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骗子!大骗子!还去个屁的南非草原!”
深夜,猎豹停在离那块残碑与歪脖树不远的地方,白马靠在驾驶室里,脸色白得发青。
“叫你节省妖力,你不听,为了那个小妞,一次又一次滥用!你不知道你快死了么?你明知道如果不再用妖力的话,你或许还再活个百来年!可现在……”猎豹愤怒的脸都快把挡风玻璃挤破了。
几片雪花从空中悠悠落下。
白马的眼睛张大了些:“下雪了呀!”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死妖怪?死白驹!”猎豹的脸快扭曲了,“你对那小妞那么上心!不就是因为她长得像你的老情人么!”
“猎豹。”白马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脸,“你说我是骗子是对的。我确实骗了你。”
猎豹一愣。
“我根本不是妖怪。真正的白驹,早在几十年前就老死在这棵树下了。”他的目光移到那棵歪脖树上,“我,只是住在这棵树上的一只死灵。”
雪越下越大,白马怔怔地看着这些飞舞的精灵,眼神也迷离起来,那延伸到远方的路上,好像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夜里,也是风雪交加。
他穿着青色长衫,单薄得像张纸,一身的落拓。
对面那个“名士榜”,刻满了荣耀的名字,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可这些名字好像都在嘲笑他这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
他不敢回家乡,不敢推开家门,不敢再见拼命做工赚钱供他读书的妹妹,不敢再看那双总是充满期待的眼睛。时间对他而言,已经变得太缓慢太痛苦,不如切断它吧。他将麻绳结成环,栓在了歪脖子树上。
第二天,路过的乡民发现了他僵硬的身体被北风摇来摇去。他的灵魂留在了这棵树上。
记不清多少年之后,一匹白马突然从天上跑下来,落至树下,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人。男人受了伤,很没有力气的样子,靠在树上休息了很久。
“我已绍很老了,就快死了。”那天,男人突然睁开眼,对树上的他说。
“你看见我了?”
“当然,我是妖怪。”
“妖怪?”
“我叫白驹。”
他们开始聊天,讲各自的故事与一生。路过的人类看不到,也听不见。一个孤独的死灵,一个快死的妖怪,成为知己倒没有什么障碍。
白驹还有些妖力,他从手中画出一道光,映在对面的破石碑上,那上头便显现出会动的场面来。他惊讶地看见,如果当年他肯回家去,几年之后,他不会再做金榜题名的美梦,而是做起了生意,还带着妹妹去了京城,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妹妹也嫁了好人家,―家人其乐融融,儿孙满堂。
震惊之后,他沉默,一连几天都没说话。
时间会带来惊喜,如果你相信的话。这是白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白驹闭着眼睛坐在树下,身体里飞出许多奇怪的光圈。
他着急了,从树上跳下来,却不曾想跌进了白驹的身体里。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也可以变成一匹能飞的马,或者是人。他莫名其妙继承了白驹所剩不多的力量,成了一只不知算不算妖怪的妖怪。
他在歪脖树下坐了三天,决定离开。
他确实跑得很快,还能短距离空间移动,他渐渐熟悉了这个崭新的世界,跑得越来越远。他发现,自己最擅长,也最赚钱的工作,就是帮人逃跑。被恶徒追杀的老好人被逼嫁给不爱之人的新娘或者新郎等等,都是他的服务对象。包括那只被偷猎者追捕的猎豹,虽然拼命想活下去的它最终是死了,但他心生侧隐,把它的灵魂附在了车上。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妖力正在慢慢弱去,作为他好兄弟的猎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劝他退休,最起码要尽量少用妖力。他也答应了,还约定去南非草原养老。可是,当吸血鬼艾隆找上门来时,当他看到伊莉丝的照片时,他的退休计划被延迟了。
雪越下越大,挡风玻璃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猎豹,我可能真的没力气去南非了。”他深吸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名片夹,打开,照片从里头滑出来。
错愕的猎豹回过神来,问:“那照片上不是你初恋情人?!”
“我妹妹。”白马的眼中浮出深重的内疚,“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一直在等我回去,我死在异乡,无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注定她永远也等不到我的消息。之后不久,她去崖壁上采药,打算换了钱出去找我,雨后石滑,她失足坠崖,被救上来时,已经不治。我找人画下她的模样,是因为我想每天都跟她讲一声对不起。”
猎豹愣了半晌,说:“你对那小妞那么上心,原来是因为她像你妹妹。”
“不。”白马摇头,“是她很像当年的我。”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十年之后,有钻石就好了。”
见势不妙,猎豹猛地摇晃起来。
“喂喂!你别死啊!喂喂!白马!白马!”猎豹大喊,挡风玻璃都要碎了。猎豹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