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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日料店里灯火通明,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寿司,许星洲筷子上还夹着没吃完的半只天妇罗——她一看秦渡那充满蔑视的眼神,肚子里的火儿简直要就地“哗”一声燃烧起来了。
许星洲捏着筷子说:“不要打扰我吃饭。”
筷子中间天妇罗的面包渣咔叽咔叽地往下掉,许星洲还注意到秦渡带了个男人过来,那个男人个子瘦高,有种难言的禁欲气质。
这他妈厉害了,连男人都勾搭上了!
秦渡冷笑一声道:“我的微信你都敢不回,胆儿是越来越大,怎么?以前说的那些威胁你觉得我不会兑现是吧?”
许星洲一听就气,鼻尖都要红了:“什么威胁?我出来吃个饭,你就要打我吗?”
秦长洲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道:“哇渡哥儿你还打她?小姑娘这么漂亮你也下得去手?”
秦渡:“……”
许星洲喊道:“我作证!他真的打我,踢我腿,对我下手,心狠手辣。”
秦长洲幸灾乐祸地咋舌道:“简直不是人啊。”
秦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会打你。”
然而许星洲一想到他温柔的语气就难受死了,委屈又咄咄逼人地问:“那你要威胁我什么?你踢我,在课上威胁要我跪着求你,还要把我堵小巷子里划我书包,我摔跤了你在旁边哈哈大笑,现在不回微信还要打我。”
秦渡简直有口难辩:“我没……”
秦长洲喝彩:“厉害啊!”
林邵凡:“星洲师兄,你……?”
“你要打就打吧。”许星洲眼眶红红地扬起脖颈:
“打我好了,秦师兄你不就是想揍我吗。”
这句话简直说得诛心,秦渡这人绝不可能戳她一指头,秦渡其实明知道许星洲是演的,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那一刻,他的心都酸了。
要如何形容这种酸楚的感受?他只觉像是被这个小姑娘捏住了命门,掐住了脖颈,可那个长在他心尖的女孩儿却对此一无所知。
许星洲带着委屈,小声说:“你打吧。打完我我再回去吃饭。”
秦渡简直被这一连串变故搞懵了,那个女孩子坐在灯光下,垂着眼睫毛,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示弱模样对着他。
秦渡意识到,他如果对上这个模样的许星洲,他毫无胜算。
秦长洲饶有趣味地摸着下巴,仿佛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似的,秦渡一看到那眼神,简直有十万分的把握——秦长洲回去就会变身成为一个插电的喇叭,把今天的异闻尽数告诉给亲戚朋友三姑六婆。
秦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林邵凡问:“怎么回事?他打你吗?”
我打不打她和你有几毛钱的关系?秦渡瞬间极为不爽,舔了舔嘴唇道:“我没打过她。”
许星洲那一瞬间小眼泪花儿就要涌出来了,她面上绯红,细眉毛拧了起来,是个下一秒就要落下金豆子的模样。
秦渡:“……”
秦渡倒抽一口冷气。
打疼了吗?怎么要哭?是不是太凶了?哭什么呢,眼眶都红了?
那一瞬间灯光直直落在女孩子笔直纤细的手腕上,将那条手臂映得犹如雪白藕段。秦渡注意到她小臂上挂着的玛瑙手串下,似乎有一条古怪的皮肉凸起。
“你……”许星洲泪眼汪汪地道:“可是,可是……”
——他毫无胜算。
秦渡绝望地想,可至少还能挽回一点面子。
秦渡说:“……可是什么,许星洲,你出来。”
许星洲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受了什么委屈?谁欺负她了?
秦渡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出来,别在店里吵,让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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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风里带着水汽,江畔路灯荧然亮起。江风之中,月季花苞摇摇欲坠。
许星洲跟着秦渡从店里走出来,满脑子都是要完蛋了……
……临床的那个小姑娘对他发火应该没事儿,人家在秦渡眼里起码是个女孩子呢。可是自己——自己算什么?算抢他马子的仇人,那天晚上自己都撂下了话,要和秦渡干一架的。
秦渡这厢呢,连不回微信都作势要揍她,半点没有把她当女孩的模样。这次许星洲还当面刚了超记仇的小肚鸡肠男人,秦渡怕不是打算把她拖出来揍一顿……
许星洲一想到这里,只觉得更难过了。她心酸地想秦渡如果敢对她上手,就喊到警察过来为止。
秦渡在门旁站定,外滩仍人来人往,夜风哗地吹过。许星洲裙角被吹了起来。
风很冷,许星洲被吹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秦渡问:“冷?”
许星洲拼命摇了摇头,秦渡也不再追问。
秦渡沉默了好一会儿。
月光幽暗地落上江面,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正在许星洲以为自己终将得偿所愿,被秦渡揍一顿的时候,秦渡终于沙哑地开了口。
“——哭什么。”
“我有说,”他难堪地道:“……要揍你么。”
许星洲一句话也不说,只用鞋尖踢了踢石头缝里的野草。
秦渡等了一会儿,许星洲仍是低着头,坚定地给他看自己头顶的小发旋儿。
秦渡看着那个小发旋儿,一时间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往上窜。他一天什么都没做,却要来看这个小丫头脸色。
秦渡冷冷道:“我不打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许星洲终于仰起头。她的眼眶仍然通红,语气却有种与表情不符的强硬。
“你,”许星洲笔直地看进秦渡的眼睛,道:
“——你得对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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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一点头,痛快道:“道歉可以,你先给我个理由。”
许星洲直白地说:“我今晚有约,你把我的约会搅和得一团糟。”
秦渡冷笑一声:“你说我搅合?你对自己这场约会到底怎样心里没点数吗?”
远处人来人往,车辆轰隆作响,犹如雷鸣。
“——天冷风大,他给你衣服没有?”秦渡嘲讽地说:“请人吃饭要挑场合地点和动机,他选的吃饭地点和时机合适吗?许星洲你被我抓出来,你同学他制止没有?你同学连吃饭的时候找个话题都不会。他能找遍所有的理由,可唯独不会实话实说。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我的出现叫搅合?”
秦渡接着嘲道:“——所以这个理由我不接受,你换一个。”
许星洲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她眼眶通红,眼神却清亮,笔直地望着他说:“——你说的没错。”
“今晚确实很糟糕,”许星洲理智地道:“我不仅不喜欢吃日料,还昏昏欲睡了好几次,一整晚上聊天话题都是我找的。”
她话锋一转:“但是,秦渡,你想过没有?”
秦渡:“哈?”
“——虽然我肯定会AA,但是今天是林邵凡主动请我吃饭的。”
许星洲说。
“林邵凡其实也没什么钱,他和我一样,都是指着家长活的大学生。他平时吃食堂,刚刚还和我吐槽燕南食堂没地方坐,吐槽食堂到处都是外来社会人员,他平时在游戏氪个礼包也要犹豫一下,一到月末就特别想死,买个耳机攒钱攒俩月,发了八千国奖第一时间计算自己距离首付还有多少钱的距离……”
许星洲说完,直直地看着秦渡,道:
“但是。”
“——他在用自己能承受得起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对我好。而只冲这一点,我今晚都会尊重和他相处的时间。”她说:“而你,把这个晚上搅合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我的理由,”许星洲说完,冷淡地望着秦渡,问:“……现在你愿意对我道歉了吗?”
秦渡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许星洲。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长,秦渡看着许星洲的眉眼,看着她水红的眼梢。
“好。”秦渡终于艰难地说:“师兄接受这个理由,对不起。”
许星洲点了点头,说:“好的。”
月光星星点点地落于人间,江水涨落无声。
秦渡沙哑道:“许星洲……”
他抬起头时,前面空无一人。大街上空空荡荡,许星洲已经回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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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洲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和坐在门口小桌旁的秦长洲双目对视了一下。
秦长洲头发极短,戴着金边眼镜,眉目冷淡又细致,像个瓷人,此时正在捧着茶水慢条斯理地饮用。他的气质与秦渡天差地别,却有着和秦渡极为相像的、犹如家族遗传般的高挺鼻梁。
他们是兄弟吗?秦家遗传这么优秀的?许星洲好奇地想——终于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秦长洲:“?”
许星洲立刻冲他羞涩一笑,跑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林邵凡关心地问:“那个师兄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许星洲大马金刀地一挥手,“他被我怼得无话可说!粥姐姐的口才不是盖的!现在估计还在外面被怼的懵逼着呢。老林我给你讲,果然拿钱去怼小气鬼是最有效的方法。”
林邵凡脑袋上飘出个不理解的问号……
“想想啊。”许星洲得意道:“那个师兄特别抠的,对我尤其过分!我就说你一个苦逼大学生居然会大出血来请我吃日料,他立刻不说话了。”
林邵凡不好意思地说:“也不是啦,是我本来就想吃的。”
“什么想吃不想吃的,这钱不是个小数目,不是个适合我们之间请客的数字。”许星洲认真地道:“我请你吃食堂你请我吃这个?怎么想都太不合适了,老林,回头我给你发红包,你不准不点。”
林邵凡无论如何都推辞不动,只得红着耳朵不再说话,专心吃东西。
秦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在那边与服务员交头接耳了片刻,回位上坐下了。
许星洲坐在位上啃寿司,越想越觉得自己拿林邵凡和这顿日料来怼秦渡简直是绝了!这种蛇皮操作简直只存在在打脸爽文和八点档家庭剧里!短短几句话就在字里行间里透露出了对林邵凡付出的感动与对他的慷慨的赞美,直接把小气鬼怼得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啊朋友们!完胜!
尽管问题没能得到完美的解决——毕竟哪怕把许星洲打成笨蛋她都不会把‘你为什么去找临床拿个小姑娘’拿到面上来说,但是这毕竟是许星洲第一次在对上秦渡的时候获得圆满的胜利,许小姐简直乐得红光满面……
在胜利的力量之中,许星洲迅速解决了主食和饭后甜点,最后一杯去冰饮料下肚,人生简直再惬意没有了……
许星洲一拍手,对林邵凡说:“走吧!我们去结账。”
林邵凡于是伸手招了招服务员,示意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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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一路小跑跑了过来。
许星洲摸出自己的卡,说:“我来买吧,你回头把钱转我就好。”
林邵凡:“啊?啊……星洲,是我说要请你的。”
然而许星洲知道除非自己买单,否则林邵凡绝不会收这个钱,他不收自己的转账,这顿饭就不会成为令自己身心愉悦的AA,于是立即先发制人,直接将卡递了出去。
“刷这个。”许星洲晃着卡对服务员说:“你别理他。那差不多是个傻子,他连话都不会说。”
连话都不会说的林邵凡:“……”
服务员:“……”
服务员为难道:“……那个,小姐,您这边账单已经结过了的。”
许星洲一愣:“啊?”
服务员犹豫道:“……结过了的。那位结账的先生还留了张纸条,托我转交给您。”
服务员说完,从自己的小夹子里摸出了一张便笺,递给了许星洲。
许星洲满头雾水,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了便签,便签上只有一行秦渡的字:
「你高中同学,不过如此。」
许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