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重新回到正堂。
落座后, 纪婵说道:“这个问题我来答吧。”
“首先, 凶手能买通厨子,且对包家的隐秘之事知情, 说明凶手是包家的熟人或者亲属。一般来说, 对熟人和亲人下手不容易, 犹豫一段时间再动手是人之常情。”
“灭门后, 凶手心怀内疚,我想,这是他在杀死死者后, 为其盖上被子的主要原因。”
左言点点头,表示认可纪婵的这个解释。
章鸣梧看看身边的书生, 书生也点了点头。
纪婵继续道:“左大人之所以提出第二点疑问, 责任在我, 我还没有给出详细的尸检结果。”
“婢女死在外面, 是因为她正在腹泻, 下官打开其胃肠时, 并未发现正在消化的食物。所以,基本上可以推断, 婢女没吃加了蒙汗药的饭菜。”
“另外,考虑到婢女身上藏着的二两银子, 我认为, 她与厨子一起被凶手收买,也不是没有可能。凶手最后杀他二人,一是为了保密, 二是为了转印我们的视线。”
“司大人以为如何?”
司岂点点头,“纪大人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章鸣梧说道:“凶手到底怎么杀的人不是关键,关键是凶手是谁。”
古天志和李成明一起看向司岂。
司岂笑了笑,道:“所以,捕快们还得辛苦些,仔细排查包家的亲朋好友。他们在京城住了两年,就算没亲人,也会有朋友。”
说到这里,他看了纪婵和左言一眼,“走吧,我们大理寺的能帮的暂且就这些,再有其他问题就请李大人多跑两趟大理寺吧。”
李成明拱了拱手。
左言微微一笑,说道:“章世子、古大人、李大人,告辞。”
纪婵道:“章世子,这里有现成的伤口可以缝,要不要……”
章鸣梧看了看书生,书生连连摇头,便道:“不必了,还是用猪肉学更稳妥些。”
纪婵微微一笑,拱手道:“诸位大人,告辞。”
从包家出来,纪婵问司岂,“司大人,你得罪古大人了?”
司岂笑笑。
罗清解释道:“纪大人,朝里有风声,说我家三爷就要做大理寺卿了。”
纪婵不大明白,“齐大人怎么了?”
左言道:“齐大人有可能升任刑部尚书。”
纪婵“哦”了一声,她想起来了。
年初时,刑部尚书的儿子失手打死同窗,那位葛大人先是包庇,被司岂看穿,又试图行贿,被泰清帝抓个正着。
“那葛大人呢?”她问道。
左言道:“工部右侍郎告老了,葛大人降一级。”
纪婵耸了耸肩,淑妃面子还挺大,虽没保住正二品,但好歹还是个正三品的朝廷大员。
“那就恭喜司大人了。”她笑着拱了拱手。
司岂摆摆手,“家父已经辞了。”
纪婵遗憾地“啧”了一声。
不过也是,就算司岂在处理靖王一案上有功,也不足以支撑他跳过从三品,担任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司岂道:“这里离天祥楼近,去那里用个便饭吧。”左言请了几次,他也该表示表示了。
左言笑道,“那就叨扰了。”
纪婵有些意外,“左大人今儿胃口不错?”
左言小道:“左某今儿学了个乖,一直没敢上前。”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只怕章世子要遭几天罪了呢。”
纪婵等人一走,章鸣梧也告辞了。
上了马,章鸣梧意兴阑珊地抖了抖缰绳,说道:“靳先生觉得这位纪大人如何?”
书生姓靳,名玉春,善兵法谋略,略通医术,是章鸣梧最器重的幕僚。
靳玉春说道:“晚生以为,纪大人这样的女子有性格,但也不好驯服,世子慎重。”
“唉……”章鸣梧叹了口气,“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可惜了,本世子无福消受,罢了吧。”
他最喜欢女子的手,那日乾清宫前比武,他对纪婵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印象深刻。
然而,那样美的手却用来做了这样的事……
章鸣梧一想起来,就觉得胃里有些反酸。
靳玉春也打了个寒颤,“不瞒世子,晚生觉得中午和晚上的膳食,晚生都不用用了……”
章鸣梧一抬手,示意靳玉春马上终止这个话题,“靳先生以为,这家姓包的与金乌国有没有关系?”
靳玉春想了片刻,说道:“晚生以为,不管有没有关系,这都给咱们西北军提了个醒。”
“现在承平日久,朝歌内人心涣散,防备不足,一旦金乌国有所举措,我大庆必将腹背受敌。”
章鸣梧道:“靳先生言之有理,此事还该禀报父亲,在西北一带加强警惕。”
下午,章鸣梧没来,纪婵安安生生地上完了法医课。
从国子监出来,她和小马先回家,洗漱换衣裳,收拾停当,这才带着秦蓉和孩子们赶往四季缘。
对于家里开大饭庄这件事,胖墩儿挺兴奋,一路上都在问自家的饭庄比不比素心楼和天祥楼大。
等到了地方,下了马车。
胖墩儿站在装饰一新的三间门脸前,左看看,又看看,失望地扁了扁嘴,对纪婵说道:“娘,好像也不太大嘛。”
纪婵牵住他的手,“咱家做的饭菜在京城算新鲜事物,你且看着,等打出了名头,娘定让咱家饭庄开遍大江南北。”
站在四季缘门口的两个中年男人闻言回过头,看了看纪婵一行。
其中一个脸颊瘦削,小眼睛、八字胡的男人“哈”了一声,说道:“这位兄台有志气。”
话是好话,但加上前面的讽笑就变得阴阳怪气的了。
胖墩儿生气了,说道:“非礼勿听,我爹有没有志气关你什么事?”
“哟,还知道非礼勿听呢?”那人鄙夷地一笑,回头与另一位说道,“也不知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呵呵,仗着有俩小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别忘了,这是京城!”
纪婵不想还没开业就树敌,正要说两句,胖墩儿又抢先开了口。
他眼里带着一丝狡猾,脆生生地对纪婵说道:“爹,京城确实是繁华之地,可老鼠也多,不定什么时候就钻出一只来,让它咬一口怪恶心的,咱可要小心了。”
秦蓉在后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纪婵也有点生气,便道:“是啊,遇到老鼠不但要小心脚下,还得躲着走呢,不然踩一脚血可够恶心的。”
纪祎拉拉纪婵的袖子,小声劝道:“姐,算了,理他们做什么。”
瘦子怒了,大步走过来,指着纪婵叫道:“你他娘的说谁老鼠呢,啊?你要是教不好你的龟儿子,老子不介意代为管教管教,让你们这帮乡下土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停好马车的林生和小马赶紧上前,挡在纪婵和胖墩儿前面。
秦蓉是个泼辣的,怒道:“你算老几啊,分明是你先出言不逊。”
纪婵这才注意到这人的五官,心道,看来“老鼠”一词冒犯了他的尊严,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狂躁。
跟那人一起的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劝道:“老万,算了,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呢?”
老万阴测测地笑道:“呵呵,我要是让他们在这儿开下去,我就不姓万。”
“切!”胖墩儿冷哼一声,两只小手抓着拳头放在胸前,脖子一缩,头一伸,“吱吱!”
纪婵原本还有点儿气,被胖儿子这么一搞,又笑了起来。
这个小祖宗诶!
老万气得半死,朝街对面归元居招了招手,气急败坏地喊道:“把伙计们都给我带过来,带上家伙事儿!”
另一个忙忙拦住,附耳说了句什么。
老万一甩胳膊,“老子怕逑!”
纪婵皱了皱眉,心道,看来今天不能善了了。
这时候,饭庄门开了,出来一个小男孩,见到林生喊了一声爹,欢快地跑了过来。
随后饭店里出来好几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总共九口人。
纪婵知道这人为何如此张狂了。
她看看自家的小破马车,再看看林家人的粗布衣裳……
啧啧,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对面的伙计见这边突然涌出来许多人,更加以为老万被人欺负了,赶紧带着扫帚、烧火棍、菜刀等物件扑了过来。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地年轻男子说道:“万管事,打谁,砸哪儿?”
胖墩儿这才觉得有点儿怕了,小手死死抓住纪婵的衣角,跳脚叫道:“你们今儿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爹定会扒了你们的皮,抽了你的筋,把你们打进十八层地狱。”
“就凭你爹?”老万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纪婵,“呵呵”一笑,“这回知道怕了?晚了!”
他一摆手,“去,把店面给我砸了!”
“吱呀!”饭庄的门又开了。
司岂从里面走了出来……
“爹,爹!”胖墩儿想跑过去,又怕被坏人抓了,只好抓着纪婵的衣服往她身上爬。
纪婵只好把他抱了起来。
他有了仗势,小脸又神气起来,指着獐头鼠目男子的鼻尖,“爹,爹,这里有只老鼠要替你教育我。”
老万气得直发抖,“这也是你爹,那也是你爹,我倒要看看你娘到底给你找了几个……司大人?”
他转过身,去看司岂。
这回他不是抖了,而是哆嗦,胀得通红的脸,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司岂大步走过来,从纪婵怀里接过胖墩儿,环视一圈,说道:“怎么,二位要拆我家铺子?”
另一个中年人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小人只是过来看看,小人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膀大腰圆的伙计轮了轮烧火棍,说道:“万管事,还打不打?”
“打个逑!”万管事喷他一脸吐沫星子,随即又连连打躬道,“司大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小人告辞,小人告辞。”
万管事脚底抹油,老鼠似的穿过街道,钻进了归元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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