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琳去大队用大喇叭吆喝好几遍,声音随着秋风传遍水槐村, 哪怕听不清楚的只要听着广播说话, 都会跑出来问问怎么回事。
这时候大队正忙着耕地播种小麦,孙清辉等二十几个知青都在村后头的地里帮忙, 听见风里有大喇叭的声音传来,里面来来回回说着什么。他们没当回事,毕竟大队广播都是针对社员的,除了开会就是上工, 也没别的事儿。
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文生骑自行车驮着大宝小宝飞奔过来, 到了地头,三人一起喊:“孙知青, 我娘告诉你们, 要高考啦!”
孙清辉等人虽然听见, 却不敢置信,“什么?他们说什么?什么高考?”
金雷:“竟然是真的?真的要高考?恢复高考了?天呐!天呐!是真的!”
他给孟依依写信关心她,她曾经回信告诉他可能会恢复高考。他根本没当回事,觉得她随便猜的。毕竟自从取消高考以来, 所有人都在猜什么时候恢复高考。68/69年的时候, 猜的人最多, 可一次次都失望。每一年都有人猜,每一年都失望。
没想到今年居然……居然真的恢复高考了!
他们都激动起来, 纷纷问:“什么时间考?”
“怎么也得来年吧, 今年恢复, 来年高考, 不得给复习时间啊?”
大家都这样说着。
这么一来他们也没心思干活儿,孙清辉道:“你们先把这里的活儿干完,我去打听一下,回头和你们详细说。”
他拔腿就朝着文生几个跑去,跟着他们去姜琳家。
恢复高考,最激动的就是知青以及乡下的学生们,其他社员却没感觉。
对社员们来说,除了五十年代放卫星,其他的运动和他们关系不是特别大。对于文化运动,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感觉。顶多就是村里来了一些城里知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净拖后腿,要么就搞坏乡下风气,带头走后门、送礼、闹事,要么就偷社员们家的鸡和狗去解馋。
现在听说要高考,知青们要回去,他们巴不得呢。
孙清辉问姜琳考试的时间。
姜琳:“听广播的意思,很可能一个月多就要考试。”
“啊?这么快?”孙清辉惊讶道:“才公布呢,就要考试,哪里有时间复习啊?”
姜琳:“中央肯定有中央的考量吧。考试时间紧张,考题因为会容易些?再者,来年应该还可以考。反正能恢复比什么都强,总归有盼头的。”
孙清辉又焦虑起来,“可是……我们的书早就没了,也没有考试大纲,也没有复习参考资料,到底要怎么复习?”
姜琳忙安抚他,“不要急。这样,我们村的知青成立一个复习班,大家借大队的院子一起复习,互通有无。我们也给家里写信,让他们尽量帮忙寄一些参考资料过来。”
“对,不能慌。”孙清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看我,一下子慌了神。”
姜琳:“你这是太着急嘛,盼了这么多年,再淡定的人也会慌神的。”
孙清辉对姜琳感激得很,他心里有点底就告辞去地里找别的知青。
闫润芝和程蕴之做饭招待戴国华。
戴国华对程如山道:“如山,你要弄省城户口,有门路吗?要不我们找军区后勤的干部活动一下?”
程如山笑道:“你有格外熟能使上力的吗?”
戴国华:“和我们很熟的李红军,他认识一位姓卞的干部,好像能办这事儿,我有一次约莫听见有人找他办户口的事儿。”
程如山听闻就扭头看姜琳。
姜琳假装没听见什么姓卞的,天底下姓卞的多了去呢,“是不是很难办?”她对程如山笑道:“要是不好弄,大不了我辛苦一下,一定考上。到时候从我这里跑关系,把大宝小宝带去读书应该更容易一些。”
程如山有工作,户口在哪里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本来也聚少离多,关键是大宝小宝。
程如山看着她,很认真地道:“放心,我会想办法弄个省城户口的。”
戴国华:“弟妹你想好考什么学校啦?”
姜琳:“还没呢,不过我寻思着去省城挺好,娘家也在那里嘛。”她倒是没那个野心必须考首都最好的大学,如果考上那等于捡到宝,考不上退而求其次考省大也行。
省大在全国也是非常有名的大学。
如果读省大,把大宝小宝带过去,娘家也能帮忙照顾,要是去外省就不能带着大宝小宝,那她会舍不得他们,他们也会想她的。
再者,还有文生。
文生和大宝小宝不一样,大宝小宝会长大,然后就不再那么依恋妈妈。文生对“娘”的依赖,却是越来越深的,时间长了看不到她,他就会焦虑,生怕她被谁抓走了或者怎么的,总要看到她才安心。
程如山:“省城好。”他先想办法弄个户口,然后再分个房子,这样一家人可以在那里团聚。媳妇儿考上大学以后,毕业分配工作肯定不会来乡下,他需要提前绸缪规划,尽可能想到头里,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戴国华:“咱们都试试,尽可能找找关系,看看哪个行就请哪个帮忙。”
程如山:“多谢大哥。”
戴国华:“你说这话就不把我当大哥,帮你那不是应该的嘛。”
虽然这样说,程如山却很高兴,戴国华自己都没想过要去省里,却愿意帮他跑关系,这份情谊他自然领的。
等戴国华走后,傍晚下工十分,孙清辉等知青都跑来找姜琳打探消息。自从姜琳和孟依依决裂,把孟依依送去坐牢,知青们已经将她当成了扬红大队知青点的话事人,有重大事情都会告诉她一声,或者请她出出主意之类的。
姜琳:“时间紧迫,咱们跟大队申请一下,能不能减少上工时间,多一些时间复习。”
“可是,我们不上工没有饭吃啊。”有条件的可以请假回城复习,可回城粮油关系却回不去,家里也是按照定额吃饭,没有多余的给他们。而在乡下的要是不上工,大队也不会分粮食给他们,那他们一样是没的饭吃。
可早上最晚八点上工,下午六点左右下工,晚上有时候还有事,他们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复习啊。
如果不复习,报名也没用。
可如果不报名,他们不甘心啊!
姜琳想了想,“这样吧,我去和大队申请一下,咱们借粮食,打个借条,等考完试以后再想办法还,你们看行不?”
孙清辉几个很高兴,纷纷跟她道谢,“我们和你一起去说,不能让你自己为难。”
也有知青不高兴的,觉得姜琳不尽心,居然还要他们还,她开着砖窑厂,赚那么多钱,就帮衬一下知青如何?毕竟当时她分家,知青们也声援她呢。不过孙清辉几个都感激姜琳,心里有不满的也不敢说出来,生怕被喷。
姜琳就和孙清辉、王潇几个人一起去大队,找程福军和程福联。
他们正和几个生产队长开会,商量种完麦子以后,再干点什么,或者干脆也去砖窑厂。
见姜琳等人过来,他们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
听说要借粮食,不上工复习功课,生产队长们纷纷不同意,“要是都不去,这三十几号人呢,耽误工夫。”
姜琳笑道:“只是借粮食,欠的等考完试大家想办法还。考上的话,以后读大学有政府补贴,不用自己花钱,毕业包分配就是干部,工资都不低,还这点钱还是容易的。”
有人却不以为然,说得好像你们能考上似的,扬红大队这么大的两个村子,在还没取消高考的时候,也没有一个本科大学生呢,只有一个大专两个中专生而已。
程福军却道:“这事儿姜知青说的有道理,让知青们上午上工,下午就休息复习,等快考试前十天全天复习,怎么样?”
有生产队长不乐意,有知青还想全天都复习。
孙清辉道:“多谢书记,这样很好,就这样。”他扫了一眼那几个有意见的,暗暗警告他们,如果不满意就自己谈条件,别连累大家。程福军能做这样的让步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在别的那些独断专行的大队,一天也不会给你复习的时间,一个小时也不许你旷工的。
大家具体商量一下,然后写好书面文件、欠条借条等,大家挨个签名按手印,这一次姜琳是中间人。
姜琳看了一眼那些知青,半开玩笑道:“大家在一起这几年也是缘分,能争取来这个条件也不错。希望咱们都能珍惜,好好复习,考试以后想办法还大队的粮食。”
他们纷纷说肯定的。
商量好,他们就道别,姜琳回家。
程如山带着文生大宝小宝在门口玩游戏等她,见她回来,程如山把大宝小宝放下来,揽着她的肩,“谈妥啦?”
姜琳小得意:“那是,山哥媳妇儿出马,谁不给你面子啊。”
程如山伸手在她下颌上捏了捏,自从那封信以后,她有事没事就叫他山哥,绝对不是亲昵的称呼,而是别有用心,他岂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大宝小宝摆开姿势,两人小拳头一握,“妈到成功!”
姜琳:“……谢谢你们。”
第二天,姜琳就收到省城的电报,吕航、潜博、姜兴磊一起给她发的,告诉她本省12月10和11两天要开始高考,这几天就要报名,让她一定留意别错过,他们也会参加的。
电报按字数算钱,能这么财大气粗发一大句话,也就是吕航那二傻子。
曾泓洁得到消息还特意给姜琳送来一套书,她也准备重新参加高考。她原本可以举荐读工农兵大学,但是她受不了人家说她是利用父母的特权去读大学,不公平,所以拒绝举荐留在县文化馆工作。如今恢复高考,她自然也想参加。
她请假回市里父母家去复习备考,临走和姜琳道别。
“小洁加油哦,考上大学就是你自己的本事,没人再说什么的。”
曾泓洁也很兴奋,“琳琳,你也要加油,咱们去省大做同学!”曾泓洁想考省大中文系,这是她擅长的。
过了两天,有通知下来,他们可以去公社报名。
一开始报名条件苛刻,依然要求领导批准,且有年龄限制,如此一来很多人就不能报名。后来紧接着又有通知,修改报名条件,自愿报名不看出身、家庭成分,且年龄放宽到30周岁。如此一来,66/67年的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参加考试。这几届的学生,大的三十出头,早就成家生儿育女,原本他们以为没有参加的希望,没想到政府给了他们机会。
有资格不代表有机会,十年过去,知识早就忘得差不多,书本也都没了,家庭任务繁重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复习,经济也不支持。所以,很多人一开始激动过后,思前想后,不得不认命放弃这个伟大的梦想。
程如山陪姜琳去报名,报名费五角,填写报考的学校就可以领取准考证。
这时候报名有三个志愿,填写文理科、学校,最吃香的是理工科,姜琳喜欢理科多于文科,她报了省大理科。
程如山看她写的志愿,居然三个都是省大,他沉默了一瞬,“第一志愿省大,另外两个还可以写别的。”三个志愿实行的是优等学校优先录取的原则。
姜琳:“你媳妇儿我可专一呢。”她朝他眨了眨眼睛,让他意会。
程如山笑了笑,表示自己领会她对他专一的潜台词,却还是让她填了三个不一样的学校。
“好吧,听山哥的。”她填上两个不如省大的学校。
旁边几个乡下学生在商量报名,他们犯愁,急道:“到底报什么学校啊?我就知道一个京大和清大,要不我报这俩?”
另外一人道:“那是全国最好的,你能考上吗?还是报个省内的。”省外的回家一趟太远,不合适,还是省内的好。
“省内有什么大学,我都不知道名字,报名点怎么也没个指导,我们两眼一抹黑啊。”乡下学生,最远就去过县里,从前也没高考的需求,老师也不会说,学生们也不议论,大学也都停止招生,有一些信息闭塞的学生,真的不知道大学的名字。
姜琳听他们嘀嘀咕咕一副非常犯愁的样子,就把自己列的大学名单借给他们看。
“谢谢你们。”
那几个乡下学生高兴得连连道谢,还有人把自己没舍得吃的煮鸡蛋递给她。
姜琳自然不要,她和程如山回家。
接下里姜琳等人就进入了复习冲刺阶段,距离考试只有一个月出头,必须要拼一把。
其实姜琳还好,她去年就开始复习,一些基础的知识点早就掌握。尤其背诵的东西,如今一点都不用慌,随便怎么提都能背出来。
她就集中精力刷题,也没有什么复习题可以做,所谓的题目都是自己出的。
半个月后,姜兴磊三个给她寄了一套学习资料,这是吕航费了好大力气从省大一个老师手里买来的。那位老师家里有学生要参加高考,他们几个老师一起商量着筹备一份复习资料,划考试重点,还出了好几套模拟题。他们直接用油纸刻版、油墨印刷出来,分给自己家的学生们。结果有人得了消息,就去求、要,关系不到的就买。
吕航一买到就让姜兴磊发电报给姜琳,叫她去省里复习。姜琳想了想,还是算了,她舍不得大宝小宝他们,而且去省里复习,还得回来县里考试,也麻烦。见她不肯回城复习,吕航就要给她寄过来,幸亏姜兴磊想到他们先合伙抄下来,否则寄给姜琳,他们自己没了。
姜琳拿到复习资料,感觉和自己猜的有一大部分重合,心里就更有把握。
她也不藏私,就叫孙清辉等人一起看,还总结重点寄给曾泓洁一份。
在紧张的学习中,时间过的很快,转眼12月3号。
早上起床,姜琳习惯性先看看自己做的高考倒计时,还有7天就要参加高考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激动起来。这些天沉浸在学习中,她一直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并没有别人的那种紧迫和恐慌的感觉。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7天后要参加高考,她突然有点害怕,万一考不上怎么办?不,现在不是从前,她现在过得很开心,有一大家子人疼爱她,她不知道多高兴,多自信呢!她一定会考上的,毕竟报了三个学校呢。
她想找程如山、文生和大宝小宝说说话,却发现下面静悄悄的,连点声音也没有。她下地看看才八点,他们已经吃饭出门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呢。
听见她下来,闫润芝立刻从西间出来,笑道:“宝儿娘,晚上睡得好不好?来吃早饭吧。”
姜琳:“好得很啊,我爹他们都出去啦?”
闫润芝把早饭端出来,“出去啦,大宝小宝上学,文生跟着你爹,冬生也有事情要忙。”程如山前天回来的,要等她考完试再出去。
姜琳听她说话小心翼翼的,关心道:“娘,你嗓子不舒服呢?”
闫润芝清了清嗓子,“好得很。”
“我爹感冒好了吧?”
闫润芝紧张道:“你晚上听见他咳嗽了?”
姜琳:“我爹咳嗽吗?咳嗽是有炎症,可不能耽误。让我山哥带去县医院看看,买点药。”
闫润芝:“好了,去什么医院啊。”
前几天程蕴之有点伤风感冒,看着感冒好了,这两天有点咳嗽,白天还好半夜咳嗽厉害些。闫润芝怕吵着姜琳休息,晚上休息不好白天哪里有精神学习?她就和程蕴之穿上衣服披着大袄,出去溜达,等不咳嗽再回来。程如山觉得她太紧张,姜琳并不在意,而且根本听不见,闫润芝却警告他不许让姜琳知道,免得她分心。
所以姜琳这个要参加高考的没什么,该吃该睡该放松的,倒是闫润芝和程蕴之最紧张。
从报名那天起,闫润芝就和程蕴之每天列菜谱,第二天早上做什么,中午晚上吃什么,上午下午给宝儿娘吃点什么点心?一定要营养又美味,让宝儿娘天天心情好、精力充沛,学习就好。
闫润芝觉得宝儿娘是吃货,只要吃的好气也顺、心情也好,学习自然效果就好。
她让文生和大宝小宝轻手轻脚,不要在家里大声喧哗玩闹,免得打扰妈妈学习。可小孩子哪里会那么注意,说着好的好的,转眼就忘。于是她让程蕴之每天带着文生大宝小宝早出晚归,哪怕学校不开课也去学校讲故事、玩游戏,反正别在家里闹腾就行。晚上也是吃过饭休息一下早上炕睡觉,因为姜琳晚上还会看书做题到到十点多。
时间多少紧张呢。
都说十载寒窗才去考试的,宝儿娘这才一个月就要考试,多少不容易的了。
早饭除了煮鸡蛋、小米粥、红枣核桃发糕,还有各种小菜,姜琳吃得心满意足。
“娘,我山哥干嘛去了?”从前每次回来,开头两天早晚的只要没事,他必然守着她两人一起腻歪,今儿怎么一大早就溜出去了?
程如山大前天回来,过两天本来要出车的,他让戴国华带着朱俊杰和段长安去,他留在家里陪媳妇儿复习考试。他在家,闫润芝还要叮嘱他,“要不你晚上睡西厢?免得吵着宝儿娘学习,影响宝儿娘睡觉。”
吓得程如山安静如鸡,只有饭点的时候亲亲抱抱举高高,晚上她学习他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陪读看书,要么就规规矩矩躺着。睡觉的时候也是盖大被搂着纯粹睡觉,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被请出去睡厢房。
闫润芝当然不知道,姜琳这一个多月不去参加劳动,顶多出去溜达在院子里散散步,体力不消耗,八九点钟还不累不困的。程如山不在家,她睡不着没事儿干,可不就看书学习么。
所以程如山回来这几天居然那么乖,明明忍得很辛苦却还要抱着她睡,她就有些不解。是小雨衣不够了?翻翻炕柜里,明明还有的嘛。或者他也有那几天,不想开荤?可她一撩拨他根本刹不住,热情得不行。现在反而是她主动调戏他,他才会配合接招,而且非常节制绝不会超过11点。
就好比霸王龙突然改吃草,别人请他吃肉,他还羞答答欲拒还迎的感觉差不多。
她咋越来越稀罕他呢?
闫润芝也不知道儿子具体干嘛去,反正她只负责把人赶出去别在家里吵着宝儿娘学习就行,干什么她不管。
姜琳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闫润芝:“宝儿娘,你学习累不?累就多歇息。看书学习多少累的,千万不能累着。”
姜琳被她说得心里暖暖的,就好像前世她羡慕的那些同学,要高考了,他们家长一个个陪着小心极尽关心,不像她那样没人过问。
“娘,你不要紧张,我肯定会考上的。”
闫润芝万分自信,“我不紧张,我又不考试,我咋还紧张呢。你肯定能考上的。”
这么一说,她却意识到她是真紧张。真是怪,自己也不考试,自己紧张个啥劲嘛。
姜琳溜达一会儿,然后去看书,两个小时以后,她再去院子里溜达一下。不一会儿,就见闫润芝从外面进来,端着个饭笸箩,用包袱盖着,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娘,你干嘛去了?”
闫润芝:“给你做点吃的,看书学习多累啊,得吃点好的补补。”她放在饭桌上,掀开包袱,里面是几块红枣糕,还有一碗羊奶。
姜琳惊讶道:“哪里来的奶啊?”
闫润芝喜滋滋的,“上一次我和冬生说弄点牛奶羊奶的给你补补,他记着呢。这两天打听着北边泉儿头养着奶羊,他今早开拖拉机去买了一头回来。你现在要考试,每天脑子可累,喝点羊奶补补脑子。”
羊奶能不能补脑子姜琳不知道,闫润芝这番折腾却能补心,补得姜琳心里暖和和的。她道:“娘,咱不用那么麻烦,你每天做饭够花心思的,已经很好啦。”
冬天本来天就短,闫润芝还一天给她吃五顿,上午加餐,晚上夜宵。这一次程如山回来,晚上搂着她都说终于长点肉呢。他以前可是对她身上的肉视而不见,总是说太瘦呢,现在他感觉摸着手感不错,那说明她已经圆了一圈呀!
姜琳把羊奶倒出一半,她喝半碗,那一半让闫润芝喝。
闫润芝笑眯眯的,“宝儿娘你都喝掉,我们在那边喝了。文生大宝小宝,我和你爹,冬生都喝了。”
姜琳才不信!
闫润芝是那种有点好东西就要孩子吃掉,孩子不吃就留着下一顿给孩子吃的人,她会喝了?
才不信!
她一定要闫润芝喝掉,闫润芝拗不过她,只好把那半碗羊奶喝掉。
喝完,姜琳道:“娘,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整天围着我转,我好得很。”
她感觉闫润芝最近有电视剧里说的大太监大宫女们的眼力见——看似不在,皇帝一旦需要,他们立刻出现办得妥妥的。
闫润芝:“好的好的。”我们生怕打扰你,都躲着你,根本没围着你转嘛。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比姜琳紧张,正绣花呢,一会儿就看看时间,是不是该做饭啦?宝儿娘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渴了,是不是……
商老婆子都笑话她,“你这是养三个月的小孩子呢?”
闫润芝就非常骄傲自豪,“宝儿娘要考大学!考上就是大学生!我大哥那时候跟我说,大学多少难考的,他都考不上呢。每次考试,我嫲嫲、我娘一群人围着伺候他,他都考不上呢。”其实那时候上学什么样,她根本不知道,毕竟她也没读过书,不过是自己想象的而已。
晌午姜琳吃饭的时候,发现怎么又她一个人呢?早上她想找程如山几个说话就找不到,结果晌午还这样。
哎,才一会儿不见,她就想他了,想大宝小宝文生了。
闫润芝坐在一边,慈祥和蔼地看着她,让她多吃点。
姜琳:“……”我怎么觉得怪怪的。本来不紧张,现在反而紧张了呢?闫润芝给她伺候得这么精心,要是考不上,她得多失望啊。
“娘,我爹他们呢?”
闫润芝:“他们在那边吃呢。”
姜琳:“……”这到底是我失去了你们,还是你们失去了我?高考让我孤独吗?
她道:“娘,你别紧张,我肯定能考上的。”
闫润芝:“我不紧张,宝儿娘肯定能考上。”
姜琳:“那你让他们回来吃饭,我要看到他们,我想他们。”她不去省城复习,不就是舍不得他们吗。
闫润芝怕大宝小宝和文生闹腾打扰她,“宝儿娘,你看过几天就考试了,小孩子总是闹一点的。”
姜琳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道:“我喜欢啊。你们怎么样我都喜欢的。看不见你们,我才不开心呢。”
闫润芝心道:哎呀,倒是我会错意,总怕孩子打扰宝儿娘学习呢。
姜琳说要去叫他们回家吃饭,闫润芝:“你坐着,我去。”她去把一家子叫回来。
路上程如山道:“娘,我说琳琳不会在意的,你别紧张嘛。”
闫润芝:“我那不是怕琳琳学习累,听见有人吵吵心烦嘛。”
大宝小宝:“我们不会打扰妈妈学习的!”
程蕴之笑道:“你这样颇有宰相之风。”
文生和大宝小宝立刻问什么是宰相。
程蕴之解释一下,又道:“厉害的宰相能架空皇帝,只手遮天。”
闫润芝:“哎呀,这么一说,我成大奸臣了,我明明是包龙图。”
文生:“嫲嫲不是奸臣,是太后啊。”
一进家门,答应闫润芝要安静的文生和大宝小宝就冲进去,喊道:“娘,我们回来啦!”
闫润芝:“快听听,多吵啊。”
程如山也快步走进去。
闫润芝小声对程蕴之道:“我要是太后,那谁是皇帝啊?”
程蕴之握着她的手,“这还用问?”
闫润芝嘿嘿一笑:“这么说我得了宝儿娘的势,哎呀,不错不错。”她又对程蕴之道:“这两天在家里不许听收音机啊,别吵着宝儿娘学习。”
程蕴之:“……”
姜琳看他们都回来,就开玩笑,“再不回来,我怀疑你们躲着吃好吃的呢。”
小宝在她怀里扭了扭,把脸埋在她颈窝里,一个劲地撒娇,“妈妈,我好想你啊,我感觉一辈子没见到你了。”
文生已经觉得嫲嫲说的高考是个坏蛋,把娘给抓走不要他们了呢。
大宝:“妈妈,我们不会打扰你学习的,我帮你出了一张考卷呢。”他把自己和小宝、文生琢磨的试卷拿出来。小孩子跟着大人学样,看姜琳他们出题,自己就弄一张。
姜琳很开心,“多谢大宝老师,我会好好做的。”
她问问程蕴之感冒是不是好了,要多注意身体,“冬天那屋子冷,要么生个炉子,要么就别去。”
程蕴之:“好几天不去了,这几天在学校给孩子们代课呢。”
知青们都备考,一二年级没人教,他给代课。
一家子说说笑笑的,姜琳那点紧张又散了,听见文生和大宝小宝说笑,心情会格外好。
吃过饭姜琳和他们玩了一会儿,程蕴之带着孩子们去上学,闫润芝去秀坊。走的时候她还给程如山使眼色,让他也出去,不许在家里打扰宝儿娘学习。
程如山要走,姜琳朝他勾勾手指,“亲爱的山哥。”
程如山:“……”
他朝闫润芝笑笑,表示并非自己打扰陛下学习,是陛下召见。闫润芝哼着小曲乐滋滋地走了。
姜琳疑惑地看看他们,“你们背着我嘀嘀咕咕什么呢?”
程如山:“琳女皇是要临幸为夫吗?”
姜琳哈哈笑起来,跳上他的背,“错,朕要骑马出宫巡游。”
程如山语气波澜不兴,“我建议你换个姿势。”
姜琳一口咬住他的耳朵,“你想色诱朕,让朕从此君王不早朝,你这个狐狸精,朕要法办了你。”
于是这个下午琳女皇不读书,改为宠幸皇夫,顺便让他了解一下什么叫霸权主义!
程皇夫领会到特殊运动可以缓解紧张情绪,所以后面几天尽职尽责缓解媳妇儿高考前的紧张情绪,直到高考前夕。
*
数日前省城监狱女监区。
探视室,孟依依面容有些扭曲,她恼怒地看着对面的卞海涛:“你难道还不信我?”
卞海涛看了一眼外面,狱警收了他好处,给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他微微扬眉:“你不要激动,我信。不过你也知道事情不是那么好办,要把你从监狱捞出来不难,但是需要时间,高考是来不及的。”
孟依依一下子明白,她被卞海涛耍了,他不是不能把她捞出去。去年到现在,她一直都在跟他说这个事儿,他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怕她参加高考有了本事拿捏不住她,所以要把她留在监狱里更好掌控。
她顿时露出伤心欲绝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卞海涛。
卞海涛尽量安抚她,让她相信他是真的尽全力,但是没有那么容易办。
当然,这是骗人的,去年他升职以后,他有好几个办法把孟依依捞出去。毕竟孟依依也没犯什么大罪,不过是造谣、骗钱而已,这是被人故意加重处罚,钻空子多判几年。在她转到女子监狱以后,他只需要活动一下,就可以把她捞出来。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想了很多,起初孟依依先是指明他面临的一些困难和解决办法,后来又告诉他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某大首长去世、四人组被抓、某领导复出,这一切她都说中了。
他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借口突然可以梦到一些未来事件。
他才不信!
她根本就没有跟他说实话。
所以,在孟依依要求他把她弄出去的时候,他耍滑头了,每次都说很努力很困难,每每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有人从中搞破坏。
今年秋天他成功逼得孟依依说出“你要把我弄出去,我才能参加高考,12月就要高考了!”
卞海涛没把她弄出去,却很努力地收集一些学习资料和书本给她,让她可以在监狱里学习复习,做出非常支持她一定要把她弄出去的样子。
终于10月21日广播和报纸都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卞海涛彻底被惊住。这也让他更加怀疑孟依依,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各种角度试探她的确是孟依依,如假包换,可她怎么突然就能做梦预见未来?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本事,那谁拥有了她,岂不是拥有了未来?
他立刻就明白她是想利用他,而他自然也可以利用她。
她不能太强大,否则他就不能掌控她,她必须依附于他才行。
所以他们需要找一个好的合作方式。
她指点他的几个方面都让他受益匪浅,让他避开了四人组倒台以后部队内的一些审查,不但不受牵连反而升了职,得了新领导的器重。他觉得她这样无非是想让他有更大的本事把她捞出去。
可他不想她参加高考,如果她知道未来,那她肯定会考一个很不错的大学,毕业就是干部,等于给她插上翅膀,他还如何掌控她?
所以他不能让她参加高考。
于是一拖就到了现在,他表面很关心她,内心却气定神闲,看得出不能参加高考让她很生气。她越在乎,越需要,这就说明他不满足她是对的。
孟依依刚才听见卞海涛说再一次捞人失败,她很愤怒。不过转瞬她就认清现实,她不能得罪卞海涛,就算她有底牌,可这个底牌不能随便示人。她不了解的不行,不知道对方水平和品行如何,太强的也不行,她无法掌控,所以想来想去只有卞海涛合适。
她不能和他翻脸,只能打感情牌。
“卞海涛,你把我从这里弄出去,我就把我的底牌全告诉你,从此以后咱们绑在一起,互相坦诚一起发达。否则,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受人控制!”
说完她就按铃表示探视时间结束,她要回去。
*
10号一早,姜琳让商宗慧开拖拉机,送扬红大队参加高考的考生们去县考场。
程如山要陪姜琳一起过去,替她检查过准考证、文具等,一样不落。
姜琳嘻嘻一笑:“亲爱的山哥,送媳妇儿高考的心情如何?”
程如山面色温柔,凑近她,声音却清淡得很,“考完试以后,从此君王不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