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钟的别墅区,虽然安静,车道上却已经时不时地有车经过,也有不少晨跑的人。
作为这个别墅区最有名望的人,住在这里的,无论熟不熟,就没有不认识谢以朝的。
见到他,纷纷跟他打招呼,谢以朝也点头回应。
不过,当人们见到跟在他身边的谢珩时,眼神则有些微妙。
还是第一次见到谢以朝带着儿子一起晨跑……不是说他俩关系很差吗?
谢珩还是头一回在这个点出门。
平时他这个点才起床准备吃饭上学,上车后,就听歌补觉,从没注意过,原来小区里有这么多人晨跑吗?
居然什么年龄段都有,还有不少的小短腿孩子跟着家长一起。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架势,也没办法比谁跑得更快了,毕竟不是操场,在这里横冲直撞的,万一撞到老人小孩了可不得了。
谢以朝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看一眼茫然的谢珩,没管他,径自超前跑去。
谢珩回过神,皱了下眉,也赶紧跟上。
真是的,说跑就跑,也不等一下他。
虽然出门前说了,要一起晨跑,顺便聊聊他为什么针对自己,但跑步的时候不适合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
谢珩倒是不在意,他是个急性子。
“你到底叫我出来要说什么……”
刚一开口,就灌进来一口冬日冷风,呛得他差点咳嗽,又被谢以朝冷淡地瞥了一眼,他脸色微窘,只好闭紧嘴巴,闷着头开始跑步。
他跟着谢以朝,跑过自己家门口那条跑道,又拐到左边,就这么跑了有十几分钟,竟然经过了宋思扬家门口。
“……”
无语。
他这是跑了多远?
谢珩觉得很无聊。
他不喜欢跑步,尤其是这种慢跑,虽然不觉得很累,但是对他来说枯燥无聊,他更喜欢打球,那种充满爆发性的运动,那种才有意思。
谢珩忍不住看一眼他爸的背影。
有时还是挺佩服他的。
能做到这么多年坚持晨跑,真不懂,他难道都不嫌无聊吗?
不过今天,谢珩足足跟着跑了五公里,有些累,但似乎没他想象中那么无聊。
可能是因为有他爸在,他的注意力也被分散了,一边跑,一边在想他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
就在这时,谢以朝停了下来。
他习惯了每天晨跑,五公里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此时也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而谢珩的反应就比他大多了,喘粗气,还特别口渴。
谢以朝没说什么,径直走到花坛边上的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瓶矿泉水,走回来,将其中一瓶递给谢珩。
“……谢谢。”他接过来,猛地灌了一大口。
正感觉很爽,谢以朝忽然说:“运动完要慢慢喝水。”
谢珩动作一顿,喝水的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这个道理他当然知道,体育老师有说,但有时候他打球太热,会顾不上那么多。
但此刻还是乖乖听了老父亲的。
喝完水,他才发现他们正站在花坛里,旁边有几颗梅树,种的是白梅,散发出阵阵冷冽的幽香,花朵小巧可爱,绽放在枝头,还挺好看的。
谢珩猛吸了一口气,感觉连鼻端都是香的。
他忽然感觉,这五公里的路好像没白跑,心情也不由得舒畅了许多。
谢以朝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谈谈了。
看谢珩气已经喘匀,他指着一边的长椅,“过去坐着说。”
谢珩忍不住挺直了后背。
等坐下后,谢珩还有些不自在,谢以朝却已经平静地开口:“你是因为我不同意你做警察的事不开心吗?”
谢珩愣了一下,“当然不是!”
谢以朝有些意外。
他自觉最近跟儿子关系融洽了不少,当然,比不上他跟陆溪之间,但比从前进步很大,除了这件事,他想不出自己还做了什么得罪了他。
沉吟片刻,他道:“那你自己说,我听听看。”
他还是很好奇的。
“说就说,”谢珩本来想自己找证据的,既然嫌疑人送上门了,那他就当面审问,“我听说,你跟陆女士签了婚前协议?是真的吗?”
谢以朝愣了一下。
他从没想过会从谢珩嘴里听到这话,就像他从不觉得,谢珩会跟他讨论集团年度财报,反正都很奇怪。
他微微皱眉:“你听谁说的?”
谢珩语文不好,但表达能力不错,三两句就把他昨天听来的话说清楚了,说完还催促地问:“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吧。”
听完这事又跟那个夏太太有关,谢以朝眉头皱得更深。
但很快,他神色又缓和下来,恢复平时淡漠的镇定,只是低下头,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一片不知何时落在他腿上的花瓣,淡声说:“嗯,是真的。”
“……”
谢珩瞬间就坐不住了。
他有点无法接受。
哪怕他理智上清楚,婚期协议是保护自己财产的合法手段,可他不接受,他亲爸对他亲妈用这种手段,太无情了。
谢珩憋了好一会儿气,胸膛起伏,闻着幽幽的梅花冷香试图让自己冷静,但还是忍不住。
“爸,你知道外面多少人想追陆女士吗?”他冷哼一声,“我敢肯定,他们要是能娶到陆女士,绝对不敢跟她签什么婚前协议。”
谢以朝:“……有多少?”
谢珩一脸很为陆女士骄傲的表情:“远的就不说了,就我们办公室楼上那家科技公司的老总,很喜欢她,刚开始天天送花。”
谢以朝眼神微微凝重,不悦地抿着唇,“然后呢?”
“然后,他知道陆女士结婚了,还有儿子,就没有然后了呗。”谢珩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爸。
那表情,仿佛在嫌弃谢以朝挡了陆女士的桃花运。
谢以朝紧皱的眉头却松了松。
撇开这些题外话,他以前其实从未想过,要跟谢珩谈论这些话题,一来,他觉得没必要,二来他不觉得谢珩会关心,但显然,谢珩比他想象中早熟很多,心思也更细腻。
他关心陆溪,也是在关心他们的婚姻,关心这个家。
要是他再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高高在上,觉得没必要跟他说太多,那反而是他这个父亲的失职。
谢以朝垂下眼眸,眼中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其实,从这一件事上,他反倒不如儿子做得好,陆溪说得对,他们这个儿子虽然冲动莽撞,但的确是赤诚率真,他有他的可爱。
谢以朝清了清嗓子,说:“没错,我跟你妈妈因为一些原因,签过婚前协议,但那份协议,很早以前就被我书房里的碎纸机处理掉了。”
“啊?”谢珩愣了一下。
他忍不住摸了摸短短的头发,“那协议还管用吗?”
谢以朝看他脸上清楚明白的法盲二字,微微一笑:“对我来说不管用了,可小溪那份应该还在,只要她也撕毁了,那这协议就不存在了。”
谢珩眼神有些古怪。
他努力让自己消化了好一会儿,半晌,才睁着迷茫的双眼问:“为什么啊?”
这话问得不清不楚,因为他脑子里有些乱,有太多问题想问。
为什么当初要签?
为什么他爸又要单方面撕毁合同?却又不告诉陆女士?
大人的心思为什么这么复杂?
谢以朝笑了笑,大致猜到谢珩内心的各种疑惑。
过去的事情,他说不清楚,他能看清的只有自己现在的感情和状态,“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想让她拥有我拥有的。而不告诉她,是我不想给她压力,让她觉得,我在拿钱收买她的感情。”
至于什么时候告诉她……谢以朝还没想好。
他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他确定,小溪可以开心并且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的时候。
谢珩默默听着,没打断,但脸上的茫然似乎更深了。
看得让人想笑。
谢以朝挑眉:“没听懂就算了,你长大以后会懂的。”
没几个小孩喜欢听这种话,谢珩忍不住嗤了声,他看一眼他爸淡定的模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起来,伸手去拨弄高处的白梅。
少年的表情懒洋洋的,语带笑意:“但我听懂了一件事,你没我想象的那么渣。”
谢以朝扯了扯唇,眼神微妙。
他也站起身,抬手直接一巴掌挥到谢珩头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臭小子,回去吧。”
谢珩都惊呆了。
他爸出手怎么总这么快?
而且,回去就回去嘛,干嘛揍他?
……
谢珩本来还很生气,想着等回去了,就找陆女士告状。
可等他真的到家,见陆溪已经起床,正如平常一般坐在餐厅吃早饭,还冲他和他爸甜甜一笑,他心里那股气一下子全没了。
陆溪不知道这父子俩出去谈了什么。
她也没问。
只知道这次他们一起从外面回来,虽然两人还是一脸很不对付的样子,可至少,谢珩没再针对他爸了。
有进步就是好事。
谢珩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比上回前进了三十一名,真的跟许嘉铭的预测差不多。
像他所说,成绩越是往上走,想再进步就越难,就像许嘉铭,他依旧稳坐第一,至少在本校,他已经没有进步空间了。
照这样下去,谢珩想要在下一次考试再进步,就得付出比现在更多的努力。
但那也是下学期……或者说是过年以后的事了。
谢珩打算在这个寒假,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尤其是过年这段时间。
这是他们家,第一个团圆的新年呢,一个人都不缺。
往常的年夜饭,通常就他跟他爸,厨房里做一大桌子菜,他们两个人吃,又不怎么说话,很冷清而且尴尬。
他爸通常很快吃完,然后去书房里。
谢珩吃着都觉得没意思,再丰盛的菜色看了都倒胃口。
有时候他爸干脆不在,出差去了,他也懒得在家吃饭,出去跟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但是今年不一样。
今年有陆女士在,他敢肯定,他爸要是不想做渣男,这个春节肯定要在家陪着他们。
也因为有陆溪在,家里佣人准备新年时,都比往年更积极。
以前这个家没有女主人,男主人和小少爷又根本不过年,一些家务活,能糊弄就糊弄一下,很轻松就过去了。
今年可不一样,各处的清扫,添置食材和年货,腌制辣鱼腊肉香肠一样都不落下。
厨房那边要准备年夜饭,还特地来问太太的意见,他们好准备大年三十做什么菜。
陆溪坐在沙发上,翻看管家送来的菜谱,这是厨房初步定下的,陆溪想吃什么再添上,或者把不想吃的删掉。
她是选择困难症。
厨房那边很给力,已经把他们一家平时爱吃的菜都罗列上去了,她看不出有什么要补充的。
于是,陆溪把谢珩叫下来,让他来看。
谢珩一屁股坐陆溪旁边,认真地看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悄悄看了眼陆溪。
“陆女士,你……会做饭吗?”他问得很谨慎,还有点小期待。
陆溪直接一瓢冷水浇灭他的期待,“我会蒸饭,算吗?”
她很快收获了谢珩无情的嘲笑:“哈哈,好好笑哦。”
陆溪没跟他客气,直接捏在他胶原蛋白丰富,年轻柔软的脸上,“怎么,你会?你做一个?”
谢珩自然是不会的,他连米都没洗过。
但是男子汉能认输?
“做就做,你等着吧,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必有我的一盘杰作。”谢珩揉了揉脸,自信满满地放下狠话。
陆溪笑眯眯地眨眨眼睛:“好呀,那我等着吃,你可千万别翻车。”
“……”
完蛋,他已经提前开始脸疼了。
感觉翻车几率很大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