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京中各家已开始为入冬做准备,城阳侯府却显得格外寂静。
自从江行简再次披甲出征,府里从上至下便各个提心吊胆,生怕多年前情景再次上演。
江母日日在小佛堂敲经念佛,林葭玥只在房中安胎,何处都不去。便是偶尔怀素想瞧瞧她,她亦是懒怠见, 整日只无所事事困在拢香斋,随手翻看宋挽留下的那些书。
江行简不在府中,她便好似失了斗志,提不起任何精神,唯有江星在的时候,她才会强撑着陪她读书识字,亦或刺绣打络子等。
江母原先还十分不待见她腹中胎儿,近日却时常派了府医来为她把平安脉,倒惹得林葭玥心烦不已。
若江行简不曾离京,这腹中的小东西怕是早没了。
林葭玥轻轻摸着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温柔。
“林姨娘,杂货铺的许掌柜求见。”
“见我?”
齐顺家的点头道:“老奴也觉着奇怪,问出了何事也不说,老奴陪您去见见?”
“见吧,许是铺子出了什么问题。”
她神色淡漠走了出去,齐顺家的看着她的言行举止,只觉异常熟悉。
许掌柜乃侯府在上京的杂货铺总管事,是个年过花甲的精瘦老人,林葭玥只在开铺时随江行简见过一次,如今他来寻自己实令人纳罕。
出了澜庭院,林葭玥缓步走向垂花门附近的小榭,如今虽未入冬,她确也觉得有几分寒凉。
将身上大氅紧了紧,她一脸无趣的看着面前老人。
许掌柜也未说什么,只将手中一个包裹递给她:“有客人说铺中货物出了问题,让老奴必要将这东西亲手交给东家。”
“侯爷不在,老奴想着这东西理应交给林姨娘。”
林葭玥皱着眉,将东西接过随手打开,只见里头杂七杂八的物件有好几个,也瞧不出什么问题,倒是最底下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衫引得她注目。
“什么东西……”
将那衣物抖落开,林葭玥扫过一眼突然面色一变。
许掌柜见她反应知晓对方心中了然,行礼后留下一句有何事可吩咐他后便转身离开。
“这些物件有何问题?老奴怎得未瞧出来?”
林葭玥将那些东西收拢在一处,面色淡淡道:“匠人制作的模子出了纰漏,我拿回屋中瞧瞧。”
回了屋中,林葭玥将那衣物平铺在桌上,又找来纸笔将上头内容一一抄下,待看清江行简所传信息后,她颓然坐在椅上兀自出神。
这东西,便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上京,怕也得十几日,如今江行简和太子之人说不得早已全军覆没。
林葭玥将手中纸笔丢在桌上,轻蔑嗤笑。
可笑着笑着,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若是……若是他们还未死,还在苦苦支撑呢?
想到上头所说的江曼已被人残虐致死,林葭玥咬着唇,许久未能平静。
她以为自己恨江行简也恨江曼,甚至是痛恨整个城阳侯府所有人事物,她以为哪怕是城阳侯府里头的一块石,一株草她都是恨的。
可为何……
为何得知江行简被困涑河,得知江曼死于如此荒诞的理由,她却只觉惊讶而无半点快慰?
林葭玥摸着小腹,眼中满是痛苦挣扎。
“玥儿姐。”
江星推开房门,刚微微探头就被突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口的林葭玥吓了一跳,她刚想开口询问,便见林葭玥已捧着肚子跑了出去。
“您仔细身子……”
刚出拢香斋,林葭玥便被青薇拦住。
“林姨娘这是做什么?小心身子。”
“快,我要入宫见宋挽。”
林葭玥睁着一双眼,心下凄苦。
谁人能想到,她在异乡经历过生死背叛后,遇见大事唯一信任的人竟是宋挽?
青薇原为宫中典赞,操持府务已久,前段时日江行简收她入房,可当时也只是将她写入府中册部。那时正值老太太过世,府里还在孝期,若不是侯府接连出事青薇身份又着实尴尬,怕也不会出此下策。
也许是正因如此,她对林葭玥亦或林葭玥对她都没什么敌意,虽偶有些小来小去的冲突,但大事之上二人还算拎得清。
“怕是不好办。”
青薇道:“姨娘身份低下递不得贴进宫,若真有大事怕也只能让宫中主子召见。可宋承徽位份也低,也无权召见宫外之人。”
“若您真有急事,我说不得可托人问问芸妃娘娘,若芸妃娘娘应允,您或许可同宋承徽见上一面。”
“不行,不能见芸妃。”
江行简和太子有难,朝中只剩下三皇子沈千柏,若太子一行尽数折于涑河,沈千柏便可直接上位!
让她以江山为诱惑去考验人性,她做不到。
林葭玥抓着青薇,眼露焦灼。
“这……”
青薇思索片刻道:“那林姨娘只能求老夫人了。”
江母身有诰命,若是她想见宋挽递个帖入宫便可,应当无人阻拦。
“老夫人?”
林葭玥一愣,心中发苦。
于她来说,江母甚至都不若她自己可靠。
可此时已经耽搁不得,多耽搁一刻,或许就会死更多的人。
林葭玥一咬牙,转身去向江母的绛香院。
“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呢?”
江母正在小佛堂打坐,林葭玥突然推开房门惊得她狠狠挑眉。
“你们都出去,我有事情同夫人说。”
林葭玥看向屋中的丫鬟婆子将人都遣了出去,李嬷嬷心下不满正欲叱责她两句,却被林葭玥大喝一声滚。
“母亲,涑河出事了。”
将所有人都推了出去,林葭玥落泪道:“圣上明面派侯爷去涑河,暗中却是与南庆达成协议,将涑河都司全部兵力撤走,如今只留下个空壳子在。”
“且江妃娘娘被圣上暗中送到南庆公主手中,早已被折磨至死。”
“圣上打定主意要绝城阳侯府的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要入宫见宋挽,母亲,您帮帮我!”
“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