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 桂欢迎来了初中最后一个寒假。
湘市的冬天,在桂欢的记忆里,永远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大片大片的雪花飞飞扬扬地洒下, 装点了整片天地。
桂欢穿着她母亲给她织的红毛衣, 正红色喜庆热烈, 衬托得脸蛋格外白皙,与她清冷的气质恰好融合, 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化学反应。
精致的眉眼初长开, 就如初绽的花朵, 逐渐染上了瑰丽的色泽。浓密柔顺的黑发刚过肩膀, 随意地披散在脑后, 几缕刘海垂下,唇红齿白, 好似一朵海棠花。
桂欢从来不穿这件红毛衣出门,就算出门, 外面也得套个大外套, 遮挡得连脖领子都看不见。
她今天刚去了一趟图书馆, 找了些杂书, 从五行八卦到古代神话,都是些她不会翻看的类型。
一直到她上辈子临死前,桂欢都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没有宗教信仰, 也没有精神寄托。
这辈子她也没有信仰,但不得不承认,除了人以外, 是有其他物种的。
为了提前了解她以后的“同学”,桂欢只能翻看这些看似不太靠谱的神话故事了。
桂欢回来的时候, 刚好碰上了邻居安大爷,安大爷打量了一眼她手里的书,笑道:“欢欢,你打算自学算命啊?”
桂欢:“……就是了解一下。”
天气冷了,安大爷等人也不在外面打牌了,最近流行起买彩票。
有次桂欢路过彩票站,刚好看到了里面站着的廖敛,安大爷正激情昂扬地给他讲解如何买彩票。
廖敛盯着电视里滚动的球,眼睛瞪得大大的,等电视里抽奖环节播放结束了,廖敛对收银台的人说道:“你再播放一遍。”
球体在机器里来回滚动,他没看够。
桂欢:“……”
在一只大猫面前播放摇球,他估计什么都听不进去。
收银员又给他播放了一遍,廖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道:“再来一遍。”
收银员烦了,说道:“这是重复播放的,一会儿还会再放一遍,你等等就有了。”
廖敛眼睛盯着屏幕,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道:“我买一张,你再给我放一遍。”
收银员疑惑地抬头去看电视,就这么一个画面,有什么好看的?
收了钱,收银员又把影片倒了回去,廖敛正看着,忽然,他抽动了两下鼻尖,随后立马转过头,待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他眼睛一亮:“欢欢。”
桂欢不喜欢彩票站里的烟味,就没进去,站在门口跟他打了声招呼,廖敛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兴冲冲地走了出来,拉起桂欢的手,摸了摸道:“凉。”
说着,他就弯下腰,把桂欢的手抬起,插进了他的脖领子里。
温度从指尖传来,桂欢缩了缩手指,道:“不冷吗?”
廖敛面色如常,捂着她的手背,搓了搓道:“不冷。”
他体温偏高,别说现在的温度,就是在北极,他也只穿一件外套。
桂欢抬头打量了片刻,发现廖敛的个子又长了。
他就像根竹子,厚积了十五年,如今正值勃发期。
廖敛高挺的鼻梁上方,嵌着一对深邃的眸子,见桂欢鼻头冻得红红的,他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
桂欢一愣,连忙躲开,向周围看了看,没有熟人经过,安大爷等人在研究彩票,没注意他们的动作。
桂欢小声道:“在外边别舔来舔去的。”
别人可不知道他不是人,廖敛舔人,就跟小猫说HELLO一样。
桂欢抽出手,插进了自己的外套兜里,道:“你在跟安大爷学买彩票?”
廖敛看她收回了手,便也跟着把手插进了她的兜,原本就不算大的衣兜,被撑得鼓鼓的。
桂欢:“……你也有衣兜。”
廖敛:“你的兜……大。”
桂欢:……胡扯,她的衣兜可没他的大。
廖敛的手在衣兜里捏了捏她的手指,说道:“安大爷说球的走势有规律,我刚才看了,没规律。”
一群人围着走势图侃侃而谈,在廖敛看来,就是在做无用功。对着随机结果归纳总结,是求不出正解的。
如果提前知道球的摆放位置,又或者能在球和机器上做手脚的话另当别论,正常情况下,纯是撞大运。
桂欢:“有意思吗?”
要说有没有意思,廖敛觉得还是有意思的,这种游戏玩得就是一个不确定性。
廖敛:“有意思,但打麻将和炸金花更有意思。”
他喜欢动脑型游戏,比单纯拼运气好玩。
廖敛明明岁数不大,兴趣爱好却很有年代感,始终走在“赌徒”的康庄大道上。
廖敛:“我教你买一张?”
桂欢:“不用了。”
她没有偏财运,从来没中过奖,就连上辈子公司年终抽奖,她都一次没中过。
廖敛:“我买一张,送你。”
廖敛小跑着从屋里取出来了一张纸,念念叨叨地就开始写:“我的生日,你的生日……再加个学校开学的日期……你再随便添个。”
桂欢:……这么草率吗?
她就算没买过彩票,也知道不是这么选号的。
廖敛买了两张,分给了桂欢一张。
桂欢接过,笑道:“中奖了的话,请你吃饭。”
桂欢回家后把彩票夹在了书里,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屋里的暖气温度有些高,桂欢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回到屋里,就见一条腿从六楼的窗外迈了进来。
桂欢:“……你怎么来了?”
廖敛的头顶落了一层雪花,他蹲在书桌上,扫了扫身上的雪,说道:“外面下雪了。”
桂欢:“嗯,看到了。”
雪从中午就开始下了,越下越大,这会儿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桂欢去取了一条毛巾,递给廖敛。
廖敛擦着头发,说道:“去打雪仗吗?”
桂欢:“……不了。”
以廖敛的身手,不用想也知道,她就是单方面被打的命。
廖敛:“我把王三饼和光仔叫出来,你和我一伙,打他们俩。”
桂欢心想:他俩但凡有点心眼,都得找个借口不来。
廖敛不喜欢水,雪还可以,但只限于它是雪的状态,一旦化成了水,他就动都不想动了。
桂欢:“你去玩吧,我想再看会儿书。”
窗外传来了孩子的笑闹声,桂欢走到窗边向下望,几个小孩正在堆雪人,嘻嘻哈哈的,好不快活,桂欢也跟着笑了笑。
廖敛眨了眨眼:“你喜欢雪人?”
桂欢:“喜欢看别人堆的。”
自己堆就算了吧,冻手,还累。
廖敛放下毛巾,打开窗户就翻了出去:“你等着,我给你堆个!”
廖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了书桌上的两个泥脚印,证明他来过。
桂欢:……这要是个猫脚印就好了,容易收拾。
桂欢没立刻回去看书,她站在窗边,将窗户稍稍开了一条小缝,冷风迎面吹来,但却没凉得刺骨。
廖敛顺着水管道爬下去,走到一片空地上,赤着手就开始拢雪。
他不怕冷,动作还快,一会儿就堆出来了一个雪人身子。
桂欢不自觉地笑了笑,走回书桌前坐下,继续看古代神话故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留了一条小缝的窗户被打开,廖敛站在窗沿,身后天地一片雪白,只有他的头发和眸子,黑得发亮。
“堆好了,你下来看看。”
毕竟是廖敛亲手给她堆的,桂欢穿上外套,刚拉上拉锁,廖敛就一把横抱起了她。
桂欢立马道:“走楼梯!”
廖敛:“我知道,你胆子小。”
桂欢:……能面不改色跳楼的,她就见过廖敛一个。
“我自己能走。”
廖敛:“不行,你走得慢,雪人会融化。”
桂欢:……
外面大雪纷飞,不出意外,这个雪人能挺好几天。
廖敛两步一跳,飞快地下到了一楼,才把桂欢放到了地上。
推开单元门,桂欢就看到了两个雪人。
一个正常大小,圆滚滚的身子上披了一个红色塑料袋,同样圆圆的脑袋上,扣了一个拖把头。
桂欢:“……这拖把头哪儿来的?”
廖敛:“天禧前两天买的,我把它薅下来了,像不像你的头发?”
桂欢:“……有点像。”
但不多。
整体偏灰的拖把头上落了点雪,灰白色相间,打眼一看就像一个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后面趴着一只比她大两倍的动物,圆乎乎的头上用枯叶点缀了两只三角形的耳朵,还用枯树枝做了两只角。
廖敛精准地用几个特征,塑造出了她和自己,知道内情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俩。
桂欢:“堆得很好。”
廖敛的肩膀蹭了蹭她的肩膀,道:“可惜留不下来。”
桂欢想了想:“你舅舅的照相机还在家吗?”
廖敛眼睛一亮,就上楼去取相机了。
取回立拍得,两人背朝雪人站好。
廖敛胳膊长,他比量了一下大概的角度,按下了快门。
取下相片,廖敛来回甩了甩,不一会儿照片上就显现出了画面。
看到照片,桂欢沉默了。
雪人照得非常完整,只不过廖敛把镜头举得过高,导致镜头没有办法完整收录两人的脸,廖敛个子高,勉强照到了头顶,桂欢个子比他矮,连头顶都没照上。
廖敛皱了皱眉:“为什么没照到你的头顶?”
桂欢:……只有一个头顶的话,不如不照人。
廖敛四周望了望,就叫过来了一个小孩。
方才廖敛堆雪人的时候,孩子们都满脸好奇地站在附近看,没敢过来。
“帮我俩拍张照,看这个镜头,按这里,懂了吗?”
小孩没摆弄过相机,有点兴奋地吸了吸鼻子:“懂了。”
廖敛:“拍不好我就把你埋雪地里。”
桂欢:……
廖敛:“拍得好了,我就给你也照一张。”
小孩高兴地道:“真的?”
廖敛点点头,走到桂欢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道:“拍吧。”
小孩很聪明,照片拍出来的效果比想象中得好。
桂欢穿着红色的毛衣,黑色的外套,淡淡地笑着,廖敛虽然面无表情,严肃得像个老父亲,但神情中带着一丝雀跃,整张照片的感觉温暖又活泼。
廖敛仔细地看了看照片,满意地点点头。
小孩盯着两人身后的雪人,问道:“哥哥,你堆的是许大娘吗?”
廖敛皱眉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小孩一脸疑惑地道:“你堆的不是老奶奶遛狗吗?”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狗的脑袋上还有两个天线。
桂欢:“……”
廖敛一顿,对桂欢道:“把他埋雪里吧,醒醒脑。”
桂欢咳了咳:“你要原谅他,别人不像我,一眼就知道那是你。”
廖敛的眉头瞬间就舒展了,对小孩道:“过来,我赏你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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