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泽的比赛虽然和其他场地同时开打, 但却是结束得最快的一个。时间还早,选手们被鹫匠老师赶鸭子一样驱赶回学校继续训练了,英美里则留下来观摩其他比赛。
她跟手冢从B场馆跑到A场馆, 环顾一圈, 先在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是你选的吗?”英美里看了一眼手里的对战表, “很有眼光嘛。”
手冢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乌野对和久南......怎么了?这两个队伍里有你认识的人?”
英美里点头,手指在乌野两个字上敲了敲:“走吧。先把位置找好,我还得去买罐咖啡——别看我,这次是要拿来喝的。”
手冢皱眉,含义丰富地提醒:“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没办法,赛季过程中熬夜在所难免。谁让我是大忙人呢。”英美里看他表情始终不好看, 抢先服软,“晚上请你吃饭?”
手冢叹气,他总是拿英美里没办法:“好吧。”
一到正式比赛的时候, 选手状态和平时截然不同。即便一年到头合宿、练习赛的机会也很多, 但始终不能和正规比赛带来的压力相比。
像韩国职业棒球比赛里就有很多对炎热天气不耐受的选手,这部分人总会在九月开始爆发出自己的全力。看上去似乎是有缺陷的,但对志在夺冠的队伍来说,正是这群后期发力的选手保证了他们在赛季中后期的竞争力。
所以也不乏平时训练出彩, 一上场就气势全无的选手。对高中排球队伍来说,不能轻易简单地把人踢出去或买一个新选手回来,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维持所有人的状态。
所以一到赛季开始, 英美里的工作量也立刻变多。选手们日新月异, 光是每天训练给出的数据就完全不一样,同时还要观察对手的变化。一只眼睛盯着县内的比赛, 一只眼睛盯着全国的老对手。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不喝点咖啡, 晚上实在熬不住。
手冢顿了顿, 目送她往自动贩卖机走去。他自己本来就是一只脚迈进职业的运动员,当然也能体会其中的复杂。有心想对英美里说两句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英美里脸上的表情他是很熟悉的,虽然这家伙一向自诩爱偷懒没志向,但准确来说,那是因为英美里本来就不是会把野心和目的挂在嘴边的人。
她一向信奉,该做就做,多做少说。以前制定训练计划的时候就是这样,花十成十的心血去做,但最多只把话说到九分。也唯独在这种时候,在她做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的时候,手冢才能在英美里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这种精神焕发、无论熬多少夜都不会累的表情......
确实很令人着迷。
*
两人在乌野对战和久南的比赛场地边坐下,这时比赛已经进行到中后期,英美里扫了一眼场内的阵容:缘下已经替代大地,作为WS站在场中。
“嗯,果然来晚了。”她对自己说。不过也好,让她直面大地受伤的场景,好像是有一点太残忍了......
手冢一扭头就发现她在走神,无奈摇头,从英美里的包里翻出本子和笔塞进她手里:“你的重点是哪一队?”
他心知肚明,如果是非常重要的比赛——比如两个劲敌的对战,英美里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走神的。她既然来看了,但又没有提起120%的重视,说明这两队里最多只有一队是她关注的重心。
英美里用圆珠笔遥遥点了点乌野:“黑衣服的那队。”
手冢点头,也跟她一起全神贯注地看起来。他当然是看得懂排球比赛的。自从知道英美里在高中加入排球部当经理之后,青学网球部那群人多多少少都去钻研了一下排球的规则。
很难说他们是怎么想的,也许想看看排球到底比网球好在哪儿?好到让魔女大人中途易辙改换门庭,从零开始一项全新的运动?
但这种团体竞技项目,比之单人或双人赛的网球来说,总有其特殊的魅力。这正是为什么足球篮球和排球并称为三大球。无论是观赏价值还是商业价值、乃至教练在其中可以发挥的战术空间,都要更大一些。
手冢看了片刻比赛,忍不住皱眉,下意识点评:“乌野好像不在状态。”
要让他来谈排球的具体技战术,比如手型怎么摆、旋转怎么施加最省力,那是有点抓瞎。但同为运动员,他对局势和选手状态的判断是很准确的。
英美里用‘你小子可以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嗯,他们的那个5号平时是替补选手,今天应该是首发选手出事了所以临时上来撑场子。”
手冢想那难怪了,他的视线在和久南这边转了一圈:“如果对手因此轻率大意,结果倒还好说,不过......”
不过,和久南显然不是那种会大意失荆州的队伍。这种时候如果是稻荷崎,按照宫侑那个脾气说不定还能有点破绽,给乌野一点翻盘之机。不过和久南稳扎稳打,乌野想要反败为胜就只能看自己能不能靠实力硬撑过来了。
手冢和她看法一致:“10号进攻有余,拦网勉强。只靠11号一个人,乌野天然就比对面少了一个网前的防御选手。所以地面的防守更要加强才对。”
“哦?”英美里挑眉,“你从哪儿学的?现在点评起来也头头是道嘛?”
手冢推了推眼镜,决定不把自己每天拿春高解说当入睡催眠视频的事告诉她,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笑话。
乌野少了一个大地,很自然地将攻势收缩。和久南也不是非常强势的队伍,两边打着打着就僵持起来。
手冢看了一会儿,喝了口刚刚英美里买的绿茶:“感觉和白鸟泽的比赛非常不同。”
“什么意思?”英美里感觉他这张嘴吐不出什么好话。
手冢憋笑:“感觉上来说,很质朴、很青春、很奋斗。”
英美里抬眉看了他一眼,威胁之意十足:“噢,他们质朴青春奋斗,我们呢?白鸟泽是什么?”
手冢把憋笑的表情忍了回去,又恢复到平时的冷淡,但说的话确实很有点幽默味道:“嗯......豪门?世家财阀?动辄上亿的资产斗争?”
英美里愣了两秒,‘噗’的一声笑出来。手冢此人虽然很少搞这种冷幽默——尽管他的形象很适合——但随口一句就一鸣惊人。话说这件事她也想吐槽很久了,为什么非得叫什么强豪校啊?感觉真的很有拉帮结派豪门财阀的味道......
不过也许这就是日本人的传统做派也说不定,毕竟她的豪门启蒙《花样男子》就是日本原作来着......
场上的比赛早有定数,英美里的旁观并不能轻而易举地扇动蝴蝶翅膀改变剧情,乌野最终顺利拿下和久南,一步一步走到青城和白鸟泽这两位宫城霸王面前。
英美里给影山日向等人发了祝贺的短信,将手机收回包里,“明天的比赛我也要来,你呢?你不回东京吗?”
她挑眉:“你不是很忙吗?之前龙崎教练跟我说你已经在刷积分了?”
职业网球赛一开始的门槛并不高,有相当素质、有靠谱的俱乐部,那么直接注册成为职业网球手就行了。但要想参加四大赛,就必须慢慢在分站赛、外围赛刷积分攒资历,才能拿到四大赛的入场券。
比起十六岁才开始向真正的职业网坛进军的手冢,越前未来的发展无疑会更顺利。他在美国网坛早就靠青少年赛名声鹊起,在网球王子这种魔幻作品里又受到了深刻的磨炼,以后想回归也只是几次比赛的事。
手冢没什么表情,语气很平淡:“哈尔教练说我刚从英国回来,要倒两天时差再开始训练。”
多少有点不满,也可以理解。英美里想,毕竟他肯定是很想赶紧摸球拍的。
出于对手冢处境的同情,英美里点点头:“那你就乖乖在我身边倒时差吧。”
手冢抿唇,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好啊。”
她说到做到,第二天观摩乌野对战青叶城西,同样把手冢捎带上了。这家伙好像看排球还看出了一点兴趣,至少今天英美里跟他坐在一起看比赛的时候,已经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些昨天听不到的术语了。
“......青城同样想取得新的进展。”他评价,“新加入的二年级WS就是最好的证明。”
英美里目光落在场中:“乌野强化了进攻,青城也强化了进攻啊......真讨厌,无论谁晋级,最后多半都是对攻战了。”
而对攻战对白鸟泽来说,甚至比鸥台这种超级防守巨物还要厌烦。
不过......
她警惕地看了手冢:“国光同学,你老实跟我交代,应该没有什么想要转行的想法吧?”
手冢无语。这么多年他依然很难习惯英美里奇妙的脑回路:“当然不会。”
“真的不会,对吧?我想也是......毕竟你这个身高在排球界没有什么竞争力啊,呃啊——”
她额头被手冢敲了一下。英美里捂着额头花容失色:“国光!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手冢还没来得及起鸡皮疙瘩,就看她面色一变,露出一个邪恶的反派的笑容:“呵呵,去了一趟英国就尾巴就翘起来了是吧?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看我今天不好好修理你......”
手冢和英美里的第3286次大战,最终以手冢给他买了一盒牛奶画上休止符。
这场比赛的结果同样没有出任何意外。倒是及川在向观众席致谢的时候看见英美里和手冢坐在一起,眉头一挑,忽然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用手比了个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摇了摇,示意自己回头会联系她。
他看上去是一点犹豫不决的气质也没有了,反而有种浴火重生的张扬魅力。
英美里笑了笑,对他点头,立刻收获及川随地乱抛的媚眼一枚。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私交颇深,关系良好。在白鸟泽和青城是死对头的大背景下,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手冢大致还记得及川的长相,之前他控制不好情绪把英美里气回宫城的时候就遇见过。他也能大约猜到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但至于好到哪个地步......
“那位及川君......”
“嗯?上次你们不是见过吗?”英美里低头在笔记本上补充一点收尾的内容,“他也想打职业,说不定还能跟你聊聊。”
手冢挺了挺背,又摸了摸自己膝盖上休闲裤的纹路,状似无意地说:“他看上去很有魅力。”
英美里伸了个懒腰,并不觉得他的八卦不合时宜——手冢属于标准的面冷心热,看上去不爱说话,心里吐槽得比谁都欢:“可招女孩子喜欢了!感觉是轻浮版的周助。”
接着,她露出‘我有个秘密’的表情:“据说前几个月才被女朋友甩了哦——”
手冢又回到那副心如止水的表情:“原来如此。”
心里却忍不住为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段半遮半掩的对话跳起了欢快的踢踏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