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捏着帕子,长舒一口气带着宋摇宋拈走了出去。
宋蓝安站在大房内院中,宋挽方跟宋扶进来便见宋蓝安等在前头,她微微福身轻声唤了句父亲。
“回来便好,我已让你母亲将你的院子收拾妥当,若有何事便同你母亲说。”
“谢父亲关心。”
宋蓝安点头,丢下一句还忙便离开内院。
宋扶指着身后抬箱笼的婆子,让她们先行回院,众人刚离开,宋夫人同宋摇宋拈便走了过来。
“挽儿见过母亲,见过两位妹妹。”
宋摇宋拈亦齐声道:“见过大姐姐。”
“挽儿一路累了吧?先回房歇歇,一家人不必多礼。”
宋摇宋拈站在宋夫人身后,再无一句话。
宋挽轻笑着点头:“那挽儿便先回房了,母亲同妹妹亦多多休息。”
说完,她朝着几人微微福身,蘅芷蘅芜以及锦书鸾笺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一一拜见过府中主子,这才跟随宋挽离开。
回了自己的院子,宋挽面上笑意方真诚几分。
“小姐,奴婢去寻管事婆子要些布匹,这床上纱幔瞧着都旧了,如今也该换新的了。”
“小姐,奴婢去给您拾掇箱笼,原来大橱里头的香囊怕是无味驱不得衣虫了。”
“小姐,奴婢……”
蘅芷蘅芜忙得起劲,宋挽坐在自己的拔步床边,静静看着眼前一切。
屋中的物件既熟悉又陌生,她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六年时日须臾而过,未留下半点涟漪。
可平静过后,又好似这六年曾翻起滔天巨浪,直至如今方缓缓平息,一切又归于平静。
“咦。”
蘅芷去摘床上帷幔,原本系着帷幔的绳结突然断开,轻薄内纱自宋挽面前撩过,她笑着抬手抚开。
“怎的了?”
蘅芷笑道:“小姐先前打过的如意结络子少了一个,怪道这绳结断开……”
宋挽抬头去看,只见确实少了一个她幼时拿来练手的络子扣。
那如意结本是赵嬷嬷教她日后打给夫君的,却不想无人有此福气享受。
思及此,宋挽忽而一笑,暗暗为自己的厚脸皮羞赧一瞬。
“都摘了收起来吧,再无用了。”
房中还有些江行简幼时送来的节礼等物,宋挽吩咐蘅芷将它们与房中旧物放到一起,收进库房中。
“这帷幔内层换成鹅黄色轻纱,外头换成水绿色的锦缎,窗纱壁橱帐子也换鲜艳些的。”
琅婆子边说边对着锦书道:“你同我一起去寻管事的,给老婆子借用一下你那把力气,咱们将小姐这屋里头全都换上一圈。”
锦书笑着答好,随琅婆子一起走了出去。
宋挽杵着下巴看向窗外,唇边淡淡浮现一丝笑意。
回宋府的这几日,倒是无人来寻她,宋挽也只顾着收拾庭院无心管其他的,可不过刚清净三五日,便有人坐不住,拖家带口的赶上门来说嘴。
杨翩枝带着一脸怯怯的宋招过来,刚见宋挽身上那件橙黄色百福绣银褙子,双眼便立时直了起来。
那褙子模样寻常,但料子极好,一看便是宫中赐下的好东西。
她心头不舒服,便忍不住夹枪带棍起来。
“挽姐儿好气派,不知是不是城阳侯府养人,瞧着可比出嫁前气色好多了。”
宋挽柔柔一笑:“多谢三叔母夸奖。”
杨翩枝哼一声坐在她面前,正欲说几句难听的让自己痛快痛快,就见宋夫人带着宋摇宋拈走了过来。
见她来,杨翩枝哼笑两声,悻悻扯着宋招离开。
宋夫人见状干巴巴道:“她还指望我为宋招说门好亲事,下次再来烦你,你不必往心中去。”
宋挽乖顺点头:“挽儿知晓。”
宋夫人不再言语,宋摇一瞬不瞬盯着宋挽,语带不甘:“妹妹有一事不明白,不知可否请大姐姐赐教?”
哪怕宋摇尽力掩藏着眼中锋芒,语气亦难免露出一丝怨怼。
宋挽见此唇角微勾:“二妹妹请说。”
“妹妹不解,往日大姐姐最守规矩不过的一个人,怎得如今却做出了伤夫义绝又归府一事?”
“书上说女子要慎修名节,言行举动,必合于礼而不苟……”
“说夫者天也,天不可逃,夫不可离,行违神祇,天则罚之。”
“大姐姐自幼亦读书明理,怎会不知这书上的道理?”
宋挽微微颦眉,并未言语。
她同江行简义绝,的确有违妇德……
正想忍下宋摇的质问,她却忽然想起吉荣站在月光下,轻轻说的那句姑娘应多为自己着想。
她从不曾如林葭玥那般恣意放肆过一次,可如今看着宋夫人默认宋摇不敬长姐,质问她时,到底生了三分火气。
“二妹妹是以什么身份质问于我?母亲平日便是如此教你同兄姊说话的?”
宋挽转头看向宋夫人,宋夫人捏着手帕皱眉道:“怎么同你阿姐说话的?这些话是你能说的?”
“是摇儿逾矩。”
见宋摇低声赔礼,宋夫人微垂着眸子道:“挽儿,并非母亲有意为难你,实是摇儿说得有些道理。”
“如今你回来,实闹得家中不宁,便是不说家里你几个妹妹的婚事,就是外人的挤兑,你亦承受不起。”
宋挽淡淡一笑:“那不知母亲觉得挽儿去何处更为合适?还是说母亲想再把挽儿送回城阳侯府?”
宋夫人抿唇,未曾答话。
宋摇却是低声嘀咕着:“若摇儿是大姐姐,定会去寻个庵子,此生常与青灯为伴。”
宋挽闻言未曾生气,反笑着接了一句:“若如今府里是宋揽做主,我自会寻个庵堂做姑子去。奈何如今是父亲做主,父亲让女儿回府,做人子女的不敢不从。”
见母女三人面色不霁,宋挽淡淡道:“我回宋府乃是太子殿下同父亲博弈的条件,若母亲强行让我回城阳侯府,便是让父亲公然同太子作对,转而支持五皇子。”
说到此,宋挽略顿后道:“且若我没猜错,父亲应说过对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婚事有所安排,这才让母亲放弃同崔家的婚事。既然如此,母亲为何还如此短视,日日将精力放在为难挽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