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4年1月, 九州北方城市已被大雪覆盖。
“嘎吱——嘎吱——”
压在雪上的铁板被人踩出承受不住的声响,随着搬运重物踩踏板子的人越来越多。
铁板下方的雪猛地发出噗嗤一声,雪下污染土壤飚出黑色黏稠液体, 染黑白雪, 类似于硫磺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走动的人类对此幕司空见惯, 他们的表情都被面罩遮挡, 把东西搬到指定位置后,一部分人留下帮忙,另一部分人继续回城搬运材料。
高空俯瞰,一座连接两个城市最近城市气息区域的大桥, 正在密密麻麻人类的齐心协力下快速成型。
不仅仅是这个地方, 九州各个城市都出现了这一幕。
城市里凡是能帮忙的人类,不论男女老少, 在城眷者和军人的带头作用下,全部主动站出来参与桥梁的建造。
桥梁唯一的要求只有,能够打通污染土壤对不同城市间的隔绝。
每当城市间建造起一座桥梁,九州像上的暗痕便会少去一道。
神京注视九州像上逐渐少去的暗痕,神情依旧凝重。
时间, 他们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3月20日便是预测的金环日食日, 鬼魅定会在那天有大举动, 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将九州唤醒。
看似还剩两个月, 实则人类只剩一个月,他们唯有白天能够行动。
这次城市气息外的建造, 城市意志帮不上太多的忙。
他们的城市能量受困于九州像内, 一旦撤回就需要重新积攒能量, 他们没有第二次重头积攒能量的机会。
各个城市的城眷者在城市气息外, 能够动用的城市能量有限, 对桥梁建造起到最多作用的仍是他们自身的劳动力。
只能在桥梁建成最困难的时刻,动用一下城市能量进行帮忙。
如今城市意志全是超大城市,无法使用能量石来补充额外的能量。
除了人类的供奉,云琛是唯一能帮他们补充大量能量的人,可她现今根本不敢随意动用体内的能量。
鬼魅留在她身上的问题,他们至今没有解决。
……
宝珠。
云琛穿着雨披站在岸边,雨水打在她脸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夏丰年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凉凉道:“你不像爸爸,手砍断可长不出来……别总想着自己大包大揽,相信同胞的力量。”
话音落,白雾里隐隐传来轻微的鸣笛声。
大船的黑影于白雾中显现,在离岸边有一段距离时,船队停下。
从船上下来许多人,在海水中对着船上大喊“放下”之类的话。
大雨冲散了那些喊话,云琛离得又远,听不清晰。
她双手抬起抵在额前,挡住雨幕,虚起眼这才看清前方的景象。
绳索吊起以吨计算的庞然大物,在众人发力的大吼下,重重砸入海中,与宝珠的地面相连。
那是一根青绿的藤蔓。
藤蔓刚碰上宝珠的土地,云琛便接到裴生音的电话。
对方说:“可行,连接上了。”
云琛立马大力挥动手中旗帜,雨水飞溅。
船边的人看见,抱在一起,在海水中蹦蹦跳跳,大声欢呼。
夏丰年见云琛不停抹去脸上的雨水,他微笑道:“这下你放心了?”
云琛高兴地“嗯”了一声。
在制定桥梁计划前,他们以为建桥最困难的会是地势险峻的逻些和天脊,遗忘了海域中的宝珠。
直线距离上,宝珠离東侨最近。
可就算这最近的距离,末世前也是用轮船和飞机等通行方式。
现在飞机这种交通方式已被放弃,主要是因为鬼魅带来的磁场影响太大,飞机在起飞过程中就会遭遇无法起飞的问题。
车和船成了主要的交通和运输方式,但在逃亡躲避鬼魅途中,人类还是更多使用自己的双脚,大多交通工具发出的声响都会引来鬼魅注意。
回到桥梁建造的问题上。
逻些和天脊的地势问题比他们预料的更容易解决,如何将宝珠和東侨连接在一起,反而成了他们最大的难题。
海中也有鬼魅污染,不如陆地上严重,但普通建材也承担不住污染的腐蚀。
……华亭的藤蔓或许可以。
生长出这种长度的藤蔓,对他而言消耗的能量并不算多,藤蔓也能够抵抗一段时间的污染腐蚀。
他们现在是试验,看看华亭的藤蔓从東侨那头触碰到宝珠陆地时,能否消除九州像上因土地污染被隔绝城市间出现的暗痕。
事实证明,可以。
大家攻克了一个难题,自然开心得不行。
他们也没开心太久,海面上的船队补充完能源后,继续行驶。
他们需要用更多的藤蔓,来加固这座特殊的跨海“大桥”。
百越也在帮忙,一同产出藤蔓。
船队离开,岸边又变得安静。
雨小了很多,夏丰年问云琛:“还要在这里看吗,这个时间,他们到東侨差不多天黑了。”
夜晚是鬼魅的时间,船队应该会留在東侨休息,第二天天亮再运回藤蔓。
云琛知道这一点,她说:“去看任叔叔吧。”
他们父女两出现在宝珠,一个原因是云琛想亲眼看到,藤蔓是否能够连接東侨和宝珠。
另一个原因则是,宝珠城眷者任佩君无心负责这些事。
任大佑遭人袭击,生命垂危。
华亭和百越有藤蔓可以帮助人类,这两个城市最先建造好连接周围城市的桥梁。
这两座城市的人前往其他城市帮忙。
百越没有城眷者,云琛得空后本来在逻些帮忙。
宝珠出了此事,任佩君情绪崩溃,云琛立即赶来。
云琛和夏丰年往城市里走。
前方空气波动,宝珠高挑飒气的身影出现。
她一开口说话,飒爽形象全无,像个经常受人欺负的内向小可怜,和琼崖人形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
“云、云、云琛。”
宝珠喊了云琛的名字,垂眼不敢看对她而言很陌生的夏丰年。
夏丰年再见宝珠这模样,依旧嘴角微抽。
他知道城市意志能够像他一样随意调整自身性格后,对依旧保持过于“个性”的几个城市意志,接受程度较低。
其中就包括宝珠。
千湖傻白蠢,他至少能和人正常说话,宝珠用的性格都影响正常交流了。
——只有夏丰年这么觉得。
宝珠面对普通人类,害羞但不耽误沟通,唯有面对他时,保留着恐惧。
夏丰年不明白,他这么友善的石头,很恐怖吗?
他斜睨宝珠,宝珠吓得险些稳不住人形。
“爸!爸!”云琛无奈喊道,她也不明白宝珠为什么害怕夏丰年。
夏丰年哼了一声,收回眼神,宝珠松下一口气。
云琛说:“任叔叔今天好点了吗?”
宝珠:“嗯!他醒了,佩君很高兴。”
云琛惊喜道:“任叔叔醒了吗?”
今天真是好消息连连,受重伤后一直昏迷不醒的任大佑,竟然也在今天醒来。
如今条件有限,临时隔出的病房十分简陋。
云琛和夏丰年走进病房,任佩君趴伏在病床边小声啜泣,连他们进来都没发现。
任大佑笑容虚弱地安慰任佩君,他在听见门外动静后,才抬眼看去。
“夏先生,小云,你们怎么也来了?”
“他们过来帮忙。”任佩君抬臂胡乱擦脸,露出以往爽朗的笑容,“老爸你躺太久了,很多事都不知道。”
任大佑小声说:“明明也没多久,这伤都还疼着呢……”
任佩君瞪他一眼,他噤声。
云琛忍不住笑了,她在任佩君拿出的椅子上坐下,告诉她藤蔓能连接宝珠和東侨的好消息。
“太好了!”任佩君想给云琛一个熊抱,可想到她这几天根本没洗漱,自己都能闻到油头味。
她停下扑过去的动作,举着双臂讪笑道:“多亏你过来帮忙,辛苦你了。”
云琛没说什么,只是就着任佩君高举的双臂,上前抱紧了她。
“干什么呀这是,弄得这么煽情……我等等哭出鼻涕就全抹你衣服上!”
任佩君哇啦哇啦乱叫,弄得病房里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任佩君坐下后,和云琛说了两句话,声音渐渐轻下,没了动静。
任大佑担忧道:“佩君?”
云琛:“她睡着了。”
任大佑昏迷的数日里,任佩君一直在旁边陪伴,没有合过眼。
“唉。”任大佑问及袭击他的那个人情况。
宝珠说:“他自杀了。”
那人在用刀捅完任大佑左胸口,见其倒下后,又用同一把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什么都来不及问。
任大佑:“幸好我爸妈把我生的好,心脏不在左边,否则命都没了。”
云琛问:“任叔叔,听说对方是你熟人,在攻击你之前,他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吗?”
袭击在宝珠的城市气息内发生,宝珠说对方没有任何异常,不知任大佑是否有发现。
“小刘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任大佑唉声叹气,“异样,没有啊,他平时都很正常,那天突然就捅我一刀,谁也想不到。”
对方袭击任大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了,”任大佑忽地说:“他当时在擦刀,还用唾沫舔布擦,我琢磨他那天口臭特厉害,正想问他……”
夏丰年冷不丁插嘴道:“你还闻得出我身上的味道吗?”
云琛一愣,看向任大佑。
任大佑也愣住,他用力吸鼻子,什么都闻不出。
“怪不得你在我们进门之后,才发现我们来了。”夏丰年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如果是嗅觉正常的任大佑,夏丰年在门外的时候,他就会闻到夏丰年来了。
夏丰年不是人类,他的味道就像无名一样,对任大佑而言有着特殊的气味。
任大佑被攻击后,不知为何失去了他特别的嗅觉能力。
云琛喃喃道:“是鬼魅做的吗?”
就像是她因手的问题,不敢任意调用能量。
能够分辨无名的任大佑,现在也失去了这个能力。
鬼魅知道它们和人类越是焦灼到最后,夏丰年碍于规则限制,越不能插手。
有任大佑在,人类在日常通过“数学”这一审核的方法上有所松懈。
人类唯一能主动辨别无名的手段消失了。
众人全身心投入连接各城市的桥梁建设,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无名,会趁着这个时候混入人类之中吗?
**
“又要做题吗?”
“干活都把脑子干懵了,哪还有精力做题,这不是为难人么……”
“少说两句吧,现在大家都在城市气息外,无名什么时候混进来也说不定,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听到又要加强做题审核,众人怨声载道,也有人心态平和地劝说同伴。
大家明白现在是特殊时期,再累也要咬着牙忍过去,可嘴上难免还是要抱怨几句。
长满水泡的手搬得起重物,却握不住笔,审核给出的题目不难,脑子转一下就过了。
但劳累一天没有休息的人,一停下工作脑子就成了浆糊,根本转不动。
许多人交出答案离开,也有许多人握着笔坐在地上就开始打瞌睡。
“醒醒。”
监视的人推醒睡着的中年妇女。
“啊……俺睡着了吗?”中年妇女露出十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对方并没有为难她,而是理解地说:“题很简单的,快点写完去休息吧,马上就晚上了。”
那人说完转身离开。
中年妇女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她眼珠转动,看向旁边一个眼神阴鸷的人类。
被入梦蛊惑成功的人类,身上会出现只有鬼魅才能看见的淡淡黑气。
中年妇女见那个人类在纸上写下答案,她用力咳嗽了两声,引来对方的注意。
她做出无声的口型:“饲养主。”
对方瞪大眼睛,在她的指示下,做出了她手中题目的答案。
中年妇女慢慢踱步,进入天脊的城市气息。
……
各城市汇报审查结果。
“有发现吗?”
“我没有。”
“我这一切正常。”
“不可掉以轻心,无名随时都可能潜伏在我们之中。”
各城市连接计划继续快速推进。
鬼母仿佛彻底失踪了,那夜追击过华亭后,再也没出现过。
污染土壤里总是暴躁攻击的鬼魅液体,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似乎失去了活性,见到带有活物气息的东西攻击频率变低。
鬼魅安分的过于可怕。
九州被迷雾覆盖后,人类第一次过上如此安静的日子。
暂时的和平与安宁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众人的头上。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或事物停下。
2034年3月13日清晨,九州像上最后一道暗痕消失。
三十五个城市意志的城市能量,在九州像内一点点触碰到彼此,瞬间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芒!
九州像刺出一道光柱,穿透白雾,直入云霄!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道光柱,因短时间内大量苦干而显得沧桑的脸,被光芒点亮。
他们无比期待最后一块九州像碎片归来时的景象……
忽然,光柱散了。
“怎么了?”
“为什么?出事了吗?”
瞬间哗然。
“天脊的桥断了!!”
天脊的桥断了,怎么会?
天脊和逻些的大桥可是他们耗费最长时间和经历建造的桥梁。
“污染土壤里的鬼魅液体又出现了,它们在疯狂攻击天脊的桥,然后它就断了。”
要怎么办?
云琛紧咬牙关,这下仅凭人类重新建造肯定来不及,离金环日食只剩没几天。
她过去帮忙?
她仍旧不确定体内的能量是否存在问题……但再怎么样,也比九州像内城市能量融合不了来得好。
云琛准备豁出去了,她抬脚正要去帮助天脊,华亭却拦住她。
“他们找到了解决办法。”
……
天脊。
其貌不扬的中年妇女,站在桥梁的断裂处,居高临下俯视下方的景象。
蝼蚁般的人类,正在听从调令,忙碌地排成一队。
数万余人,军人有力的手,老人苍老的手,青年朝气的手,孩童稚嫩的手……
一个接一个,为了共同的目标交握在一起。
哪怕鬼魅液体攻来,哪怕他们脸上带着恐惧,也没有一个人在此刻退缩。
在队伍两边的人触碰到断桥之时,天空中刺目的光柱再一次涌现!
“人桥么?”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人类总会做出这种只能够感动他们自己的愚蠢行为。
……确实起了效用。
中年妇女望了眼天边的白光。
她从断桥上纵身跃下,人类震惊的瞳孔里倒映出她身体翻转,头部向下没入污染土壤的一幕。
彻底没入土壤前,她张嘴喃喃道:
“母亲,还是需要您亲自动手呢。”
……
茶府哥哥的禁止通讯功能忽然截到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同时,他们收到天脊有个奇怪中年妇女跳桥自杀的消息。
茶府哥哥立即把该消息告知大家。
异变就在消息传达的同时发生!
华亭城市气息边缘,缓缓走进一个曼妙的身影。
那张熟悉依赖的,温柔又笑意盈盈的脸庞,就那样突然出现在云琛和华亭面前。
“琛儿……”那人柔柔地喊道。
云琛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无名,不许用我母亲的样子和我说话。”
无名笑了起来,摸上它现在堪称人类中完美的脸蛋,“果然顶着这样一张脸,你就没法直接攻击呢,母亲给的恩赐总是这样的实用。”
云琛愤怒,却无能为力,她做不到,做不到对顶着云中舒面容的无名动手。
华亭心思一转,正要喊来夏丰年。
无名冰冷的眼珠转向了他,轻声道:“嘘,华亭,什么都别做,不想你城眷者现在就死掉的话……”
它话音才落,云琛发出一声痛呼,捂住左臂,神情狰狞地跪倒在地。
她控制抽搐的手指,做出暗示。
华亭通知夏丰年。
“啊啊啊,真是麻烦,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听话呢?”无名斜倚着树干,忧愁道:“云琛,华亭,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呢?”
“滚。”云琛喘着粗气道,她在华亭帮助下颤抖地掀开左手的衣服。
她整条左手臂的皮肤下,仿佛有巨大的虫子在游动着,不断在她皮肤下撑起一个又一个的凸起。
华亭眼神冰冷地看向无名,自地下涌出的藤蔓将其捆住。
无名不为所动,继续笑道:“华亭,你没想过一个问题吗?”
“当你生为城市意志,却产生爱情这种只属于人类的感情的时候,你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城市意志了。”
“你那些城市意志同胞真的还把你当同胞看待吗?还是干脆将计就计,只把你当作吸引外族帮忙,以此来唤醒九州的工具?”
“真是一个可怜的城市意志啊,你留在地下的藤蔓被我们污染之后,你自己也察觉到了吧,你比其他城市意志多出的那些情感……”
“别听它胡说八道。”云琛按上华亭的手。
华亭根本没有理会无名,他担忧地注视疼痛感明显越来越强的云琛。
藤蔓越收越紧,已是能让人类窒息的地步,无名却状态依旧。
它这个形态,既非完全的人类,也非完全的鬼魅,它进化了。
无名视线转向云琛,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小云琛,爱学习的你肯定听过九州一直流传至今的这句话吧?”
“你觉得九州醒来之后,人类会怎么对付不是同族的你和夏丰年?”
“就算你们为九州醒来提供了再多的帮助又如何,等九州醒来,你们就是再也用不上却具有威胁力的工具。”
“九州历史上,人类杀掉同族功臣的事还少见么,更不必提你们这些本质上和我们出自同一个地方的异族。”
“人类害怕鬼魅,当鬼魅不再是他们的威胁之后,他们会不会害怕身为能量石的你们呢?”
无名轻笑。
华亭用藤蔓堵住他的嘴,可他的声音仍旧从四面八方出现。
云琛因疼痛,全身颤抖,无法让自己站起。
“云琛啊……”无名喊着云琛的名字,“我们本该站在同一战线,鬼魅同样需要你的能量。母亲十分欣赏你,若你回到鬼魅这里,你将得到公主般的待遇。”
云琛鼻间溢出一声轻哼。
“有些鬼魅吃掉人类之后,便会拥有这个人类的记忆,你知道虚伪的人类在背后怎么评价的你吗?”
“引来灾祸的怪物,拥有能量的怪胎,虚伪作秀的贱人,连城市意志都要勾引的荡.妇……”
无名一一念出难听刺耳的词汇,它笑道:“这种事情上,我没必要撒谎,这样肮脏恶心的人类,值得你一直帮助他们吗?”
云琛低着头,肩膀抖动。
无名嘴角扯出笑意,却见前方的人突然抬起头,眼神坚毅地看向它。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如果每个人的看法我都要在意,活着就太累了。”
“我要做的事,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与任何人无关!”
“九州的人,绝不会因一些无名之辈,而动摇自己的决心!”
无名笑容收拢,眼神变得冰冷。
云琛刚适应的疼痛,再一次加剧,她近乎倒在地上。
左手臂变得漆黑无比,体内的能量因剧痛而不停地翻滚。
“唔。”
旁边传来一声闷哼。
云琛脸贴着地面,侧头看去,眼眸不由得瞪大。
华亭痛苦地半跪在地。
他白色衣袍的尾摆,渐渐晕染上一抹黑色。
就像她梦中所看见的那个华亭。
云琛想起来,她曾用左手为华亭输送过能量,是这个原因吗?
华亭因为她的能量才被污染了?
“我没事。”华亭安抚云琛,眼尾却因痛苦和污染而晕上了一抹妖异的红色。
他衣服变黑的速度在加快。
天空中的光柱忽然变得扭曲不定,纯粹的白光里隐隐夹杂了一丝黑气。
“无!名!”
夏丰年怒气冲冲地而来。
“这不是夏先生吗?”
无名虽被藤蔓捂得严严实实,可它的听觉和视觉根本不受影响,对周围一切都感知得清楚。
“您应该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是您女儿的事,您也不能插手帮忙呢。”
“我当然知道,我是个最守规矩的人。”夏丰年扔下手上提着的麻袋。
麻袋落地,听令哐啷,斧头、电锯、砍骨刀等等器具滚落出袋口。
无名笑容僵住。
夏丰年微笑道:“规则是不让我帮忙,可我想虐待女儿这你也要管吗?”
他半蹲在地,检查云琛的手臂。
黑色只蔓延到肘关节处,这已经是九州那次帮忙能控制到污染延缓的极限位置了。
这种污染……连他都无法净化。
必须砍断这条手臂。
夏丰年低声道:“囡囡,会很疼。”
他递给云琛一截用于咬在嘴里的木枝,另一手拿起斧头。
前方伸来一只手,颤抖着按在夏丰年的手背上。
夏丰年看去,云琛正向他慢慢摇头。
谁都可以砍她的手,唯独夏丰年不可以。
他已经背负了眼睁睁看着云中舒死去的痛苦,云琛不能再让他背负亲手伤害自己女儿的痛苦。
夏丰年一下就喘不上气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妻女都如此善良,却都要遭遇远超他人的痛苦?
“爸爸,让我来吧。”华亭踉跄起身,身上白衣已有一半染黑。
他控制藤蔓去拿斧头。
云琛从地上艰难起身,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右手挥开藤蔓,她把木枝塞在嘴里,强行调动体内的能量,举起斧头。
在夏丰年和华亭同时“不要”的呼喊下,能量加大她自身的力量,寒光闪闪的斧刃用力挥下。
血液飞溅。
一截如焦炭般的手臂,因冲击力而向旁边滚落。
云琛张大嘴巴,嘴里的树枝掉落,疼痛使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眼神一阵阵发黑。
每一下视野模糊又清晰的时候,云琛都能看见一点新的变化。
华亭的衣服变回了白色,他果然还是穿白色最好看,黑色根本不适合他。
天空中的光柱不再扭曲,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烈,九州像正在光柱里缓缓上升。
云琛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在包扎她的手臂。
右手手指上的戒指,在不停往她体内输送能量。
云琛视野里的景象恢复正常时,天空已染上红霞。
无名依旧被藤蔓绑在树上。
夏丰年说,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杀不死无名,它连之前人类状态的弱点都没了。
天空中的光柱仍在,散落下来的光芒化为光点,如雪花般飘向不同的城市。
云琛被华亭搀扶着,凝望那些光点雪花落在城市气息里。
他们不知道九州像唤醒需要多久的时间,能做的事情唯有等待。
天色渐暗,脚下地面震动。
云琛他们齐齐看向脚下,却发现那些飘落进土壤的光点,汇聚成一条光线,正在牵引着什么东西。
慢慢的,光线那头的东西出现了……
那是!
那是散发着同样耀眼光芒的九州像碎片!
一定是鬼母手里代表千湖的碎片,它果然受到九州像的牵引之力回来了……
天空越来越暗,光线和其牵引的九州像碎片在夜幕下格外显眼。
所有人期待地看着那枚碎片。
只要它进入光柱,回到九州像内,九州就能醒来了!
地面又一次剧烈颤动,云琛心里涌上极为不安的预感。
弥漫在陆地上的黑气疯狂翻滚,从华亭开始的地面颤动,延伸至整个九州。
汩汩冒泡的黑色土壤中,猛然冲出一根苍白的手臂!
那根手臂无比巨大,如同鼎立在天地间的山峰,所有人类都看见了那根手臂。
形状柔美纤弱的手臂布满了黑色经络,五指尖端是锋利的黑色长甲。
它就那样从地下刺了出来。
直直追上空中的碎片,巨大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将其捏住,显得碎片是那么的渺小。
从手臂上逐渐爆起的经络,可以看出它正在用力。
所有人屏息望着这一幕。
不要,他们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着,不要!
“咔嚓——”
鬼母的手,捏碎了九州像碎片。
同时也捏碎了,人类的希望。
“哈哈哈哈哈——”
绑在树上的无名张狂大笑。
它轻而易举挣脱藤蔓,下肢化作黑雾,如羽击那般悬于空中,它俯视下方面露绝望的人类,语气轻蔑。
“你们的九州,将永远沉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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