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帷帐已经被挂了起来,床榻内敞亮。
萧羡鱼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中间,脑袋下是自己的枕头,可位置却挪去了沈珩枕头的下边,两个紧挨着,而左右两边哪还有人。
刚醒,她带了几分慵懒,揉了揉眼,还没问话便有人说了新郎官的去向。
秀月领她下地,说道:“天不亮,青杨来请姑爷,说是朝中有要事,然后就走了,走得挺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按理说迎亲和三朝回门的规矩,他是有几日休沐的,再急的事也不会大婚当晚还来叫人罢。
他会不会是故意的…这次,横竖是她一个人去认亲了。
孔嬷嬷拿衣裳过来,见萧羡鱼还有些发愣,开口道:“夫人,别想太多了,你尽力了。”
萧羡鱼听出孔嬷嬷开解着她,她们在外头守夜肯定是知道了。
“他昨晚也算是给了面子了,成不成的,不多想。”她笑里有落寞,说:“都习惯了。只是嬷嬷,我不想再主动了,实在不喜欢…”
孔嬷嬷无奈点点头,觉得也不能再勉强。
事情已经比预想的要好。
昨夜里她们守在外头忧心不已,这院里头丫头婆子,那么多双眼晴嘴巴,怕新姑爷与上一位一样,进了新房没多久就走了。
这样,姑娘便被下了脸面,但结果出乎意料,若不是朝中有事,他人现在或许还在房中。
年轻人许多事看不透,孔嬷嬷总琢磨着以前假设的那些,似乎不能对上,隐隐觉得新姑爷对待自家姑娘很微妙。
也许还是介意之前定亲反悔的事,更介意娶到手的妻子穿过两回嫁衣、并非完璧,所以昨晚什么都避着。
时辰不早了,秀月捧来盥洗用具进来伺候,丫鬟已经将早膳端上,孔嬷嬷对萧羡鱼说:“相爷有交代,让夫人吃了再去认亲。”
沈家人丁兴旺,沈家老太爷和老夫人生育了两子一女,沈珩父亲是长子,娶亲后生了三儿一女,其中老三和老四还是龙凤胎。
===第5节===
老二是女儿,沈梦红,老三是小儿子,沈立璋。
整个沈家家眷颇多,而这些家眷,萧羡鱼个个都认识…两家旧交,时常走动,出了那件事后原以为再不会打面照了,未曾想今日这戏剧性的局面。
鉴于沈家老一辈的喜热闹,孩子们又孝顺,故而子女成亲后,也未分家出去。
沈老太爷和老夫人在世时便指定了二女儿沈梦红,也就是沈珩的姑母来掌家,逝世后这条规矩依旧保持了下来。
不单是掌家大权,沈父沈母走后,大房四个孩子也都是记在沈梦红名下,形同半母。
萧羡鱼早膳吃得很少,心想哪里有吃了早膳才去认亲的,本就该早早去到,认了亲一起用膳的。
沈珩那么安排,怕不是把诓她的手段吧,等着去到被长辈数落自己不懂事。
所以,今早的请安,人家还可能是有意避开的。
秀月特地挑来颜色适合的衣裙,与其他丫鬟们一起替萧羡鱼梳妆,坐在妆奁前的萧羡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抿出一抹笑,为自己垫垫勇气。
出了院里,春季早晨的阳光没有夏日那样炙人,花草带了寒露散发出的感觉,有股说不出的阴郁。
沈府很大,她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沈梦红住的慈莲阁,未进门,身后忽然来了个人撞了上来。
萧羡鱼吓了一跳,转身看去,竟是一个少女,大约十五岁的年纪,一身新做的粉色衣裙,生得唇红齿白,小家碧玉。
但撞了人也不道款,只是瞥了萧羡鱼一眼,目中无人地往阁后去她们二人有些生气,又一头雾水的,紧赶着先进去问安。
一入门,满堂趣笑。
那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妇人,相貌一般,体瘦高挑,颇有当家气势,那便是沈梦红。
有个看起来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被抱在她怀里,极为疼爱的样子,正开怀笑着说:“你这小混混就是皮。”
萧羡鱼有听说过,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叫金冬,是沈珩三叔的老来子。
在沈家,像沈珩长房身份的,下人一般叫珩少爷,现在尊称相爷了。而被称呼为爷的,只有沈立璋,称为三爷,但沈家却还有一位二爷,此人便是二房沈梦红的入赘丈夫。
巧的是也姓沈,叫沈殊,但此沈姓不过是南方小城中的一家,可不能与京城的这个沈家相比,完全没有关系。
沈殊年轻时家徒四壁,样貌极好,进京赶考被沈家二姑娘一眼相中,于是便招来入赘。
听说沈殊当时拗着读书人的风骨死活不肯,但家中已经到了快饿死的程度,被做媒的人蛊惑说两家都姓沈,以后孩子也和他同姓,其实与正常娶妻没有区别,不过就是去女方家中住罢了。
最后还是同意了,一个俊俏的书生就这么嫁进了沈家,当起了二姑爷。
后来中了榜,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忽略了那个“姑”字,客客气气叫一声沈二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与沈父、三爷是亲兄弟。
待笑声渐歇,萧羡鱼端正了神色,温声道:“侄媳给各位长辈请安。”
沈梦红听后,缓缓把目光从小男孩处移到萧羡鱼身上,尔后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
当初,萧老侯爷出征前金口玉言,交待了于正月十二两家交换婚帖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不想萧家敢那么欺负人,就因为这个萧氏喜欢上李家五郎,当场反悔了亲事。
沈梦红就觉得此女心思轻浮,不清不白的。
前些日子人又下过狱,还有点晦气,怎么想怎么糟心,若是沈老夫人还在,怎么都不会让这样的人进沈家的门。
天知道以前她给沈珩牵了多少次红线,均是告败。
她的这个大侄儿跟他父亲一样,事事听话,可自从做官后,翅膀便硬了,性情大变,难以使唤。
别看平日里贵公子、高官爵的正经模样,内里就是个反骨狂悖的,娶亲之事屡劝不听!
说到底,始终不是亲生的,大房几个就是和她不亲,尤其沈珩!
且沈珩如今身居高位,而她的丈夫与弟弟却年事渐长,升迁渺茫,她做这个沈家的掌家人,面子里子都过不去。
尤其沈珩又娶了萧氏回来,如果不加以压制,就怕掌家权很快将被夺走。
但始终是住一个府里的,大家相处,明面上的功夫却是得做足的,所以并未有特意的训话与刁难,就叫她坐下。
萧羡鱼在成亲那日是去了祠堂给公婆牌位敬茶,今日过来只是作新妇认亲的,顺便问下安的。
沈梦红当了多年掌家人,一开始接触,性子有些横傲,平声说道:“别站着了,坐下吧。”
萧羡鱼应声刚想坐,沈梦红右手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乃是沈梦红的一个儿媳苗氏,看相貌是闺秀,但看气质便是个不好相与的。
苗氏的丈夫沈综去外头公干,得有一月不回来,而沈梦红的另一个儿子却是在外地任职,过年才会带妻儿回京。
苗氏蹙着眉头,轻咳一声,笑道:“大堂兄娶的媳妇真是好看…母亲,您不是说大堂兄是您从小看着是成才的么,如此大的福气,日盼夜盼想喝他成家的这一杯茶呢。”
苗氏话里有话。
这侧面意思便是要萧羡鱼也给沈梦红敬茶。
虽说除了正经公婆要如此礼遇,但规矩随各家也没个严格的限制,凡是亲近些的长辈,又是有家权的,做新妇的头天送上一杯茶也说得过去。
只是…有旁亲长辈会主动讨敬茶的么?
萧羡鱼搁着疑问,识大体地笑笑,叫秀月沏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