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庄郁, 我要举报你们分局的殷警官
庄郁跟科室打了招呼,特地提早下班,去四中附小接孩子。
她今儿没开吉普, 上午坐同事的顺风车, 下午打的。
向花希则巴头探脑, 有种沉浸在影视剧里当特工的兴奋劲儿。
她把自己全副武装,早早蹲守在学校门口, 蛰伏于一家零食店, 虎视眈眈地凝睇着经过校门的每一辆车。
夏珍珍先出来,扑进宾利, 一看庄郁也在, 粲然一笑,“干妈好!”
陈念阳今儿有值日任务, 需要规整桌椅,晚来了20分钟。
激烈地探讨声中,四人决定去尝鲜鹤台嘉园对面新开的千淞町旋转寿司。
夏珍珍和陈念阳在后排手舞足蹈地高唱《See you again》。
说唱部分由陈念阳包圆儿。
她铿锵有力地节奏和地道的发音让庄郁笑出声, 瞥了眼向花希,对方脸上也映现着对似水流年的追忆, 恍若回到纽约暴雨夜, 一起去哈林小酒馆的奇遇。
回家这一路,庄郁频频瞩目着后视镜,时刻戒备着。
然而没有车辆尾随。
她们不敢大意, 进了寿司店挑了临窗的位置。
夏珍珍不开心, “干妈, 吃旋转寿司一定要坐那儿才有意思啊, 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向花希摆手, “你俩做那台子前吃, 我和你干妈有话要说。”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没吃好。
陈念阳翩翩起舞的当着搬运工,穿梭在靠椅和吧台间,拿的全是寿司,冰冰凉凉。
庄郁的胃畏寒,吃了三四个就开始“咕噜噜”滚动。
最后还是向花希叫了碗味增乌冬,庄郁嗦完,肠胃才停止造反。
他们佯装坦然地吃着喝着,眸子溜溜转。
却还是没有殷天的踪迹。
回到地库,陈念阳突然想起来,“明儿手工课,要做木质大恐龙,咱家没502胶水了。”
夏珍珍也叫唤,“我那支上周也用完了。”
庄郁刹闸,“正好吃多了,我带阳阳去买,两支够不够?”
夏珍珍开了车门,野狗一样往外窜,“够够够,谢谢干妈!”
胡生小百货就在寿司店隔壁的隔壁。
老板娘跟庄郁熟,知道她主任医师的身份,殷勤得让人招架不住。
她离老远就招呼,“呀庄医生下班啦,念念吃饭没,我刚蒸完一笼烧卖,”老板娘拿着饭盒就要给陈念阳装,“糯米香菇加肉末,我姥姥辈儿传下来的手艺,他们都让我开店呢!”
庄郁看陈念阳没出息地巴望着,“想吃啊,两个就够了,您甭把她惯坏了。”
“哎呦一笼呢,两个咋够,”老板娘跟陈念阳眨眼,“明儿当早餐吃,咱孩子长个呢!超过你妈再超过你爸,咱以后当大明星当大模特!”
庄郁进货架找胶水,兜了两圈才找到。
502的规格不一样,分大瓶和小瓶。
“要多大的你自己进来挑。”庄郁扬声喊。
没人应答。
停了片刻。
“陈念阳。”
依旧寂寂然,无声,连老板娘的声音都消失了。
“陈念阳!”
庄郁心脏霍地被勒紧吊起,满目骇然地扒着货架往外跑。
陈念阳正在门口傻愣愣地仰头凝望。
“陈念阳我跟你说话呢!”
这小百货的位置正对着庄郁家,陈念阳懵然扭头,伸臂指着,“妈妈,咱家在发光耶。”
庄郁愕然抬头。
果然,黢黑中一束光芒像条滑溜溜的鱼儿,一会跃东,一会腾西,一会光照显盛,一会光泽黯澹。
那是手电,有人潜入了他们家。
庄郁付了钱,拉着陈念阳往车库冲,他们猫着腰溜边走,停在一个死角。
他们要静静地等。
陈念阳没出声,咬着唇,害怕又出现昨夜走廊里的情形,死死拽着庄郁的手。
庄郁握紧她冰凉地指尖,“不怕,妈妈在。”
约莫15分钟后,一辆黑车驶离。
即便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庄郁还是在错车的瞬间认出了殷天,目送着她离开停车场。
静默地直起身子,庄郁缓缓阖上眼睛,将陈念阳紧贴在怀里。
她不相信殷天有证据。
41号灭门案所有的证据链全部被她销毁,殷天至多只是怀疑,没有动她的能耐。
她闯她家宅,就更说明狗急跳墙,她抓不住她的尾巴。
庄郁手上湿濡,低头一看,陈念阳满脸是泪,哆嗦着无声地呜咽。
她蹲下来,“妈妈会长命百岁,爸爸也会长命百岁,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看着我,我们会陪你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工作,留学,结婚,我会帮你选婚纱,你爸会把你交给新郎,我会给你带孩子,会调解你们夫妻矛盾,我们会坐邮轮游地中海,我们会一起做很多事情,会一直在你身边。”
陈念阳哭得更凶,鼻头一点红,打着哭嗝连连点头。
既然命有一劫,迎战才是她的风格,她要先发制人。
庄郁在地下诊所里救治过的病患个顶个的能征敢战,他们三教九流诸有涉猎。
朋友托朋友,恩情挟恩情。
一个小时内,庄郁便拿到了交管局内部传来的惠爱医院、鹤台嘉园和普罗旺斯街区的监控画面截图。
20点10分,她背着斜挎包出现在淮阳分局大厅。
拦住一年轻女警员,“您好,我要举报。”
顾大姐刚刚处理好人事档案,正往外走,一听“举报”两字,便诧然止了脚步,打量起庄郁。
“您举报谁?”顾大姐上前。
“我叫庄郁,我要实名举报你们淮阳分局的殷天警官,谁可以接待我,我要提交书面证据。”
“举报谁!”顾大姐傻眼了。
户籍姑娘也懵懵然,颇有顾虑地看着两人,“顾姐。”
七中队的人陆陆续续刚走。
他们刚破了辖区内的一起连环盗窃,饿急了,约着去对街吃烤鱼,回来再跟进。
顾大姐是局里的老人,能稳住场。
她的工位又能纵观局里所有人员的出入,她过目不忘,当机立断吩咐女警,“丁一远还没走,估计在技术队,给他打电话,让他立马下来。”
“身份证。”丁一远含着棒棒糖,戒备地端量着庄郁和陈念阳。
庄郁姿态磊落,出示着证件,丁一远大手一挥,请她进了接待室。
一侧头就看见顾大姐斟酌着字句正在发信息,他知道这是要跟老殷通风报信。
“顾姐,”他摇头,“不是时候,先听她怎么说。”
顾大姐斟酌片刻,收了手机,不回家了,她回到工位继续着手明儿的工作。
她倒要看看,这女人耍什么花腔。
招待室里。
庄郁让陈念阳去角落玩PAD。
无视丁一远的敌意,侃侃,“这是我女儿的身份证,这是我的身份证,你认识我的丁警官,咱们在惠爱医院见过面。这是我的工作证,我是惠爱医院普外科主任医师。”
“说吧,举报什么?”
庄郁拉开斜挎包,拿出三份密封袋,“这一份,是我车上的监听器和定位仪,这第二份是我所居住的小区的监控图像和录像,这是第三份,她跟踪我女儿时路口的视频和照片,还有餐厅外的监控。”
“这些东西你怎么拿到的?”
丁一远眼神似豺狼,透着凶蛮,他卧底多年心思灵透,小区的监控就罢了,若是街面监控,不仅要花心思,还得请人脉。
“丁警官要包庇自己人。”
丁一远笑了,“不敢,小心驶得万年船,庄主任和米律师是朋友,长阳的人可不仅一次对我们背后下刀,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让你递这三份罪状。”
庄郁兀的起身,“我要跟你们领导反应。”
“开会呢。”丁一远疲懒,“资料我们收了,我们会跟进追踪的,有了新的进展我会联系庄主任,”他看了眼陈念阳,“孩子还得写作业,别耽搁了。”
“好呀,”庄郁招呼陈念阳,走到门口突然转身,“丁警官,不要以为我只有一份证据,她今晚私闯我的家宅,没有搜查令,知法犯法,如果你们解决不了,或者怠慢,或者偏袒,我会把它交给媒体,长阳最擅长打舆论战,我是个医生,悲天悯人是本性,我最不想看两败俱伤。”
“庄主任慢走。”
待庄郁一离开,他迅速打开档案袋,果不其然,调用的是交管局的监控,不同时间不同品牌的车型,的确是殷天,有时戴棒球帽,有时鸭舌帽,有时戴口罩有时不戴。
顾大姐迅速闪了进来,看着一桌子的照片,当场愣怔,“这么多证据!”
“老郭在哪儿,今儿也聚餐吗?”
“应该在家陪小孙呢,那我……那我这,跟不跟老殷说啊?”
“先别说了,我跟老郭商量一下。”
丁一远拨打郭锡枰电话。
孙苏祺正坐浴缸上给那疯癫的哈士奇洗澡,跟要杀狗似的,哈士奇叫得壮烈又惨烈。
郭锡枰赤条着上身,肚腹那围着白色的绷带,外面兜着围裙,边做营养餐边哈哈嘲笑。
餐桌上的手机滋哇乱叫,他掂着锅退了两步探身一看,是丁一远,小指一划,摁了功放,“不用等我,我在家吃。”
“老郭,惠爱医院的庄郁你认识吗?”
“庄郁?名儿熟,谁啊?”
“这女的刚才来局里,点名道姓要举报殷天。”
“举报?!”
卫生间的水停了,哈士奇还要嚎叫,被孙苏祺一巴掌箍住嘴。
她静|坐在浴缸里,抻耳朵听。
“对,她车上发现了定位仪和窃听器,还说天儿撬锁进了他们家,跟踪她女儿,对两人的正常生活造成威胁,现有的证据是大量的小区和路面监控,我看了眼,的确是殷天。”
“跟老殷说了吗?”
“没。她来的时候顾姐在,我让顾姐先别说,但她会不会私自联系我就不知道了。”
“邢局呢?”
“没,她说的这些情况现在都没核实,万一到最后发现恶意举报呢,之前马悦琪不还要举报她。”
“成,我知道了,我派人核实。”
孙苏祺摊着两手沐浴液泡泡,看着他蹙眉挂电话,“怎么回事?庄郁我知道,她以前是殷天的邻居。”
孙苏祺转身去洗手,而后满屋找手机。
郭锡枰拦住她,“别,这种事情一旦确定,性质极其恶劣,她如果没做,会真相大白,但她如果做了,的确需要付出代价。”
孙苏祺蹬开甩水的哈士奇,“她和庄郁关系很好的,如果是误会呢,直接解开不就完了,她的脾性干得出来这样的事,但是一定有前提,她只有极度怀疑一个人才会这么做。”
郭锡枰眯眼咂摸,“41号案?”
孙苏祺惊诧,“如果是她知道了什么,又没证据,只能跟踪,只能进屋找证据呢。”
“无论有没有关系,在没有上级授权,没有审批书的情况下,这些行为都是违法的。明天咱俩上班都正常点,不要说,那会害了她,如果她知道了,掩藏行踪,或是有过激行为,对她的整个职业生涯,都不会是好事。”
孙苏祺长吁短叹,轻轻颔首,“庄郁……庄郁还救过她,那次青松岭回来,她呼吸道过敏……”孙苏祺揉着肚子,“好好地,怎么回事嘛……”
七中队正在龙湖馆聚餐。
殷天从鹤台嘉园出来,便到龙湖跟他们汇合。
烤鱼辣得她嗓子眼冒火,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着锅边饼,简直人间美味。
侯琢坐在她身侧,盯着江湖尖椒鸡吃,他鼻头红,嘴巴更红,显得娇艳欲滴。
康子是湖南人,直夸味道地道,一听老板口音,就要称兄道弟。
侯琢受不了了,耳朵麻得“嗡嗡。”
他起身去冰柜拿了桶桂花酸梅汤,刚纠结要不要再来桶花生露,手机响了。
“喂,郭队。”他歪脖夹手机,用膝盖关柜门。
“殷天是不是在你旁边?”
“对,你找她啊,等会,我把电话给她。”
“不用,你找个安静点的地儿,我有事跟你说。”
侯琢诧异郭锡枰此时的一本正经,忙把饮料一放,往店外走,“怎么了郭队?”
“惠爱医院的医生实名举|报她涉嫌跟踪和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对方提供了大量的监控图片和窃听器、定位仪,你跟进一下这个事,等会回局里直接找丁队,他会安排你的工作事宜,不要声张。”
侯琢呆若木鸡。
郭锡枰不耐,“说话。”
“好好好,好……我回去找丁队。”
郭锡枰已经挂了电话,侯琢还僵直地举着,难以消化刚才的信息。
他从霓虹闪烁的门洞里看着埋头干饭的殷天,她不时和队员笑闹,吃得一脸汗,一脸泪,整张脸红彤彤,别有光彩。
似乎有所感应,殷天的目光递了过来,穿越重重人影和腾腾雾气,与他对撞。
作者有话说:
预收
《走马灯事务所》
野心勃勃,准备高升的蒋副队被罗局派往穷乡僻壤的西北农村。
接一个蓬头垢面,饥黄干瘦,呲着牙嗑瓜子的电影放映员。
女人不情不愿上了车。
回威北市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钻进罗局的办公室粗鄙地撒泼,她没东西扔,就扔兜里的瓜子。
天女撒花糊了罗局一脸,镇住了整个刑侦口。
周一,新队长的就职典礼上,那个从西北来的土鳖女人严菁菁穿着一身警服,生不如死地站在了会议室中央。
同样黑丧着脸的还有蒋副队。
一个不想干,一个太想干……注定成仇人。
半个月后,蒋炎武发现了严菁菁的秘密。
这女人自言自语,好吃懒惰,昼伏夜出,还学别人做法人开公司,他顺藤摸瓜,摸出个生意红火的走马灯事务所。
刚要向督查组汇报,又有了新发现,这女人,好像能看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