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吉, 我军近日与慎郡王的军队在马士堡西面一百里正面遭遇,折损了七千一百人。”
军帐之中,西戎的一个将官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那彦图气得直接将手边的银杯砸了出去。
“一群废物!正面遭遇战也能输!”
将官小心为自己的同僚分辨:
“只怪慎郡王那远距炮实在威力惊人, 压得我们的震天雷发挥不了作用,每次正面遭遇, 他们就率先用远距炮瞄准投石机……”
经过一年多的研究,他们终于找到了震天雷成为哑炮的原因,如今一般采取使用前搅拌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弊端。震天雷若真能运用于战场上, 其实是有不小杀伤力的。
但敌军远距炮的精度比起投石机要高很多, 发射速度也很快,而且常常是三角夹击,即使躲闪, 对方也能很快地炸掉他们所有的投石机与震天雷。
反过来, 因为他们的射程远不如对方, 根本无法靠近能炸掉对方远距炮的范围内。
总之就是,敌人的远距炮能发挥作用, 他们的震天雷, 却是有跟没有一样。
正面近距离作战,对方的骑兵也配合无比默契,战力比他们略胜一筹。
哪怕他们的兵力多,对方却也是以骑兵为主的, 机动性极高,打不过是能跑的, 甚至常常假意逃跑把他们引进包围圈, 让他们损兵折将。
因此这么长时间以来, 他们不管用什么战术, 都依旧无法突破慎郡王的边境线封锁。
这已经是北面战场不知道第几次传来坏消息了, 那彦图的内心像被人点了一把火似的。
慎郡王率十万大军亲征沙国,对他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只要他和沙国的军队能对慎郡王的军队形成重创,就能叫慎郡王折损在沙国。
慎郡王一死,整个郡国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可这战争才一开始,慎郡王就大胆地分出了四万大军,蛮横地派兵封锁了西戎与沙国的边境,让西戎无法再对沙国提供火力支持,两方军队更无法合围。
更糟糕的是,对大启的火力支持,也同样需要途经沙国。
无法突破沙国边境的防线,他对大启的火力支持,也同样无法实现。
三国之间明明是通力合作,却因为被慎郡王切断了这一关键性的边境线而只能各自为政。
事到如今,他只能指望送到沙国那边的第一批震天雷能发挥作用。
正这么想着,那前来汇报消息的将官手里的坏消息还没说完。
“台吉,还有一事,送到沙国的震天雷被当地人全部烧毁,未能送到瓦里德堡。”
这对那彦图无异于一记重锤。
“乌力罕这个混蛋!”他气得破口大骂。
乌力罕那混蛋,每次合作前各方面都保证得信誓旦旦,看起来足智多谋万事皆在掌控中,每一次却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第一批震天雷数量不少,用了多少材料,耗费了西戎汗国多少心血啊,还没用到慎郡王身上,居然在沙国境内被烧了!
没了这一批震天雷,单凭沙国军队的血肉之躯,如何对慎郡王的军队形成重创!
半晌后,他只能咬着牙下令,往边界线上增兵五万,继续强力突破慎郡王的封锁线。
毕竟这一仗已经开始了,盟友掉链子,他便只能自己去把这窟窿堵上。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哪怕他勉力支撑,后来的几个月,也依旧没能传来让人振奋的捷报。
他增兵,慎郡王那边也往两国边界增兵了,这道封锁线依旧无法突破。
沙国这个看似强大的盟友,也依旧让人失望。
他们发了重兵攻打北戎草原,明明可以借助绵长的边境线拖垮慎郡王的军队,却因为军中太多乌合之众,屡屡中对方的计,即使正面遭遇,也被打得抱头鼠窜。
瓦里德堡这边战线上,哪怕河流已经解冻,也依旧没能阻止慎郡王大军北上的步伐。
明明双方是不同的人种,慎郡王那边属于入侵者,当地的农奴却跟疯了一般地选择支援慎郡王。
慎郡王大军没有渡河的工具,他们就主动把自己的船贡献出来,还向慎郡王通风报信城里布置了什么埋伏,甚至阵前倒戈打起了自己人,直接打开城堡迎接慎郡王大军进城。
慎郡王大军走到哪里,那里的农奴就夹道欢迎,还主动加入慎郡王的军队帮他守城。
这他妈简直邪门极了!
被乌力罕寄以厚望的瓦里德堡,在慎郡王的猛烈炮火攻击下,仅仅只坚持了五天。
至于城中的埋伏,慎郡王大军在占据城门高点后,用那远距炮一轰炸,直接就土崩瓦解。
沙国的军队从未见识过这样邪门又可怕的武器,那极远的射程导致,他们根本没看到敌人,就已经被敌人的炮火炸上了天。
遭遇几轮轰炸后,那些沙国士兵直接心理防线崩溃四处逃窜,随后的巷战,慎郡王大军在当地农奴的帮助下,很快就将瓦里德堡的剩余军队清理得一干二净。
瓦里德堡残余军队逃走前想烧掉粮草,也被里应外合的农奴们及时阻止。
进入沙国境内两个月,慎郡王大军已经往西北挺进了八百里,一路所向披靡。
深陷敌人包围圈,不存在的,当地无数强壮的农奴与奴隶,成了他们的坚强后盾。
明明慎郡王大军只在沙国打出了一条北上的线,那一个个归顺的城堡,却由点向面强势往周边扩张。
他们先攻下城堡,再用所谓的解救农奴轻徭薄赋来引诱当地的民众。只需要极少的兵力,便能牢牢地占据打下的地盘。
甚至,那些地盘上的农奴积极参军,还反过来扩充了慎郡王麾下的兵力。
漫长的补给线也再不是问题。
南边的各种军需物资都可以通过这条被他们占据的北上路线,顺顺当当地送到慎郡王的前线。运输最繁重的粮草,也大部分都能通过占领城堡的战利品补充。
这让那彦图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
他先前之所以被乌力罕说服,便是因为深信沙国能凭借众多的兵力,人口与漫长的战线拖死慎郡王。
可如今,这算盘明显是落空了。
即使与沙国全方面开战,也未能牵制慎郡王一半的兵力。
还富余那么多兵力,完全足够慎郡王对大启布防了。
就大启那种软脚虾,还能指望他们攻陷慎郡王的防守吗?
*
事实确实如那彦图所料。
得知沙国与西戎对慎郡王同时出兵,慎郡王即将陷入几线作战的困境,嘉佑帝心中大石落地,没忍住连道了三声:
“苍天保佑!”
可不就是苍天保佑么。
在高旗失守,十几万守军被慎郡王收编的消息传遍京城,满京的功勋权贵与地方豪强势力代表者都惶惶不安,开始左右摇摆的时候,沙国与西戎对慎郡王出兵了。
嘉佑帝当即就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公布了此事,郑家这个坚定的帝党立刻就跳出来弹劾慎郡王攻占高旗,擅自出兵秦川平原的罪行,要求嘉佑帝出兵讨伐叛逆。
嘉佑帝假惺惺地问众臣意见。
就连魏平光这个向来不愿与慎郡王为敌的保守派,也赞成此时出兵,其余摇摆不定的功勋权贵与地方豪强势力代表更是立场坚定地表示,愿意全力以赴协助陛下征讨叛贼。
这些人都是些见风使舵的。
若见慎郡王势不可挡,他们便会选择割肉臣服。
可一旦慎郡王那边处于颓势,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化作猛兽,将这个损害他们利益的威胁撕得粉碎。
嘉佑帝没有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直接让他们出钱出力,并且下达圣旨封赏了二十多个爵位奖励他们的付出。
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是因为支援讨伐叛贼慎郡王的功绩。
这大批量的圣旨一下,把这些功勋权贵与地方豪强势力都给砸蒙了。
讨伐叛逆还没出兵,就开始封赏功臣,怎么看都时机不对。
陛下这分明是要把他们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船上,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都不允许他们再下船。
嘉佑帝手握重兵,哪怕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没有人敢拒接这圣旨。
况且,以如今的形势,慎郡王本就难以支撑,他们也没什么好摇摆的。
于是,朝廷上下齐心协力地支持着嘉佑帝出兵攻打肃城。
朝廷一声令下,被嘉佑帝置于江北的三十万大军,乘着江船逆流西去然后北上,浩浩荡荡往肃城而去。
嘉佑帝的目的很明确,他要趁着李洵出兵在外,用三十万重兵直接拿下肃城。
李洵的军工坊在肃城,拿下肃城就意味着震天雷与那威力不凡的盛世号短距炮全都落入了朝廷手里。
但事情远没有他想象中顺利。
他们在肃城南边的银泰郡就遇到了慎郡王麾下军队的阻拦。
为了迅速攻下银泰郡,嘉佑帝全力出击,没有留任何余力。
一出兵,就拿出了朝廷的大杀器。
——沿途强征来运军需做后勤的十万民夫,全都被驱赶着作为前锋,与士兵们一起攻城。
他以为慎郡王的人不敢朝混合着无数民夫的军队开炮,但他低估了对面的狠辣。
对面的心慈手软,只存在了很短一段时间。
在发现有民夫作为前锋的时候,他们派出了几千大军策马到护城河对岸,朝着朝廷大军与民夫大声呐喊:
不越河者不杀,越河者杀无赦!
喊了一刻钟,这军队就退回了城里。
待朝廷的民夫与军队开始渡河,他们便毫不犹豫地用重火力进行了轰击。
一时间,整个护城河上血肉横飞,顿时把军中的民夫们吓得转身就往回跑,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也被裹挟,整个前锋乱成一团。
领军统帅只能用弓箭驱赶,一次射死了上千人,才重新让他们继续往前冲。
但对面根本没有因为有民夫就手下留情,但有人凡踏上护城河的船或者试图搭建渡桥,城墙上就毫不犹豫地开炮。
民夫与军队再次被轰回了护城河外,统帅不得不再次用箭雨驱赶。
这样的轮回仅仅三次,就险些引起哗变,朝廷的士兵开始抗议,不肯再朝着平民与同袍射箭。
于是,最终三十万大军别说是打到肃城,连银泰都没能突破。
嘉佑帝得知前线的消息,气得破口大骂:
“李洵这虚伪无耻的逆贼!平日里标榜仁义爱民,竟然让人对着平民百姓开炮!”
可他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
百姓的性命无法成为要挟李洵的筹码,双方火力差距又如此悬殊,明明大好的机会,嘉佑帝却无法趁火打劫攻破银泰拿下肃城。
最终,他只能暂且蛰伏,让军队原地待命。
他在等待盟友们的好消息。
李洵不是亲自率军去了沙国么,只要他死在沙国,肃城与银泰必然人心大乱。
到时候,他这三十万大军,就是离肃城最近的。他一定能先于西戎,拿下肃城的军工坊。
大启与西戎中间隔着西戎的半壁江山,与沙国又隔着一个北戎草原,距离太远,又被李洵的军队层层封锁,嘉佑帝很难及时得知他那两位盟友的近况。
所以,他并不知道那彦图此时有多么焦头烂额,更不知道遥远的沙国,埃尔顿一世面对启国皇子的强势进攻,已经心生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