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与钰出马,程大人答应的义不容辞。
所有少年都欢呼起来,他们可以回家了!热烈的心情激荡在每个人心间,他们开始欢呼跳跃,格外开心。
沈知澜也松口气,可以回家了!
他的心早飞到黄铜小巷里,那里才是他心灵的居所,回去后,他要狠狠吃一顿,洗个澡,闻着皂角的香气入睡……醒来又是安稳的生活。
所有人都很开心,就忽略了沈与钰若有所思的表情。
沈与钰与程大人约好的时间,就在次日的中午,于白云渡口旁边的十里亭。
听到这个时间地点,沈知澜神经有一瞬绷紧。
他思来想去的,也觉得没问题,但神秘的第六感始终在预警,让他一直提心吊胆,夜里睡不着。
他在通铺上翻来覆去的烙烧饼,沈与钰也跟着醒了,压低嗓门说,“睡不着?”
沈知澜索性承认,“确实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他同样压低声音,“一想到能回家很高兴,但是又害怕再起波澜。”
“怎么会呢?我们马上就能回家啦,中午坐上马车,如果跑的快点,入夜前就能到南城门口……”沈与钰声音越压越低。
入夜到南城口……入夜……入夜,沈知澜反复念叨三遍,总算明白为什么了。
为什么要明天中午出发,而不是一早出发呢?如果中午出发,路上不快马加鞭的话,很有可能进不了城,岂不是还要留在城门口的客栈,又耽误一日?
沈与钰同样察觉到不对,但他也相信程大人的品行,加起来可是几十年的交情啊,怎么可能出问题?
但澜哥儿的担心不无道理……沈与钰左思右想,决定从心,就当为了澜哥儿,试探一把再说。
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所有人都安心。
晨起后,沈与钰说出这个决定,其他人并不赞同,大家都想快点回去。
最后是沈与华打的圆场,“好了好了,顶多耽误半天,不算什么大事,安全要紧。”
他力排众议,终于还是答应了。
沈知澜苦笑,觉得自己实在疑神疑鬼,耽误所有人回家。
决定已下,沈与钰反而想的通,安慰他说,“这跟你没关系,决定是我下的,后果由我承担。”
“这可不行。”沈知澜翻身上马,“当然是我们一起承担,驾!”
二人驾马,奔向约定好的地点。
他们说好,一直等到二人返回后,大部队才能出现露头。
郊外。
隔着几百米,沈知澜就看到程家的车队,静静等路边。
车队有七八辆马车,摆出前多后少的姿态,旁边还有一伙子镖师,各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
官员出行,这点人其实不算多。
但沈与钰看来看去,就是觉得挺怪,又说不出到底哪儿怪。
而看到他们二人前来,程大人已经提前听到动静,下马等候,并且冲着沈与钰招手,示意他快点靠近。
可他越是挥手,沈与钰越迟疑,他的直觉同样疯狂示警。
他停下缰绳,踟蹰不前。
而沈知澜比他更早,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风里,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循着风向去找,会发现道路旁边的草丛很深,甚至能藏人。
他荷包里正好装着石子,他用牛筋充做弹弓,直接砸到草丛里。
哎哟哎哟,有人从草丛里滚了出来,手掌捂着被砸的方位。
沈与钰定睛一看,发现还是熟人。
这不是他们关在地窖里,经常来看他们取乐的瘦高个么?
瘦高个被揭穿藏身处,使劲磨着牙,他被沈知澜哄骗过,此刻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事后,瘦高个因为办事不力,被赏了二十鞭子,现在还疼呢,只要伤口一疼,瘦高个就会想起自己被骗的事。
这次还能将功补过,再有下次,岂不是死定了?
他不能允许再出差错,于是着急忙慌的,把胳膊上带的强弩拿了出来,对准二人的方向就射,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启动弩箭。
霎时,弩箭像雨点一样砸过来,密密麻麻。
弩箭力度足够,还能连发,瞬发,近战时几乎无敌。
沈知澜狼狈的躲过第一波箭雨,躬身闪避,同时扯过缰绳调转马头,不辩方向的狂奔。
沈与钰也不慢,撒腿就跑。
两人趁着第二波箭还没到,转瞬就逃。
“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胖高个从侧面下来,他刚才扮成正在搬东西的壮汉,避免被发现,结果一切都想得很好,瘦高个这个埋伏的,先被人识破。
啧,垃圾。
胖高个捡起掉落的箭簇,捻了捻草皮,笑了,“受伤了,跑不远的,追,一定要追到!”
就算捉到两个人,也足够交差了,更别说其中一个身份足够贵重。
而留在城里的……同样逃不脱他们布下的罗网。
*
沈知澜他们有马,对方也有快马,虽然起步慢了,但紧追不舍,死死咬着他们的尾巴,就这么跑下去,两骑抵不过几十骑,早晚落网。
沈知澜在马上,心跳如擂鼓,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他时不时回头看,企图判断时机。
沈与钰同样闷着头跑,他极目跳远,突然想起曾经听镇上的人讲过的地势,扯着嗓子提示,“小树林!”
前头有个小树林,密密麻麻又乱糟糟,普通人进去都容易迷路,不如借着地势,甩掉他们!
沈知澜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顺着沈与钰指的方向跑,跑出去一刻钟,果然看到前方有个小树林,还有山坡和农田,并一片河滩,足够作为遮挡。
甩追兵,必须在这里甩掉追兵。
沈知澜在马上,被颠的七晕八素,咬着牙坚持。
进了小树林,慢一步的追兵确实被拦住了,跑的没他们快。但小树林不够大,一旦出了树林,前方都是平坦的农田,他们照样跑不了……沈与钰打量面前的地势,心里涌出主意来,他们得躲才行!
不如跳到河里,顺水而下,一定能躲过追兵。
他们闷头朝河边跑去。
*
青花教的人稍稍被小树林阻挡脚步,但他们很快就追上了,掠过小树林,顺着马蹄印,很清晰看到脚印到了河滩边。
河边的空地上,溅起一大片水渍,而失去主人的马,腿陷入淤泥之中。再看河里,有几片衣角,正在河里浮浮沉沉,顺水飘的极快。
“大哥,他们似乎跳到河里了。”
有人禀告。
胖高个看着河里的水流,冷笑着,“想跑,没这么容易,来人,下水!”
马上就有人跳下小河,顺着衣角的地方游去,他们水性都极好,几个猛子扎下去,就顺利靠近了衣裳,结果伸手一捞,发现,咦,这只是衣裳而已!
追兵这下慌了,衣裳竟然是疑兵之计!他们连忙潜入水下,又起起伏伏好几次,都没找到人质,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拿着衣裳回去复命。
胖高个这下真慌了,眯起眼睛,“真没找到?”
“的确是,什么都没看到!”
“好小子,还真学会耍你爷爷了!居然先把衣衫脱了做诱饵,自己跳到另外一个游走了!”
胖高个很快判断出,那两个小子又耍诈!
“来人,一半人留下,继续往上游找人,一半人跟着我,去下游的渡口找!他们就算顺着河道飘走,总要上岸的!”
胖高个一声令下后,追兵分成两半,一半留下,一半继续在上游寻找。
他们有许多凫水的好手,能够在水里游一个时辰,可是找来找去,始终没找到人质。
可恶!这两臭小子,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
被他们心心念念的臭小子,此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脊背贴着田埂,躺在臭水沟里。
沈知澜甚至不敢动一动手指,只能用眼神跟沈与钰交流,同时侧耳倾听上面的动静。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想通这句话后,选择藏在臭水沟也就不难理解了。
农田旁,百姓为了灌溉,会挖出各式各样的沟渠,而沟渠跟沟渠之间需要连接,就会在田间小路底下,挖出一条通路来,这条通路,刚好能塞下两个体型不壮的少年。
两人缩成一团,手脚交叉,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咚咚咚,直接飚到一百五。
当时,沈与钰提议跳河逃生,顺水而下,沈知澜立刻拒绝了。
如果是平常盗匪,跳水逃生也是一条路,但别忘了,他们可是在坐船时被人打晕的,对方水性出众的人一定很多,这是他们的优势。
与其撞上别人的主场,不如赌一把,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现在,就是他们赌出成果的时候。
耳朵听到上面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沈与钰长舒一口气,几乎是用气音说,“你胆子太大了。”
“我运气一贯很好。”
沈与钰微笑,哪儿是什么运气?澜哥儿水性还行,但他刚学会憋气,跳水逃生,只怕先沉尸河底。
如果不是为了他,澜哥儿也不会赌这把。
为了转移话题,沈与钰提起客栈留守的沈与华,“他们怎么办?”
“放心吧,他也不是傻的,又有我前几天叮嘱的,看我们过时还没回来,肯定会先避开。”
同样担忧,但沈知澜让自己保持平静,再想救人,也要自己先渡过难关再说。
而且躺在水沟里,听着上面的动静,难熬极了,既担心贸然出洞会被捉住,又担心一直躺着会被瓮中捉鳖,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沈与钰几次想冒头,都被拉住。
沈知澜想了想,突然笑了,“你还记得,老祖宗的脱险事迹么?”
“老祖宗?”沈与钰楞了楞,又想了起来,哑然失笑,他们的老祖宗,不就是焱太,祖么?他曾经是个塞外马夫,年轻时给自己惹过一屁股麻烦,有次犯了牢狱之灾,居然还敢大着胆子贿赂押送的官员,得到了逃跑的时机。
当时同样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又是怎么逃脱的呢?
他竟然招来一群野马,藏身马腹之下,就这么躲了三天三夜,顺利过关。
好几次,追兵都跟野马群擦身而过,硬是没发现他。
可见成大事的人,也有一些运气在身上。
沈知澜心平气和说着,同时安慰着沈与钰,“别急,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
对,他们可以!沈与钰心头的躁郁一去,就耐心在水沟洞里躺着,前后都是追兵,他们不妨留在原地。
半个时辰后,嘈杂的声音响起,游到上游的追兵又返回这里,同时一无所获。
“再找,再找!”
他们不肯放弃捞到大鱼的机会。
沈知澜耐心等候着,如是再三,追兵的锐气终于被挫,商量着要不然换个地方找。
“都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他们就算爬,也爬远了,七哥,恐怕还是去更上游的地方找,或者去下游吧!”
沈知澜听到地面之上,有人这样提议。
答应,一定要答应啊!他在心里祈祷。
地面上有什么刮过的声音,三分钟后,才有人发话,“行,去下游!”
沈知澜连接听到他们收拾东西,牵动马匹的声音。
心刚刚放下半截,他突然又一惊!
沈与钰头顶上,顺着浅水,飘着几片草叶子。
一定是刚才有人为了泄愤,顺脚踢下来的。如果草叶子没能顺水再飘出去,自然会有人察觉,这个泄水洞,堵住了。
沈知澜头皮都快炸开,也不敢去赌追兵没注意到草叶子的可能性,小心翼翼伸出手,用最慢的动作,摘下草叶,轻轻贴在水面上,让它顺水而去。
幸好沈与钰跟他默契,一动不动,没发出多余的声音。
草叶子顺利飘走。
而地面上的动静不断,一片忙碌过后,声音终于远去,天色也暗了下来。
等到天都黑透了,二人才从水沟里爬出来,能看到四野无人,追兵不在,眼里都透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