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哦什么哦?
四周架起的摄像机对准机舱口咔咔拍了两张, 目光和镜头的聚焦时时提醒着阮思娴不要跟这个人计较。
她轻轻一咧嘴, 力求端庄中有点哂笑的意思,然后微一侧身,给傅明予让道。
傅明予倒也没给多的眼神,在摄像机对准他的时候含笑朝着机组点头道:“辛苦。”
径直朝客舱走去,与阮思娴擦肩而过时, 手里捏着的简历往腿侧一压,看起来像拿着一份重要文件。
身后几个助理驱步跟上, 唯一柏扬回头看了阮思娴一眼。
他不知道傅明予的前秘书说了什么, 认知还停留在阮思娴曾经是世航的空乘这一层面。
也不懂傅明予为什么接了个电话满腔怒火就变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哦”字。
当然也有可能是怒极反而平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总是风平浪静。
想到这里, 柏扬的眼神越发复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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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完傅明予,机组自然要回到驾驶舱。
阮思娴转身对上柏扬探究的目光,却见他像是被抓包一样略带慌张地收回目光,加大步子跟上傅明予的脚步。
阮思娴思索一番,感觉刚刚柏扬的眼神里带了点佩服, 又好像有点同情, 同时还有迷惑。
从柏扬的反应来看, 阮思娴觉得自己对傅明予的敌意确实表达得毫不掩饰快冲破天际连柏扬都承受不了了。
但是那又怎样?
本来她就是冲着钱的面子来的世航, 要是傅明予受不了这气大可以违反合约开了她, 反正大把航空公司对她敞开怀抱还有一大笔违约金可以拿。
想到这里,阮思娴又舒服了不少。
最简单的嘴臭, 最极致的享受, 说的就是这样的感受。
但有人并不理解她这样的感受, 并且在目睹了她舍命怼老板后生出一丝丝侥幸。
站在机组后面的江子悦长舒一口气。
阮思娴翘了翘嘴角,着机长和副驾驶往客舱里走。
傅明予是第一个登机的人,这时头等舱只有他和他带的人。
远远的,阮思娴就看见傅明予的背影。
跟着机长从他身旁的过道走过,听到低低一声:“阮思娴。”
阮思娴当没听到,扬长而去,最后一个进了驾驶舱,转身的时候,看见傅明予还看着她。
她偏了偏头,关门上锁,一连串操作一气呵成。
傅明予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在一旁一直不敢说话的柏扬见傅明予又拿起那份简历。
以为他不用了,便伸手去接。
傅明予却展开第二页,再次从上至下扫了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把这份简历递过来。
“收起来。”傅明予递给柏扬,“机务部这个月的航线维护支持报告呢?”
柏扬愣了一下,接过阮思娴的简历,塞到文件夹里,并抽出另一份文件。
傅明予低头看着,没有再提其他的。
柏扬瞥了一眼简历一角,又去看傅明予的脸色。
他似乎根本没看报告,目光落在一处,好几秒都没有移动过,眼里的烦躁快溢出来。
这暴风雨到底还下不下啊给个准话啊?
柏扬不知不觉往旁边挪了一点,心想这新机型的座位设计真是太合理了,头等舱之间隔得老远,一会儿暴风雨就算下来了也淋不到他。
不多时,乘客陆陆续续进来。
由于不少是受邀的相关行业人物以及媒体,不少是认识的,一路上互相聊着天,还不忘拿着设备做记录。
除此之外,每个人的座位上还放着一架ACJ31的模型,透明包装,一眼能看清内里乾坤。
乘客们上来看见这个礼物,各个喜笑颜开,讨论声热烈起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柏扬默不作声,依旧在忐忑地等着暴风雨地来临。
然而直到所有乘客入座,机舱检查完毕,乘务员提醒即将起飞,身旁的暴风雨依然没有来。
过了一会儿,傅明予又说:“简历拿来。”
柏扬:“嗯?”
傅明予:“简历,听不懂?”
“……”
柏扬委屈巴巴地拿出简历递给傅明予。
他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简历照片上的人露出标准的八颗齿笑容,眼睛弯弯,渐渐唤起回忆里的画面。
“想做老板娘?”
“你不如做梦。”
“……”
明明已经淹没在脑海的细节也全都翻涌出来,傅明予甚至想起,那天在泰晤士河的游艇上,他递出的那一张房卡。
“给你个机会。”
酒大概都喝进脑子了。
傅明予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不知不觉把简历捏皱。
“傅总……”
柏扬在一旁开口,傅明予突然把简历反扣在桌面,扯松了领带,浑身一股热气在蔓延。
他沉沉地看着前方桌椅,不说话。
但柏扬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所散发的躁郁之气。
柏扬自觉地往一旁缩了缩,心里祈祷着傅明予不要把在阮思娴那里受得气发在他身上。
但天不如人愿,傅明予看向柏扬,目光极厉。
柏扬战战兢兢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傅明予没说话,柏扬咽了咽口水,正准备把心里想好的如何全服傅明予不要跟宴安置气直接把阮思娴开了的理由说出来时,却听傅明予道:“你哄过女人吗?”
-
此时的驾驶舱,范机长已经核对完舱单,说道:“申请放行。”
后排的阮思娴深吸了一口气,背脊紧紧贴着座椅,跟着俞副驾驶轻轻念道:“世航1569,申请放行,等待点H。”
耳机里立即响起来自塔台的声音。
“世航1569,允许进入跑道。”
地面摩擦感袭来,驾驶舱的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
阮思娴看着前方的仪表盘,握紧了手,再次低声跟着俞副驾开口。
“进入跑道,世航1569。”
“世航1569,准备离场。”
耳边轻微的滋啦声滑过:“世航1569,可以起飞,跑道36L,起飞后联系离场118.60,再见。”
前方的范机长利落推起发动杆,飞机油门一轰,立刻在跑道上飞驰起来。
惯性使阮思娴微微前倾,心提到了嗓子眼。
后背紧紧贴着座椅,隔着耳机也能听到轰隆声音。
“V1到达。”
“V2到达。”
“Vr到达。”
俞副驾话音一落,阮思娴抬眸看着范机长。
他目光平静,缓缓张嘴。
阮思娴也紧随着他,像小学生跟着老师念拼音一样,轻声道:“抬轮,起飞。”
机头抬起,倾斜感袭来。
在飞机离开陆地那一刻,阮思娴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全都打开了,每一个毛孔都在兴奋地叫嚣着,直到起落架收起,她还没从那股兴奋劲里出来。
什么傅明予,什么江子悦,什么年薪不年薪的,全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地面的城市越来越小,宏伟的跑道逐渐缩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河。
阮思娴指尖抓紧肩上的安全带,目光渐渐模糊。
她想起四年前,也是一个像范明知一样慈眉善目的机长,正执行飞跃北冰洋航线的航班。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空乘,替乘务长送牛排到驾驶舱,弯腰摆放时,那个机长突然说:“姑娘,抬头看。”
抬头那一瞬间。
她看见冰川沉浮,阡陌纵横,浩浩荡荡蔓延向天边。
似是无垠的远方却有极光拔地而起,五光十色,喷射而出,黑夜也化作幕布陪衬。
她也曾在客舱透过窗户见过极光,像船从桥下穿过,只能窥见一角。
而在驾驶舱里,她能在那一米宽的窗户前,将极光尽收眼底。
那是只有驾驶舱能看见的风景。
在固定滚轮里呕吐时,在做引体向上感觉手臂快断时,在弹跳网中空翻到眩晕时,她眼前都也曾出现过那道极光。
直到今天,眼前是昏暗的云层,阮思娴似乎又见到了极光。
她揉了揉眼睛,定了心神,前方的范机长没有回头,却手臂朝后竖了大拇指。
阮思娴低低唤了声:“师父。”
范机长笑了下,继续专注于仪表盘。
-
半小时后,飞机进入巡航状态,开启自动驾驶。
范机长侧身道:“小俞,你来驾驶位,小阮,你去副驾驶,我去上个厕所。”
“我吗?”阮思娴指着自己,“我今天就可以去副驾驶?”
“坐坐吧,你俞师兄坐镇,不用担心。”范机长已经解开安全带起身,“我去去就来。”
阮思娴坐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小心翼翼地轻轻摸着面前的仪表盘。
一旦进入自动驾驶状态,驾驶舱就轻松多了,机长和副驾驶通常都闲聊两句。
俞副驾戴上氧气罩,笑道:“你看仪表盘的样子跟我女朋友看包似的。”
阮思娴立刻收了手。
“以前只做过模拟机的驾驶位,这还是第一次,有点兴奋,别笑话我啊师兄。”
“没笑话你。”俞副驾抬抬下巴,“喝点什么不?”
阮思娴点头,俞副驾便拨通PA叫来了江子悦。
她推开驾驶舱门,问道:“需要什么吗?”
“我要一杯矿泉水。”俞副驾转头问阮思娴,“你呢?”
阮思娴心思全在仪表盘上,压根没回头,“我要一杯咖啡。”
江子悦看着阮思娴的背影,皱了皱眉,抿着唇出去了。
几分钟后,她端着托盘进来。
“俞副,您的矿泉水。”
又看向阮思娴,张了张嘴,不知道叫什么,“您的咖啡。”
阮思娴接过,说了声“谢谢”,抿了一口,立刻回头道:“太烫了,换一杯。”
江子悦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杯子,没说话,直接掉头出去。
不一会儿,她再次端着咖啡进来。
没说话,阮思娴从她手里接过咖啡,试了一口,笑道:“这次对了,谢谢啊。”
江子悦僵硬地笑了笑,转身出去。
“怎么感觉她怪怪的?”俞副驾摸着下巴,“被乘客为难了?”
“谁知道呢。”阮思娴放下咖啡,不再说话。
范机长十分钟就回来了,还带进来三个小蛋糕。
“今天的纪念蛋糕,顺便拿了三个过来,咱们一人一个。”
一一分给俞副驾和阮思娴后,他又说:“客舱里好多媒体哦,好热闹。”
阮思娴听了也没什么兴趣,“我去趟洗手间。”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舱门,空乘们推着车送蛋糕,一派热闹景象,没人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几分钟后,阮思娴打开卫生间门,竟然看见傅明予站在外面。
他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烟灰色衬衣,直直站在那里,身材颀长挺拔,还挺赏心悦目的。
但是再帅的人在你上完厕所出来就出现在你面前,那也挺奇怪的。
阮思娴抓着门,没跨出去。
傅明予也看着她,无言中,眼神里的情绪轻微的变动着。
“又有事?”
阮思娴问。
这个“又”字听得傅明予一阵烦躁,偏偏那人还站在卫生间里像看什么变态一样看着他。
要不是刚刚视线在人群中捕捉到她的身影,他何必眼巴巴地站在卫生间门口堵人。
“你出来。”
傅明予沉声道,语气颇为急切。
阮思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紧紧皱着眉头。
“这么急?傅总你肾不行呀。”
“……”
哄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