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系列程序都走得很官方。

惊魂未定的男同学被带走去医务室处理手指伤, 符家三兄妹被带到办公室。

路上符小芸自责垂着脑袋，后面俩兄妹好似没事人。

秦千千：“我刚才还以为你要把祖国花朵给折了。”

秦野：“夸张了, 也就修剪一下枝叉子。”他顿顿，“再来那玩意顶多算祖国未来的老鼠屎。”

“倒也是。”

秦千千侧头看着秦野，他未长开的骨廓线条有些柔软，小狗脸上生了狼眼睛。

亲妹妹：果然魅力是不分年龄的。

但再有魅力，揍完人还是要叫家长的。

找的是何欧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医院和医生谈骨髓移植的事。

铃响两声，女人接起。

那边老师沉默三秒才开始说话, 事情比较复杂且匪夷所思，组织语言不简单，他最终决定请家长来学校细谈。

半小时后何欧蔓赶来了。

符小芸作为受害者自然不用被追责，秦千千因为秦野那声“过来”也没牵扯半分, 所有过错由秦野一个人顶在前面背。

两个妹妹叽喳着替自己哥哥说话, 复盘整个过程, 深恶痛绝地指责了高年级的种种恶行。

“判官”听得头疼, 最后把人呵了出去。

办公室三个小朋友剩下一个，不卑不亢地在那站着。

秦野没为难人民教师, 问了就答，逻辑思维清楚不含糊。不问时一个字不多说，没解释，没开脱。

挺安静一小孩儿。

门外“笃笃”两声。

女人一身素雅长裙推入, 着急忙慌到秦野面前蹲下, 轻轻搭在他手臂, 上上下下一顿检查。

“被欺负了吗？有没有受伤？？”

秦野错愕一愣。

蒙尘遥远到被他塞进棺材匣子里的空洞儿时，隔着野草苍茫的岁月，在他胸口闷闷锤了一下。

接着他很快反应过来女人到底在担心什么, 小力抚开她的手，垂下眼皮开口回：

“没事放心，很健康，不会受影响。”

何欧蔓沉默几秒，没说话，心里无端一阵酸涩。

小孩太聪明其实并不好。捐骨髓什么的，他自己明明白白。

老师：“那什么……秦野家长，对方可能不太健康。”

何欧蔓起身：“赔多少。”

老师：“？”

这年头有钱人家都是这么直接的？

对面家长没多久也到场，儿子头发被剪成那副德行，没人忍得了。再加上硬生被折断的手指，几乎是怒骂着冲进去的。

大人咒骂争吵的声音响彻办公室，秦野看了眼躲在父母身后的男孩，眼神淡淡。

没辫子的小辫子已经很怕他，视线躲闪着后撤了半步。

这场交涉并没进行太久。

对方确实也小有背景，但符家略胜很多筹，最后谈妥了赔偿，秦野被勒令停课休学一周，小学一年级惹事到这程度，可谓创下记录。

这一天的放学路很安静。女主人包括三孩子情绪都不高。

不出意外符景很快就会知道这事，这就意味着回去免不了再一次批。

保不准比学校的这一场还难熬些。

秦野自始至终都不大在意的样子，符小芸心里悬着块石头，晃晃荡荡，要掉不掉。

车到别墅，开门落脚后小妹拉了一下他衣角。

“哥哥，要是爸爸怪你，你就都推到我身上。”

秦野回头一瞥，看到了小柔弱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坚定眼神。

他没说话，秦千千照例插一脚，轻声道：

“知道了，我会的。”

符小芸：“……”

秦野笑了一声。

不愧是一生宿敌。

符小芸跟秦千千本以为进别墅就会见着暴跳如雷的爸爸，但直到夜里他都没出现。

符景只给何欧蔓通了个电话了解情况，交代她尽早把移植安排上行程，尽早把这惹是生非无法无天的孩子丢出符家。

忙碌的男主人说的不多，之后就是挂断的嘟声。

夜里月亮光照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凉意。

上下铺房间的秦野跟秦千千洗漱完准备休息。

秦千千小学生嘴脸：

“某个人明天要自己待在这了，没有我陪的日子不要太想我。”

“早点起床早点走，给我留个清净。”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善良天真勇敢机智又可爱的七岁妹妹的，我当场嘤嘤嘤。”

秦野笑她：

“老大个人就别在我这卖乖了。”

秦千千爬床上，撇了撇嘴。

下头秦野见她上床才站起去关灯，他有点困了，起身前背倚靠在书柜闭了一下眼睛，秦千千扒拉着上铺栏杆看，视线一挪不挪。

她说不上来，她就是无由来地很好奇。

秦野真的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哥哥。”

灯已经灭了，屋里只剩外面透进来的光。

秦野：“哥哥下线了，睡觉。”

秦千千犹豫了一下，把窥探人童年的心思压了压：

“速答时间，你上句话最后两个字，和上上句话第十一个字，是什么。”

“睡觉。”他停顿一下，配合入套：“乖。”

“啊。好听。你的乖妹妹圆满了，晚安。”

秦野不傻，起个调就猜出人心思，念着能早点安静休息，也就顺她意思答了。

他笑：“就真七岁，幼稚。”

次日秦千千醒的时候秦野已经起了。

秦野最近醒得总是很早，白天困的时间没个准，趴桌睡够了，真休息的时候脑子不让好好睡，四点睁眼。

他背靠椅背坐着，没大动静，只是那样安安静静看窗外面。

八岁个子不高，背影很小。

秦千千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她觉得秦野离她一下好远，那些亲近好像都是虚的。没人真的靠近过他。

她蜷起手指，敲了敲栏杆：

“早啊，什么时候起的。”

秦野侧了下头：

“刚刚。”他视线往钟那里挪了一下：“你要迟到了，小学生。”

“本小学生无所畏惧。”

“是不是还要夸夸你？”

“谢谢，收下了。”

“这脸厚得能跟我对拼。”

俩妹妹在一小时后被收拾好送去了学校。

休学第一天。

偌大别墅空荡下来，做事的人偶尔露个面，来去匆匆，忙着自己的活，即便不忙，也不太会管顾这个不讨主人家喜欢的小孩。

秦野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接着回了楼上。

金碧辉煌的巨大笼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脚步就显得异常清晰。

【野哥，要不要我陪你唠唠。】

【？】

【小朋友一直一个人待着会憋出病的。】

【我这会儿是长得像八岁，不是真八岁。真八岁也憋不出病。】

999没话找话：

【啊这样吗，野哥你真八岁的时候在干嘛。】

他轻描淡写给了三个字：

【玩游戏。】

【哦豁。没想到啊，这么滋润。】

秦野沉默了一会儿，也懒得再把陈年往事翻出来，随口道：

【还行吧。】

小九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说错了话，没再逼逼下去。

日子过得稀松平常，秦野偶尔看看书打发时间。

在休学那周的周末何欧蔓突然领着他出了门。符小芸跟秦千千刚准备跟后头一起去，被拦下了。

路上很静，去的是个咖啡厅，从门面到内里都写着四个大字：没钱别来。

秦野跟在何欧蔓身后，并不是很明白要做什么。

女人突然问了他一句：

“你还要回去吗。”

“嗯？”

“我说以后，要回去爸爸妈妈那里吗？”

【哥，别，还要做任务，你得想办法留下来。】

秦野对哪都没感情，回道：

“随便吧。”

何欧蔓其实心里有愧疚，把孩子从贫穷地带来富圈子，再送回去，实在有点残忍，这是她单方面认为的残忍。

“有个阿姨，她家里少个弟弟，你要不要……”

“不要。”

“……”

秦野一下了然。

这女人又给他找了户有点钱财的好人家。

出发点是好的，觉得他回去了没有未来，不如留在大城市，踩着厚实底子长大。

找的好友没多久到了咖啡厅，带了一个女生。

那女生看上去应该上高中了，还拿了卷子来，坐在旁边写，秦野跟他面对面。视线往下刚好能看到题。

“你这不有女儿了？”

“侄女，顺路给她送回家。我不会生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谓的阿姨挺漂亮，解释完在那牢骚：

“不是小男孩儿吗？”

何欧蔓：“小男孩儿啊，八岁，多好看，要不是符景不想要我还舍不得。”

那人侧了一眼，秦野正无事倒着扫题，侧脸看去，睫毛弯得很是漂亮。

“好看。”阿姨发出真香的声音，随后又回：

“不过你这，八个月我还能接受，八岁了都。”

“很乖。”

女人又侧一眼，秦野懒得参与对话，闷声不响坐那儿。

“看着确实好乖。”

女孩皱着眉，可能觉得有点躁，一道题卡在那不上不下，咔哒咔哒摁着笔。

秦野不是什么热心肠，但他有些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那持续的叫他有些头疼的咔哒声。

【小九给我支笔。】

999：【……好的。顺便弄个便签条？】

八岁男孩身高有限，要半趴在桌子上才能够到对方的草稿纸。

他握着笔，写下公式过程探过去一贴，咔哒声很配合地停了下来。

“这么算比较方便。”

秦野说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样有点失礼，又试探按自己年纪补了两个字：

“姐姐。”

男孩的声音很好听，高中生本以为对面熊孩子，抬了一下头——

憋说了姐姐可以等你长大。

题目很难，女生算了算答案。

“弟弟你跳几级了。”

在小学浑水摸鱼的秦野：

“我一年级。”

“哇，你高中一年级，好厉害。”

“……”

旁边两个大人已经没在聊天了。

下家：“你关系走好了吗，手续怎么办，我什么时候领走。”

好看乖巧又聪明，这种小孩谁不爱。

何欧蔓看向秦野，刚好对上他漂亮眼睛，她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我再想想。”

“别想了，会好好培养的你放心。”

虽然小说世界不讲逻辑，无视背景，但这种亲爹亲妈还在，把小孩送到别家去的操作。

着实有点毒。

秦野：“别培养了。我刚刚打架被学校休学，把人手打骨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