下,那么,五点半跟七点这个时间,你去哪了?”
罗一:“……”
他能说自己溜出去探查整个蔺家了?
该死的司空雪案!
“我出去遛弯了,抱歉,是我工作不到位,想出去玩,所以提前喂马。”
司空雪案:“出蔺宅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
司空雪案:“蔺家规矩中,不同的仆人有不同的活动区,内院是重中之重,你一个马夫活动区域本来就不能介入内院,但你的鞋子上有沃肥养花草的黑泥,说明你要么出过蔺宅,要么去了内院,按你刚刚说的,你没出蔺宅,那就是溜去了内院。”
“你有很大嫌疑啊.”
司空雪案一板一眼看着他。
罗一心里咯噔,也看到了任务提示失败要被扣分。
完了。
这一下不仅扣分,还避免不了被送去警局——除非他交代合法的理由。
但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合法——蔺家那边只要知道,他就是不合法的,这个时代的劳务合同不合理,他是仆,违背规矩去了内院,大了说可能去骚扰冒犯后宅女性,小了说就是盗窃或者内奸,蔺家都不需要查真相结果,直接反手一告,警局就能受理把人处理了。
这就是时代中的规矩。
所以警局牢狱他是百分百去定了。
罗一进去不到三分钟就被拿下的消息很快被所有人知道。
后面的人顿时明白司空雪案这司法部长在开大搞KPI了、
说真的,系统真的恶心人。
把一个司法部长搞到这个副本中的警局大队长身份上,还有任务需求,那他们这些玩家还有活路吗?
那不是审讯,那时老虎凳啊!
前头,司马倦知跟南希都被问了。
三姐妹的会面摆在那,需要三人的口供,但她们三人都不可能把谈话内容坦然告知,也没有时间串供——事发后,她们就去了现场,后来人多口杂,蔺幼陵出现后,以长辈的名义要求每个人单独休憩,不能再接触,免得会有真凶再作案。
理由就是蔺三蔺五两人都死了,加上老爷子,蔺家一下子死了三个人。
这个理由太强大,他们没道理拒绝,于是……
到现在都没法合谋串供,但三人也都聪明,都挑了能说的、逻辑跟情感上对得上号的说。
“按照三位分开的口供,唯一一致的就是你们都认为你们的父亲对新夫人谈瑟万分喜爱,且有沉浸于方术改善体质的行径?”
其他两人怎么说,南希不关注,她有自己的节奏。
“我从二姐口中得知了父亲常邀这些方士来宅子里,且时间上跟那位夫人的到来十分相近,其实我能理解父亲。”
司空雪案:“理解?”
南希微笑:“年纪越大,越想回到年少意气风发的状态,而对于男人而言,权势财富跟女人必然是一生的追求,而以父亲年少成名无所不有的经历,对于权势的追求并不是遗憾,因为他早就得到了,那剩下的也无非是女人跟年轻本身。”
“方术之事看似荒诞,但须知古今数千年多少明君大帝渡不过这一关。”
这倒是。
司空雪案:“但你还提到……”
南希微笑:“我想让警局查一查,那些方士入府后,出去了吗?”
在场的警员都愣了下。
南希十指交叉。
不管警局的人多疑心他们三姐妹聊了什么,能否互证不在场证明,她都选择不自证,反而提出线索跟方向给警局——只要警局觉得她对调查有价值,而且态度主动,那就会把她留在宅子里配合调查,而不是直接送回警局。
所以,任务,她过了。
出去的时候,南希看到了司马倦知,后者也过了。
司马倦知看到警察去喊了灵云,就猜到了南希的破局路线是把调查引到方士之术那边去。
杀人手法如此诡谲,凶手有意引鬼怪之事,南希顺势而为。
“我的选择估计跟你不一样。”
南希:“莫非是家产?蔺元棋估计很头疼,但这也符合你的身份逻辑——拉下他,你就能上位,所以指认他的问题不在话下。”
司马倦知:“自然,但还有一件事是——这个宅子里有其他势力,夫人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南希若有所思。
“首先,她高调了,从一开始就是高调的,高调的结果就是吸引注意力,而一旦案件事发,她也等于吸引嫌疑。但她还是直观提起牌位没有溅血的事,指出是蔺家人内部问题,这等于把所有蔺家人放在火上烤,于是她就被摆在了明面上,警局那边也肯定会对此有所在意。”
“但她当时的目的不止于此,其实是说给我们两个听的——如果是人干的事,尊重牌位显现蔺家人身份,但案上点的香还剩下一大半,按照香的燃烧速度,十五分钟烧那么一点也正常,但也证明在它燃烧之前,有人刚点了香。”
“如果说屋内有蔺臣回应的声音跟内部开锁的鬼怪之事,那么这点香反而是活人干的事——鬼怪里不可能存在鬼给亡魂点香的操作,这违背幽冥规矩,是大忌。”
“所以就是当时屋内却是有凶手杀人,且冒充蔺臣的声音回应,又在开门瞬间就离开了祖祠。”
“那么,那个密室就真不是密室了。”
“她不是开玩笑。”
“但你判断这宅子里有其他势力……蔺臣一死,蔺元棋众矢之的,而且经过调查肯定会暴露他的罪名,等于孤立无援,余下就是其他子女,这是两派,但其他人可能会把夫人归类为第三派,你提及的其他势力?是在这种划分里面隐藏的派系?幕后之人——杀蔺臣,促进警方调查废蔺元棋,又杀了老三老五,从家产争夺来看,余下的既得利益者就是真凶所在,但他肯定不止一个人。”
司马倦知的推敲基本跟南希一致,但他也道:“自然不止一个人,不管这个祖祠内部的秘密逃生空间在哪,字帖上的笔迹新鲜,人不可能在黑暗中写字,祖祠内灯火通明,光是蜡烛就有很多,毕竟要常年供奉祖先,蜡烛是不能熄灭的,那样的光度下,人被吊起来的影子是能通过窗户往外传递的——血肉喷溅在玻璃上,没有隔着帘子,说明当时内部未有帘子遮挡,但以老管家跟那些护卫的说法,他们压根没发现这件事,这可能吗?”
南希:“他们被买通了,是凶手的人,在为他造势,弄成幽冥鬼怪之事,而且,他们人不少,必须被绝对信任才能配合完成这件事——留在老宅里的某些人才有这样接触他们且买通他们沆瀣一气的机会,别人,每个蔺家子女拎出来都具备不恰当跟不必要且不合理的问题,只有两个人是绝对符合且嫌疑最大。”
蔺元棋,他没必要,也不符合逻辑,因为蔺臣一死,损失最大的就是他。
蔺迟岫,她没这个能力跟继承利益的希望,自然不够吸引人投靠。
蔺二既司马倦知是外来玩家,不具备前面勾结的能力,同理排除的也有南希。
蔺三蔺五噶了,排除。
那就是蔺四六七三人,加上蔺非言四个嫌疑人。
“蔺非度跟蔺炘言,俩十八少年人,从小长在这里。”
南希:“我想起来一件事,蔺非言晚上非要请我跟蔺迟岫喝酒……说是谈事,看起来也是正经目的,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我在想她是不是在给她自己找不在场证明。”
“蔺非度跟她是一母同胞,如果蔺臣死去,蔺元棋倒下,蔺三蔺五又没了,在没有当家人分配利益的情况下,就算按照法规的合理分配,他们姐弟能分到的股份其实也是最多的,超过你,也超过所有兄弟姐妹,继而把控整个家族,但他们也担心我们其他人会联合起来……所以,案子爆发,人困在这里。”
“继续杀。”
“或者把罪名降在其他竞争者头上,夫人,你,我,其实就是他们接下来的目标。”
两人有了这样的判断,决定分开去盯人。
司马倦知负责俩18少年人,南希负责蔺非言。
而当他们谈完回去,果然听说夫人已经被请过去了,而且……谈了很久。
司空雪案看着任务卡上——深度调查谈瑟这个新夫人的嫌疑,直到彻底抹除嫌疑。
这……不是要她往死里苛待人吗?
系统真的是够针对人家的。
可能这就是大佬的待遇。
司空雪案开门见山,一来就是大招。
“事发当时,夫人不在床榻上,在换衣间?连灯都没点?不怕黑吗?”
谈瑟:“老城用电多被兵工厂霸占,哪怕是蔺家自己出资拉了电线等设备,也时常断电,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它有用电期限,昨晚正好是断电日,电灯就用不了了,蜡烛不安全,不可能在卧室点用,煤油灯在屋外小翠他们那。”
司空雪案:“那你为什么不喊她们?”
谈瑟:“事实上,我听到动静要进换衣间去换衣服,我以为她们会闻声进来找我,毕竟她们确实也闹腾了起来,可是,她们没进来叨扰我,估计是蔺家的规矩。”
确实有这样的规矩,从老爷子那传下来的,下人根本不敢胡乱叨扰主人的事,除非是管家这一类人询问,得到应允后才会开门。
司空雪案等人已经知晓,但即便如此……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旁人都别吓到了,你急着换衣服?也不怕不担心?”
一个警员有点怀疑。
谈瑟挑眉看他一眼,又看向司空雪案,“查过房间了吗,看过睡衣吗?”
额……
司空雪案自然看过,跟另一个女警员还检查过,确定没问题,但……确实单薄,因是西式真丝睡衣。
在中式大家庭里面的确不可能苍惶出现在人前。
“我这样的小妈,在大家族里要生活可是不易,步步错不得,而且当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若是出个刺客,或者死个把人,实不至于让我惊慌失措,上赶着过去看。”
“自然要保全自己的体面最为要紧。”
警员:“但现在是你的丈夫死了,你不难过吗?”
谈瑟:“体面不是哭给别人看的,你知道但凡我哭了还是其他蔺家子女哭了,暴露了处事能力,那接下来蔺家的产业要有多少损失吗?哭一哭,一时舒坦,千金万两魂飞魄散。”
这就是经济跟新闻学的范畴了,这些警员哪里懂,但司空雪案又不是土著,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紧抓着不放,但她还是放任这些下属甚至影响他们刁难谈瑟,为的就是任务卡上的任务。
“那么问题来了,夫人。”
“有人能证明你到底在哪吗?”
“榻下,你的屋内拖鞋摆在那,整整齐齐,说明你下床那会,在昏暗中急于去换衣间换衣,却没有穿拖鞋,那你,光着脚去的?”
“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没穿拖鞋,是穿了外出的鞋子。”
“我们从换衣间内找到一双沾着泥土的鞋子。”
拖鞋跟外鞋都拿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谈瑟冷眼看着两双鞋,在缄默几秒后,几乎有警员忍不住亢奋直接拍桌质问……
“谈瑟!不要负隅顽抗了,只要杀了蔺老爷,作为新婚妻子的你就能分到大额资产,从此飞上枝头,你的阴谋已经被我们洞察,你还有什么解释?!”
她太镇定从容了,从事发到现在,每个人都肉眼关注到这位新夫人的情绪过分稳定,包括在现场时的反应,比任何人都不在乎蔺臣的死似的,而且张嘴就把真凶推到蔺家血亲身上,怎么可能不让人怀疑。
所以警局在调查的时候,这些仆人啊还是蔺家族亲都不遗余力抹黑她,也就有了陷入位置的观念。
蛇蝎美人。
谈瑟不慌,心平气和道:“你们好像忘了我是已婚身份。”
“榻边是有两双拖鞋的,我随手取的是男士那双,后来换下的也是这双,小翠后来进来服侍,也能看见吧,可问她供词,何况换衣间内难道没找到这双男士拖鞋吗?”
“至于这双外出的鞋子,今天我换过两双鞋,一双是寿宴当日所穿,因为忙碌,出入过各个地方,后来忙完已经很晚了,脱下既放在鞋柜上,当时还让仆人不必急着处理,明日再说,而今夜事发后,我不至于再穿这双鞋子,所以换了一双……”
“反正不是我洗,多穿几双鞋子,有问题么?”
审讯厅内一时寂静。
而谈瑟跟司空雪案对视的时候。
司空雪案:奥,你是故意的吧,在鞋子跟衣服上留下破绽,又能自圆其说,就是为了吸引关注度,又能接触嫌疑,这样能轻松刷任务卡奖励,你到底任务几了?
谈瑟:一般,不比部长你不肯亲自得罪我就推这些小警员当炮灰,既完成任务,又给自己留余地。
本来这一场调查也算尘埃落定。
突然,门推开。
惊云灰厄站在门口。
想到惊云灰厄疑似张北森的身份嫌疑,司空雪案心里咯噔了下。
而这人看着谈瑟,也平静来了一句。
“抱歉,夫人,在你所居找到了可以外出的秘密通道。”
“请问,你是通过它离开屋子,并且又从那回到房间——比如换衣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