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党这边,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玩家正坐在桌案前,他面前有着厚厚的一堆稿纸,上边写满了普通人光是看一会,就会头晕目弦的复杂数学公式。
他手中是一支被纸包住的炭笔,写得太久,炭已经被磨得只剩下短短一截,他恍若未觉。
如果徐策在这里,就会认出这是跟他随军时,无论多复杂的弹道都能计算出来的数学强人。
“先生,你该下线了。”旁边一位玩家小声道,“你已经十八小时了,游戏内的身体总要休息啊。”
玩家不理不睬。
“你再不下线,他们肯定会断你游戏头盔的。”旁边的人又道。
这次,数学玩家终于抬起头,他俊美的脸上满满的愤怒:“知道了,我算完这题就下线!”
“您说这话,自己信么?”旁边的玩家很无奈,“快下吧,你一个代练这样占了80%的时间,原玩家已经怨气很大了,毕竟是人家的号,我们这边也不好强制啊。”
无论魏晋游戏里的每个角色下线后都会是睡觉状态,如果太久不醒会饿死,可现实生活里的身体总要吃饭出门交际等等,所以基本每个玩家都绑定了代练。
他们这些国家队从中很是薅了一些代练机会。
但游戏设定原始号主是可以把代练直接顶下来的,所以一般代练会和号主合理分配时间,免得起冲突。
数学玩家沉默了数息,突然有些伤感地道:“肖晓不是又新得了好些号吗,我也算有点功劳,真的不能给我申请一个?”
他已经打过无数次报告了。
旁边的人叹息道:“你知道多少人订着这机会呢,为这,上面都快打起来了,能为您挣取一个代练,就已经是能功劳极大了。”
数学玩家默然,终是起身,回到房间的床上,默默闭上眼睛。
……
某处基地里,一位中年女子将病床上的一位老人戴着的头盔摘下,这名瘦削的老人神情呆滞,有些急躁地挥舞着肢体,似乎想把头盔抢过来。
“爸、别急别急!”中年女子安慰着老人,“我们先吃饭,吃完就让你继续上线!”
老人听不懂他的话,只挥着手臂,焦急地的伸手。
好不容易安慰下老人,又折腾了几小时,到约定时间后,中年女子飞快给这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戴上头盔,见对方平静地躺下,这才松了口气。
她沉默了一会,起身出门,走过长廊,进入一间巨大的会场,找到了这里的负责人。
“老朱啊,”中年女子赔着笑脸,“我父亲希望再申请一点时间,您知道的,他不想下线,”
老朱叹息道:“我尽力吧。”
中年女子感激了几句,退了出去。
负责人又接了个电话,对方说领导要过来,他直起身,前去迎接。
不远处,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用最高的分辨率分析着《出中国记》这片子的每一个画面。
一群历史专家们正争得面红耳赤,连旁边的领导走过都无人在意。
这里本来是专门来研究《无论魏晋》这个游戏而设立基地,但如今的作用却写先前变了画风。
没办法,本来上面最看重的是这个游戏的真实度和其中高达1:3的时间比例,但奈何这么一年多了,对游戏本身的研究却是毫无进展。
找不到游戏服务器,对方也不开公测,甚至官网也找不到服务器,国内也曾经和国外的互联网专家合作过,甚至在同一时间查找了所有的根服务器上的数据和网络中数据中转战,终于不得不接受“不可能在网上找到游戏制作人”这个事实。
这种情况下,专家们还能怎么样呢?
当然就只能选择原谅它了。
原谅归原谅,游戏还是要玩的,甚至在外部无法攻入后,专家们开始考虑从内部寻找线索。
他们小心试探,大胆求证,肖晓就是第一个被用来求证的人物。
在反复确定那个游戏不会影响真实历史后,便开始放飞自我,跟着玩家一起浪了。
于是,这个时间,本名严随水,ID严江的人物就被千挑万选中得到了第二个账号的使用权。
因为有肖晓这个刷分利器在,每个月给的新名额基本可以落在国家队手中,严随水并不太需要刷分,专家们需要确定更游戏内容与现实的关联,以及考虑其它的利用方式。
严随水的生存专业能力极高,熟悉野生动物,有很好的急救能力,对冷兵器用超高的应用力,最重要的是,他还精通古代印度的怯卢文、希伯来文,有高超的语言天赋,就是在现代社会,也是最顶尖的探险家,除了沉迷野生动物喜欢骗人之外,无可挑剔。
而他一路带来的资料也没有让大家失望,从古代河西走廊的关口,到西域诸国的文献,从中国古代语言的发音,到诸小国的历史,还有大宛马品种的饮食和生存条件,汗血马到底是什么样子,中东一路的古代蔬菜演变,阿姆河流域的白匈奴种族的来源,一直到贵霜帝国历史,每天都是考古工作者们元气满满收集研究日子。
至于这位大佬喜欢撸猫这点小事,猫镜头比风景还多这点小事,大家就优雅的选择性失忆了。
当然,大老虎最近长大了,开始一有机会就趁主人不注意欺负两只小喵独占恩宠。
他家的小雪豹本来就胆小敏感,如今已经被大老虎欺负走了,一去不回,真是——大快人心啊。
嗯,看那个渣男后宫起火,估计小猞猁也留不了多久了。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平行时空的真实历史事件,”一位专家给领导放着三喵争霸的视频,一边仔细解释道,“如今严同志的行程已经超过一万公里,这期间我们研究了所有的视频资料,没有一个场景是重复的,没有一个土著的样貌是相同的,这是我们目前所有超算并连的运力也达不到的水准,而且其中的很多的历史素材对丝绸之路的古代历史研究都有突破性的做用,和目前以有的出土资料完全吻合,尤其是精绝等小国,在经过严同志精确地运用星辰计算经纬度后,已经成功找到挖掘到新的遗迹。”
不止是他们这里,连印度和沿途的其它国家,都已经在开始寻找可能的遗迹了,尤其是中亚地区,那里的文明在经过伊斯兰东进和蒙古西征后,本来的历史记录出现过很大断点,只能靠他国的历史文献佐证。
很多人不懂历史的用处,觉得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然而历史本身就是文明的缩影,就像人的记忆,对一个国度的思想、行事都有潜遗默化的影响,是人文的重要组成,怎么可能不重要。
“那么,游戏的发起人锁定了么?”领导缓缓问。
“基本可以确定游戏主角‘魏瑾’就是游戏发起人,”负责的专家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我们曾经准备让徐策摸去主角处,寻找可能与游戏相关的线索,但是徐策还没有去,就已经有玩家主动去直播探险主角的秘密。”
结果不用说,大家都目睹了被称为“单夫人”的单谦之秘书是怎么用行刺郡守的理由,把玩家挂在城墙上直到领贡献奖的。
于是这个计划都暂时被搁置了。
“有没有办法主动与游戏主角接触合作?”领导又问。
“我们曾经让‘游析瑜’问过主角这个问题,询问是否可以合作,。”负责人无奈道,“但问题刚刚问出来,游戏系统便以扮演古代玩家不周密为由,对他封号一周,如果不是虞玚等人按时给他喂水喂饭,这么长间就能饿死他。”
这事过后,游析瑜怨气冲天,没事就去找徐策麻烦,他们这边自知理亏,吩咐徐策忍让给人出气。
话说到了这里,领导和负责人都很无奈。
这种无处下手的感觉,他们都不知道多久没出现过了。
“另外,”负责人无奈道,“从严江上号过后,我们已经积累了五个新的,未绑定的游戏号……这,应该怎么处理?”
说到这事,领导也觉得头痛了,忍不住把皮球踢回去:“嗯,你怎么看?”
“……”负责人一脸烦恼,苦笑道,“这,我快顶不住了。”
因为真实度完全不输给现实,进入游戏后,哪怕每天只玩睡觉的八个小时,也等同于寿命多出一天,这种好事,谁不想试试?
寸金难买寸光阴,谁不想多活?别说那些有点年纪的领导了、精神不济的老年专家,就是普通的年轻人,也有的不想睡觉想一天浪够24小时的。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压力大得简直没边。
新号的使用者一直定不下来,各方角力不停,每个人都有理由,但是如今并没有出现如严江、肖晓之类的妖孽,所以拖延到现在。
领导无奈道:“你觉得,这个游戏还需要什么样的人才进入?”
“这个,还在讨论中。”负责人只能这么回答,“对了,有几位院士想要进入游戏里,继续他们的研究。”
科研年纪一过五十,基本就不太可能有产出了,但进入游戏后,思维完全能恢复到年轻时,甚至更加敏捷,他们试过用让一位患有老年痴呆的老院士的一位玩家绑定代练,奇迹的是老院士进入游戏后完全和正常人一样,恢复了年轻时的计算力,每天让他下线几乎都是折磨。
领导看着游戏画面,突然道:“你说,如果我们全力辅助,让主角一统世界的话,她会不会尽快招更多的人来玩?”
“有很大可能。”负责人不敢把话说满,但又踌躇了一下,问,“国外的话,会不会有意见?”
毕竟这游戏已经被上边认为是平行世界了,这样就让统一他国。
领导微微一笑:“这就是他们提出来的,他们也想有人进入。”
既然是平行世界,国外更看重的是进入游戏后等同延长寿命的实际,至于的平行世界一统会有什么影响——算了吧,真当古罗马古希腊古埃及古印度和现代的是同一个文明吗?
游戏大作《刺客信条》把基督教圣殿骑士团黑成那个样子,也没见欧美玩家不玩啊?
现实和历史,人家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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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现代社会的风起云涌,游戏里,公元309年的晋朝依然是内忧外患的一年。
不仅仅是前所未有的大旱灾,还有前所未有的兵祸。
上党虽然接尽全力应对这场大灾,然而到五月份的小麦收割时,上党的产粮量还是骤然减少了百分之三十,这还是没有算周围郡县的受灾情况。
晋朝的军队依然比大海还水,徐策的手下败将刘聪带着几百残兵,依然从黄河边,从河内一路冲回河东,回到老家,顺便把沿途郡县掠劫了一遍。
东边的叛贼王弥已经不满足在河北河南混日子,开始向黄河以南的淮河一带遨游。
他的大军如蝗虫一样,速度极快飘忽不定,更重要的是,因为大旱,中原之地几乎没有吃食可以抢,淮南一地至于目前没有太多兵祸,粮草更多,更能让他们这只“飞豹”军有多的战略空间。
可是王弥这样爽了,洛阳就不爽了。
如今的淮河、长江、黄河是有鸿沟这条大运河联通的,这条建于战国时期的运河如今还没有被废弃,周围还有依靠运河衍生的大片良田,南方的粮草税收可以从这边运来,北方的货物也可以去到南方。
在北方战祸连绵,糜烂不堪的情况下,洛阳的王公贵族们还可以过着吹牛嗑药的日子,全是依靠鸿沟的水运。
王弥在鸿沟沿岸劫掠的行为,让洛阳本就紧张的粮食开始更加紧张,一时间,粮价飞涨到让普通人难以接受的程度。
洛阳这个帝国中枢,几乎被扼住了要害,开始肉眼可见的虚弱起来。
对上党来说,更麻烦的事情是,南方的商队开始减少。
天下大乱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士族并不是傻的,奢侈品虽然需要,但粮食才是他们的根基。
好在上党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大肆存粮,目前粮食安全基本能保证,当商业不兴时,还可以继续搞基建啊。
魏瑾将目光转移向北方,准备修缮上党和晋阳之间的道路。
她需要加强和鲜卑联系,将上党、晋阳、鲜卑之间打造成利益共同体,用晋阳的土地、鲜卑的战力、和上党的财富在这乱世之中打稳自己的基本盘。
而这其中需要解决的是如今的并州刺史刘琨。
这位爷的忠心和为国为民是天地可鉴的,就是典型的才华跟不上雄心,更明白一点就是眼高手低。
这次匈奴攻洛阳,他就不止一次地让上党出兵救援,听说这位音乐家最近还沉迷了一个特别懂音乐的小鲜肉,而这个叫徐润的本地音乐家还特别喜欢给他吹谗言,说上党魏瑾想要拥兵自立——虽然他并没有说错。
好在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魏瑾亲自动笔,写出一封言辞恳切的文书,先是回顾了一番当年张华家和刘琨家的交情,然后想起了这些年天下大乱的心酸,再提起上党建设的不易,聊起刘琨在并州支撑的艰难,然后便提起了上党稳固洛阳就安全的理由。
两人书信来往,在一番书信版的诉苦大会后,本来就很浪满主义的刘琨被张怀瑾对天下的忧思感动了,尤其是很多信中很多思想简直直指要害,说中自己的心底话,他愿意全力支持,和你一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关系搞好后,修路也好,在晋阳推行沤肥深耕也好,刘琨几乎都是全力支持,至于那个吹谗言的徐润嘛,刘琨只能叹息音乐上的知音实在是不通国事,他那些与音乐无关的话,还是不要放心上的好。
想明白这一点,事情就很容易了,刘琨迷上了这种交笔友的感觉,几乎每两天都要书信过来。
魏瑾并不觉得麻烦。
因为……
“孟岚,你的信。”魏瑾打开了废话巨多的书信,随便看了重点内容后,就交给了宣传长。
孟岚姑娘微微皱眉,拿过信件,认真阅读了一会后,略一沉思,提笔就是一封洗脑长信。
然后她将写好的回信递给单秘书。
单秘书看了两眼,提笔仿着魏瑾的字,把孟岚的回信翻译成了文言文,然后给魏瑾说了回信的内容重点,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放封好,准备投递回去。
同时又给孟姑娘加了不菲的贡献点。
她忙得很呢,可没有时间天天跟刘琨交朋友。
……
另外一边,徐策看着本月结算日子的临近,感觉越来越紧张了。
按理,肖晓看到是自己拿第一,应该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她其实并不是多争强好胜的人,反正自己拿和她拿都是一样烂在锅里的。
严江也没什么大问题,他太远了。
孟岚目前涨得有,但和自己还是有点拒离。
看来立功应该是稳了。
徐策悄悄搓手,仿佛看到三座大山即将被自己推翻的样子。
这时,一名骑士飞快从他眼前的街道掠过。
那马是甘肃凉州那边的马,最近凉州因为严江打通的关系,和上党越发亲近,已经成为上党的第三大贸易伙伴,如果不是中间隔着匈奴和司马家两个贪婪的家伙,商队的贸易额会更大,其中的贡献点,都记在严江头上。
严江送的无花果、茄子这些种子每到凉州,就会被张茂快马加鞭送来。
这次也不知道又是送种子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