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清拎起腰间的铃铛， 神态很轻松地说：
“您是说这个吗？”
第五翎羽一点下巴，“从哪儿来的。”
完整的主铃只有第五仙品正式记入族谱的族人子弟才会有，秦如清是外姓人， 还是他带入蓬莱的， 按理来说不可能拿到主铃。
秦如清笑嘻嘻：“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两日前我去到万卷阁第四层， 在里面撞到一个修炼的人。我惊扰了他，他也不恼我，还送了个铜铃， 说是见面礼。”
第五翎羽嗤一声：“随便个人给你东西，你就接着，不怕他害你？你不是一贯最小心谨慎了吗？这会儿的警惕心又没了？”
秦如清很无辜地说：“可他说，署长您给我的铃铛是副铃， 功能不全， 行走神山多有不便。他给我的是完整的铜铃。清清想着方便， 这才换上的。”
第五翎羽简直要气笑了。他能不知道这个浑身都是心眼子的小丫头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嘛。
就是觉得他给的铜铃有问题！比起他给的， 她更愿意相信一个第五家的陌生人。
她很可能已经猜出了那人是第五有林，仗着第五有林一个仙品的少族长不会有那个闲心算计她。人家少族长给的见面礼，自然得及时佩戴上表示欣喜， 便顺势将铜铃换了。
他第五翎羽看到了， 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该怎么说？
少族长给的东西不用在意，你戴我的？
主铃也就那样，功能也不差？
主要是， 他心中也未必就坦荡。
如此，处境就被架住了， 也许是觉得颇失颜面，第五翎羽竟冲着秦如清哼一声， 甩袖走了。
秦如清眼眸一闪，反而稀奇住了。
哟~甩脸子了，这倒稀奇。要知道，乐子人就是万事皆可乐，秦如清就很少见到第五翎羽动怒，哪怕有时候她故意刺他。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看你就像看戏。
今日竟然这么直白地表达出了不高兴。因为啥，就因为她换了个铃铛？
秦如清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想来想去，想到事情的另一个主人公。
第五家的少族长？万卷阁遇见的那位应该是少族长吧？主要是看年纪不像是族长。
他是不是跟第五翎羽不太对付啊。
自己在他送的和老对头送的铃铛中选了老对头的东西，第五翎羽觉得冒犯，这才出奇着恼的。
秦如清觉得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没想到第五翎羽还有“你怎么能跟我的死对头关系好，我很生气”这种小学鸡心理。
秦如清拍拍手，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第五翎羽走得飞快，是丁点儿没管秦如清。不过秦如清也不慌，她现在也约莫晓得铜铃怎么用了。
这神山内部空间很玄妙，铜铃有点像是行走神山的工具，能够定位转移，还有点像个人身份牌和行踪记录仪的意思。
只要用意念输入名字，铜铃就能自动传送。
秦如清笑脸保持不变，正打算输入，忽而表情僵住——等等，第二狱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在原地定了两秒，秦如清拿出玉简，开始求救：
“好署长，第二狱叫什么？孩子找不到路哇！”
那头生生晾了她一会儿，才回：“求我。”
求你？这算啥！
秦如清：“求你求你！”
只要能达成目的，秦如清向来不介意有时候嘴上吃点亏——因为她可以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那头也想不到秦如清能这么干脆，给无语住了，半响报了个名字。
这次，秦如清的铜铃终于发挥了作用，她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空间黑暗下来，场景和地狱道有点相似，一道巨大高耸的青铜钉子门。第五翎羽站在门口背手而立。
秦如清走过去，看见青铜门上牌匾篆刻的古字：
“傍生道。”
这便是四狱的第二狱。
第五翎羽瞥了她一眼，带着没好气的意味，道：“去吧，不是你要去的吗，好好进去吃点苦。”
喂，你这指着傍生道教训我一顿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啊。
秦如清心里吐槽，嘴上却开始说好话（主要是怕这人给他穿小鞋，谁知道他有没有权利调整傍生道难度什么的）
“好署长，可别气了，要是您给的是主铃，咱一定不换，肯定好好戴住！”
秦如清不提还好，一提第五翎羽心里就更梗塞了。
主要是，仙品铜铃都是有定数的，象征身份，肯定不能人手几个，要想多拿，就要跟族中申请。
他当时一嫌费事，二也是因为，主铃不好动手脚，他没法儿掌握秦如清的行踪。
如今被秦如清看破，特意更换，他即便气恼，也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只能警告地瞥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秦如清嘿嘿一声。你自己立身不正，就别怪我防备啊。
开始走到青铜门前。刚一靠近，门前钻出两个青铜凶兽像。看着青面獠牙，可怖得很。
凶兽像眼中冒起红光，要不是秦如清闪得快，差点将秦如清头咬掉。
秦如清惊恐扭头，第五翎羽这才闲闲开口：“四狱是层层递进的关系，前者不过，后者不入。把你的地狱道令牌给它看。”
你早说呀。
秦如清也晓得这是第五翎羽在存心报复。撇撇嘴，拿出自己的令牌，凶兽眼中的红光这才消失了。
厚重的青铜门缓缓移开，踏入之前，秦如清先朝着第五翎羽挥了挥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灿烂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真奇怪，她气人的样子着实可恨，可这么笑盈盈挥手的模样又叫人觉得乖巧可爱。
可不可爱的另提，乖巧这个词又怎么可能在她身上出现呢。
第五翎羽眉眼平淡地看着青铜门阖上，秦如清最后一丝身影也消失。
他的面容并没有像他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恼怒。
眼眸中氤氲的，不是生气，而是一抹深思。
青铜门的另一面，背过身的秦如清笑脸也逐渐消失。
第五翎羽这个人，着实奇怪。对她充满利用算计，行动中却也不乏忍让包容。她有时候故意挑动激怒他，也不见他怎样。
这没叫秦如清放松，反而越发警惕。
不过现在多想也无用。秦如清举目向前，发现前方黑洞洞的，人置身其中，会发现自己既无前路，也无退路。
秦如清想了想，指尖蹭地亮起一簇火光。这火光闪动跳跃，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便淡然举光前进了。
*
秦如清走到一个铁笼子前，笼门洞开，像是欢迎她进去。
可秦如清却看着这个铁笼子迟疑住了。人进铁笼子，这像话吗？咱又没干坏事。（没干吧？）
秦如清又试探着在其他方向走了走，发现周围的环境中只有这么一个铁笼子，甚至想走远点，还被黑暗给挡住了。
黑暗，把她挡住了，像堵墙一样将她挡住了。你就说合不合理。
显然，这个傍生道的意志在要求她进这个笼子。
进就进呗。秦如清刚一踏进去，像捕鼠笼的笼门一样，弹簧松动，门啪一下阖上。
然后铁笼开始缓缓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笼子停住，笼门打开，秦如清迟疑地走了出去。她好像来到了一间监狱。
监狱里关着一只兽。大约是第五家提供的伙食不太好，兽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闻见活人气息，脚爪交叠趴伏在地的兽陡然睁开一双黄褐色兽瞳。兽瞳中一道竖线瞧着分外吓人。
一道黑色身影闪电般窜出，几乎不给秦如清反应时间。
秦如清偏头躲过它一爪，另一只手淡定发出一道金链，圈住兽的腹部，将它狠狠掼在墙上。
这兽的外形像一只黑豹，很快翻身站起来，前肢伏低，朝秦如清发出警告威胁的兽吼。
养猫的都知道，猫发出嘶吼其实是表示害怕，真狠的直接就上爪去掏了。这黑豹显然也通过刚才那下交手看出秦如清的不好对付，此时正在害怕。
秦如清细眉蹙了蹙，很快将兽收拾了。甚至没用大招，因为兽的修为只有筑基。
这与秦如清一开始的严阵以待完全不同。她不相信傍生道的难度只有这点。
兽的黑毛被秦如清给烧秃了，此时恐惧地蜷缩在角落里，与一开始的凶狠完全不同，温顺地像只小猫。
秦如清看了小猫一眼，画面开始偏转，她似乎被传送了出去。
又是一间牢房，又是一只新兽。
秦如清与兽对战的时候还在想，难不成这里是第五家关押妖兽的监狱？
曾经南部原始密林里，秦如清就见过南岭署长出手，用一个钵状法器将妖兽关了起来，秦如清后来也没想着兽的去向。难不成最终兽被放到了这里？
还有，比地狱道难度更高的傍生道仅仅是叫她与妖兽对战这么简单吗？
打败第三只筑基修为的兽时，秦如清发现了端倪。
按理说，以她的恢复能力，现在与筑基修为的兽相比，应当轻轻松松，没有压力才对，可秦如清在战斗之余发现自己的灵气消耗快得惊人。
紧紧是与三只筑基妖兽对战，灵气就已经消耗过半。
这对她来说完全不科学。不说道体的恢复能力，只单凭她的先天大圆满之体，消耗也不至于这么大。
事实在秦如清对战第四只妖兽时得到了印证，这次秦如清有刻意留意灵气储量的变化，发现除了与妖兽对战时的法力消耗外，她的灵气竟然还在额外地流失。
果然有玄机。
秦如清照例也将这只兽捆在角落里，开始打量这件牢房。
青灰砖石，壁灯，枯草。牢房里的东西就这么多。
每样都是平平无奇的东西啊……秦如清的视线划过橙黄的壁灯，忽而一凝眉，竟然施法朝灯一击。
术法竟然穿过了壁灯，直打在后面的墙上。
果然有古怪！
秦如清刚才之所以凝眉，正是因为她看见了灯盏里燃烧着橙黄火焰，却丁点儿没有感应到火焰气息。
然而发现了古怪却还不行。那只兽看着这只可怕又奇怪的少女扒在墙上怼着那壁灯研究了半天，而后跳下来喃喃自语。
“奇怪啊，我手也摸不着这灯，像是个幻影。或许不过是个象征？灵气的流失加快是牢房中的自带负面效果？”
秦如清放弃研究灯后，开始与兽大眼瞪小眼。
与监牢中的兽对战，秦如清一直有注意控制自己不下死手，原因有二。
一，第五家抓住妖兽，也没杀，只是关起来。他们不杀，秦如清就不能做那个杀兽人。
第二，这试炼关卡名为傍生道。
凭秦如清很浅薄的佛教知识，知道傍生又是畜生的别称。依照前头的地狱道，此道就算取名也应是取畜生道才对。
可第五家却避讳了畜生的称号，采用别称。凭着这点，秦如清觉得自己手里就该留点分寸。
没多久，画面又开始转换，秦如清被传送到新牢房。感应到那只兽的气息，秦如清眼眸定了定。
妖兽的修为开始是结丹期了。
看来牢房里妖兽的修为逐步递增的，也不知道想拿到天级令牌需要打败什么级别的妖兽。
对战结丹期妖兽，秦如清并不算吃力，不说她现在的实力，之前在百族大会，她就已经能对战结丹期。
更叫秦如清苦恼的反而是这个牢房的负面状态，因为仗着极强的恢复能力，她以前从未体味过灵气不够用是种什么体验。
可今天，她体会到了！
原来法师缺蓝是这种感觉！
孩子大招都捏在手里了，特么没蓝发不出来，然后错失良机！恨！
秦如清还发现，当对战妖兽进入结丹期后，牢房留给她的休息时间也变短了。本来要是给她足够的恢复时间，凭她自身的恢复能力完全可以弥补灵气额外流失的消耗。
可现在，时间太短了！秦如清刚打完一只兽，没喘两口气，转眼就被传送到下一间。
机器人也架不住这么造啊！
很快，秦如清虽然下手不见颓势，精神却十分萎靡。为了保持灵气运转，她一直将她的先天大圆满之体功率开到最大。
一边拉满功率一边打架，她的精力消耗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若要精准形容一下，就是一直超负荷运行，然后CPU快烧了。
差不多整个体内的灵气消耗殆尽到重新充盈，这么经历了四个来回，牢房终于没有将她立刻传送走。
秦如清松一口气后，竟然感觉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终于结束了吗？
秦如清几乎本能地趁着这个喘息时间加快恢复灵气，她不确定这个牢房接下来会不会给她搞什么骚操作。
结果消失了很久的大铁笼重新出现。秦如清恢复了一会儿，看着铁笼，迟疑了一会儿，再次走了进去。
铁笼又开始在黑暗中下降，秦如清似乎能听到铁索摩擦滚动发出的嘎吱声。
咔哒，似乎又到了一个节点。
秦如清走进牢房，眼尖地发现壁灯的火变成鲜红色。而这一次，牢房中的妖兽等级已经来到蕴丹期。
这已经是秦如清需要全力以赴才能对战的层次。她面色凝重起来，开始对战。
一只蕴丹期，两只……与第一只对战时秦如清就受了伤，对战第二只蕴丹时，秦如清直接受了不轻的伤。
第三只，她被妖兽的利爪锁住喉咙狠狠掼在墙上，最终用青莲印轰开妖兽，差点没收住手将妖兽杀了。
而秦如清受了重伤。
她的血流入青砖地面，竟然被地面吸收，壁灯爆了个灯花，燃烧得更加热烈。
秦如清用大拇指揩去嘴角的鲜血，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你特么都是个假火爆什么灯花！”
秦如清已经发现了，假如以铁笼子下落的层次做区分，先前打筑基和结丹妖兽是一层，负面状态是灵气消耗加快。
现在打蕴丹又是一层，负面变成了伤势恢复变缓，受伤程度加深。
秦如清第一次发现这点时，以为是自己道体的恢复能力被限制了，被妖兽接连打了一回儿才发现，道体能力还在，但是伤口就是恢复不过来，反而越来越重。
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小明家的游泳池，出水和入水的问题！
假如两个口，一个出水一个入水，速度分别不同，小明家的游泳池什么时候能蓄满。
……
……
我打个架你还考我物理！
最气人的是，她前头那个灵气恢复限制的负面状态，竟然还在！
第四只蕴丹打完，秦如清觉得自己也快完了。
她周身的血被地面吸了个干净，全身的血都被换了一遍。当然，这些血都是普通血液，道体的绿色能量用来修复秦如清的身体还不够，不可能有余额流出来。
秦如清不清楚第五家的人是怎么通关傍生道的，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不是她这种模式。
她是生生靠着道体和先天大圆满之体硬撑过来的。
第五家的人想通关或者拿到高级评价，必然只得靠修为硬轰，要不然，就得有她这样的恢复能力。
铁笼子再次出现，秦如清知道，更难的关卡要来了。
蕴丹期已经打过这么多，再往下就是：凝丹期……
可迄今为止，秦如清打过的凝丹期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凝丹树妖，那树妖还不是她自己打死的，而是秦如清利用方家刺杀她的那位金丹长老的攻击，借位杀死的，她最后就补了个刀。
对于自己现阶段能不能正面打败凝丹妖兽，秦如清……完全没底。
她是能越点小阶，但是差这么多段——孩子真的没信心啊！
这完全不是天赋与技巧能弥补的差距。
可秦如清又有预感，如果她不尝试打败凝丹期妖兽，这个傍生道令牌，她拿不到天级评价。
拿不到天级评价，她还会有奖励吗？
铁笼子吱嘎向下，衬得这片空间格外安静。若是这里有光源，便能看到笼中的秦如清面目，不是畏缩，不是害怕，而是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
从进入傍生道起，秦如清心中就一直有个奇怪模糊的感受，只是起先一直捕捉不到，就在刚才，就在铁笼吱嘎向下，她要进入下一个关卡的刚才，她终于捕捉到了这丝怪异。
这傍生道的前两个关卡所限制的负面状态，为何与她道体的特征这么相像！
灵气恢复、伤势恢复。
可以说它是一种负面状态，可是反过来想，不也不是种针对性训练吗？！
回想起前头，地狱道的时候也是，那五颗上古玄晶，莫名就让她的道体本命火有了细微的变化。
种种串联起来，叫秦如清升起了一种大胆的猜测：
这四狱，好像能训练开发她的道体……
秦如清不太清楚这背后的缘由，在当前阶段深想这个也无用。
她只在意一件事——
假如她这次傍生道能拿到天级奖励，是否能将她的道体掌控推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心跳似乎陡然加快，秦如清振奋地想：
也许她不用着急去仙品图书馆的高层找答案了。
她想要的答案，或许就在四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