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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六与文福交换犯罪

嗯?

怎么了孩子?睡不着吗?

……故事啊,嗯……那就……那是很久以前,在一个叫斜贯的村子里……哦,从月亮来的侦探的故事已经讲过了呀。那就……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类的村子里有一个名叫惣七的老人……嗯?是吗?一次又一次掉进老鼠洞里的贪婪老头的故事也讲过了吗?猿蟹合战前不久也讲过了吧?

……没错,那是一只名叫南天丸的猴子编造的。

啊,南天丸被杀的故事讲过了吗?没有?不过这和之前的故事有点儿不一样,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故事,想听吗?……哈哈,想听啊?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也就是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情。当时我正在钻研猿医学,也就是给猴子看伤治病的学问。为了给猴子们治病,我到各地旅行。路上遇到了一只叫猿六的猴子。猿六瘦骨嶙峋,听说以前受过大伤,所以上半张脸总是红通通的,像是烂了一样。他说起话来土里土气的,让人觉得很亲近,但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睛四处观察。他实在太聪明了,其他猴子在想什么他全都了如指掌。不知道为什么,我和这个猿六感觉意气相投,于是一起结伴旅行。

大概半年后,我们来到了赤尻平,那是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在猿蟹合战的故事里提到过的猩猩翁的宅子里,当时发生了一起小事件,猿六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很快就解决了。他也因此得到了猩猩翁的赏识。猩猩翁让他留在宅子里和自己还有其他手下住在一起,当然,还有我。

之前也说过,赤尻平是猴子们为了支配森林里的其他动物而建造的隐秘村落。里面有猴子们生活的聚落,周围还有熊啊鹿啊,以及狸猫生活的森林。

猩猩翁的宅邸建在北边的高台上,能俯瞰整个聚落。从聚落到这座宅邸只有一条小路。沿着这条路上去,就能看到被黑色高墙团团围住的宅子。白天的时候,虽然门开着,但是除猴子以外的动物全部禁止入内,一旦发现要么被赶出去,要么被当场打个半死。

宅子后面是任谁也爬不上来的悬崖峭壁(见猩猩翁宅邸平面图)。宅子里有猩猩翁住的主屋,东边是得到猩猩翁认可的十五只家臣住的长屋,西边是仓库,中间围着的是中庭。哦,还有一个地方可不能忘了,主屋和悬崖之间有一片藻泥沼泽。这片沼泽里有很多恶心的淤泥,看上去一块绿一块白的……嗯,先不讲沼泽中央那个小岛,我们先来讲讲猿酒祭第二天早上的事吧。

••••

猩猩翁宅邸平面图

每年秋天满月的那个晚上,猩猩翁宅邸都会举办名为猿酒祭的庆典。那天晚上大家会聚到一起彻夜不停地喝当年新酿的猿酒……简单来讲就是个宴会。我和猿六也收到了邀请。那是个美妙的夜晚,风轻轻吹动芒草,远处传来隆隆的太鼓声,奈何我和猿六酒量都不好,月亮刚爬过头顶的时候我俩就偷偷溜走了,回到我们住的长屋“二二一·乙”房间睡大觉了。

“喂,阿棉先生,有没有见到我的手套?”

第二天早上,吃完送来的早饭后,猿六问道。……啊,阿棉先生也就是我。我现在全身的毛都白了,当时只是额头上有一小撮白色的毛。那撮白毛看起来就像一块棉花,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我。

猿六又高又瘦,鼻梁高得不像猴子的。他总是非常冷静,几乎从来没有丢过任何东西。看来是前一天晚上猿酒喝多了,所以才把喜欢的手套弄丢了。

“不知道,被捡到的话会送过来吧?”

“猴子的世界可是谁捡到算谁的呀。”

猿六正痛心地说着呢,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哟,起来了呀。”

进来的是一只老猴子,他满脸皱纹,看上去简直像是把眼睛和鼻子扔进了一堆皱纹里,右手还用一块布吊在脖子上。

“嘿,这不是麦阿爷吗?听说你们一直喝到天亮,这不还挺精神的吗?”

“那是当然,猿酒我可太喜欢了。不过年轻的都喝趴下了。”

麦阿爷哈哈大笑。麦阿爷三天前给长屋修屋顶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右手骨折了,那块布是我给他挂上去的。

“猿六,我接着给你讲昨天没讲完的那个吧。”麦阿爷说。

“嗯……是什么故事来着?”

“立林的咔嚓咔嚓山的故事。”

麦阿爷热衷于听人类或者是山里其他动物的故事,然后讲给他的朋友们听。但是宅子里的其他猴子已经不爱听他讲故事了,根本不理会他。南天丸之类的猴子更是一听到他讲故事就不耐烦:“你可真是话又长,嘴巴又臭,快用这个把嘴巴堵上。”说着便将手里没吃完的水果扔过来。正因如此,我们这些什么故事都听的客人就成了麦阿爷绝佳的聊天对象。

麦阿爷这天讲的是一只名叫勘太的兔子的故事。勘太住在距离赤尻平五里地远的一个名叫立林的人类聚落。

那里有一只叫茶茶丸的喜欢恶作剧的狸猫。那只狸猫因为一次失手,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孩儿呀,我和你也说了很多次,对吧?人类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他们仗着自己手巧,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胡乱杀死山里的动物。神明大人怎么造出了那么残忍丑陋的生物?真是不明白。

兔子勘太似乎和人类的关系非常好。听说,他要给被杀的雌性人类报仇,于是把狸猫茶茶丸约去一起捡柴火。找到很多柴以后,他全都让茶茶丸来背,自己则跟在后面掏出了打火石。

茶茶丸问他:“这‘咔嚓咔嚓’的声音是什么?”勘太则胡乱回答说:“这里是咔嚓咔嚓山,所以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说完就点燃了柴火。茶茶丸的背都被烧焦了。

第二天,勘太拿着撒了辣椒的味噌酱交给茶茶丸,骗他说这是治疗烧伤的药。不知道自己烧伤就是拜勘太所赐的茶茶丸完全被骗了,疼得满地打滚。

勘太的行动并没有到此为止。茶茶丸的烧伤快好的时候,他约茶茶丸一起去钓鱼。他在湖面上准备了两艘船,老实的茶茶丸上了勘太指给他的那一艘。他没想到的是,那艘船是勘太用泥巴捏的,刚划走就开始分崩离析。狸猫不会游泳,据说茶茶丸就这样被淹死了。

“欸?这只兔子可真够过分的。”

不知什么时候,猿六已经叼起了让他自鸣得意的烟枪,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回应麦阿爷。

“茶茶丸是不是杀了一个人?”

“嗯,人类实在太多了,到处乌泱泱的,杀一两个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立林是人类的地盘,所以错全在茶茶丸,勘太则是英雄。真是不可理喻。”

麦阿爷摇摇头,露出一副无法忍受的样子。在一边听着的我当然也对袒护人类的勘太感到愤怒,但我发现一件更加令我在意的事情——猿六烟枪里冒出来的紫烟的味道。

“猿六,你小子又在吸蜈蚣草吗?”

猿六嘿嘿一笑。他笑而不答的表现说明了一切。

“日子太清闲了,不吸两口,脑子简直要烂掉了。”

爸爸告诫过你,你也应该知道,把蜈蚣草切碎,点上火吸,会有一股往温泉里倒入铁锈混合后的奇妙香味从嘴巴进到鼻子再扩散到肺部,脑子感觉格外清爽。多吸几口则会眼冒金星、飘飘欲仙,根本停不下来,但是吸多了五脏六腑都会烂掉,所以你绝对不要沾上那玩意儿。

“猿六,你吸多了,以后有你后悔的。”我劝他。

“那我可就要说了,阿棉先生。”猿六把烟枪从嘴里拔出来,“从麻栎池里捞鲫鱼上来饱餐一顿就很好吗?”

我无言以对。因为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偷偷溜出房间去了西边仓库后的麻栎池。猩猩翁养的鲫鱼在池子里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听说猩猩翁养鱼主要是出于兴趣,不是为了吃,可我太爱吃鱼了,从见到池子的第一刻起就一直想尝尝。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睡得很香呢,原来你是装睡啊。”

猿六拿着烟枪,哧哧地笑了。

“我是睡得很香啊。”

“你怎么知道?”

“我推理的呗,你腿上还粘着苍耳的种子呢。”

我看了一眼腿,确实粘着一颗。

“睡的时候还没有呢,宅子里长苍耳的地方只有西边的仓库附近。俺刚刚去门口瞧了瞧,晾着的手绢是湿的,还有水草的腥味,明显是有谁从麻栎池里上来后用手绢擦手了。”

“可你怎么知道我吃了鱼呢?我可能只是去散步,然后顺便进了池子。”

“你说啥呢?哪次吃饭你不是吃得干干净净的,今天竟然剩了一些,肯定是肚子里有料哇。”

我看着碗里的剩饭感到脸颊发热。还以为没人知道呢,没想到全都被这位友人一眼识破了。

“你这都是小儿科呀,阿棉先生。”

“哈哈,你小子真厉害啊。”

看着美美吸上一口蜈蚣草后吞云吐雾的猿六,麦阿爷也忍不住夸赞:

“就像个侦探。”

“别吹捧我了,麦阿爷。侦探可是月球上的辉夜姬教给人类的。我一来不是人,二来不是什么侦探,不过是受不了眼前有谜罢了。”

“不好啦!猿六先生!阿棉先生!”

这时,头顶上长了一撮呆毛的小猴子冲了进来。那是猩猩翁宅邸的炊事猴——猿作。猿作还是个孩子,所以在宴会上没喝酒,一直勤勤恳恳地伺候大家。

“南、南、南……”

猿作面红耳赤,完全说不出话来。啪!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别急,发生什么了?”

“南天丸先生死了!”

我马上看向猿六。麦阿爷目瞪口呆,他身边的猿六已经站起来了。他啪啪两下掸落蜈蚣草的灰。

南天丸的故事之前也讲过。

他本来是住在宅子外的一般的猴子,因为频繁给猩猩翁进贡好吃的蔬菜、水果和珍贵器物而得到器重。他进贡的很多东西都是从外面的猴子或者其他动物那里骗来的,而且他嫉妒心极强,因为对其他猴子作恶多端而被记恨,差点儿被杀了。

但是这个南天丸啊,几只猴子的坏心眼加起来都没他的多。他竟然将计就计,让一只狸猫变成自己的样子成了替死鬼。

自那以后,他就在宅子中猩猩翁安排的一间偏远小屋里闭门不出,还四处散播自己已经死了的流言。当然,住在宅子里的猴子都知道南天丸还活着,但是碍于猩猩翁保护南天丸的命令,他们一直严守这个秘密没有散播出去。

南天丸的小屋位于藻泥沼泽中央的小岛上。沼泽里有一种叫尸泥藻泥的奇妙的泥,散发出一种熊粪和桃花混合后的独特的臭味,而且黏性极强。我们猴子游泳绝对不差,可一旦身上沾上这种尸泥藻泥,就算是鱼也根本游不动。而且据说那个沼泽深不见底,一旦掉进去不可能出来。据麦阿爷所说,经常能看到想在上面落脚休息的水鸟一步步被吞进泥里。也就是说,南天丸相当于受到了天险的保护。

我们跟随猿作来到沼泽时,宅子里的猴子们已经聚在那里了,不过显然昨天晚上的酒还没有醒,一只只看上去都精疲力竭的。

“啊,快看!”

顺着猿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小岛附近漂着一艘小船,一只猴子从船上探出上半身。他的头浸泡在尸泥藻泥中。那样根本无法呼吸,我想。

南天丸每天早上都会坐那艘小船过来找猿作领取当天的早饭。但是今天一直没来,猿作一开始以为是他昨晚喝多了,早上不想吃早饭。不过他还是决定到岸边看一看,结果一到岸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喂、喂,南天丸啊,南天丸……”

身上披着长长的纯白的毛发,嘴里露出尖锐獠牙的猴子——猩猩翁的威严顿时没有了,不停地在池子边上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

“船来啦!”

一只体形硕大、长着绿毛的猴子把船顶在头上走了过来。他叫青苔,是宅子里的保镖。他搬来的船是备用船,平时一直挂在西边仓库的屋顶上。

“快,去小岛那边。”

“等等!”

青苔正准备把船放进沼泽里,却被猿六拦住了去路。他让青苔把船放到岸边,仔细观察。

“猿六,你这是干吗?”猩猩翁问。

“我在看上面有没有沾上尸泥藻泥。除了一直在用的那艘船和这艘,没有其他办法能上岛了,是吗?”

“没错,宅子里只有这两艘船。”

“你在这儿啰啰唆唆什么?”

青苔伸出大拳头顶开猿六,呼出的气息中满是酒气。他似乎很不喜欢我们这些外面来的猴子。

“这是必要的。我和阿棉先生先过去,没问题吧?”

“等等!我也去!”

在赤尻平,猩猩翁说的话就是绝对命令。猿六也只好同意:“好的。”于是我们三只登上船,我和猿六一人划一支桨向小岛划去。

跳到南天丸的小船上后,我和猿六合力把他的身体捞上来。南天丸的脸终于从尸泥藻泥中露出来了。

“哎呀呀!我的南天丸啊!”

猩猩翁喊道,他看上去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稍微安静点儿,猩猩翁。集中不了注意力了。阿棉先生你觉得怎么样?南天丸是怎么死的?”

“看样子像是喝醉了酒,一头栽进了泥里……等等,猿六,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擦一擦吗?”

猿六打开小屋的门,进去,很快就拿了三条手巾出来。我接过手巾,把南天丸的头到肩膀那一片擦干净。擦完后,我的手上也沾满了尸泥藻泥。

“猿六,南天丸的脖子上有勒痕,他是被勒死的。”

“什么?!”

猩猩翁先做出了反应。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看我不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先冷静。”

猿六安抚露出尖锐獠牙的猩猩翁。我很快发现了一个疑点。

“猿六,好奇怪啊。南天丸不是凌晨猿酒祭结束后马上就回小屋了吗?要是有谁和他一起过来杀死他以后再回去的话,小船不可能在这边啊。”

“对啊。西边仓库的那艘船,我们用之前没有沾上尸泥藻泥,说明没被用过。而且俺刚才瞅了一眼,除了南天丸,所有猴子都在岸边。”

“那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不晓得。”猿六看上去有点儿兴奋,“有了谜题就得解喽,总之先看看屋里吧。”

我们三个一起走进小屋。不知道是不是南天丸的爱好,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人类用的道具。一个用木头做的动物摆件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个大耳朵、长鼻子的摆件,鼻子上的容器里盛着什么黑色的粉末。

“猩猩翁,这是啥啊?”

猿六问猩猩翁,他似乎也注意到了。

“这叫‘大象’,听说是住在天竺一带的巨大的动物,之前一只云游的猴子带过来的,后来到了南天丸手里。”

“嘿嘿,可真稀奇。这个呢?”

“那个叫望远镜,好像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哦!这个俺听说过。可咋没看到玻璃嘞?”

“那是坏的。坏了的玩意儿南天丸也总是好好留着,毕竟很稀奇。他尤其喜欢茶具,昨天上午还有一只云游的猴子来了,南天丸从他那儿得到了这个金光闪闪的茶具。”

确实,“大象”脚下还整齐地摆放着金光闪闪的长柄勺、茶刷、茶叶筒、水壶,还有茶碗。

猩猩翁说,头一天猿作通报外面来了一只云游的猴子,对方手里有人类不要的金光闪闪的茶具,问他们愿不愿意用翡翠交换。猩猩翁对茶具提不起任何兴趣,但是想起南天丸喜欢这玩意儿,于是又让已经退下的云游猴子回来。结果不出所料,南天丸非常喜欢,猩猩翁就用翡翠换给了他。

“南天丸高兴坏了,当即就把茶具搬回了自己的小屋,昨天见到还感谢我来着。啊呀!到底是谁下的狠手哇!”

“都说了别激动哦!还是我和阿棉先生调查吧,要不你先回去?”

猿六保证自己绝对会找到凶手,猩猩翁这才同意先回去:“那我把南天丸埋了哦。”说完便打算坐南天丸每天使用的小船回去了。

猩猩翁走出小屋,乘上南天丸躺着的小船。

“欸?”猩猩翁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好奇怪哦,这支桨怎么没有沾上泥?”

我和猿六一起向小船走去。

正如他所说,两支船桨,一支沾上了泥,另一支却干干净净。

“没什么奇怪的吧?可能是南天丸划船的时候只用了一支桨,另一支备用。”我说。

“是吗?两支一起划明明更快哦。”

猩猩翁两支桨一起划,很快就离开了小岛。我回过头来,发现猿六已经绕到了小屋东侧,一动不动地看着对岸。岸边长着一棵枝叶茂盛的栎树。

“阿棉先生,要是从那棵栎树上拉根绳子,是不是三下五除二就过来了?西边的仓库里有一大堆从人类那里偷来的绳子呢。”

猿六说得没错,有的绳子还很长,但我有一个疑问。

“怎么拉呢?用套索吗?岛上没有地方能套住哇。”

“而且谁能有那臂力呀!青苔倒不好说。”

“是他干的吗?”

“不知道哇。”

话音落下后猿六再次走进小屋。我也在小屋里到处查看,可啥也没发现。猿六在小窗那边摆弄着什么,他的手边闪过一束亮光。

“你干吗呢?”

“啊,俺瞧瞧能不能从这个窗户进来。”

你在胡说啥呢?我想。

“怎么看也不像是猴子能进来的大小哇,而且就算进来了又怎么样?门都没锁呢。”

关键问题是怎么上的岛,不是怎么进的小屋。也不知道猿六有没有明白我什么意思,他回头看了一眼小窗下放着的大象摆件,得意地笑了。

“真是神奇啊,阿棉先生。”

“什么?”

“那个茶具。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看啊,金光闪闪的。”

唉……猿六叹了一口气。

“阿棉先生啊,我就说你嘛,不要光看,要观察。”

我耸了耸肩,也不知道他啥意思。猿六把玩着烟枪,说:“算了算了。”

“回岸上去吧,去找猿作。”

“猿作?找他干啥?”

“狸猫住的地方,让他带我们去。”

为什么要找狸猫?我不明就里,不过还是跟猿六一起上船,离开了小岛。桨插进黏糊糊的尸泥藻泥中,寸步难行。我们正哼哧哼哧划着呢,突然轰的一声,背后传来巨大的冲击波。

回头后的恐惧,我至今记忆犹新。

小屋爆炸了,燃烧起熊熊大火。

猿作沿着流经赤尻平中央的小河匆匆赶路,猿六和我跟在他后面。目的地是狸猫们住的地方,可猿六为什么要去见狸猫?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猿六走在路上依旧一口接一口地喷着紫色的烟,不过我已经不再责备他,因为有其他事情更加让我耿耿于怀。

“猿六啊,为啥呀?为啥小屋会爆炸啊?”

“俺也不知道。”猿六表现出难以置信的平静,“青苔会去查清楚吧。”

突然的爆炸把猩猩翁和其他猴子也吓了一跳,青苔带着其他猴子,不顾宿醉头痛,立即展开了调查。

“喂,猿作,今天早上你冲进房间找我们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奇怪,你之前戴过那双手套吗?”

“之前捡的,收拾房间的时候突然找到了,所以今早开始一直戴着。”

“是吗?不会是俺的吧?”

“我的手戴上去正好合适,猿六先生戴应该太小……”

“对哦。我的好像昨天晚上弄丢了,要是你找到了能给俺带过来吗?”

“好。”

猿作回答。

“猿六啊。”我依旧是一头雾水,于是再次插嘴,“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啥,为什么要去狸猫们住的地方?”

“刚刚那些茶具,你想想,有什么?”

“长柄勺、茶刷、茶叶筒、水壶还有茶碗。”

“有个东西缺啦。”

“缺啦?……”

我想到一个。

“茶鼎?”

“没错。虽然没有茶鼎也能烧水,但那是南天丸收藏的那么一套金光闪闪的茶具,咋会唯独少了茶鼎呢?”

“少了就少了呗,能说明什么?”

“能解释他们是咋穿过藻泥沼泽进入南天丸小屋的。猿作,昨天云游的猴子拿着茶具来找猩猩翁是啥时候?”

猿作停止赶路,转过头来。

“过了中午的时候。是我带他去猩猩翁的屋子的。猩猩翁对茶具不感兴趣,于是让他先下去,后来想起南天丸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于是把他从客房叫来看看。见南天丸先生非常喜欢,猩猩翁大人就拿自己的翡翠换了一套给他。”

“后来南天丸就拿着那套茶具回了小屋,里面应该有茶鼎吧?”

“嗯,应该有……”

猿作没底气地说,然后转过身去,继续赶路。

“我算是明白了,阿棉先生。刚刚在小屋里没有发现那个茶鼎,说明……是茶鼎杀死了南天丸呢。”

我大跌眼镜。猿六却一脸严肃地叼着烟枪。

“你这家伙是不是蜈蚣草吸多了,把脑子吸坏了?茶鼎怎么杀南天丸?”

“要是狸猫变的茶鼎嘞?”

猿六娴熟地吐出一口紫色的烟。

“南天丸可是骗了一只狸猫让他变成自己的样子,走进仇人们严阵以待的房子里,给他当了替死鬼哦。”

“猿蟹合战的故事吧?”

“嗯,要是那只狸猫的亲人知道南天丸还活着,就住在猩猩翁的宅子里,你猜会咋样?”

“原来如此。”

猿作抢先一步说:

“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南天丸先生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一只狸猫变成金光闪闪的茶鼎,另一只则变成云游的猴子。南天丸先生果然对茶鼎爱不释手,把它带回自己的小屋……”

竟然是这样!南天丸引狼入室,把要杀他的家伙带进了小屋。变成茶鼎的狸猫在猿酒祭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在小屋寻找动手的时机了——猿六解释说。

••••••••••••••••

“狸猫不能变成比自己大很多或者小很多的东西,所以就算变成长柄勺和茶刷有难度,茶鼎总归是没问题的喽。”

“可是……”我想到一个新的问题,“就算狸猫可以在凌晨的时候杀死从猿酒祭回来的南天丸,可他是怎么逃走的呢?南天丸的小船在小岛的客房这边,猴子都游不过去的尸泥藻泥,狸猫不可能游过去。我记得狸猫就算变成鸟或者蝙蝠也不能飞,变成水鸟或鱼也不会游泳吧?”

“得手后没有马上逃走,我们登上岛的时候,他肯定还躲在小屋背后呢。你好好想想,我让猩猩翁先回去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本来应该沾上尸泥藻泥的东西却是干干净净的。”

我想了想,不禁发出“啊”的一声。

“有一支桨没有泥!原来是这样啊,那支桨原来是狸猫变的啊!”

•••••••••••

猿六微微一笑。

“这下终于搞清楚了。我们刚上岛的时候凶手估计是躲在小屋背后,趁我们在屋里调查时将一支真的桨沉入沼泽中,然后自己变成船桨的样子躺在船底。要是这样的话,证据肯定还留着哦,因为猩猩翁回去的时候干净的那支桨也沾上了泥,那可不是用水冲一冲就能洗掉的。”

我再次对朋友清晰的思路惊叹不已。变成茶鼎上岛,行凶后再变成船桨离开现场。这种只有狸猫才能实现的异想天开的做法,一般的猴子绝对发现不了。

“炸毁小屋的也是那家伙吧?是想把我们炸飞吗?”

“你猜。”

猿六微微一笑。他像是已经知道了凶手这么做的理由以及具体的手法。

“原来是这样啊。”猿作似乎大为震撼,“猿六先生,你是了不起的侦探!”

“得了吧,猿作,俺才不是什么侦探呢。”

猿六表示否认,但我的感受也和猿作一样。刚刚变成船桨从小岛上回来的狸猫肯定是等猩猩翁他们一离开,马上就逃出猩猩宅邸,回到了狸猫的聚落,所以只要找到身上沾有泥巴的狸猫,案子就破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到了狸猫们住的地方后,猿六命令狸猫长老把所有狸猫都叫过来。长老看着眼生的猴子显得有点儿疑惑,不过猴子的命令不得不听,很快就召集了所有狸猫。

“大家都到齐了。”

一共只有十六只。我、猿六,还有猿作也来帮忙,一起仔细检查了一遍十六只狸猫的身体,但是没有发现任何一只身上沾有尸泥藻泥。

“真的所有狸猫都到齐了吗?”

“是啊——傻瓜——”

不等狸猫长老回答,树上的乌鸦就先开了口。猿六没有理会乌鸦,而是向狸猫们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有没有昨晚出去了的?”

“没有。”

狸猫长老明确回答。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昨天是腹打祭。”

那是狸猫们的祭典,每年秋天的满月夜举行。祭典当天,从太阳落山到第二天太阳出来,狸猫们会一直拍打自己的肚子。我想起猿酒祭那会儿听到的咚咚咚的敲打太鼓的声音。看来狸猫和猴子一样,都很喜欢祭典。

“整个祭典所有狸猫都在。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鹿和野猪他们,他们也在旁边观看。”

“没错——傻瓜——”

乌鸦的叫声让猿六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他继续问:

“被南天丸骗去当替死鬼的那只狸猫的家人在吗?”

狸猫们一齐看向其中一只眼神锐利的年轻狸猫。

“是你吗?叫什么名字?”

“枥丸。不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昨天晚上也参加了祭典,后来困得不行就先睡了。”

“你恨南天丸吗?”

南天丸还在猩猩翁的宅子里悄悄活着,这件事别说其他动物了,就连宅子外面的猴子都不知道。我们也完全没有提到南天丸的事情。我吓出一身冷汗,担心猿六会不小心说漏嘴。

“恨得牙痒痒。”枥丸说,“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没办法靠近也就没办法报仇。”

我看到猿六的鼻子动了一下。他快速取出挂在腰间的打火石,发出咔嚓咔嚓的打火声。

“喜欢这个声音吗?”

枥丸什么也没有回答。猿六将打火石放回到腰上。

“行吧,我要问的问完了。阿棉先生,猿作,我们该走了。”

猿六转身背对着狸猫们,吐着紫色的烟,走了。我和猿作赶紧追了上去。

“去哪里,猿六?不是说茶鼎和船桨是狸猫变的吗?猜错了吗?”

“不,更加确定了,俺的推理没错。”

“可是狸猫们都……”

“说明不是赤尻平的狸猫罢了。猿作,去立林怎么走来着?给我带个路。”

••••••••••

我大吃一惊。

“你是说立林的狸猫吗?他们和南天丸又没有仇。”

“为什么要选昨晚动手,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哦。”他没有直接回答,“枥丸那家伙想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打了一晚上肚皮,这个证明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猿六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嗯”地点点头。我还是一头雾水。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进了赤尻平外面的森林。倾斜的坡道上长着茂密的灌木丛,里面有一条细细的兽道。我们猴子不一定非得老老实实走兽道,借助树枝也可以轻松下山。

“我只能到这里了,离开赤尻平需要猩猩翁的同意。”

猿作望着眼前的兽道说。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事情解决了第一个告诉你。”

“好的,小心点儿。我回去找找手套。”

“拜托了哦。”

猿作挥挥手。我们离开猿作,向立林走去。

前往立林的路上,听说了猿六的推理后,我差点儿惊掉下巴。我和猿六在一起的日子里每天都充满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我从来没有像那个时候那么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一开始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到了立林后,我们立马找了一只上了年纪的猫打听。结果证明,猿六的推理似乎是真的。

“兔子勘太呀喵,被谁杀死了喵。”那只猫声音沙哑地说。

勘太是麦阿爷讲过的故事—“咔嚓咔嚓山”里面的兔子,和人类关系很好,不仅狠狠地教训了狸猫茶茶丸,还设计把他淹死了。这个勘太七天前死了。

“脖子上套着绳子,漂浮在茶茶丸淹死的那个湖上。”

“有可能是谁干的?”

“勘太被杀,最先被怀疑的肯定是茶茶丸的弟弟茶太郎喵,可后来大家发现茶太郎不可能作案。”

“为什么?”

“……猴子大人,你嘴里的烟枪,能不能给俺也吸两口喵?你给我,我就告诉你喵。”

“哦!给你,给你。”

猫把猿六的烟枪送进嘴里,粘着眼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猛吸一口,随后伴随着“呼——喵——”的声音,快活地吐出紫色的烟。

“这可是高级货哇喵!”

“猫大人真识货。你吸两口这个,事情就会井然有序地出现在脑子里。快,多吸两口。”

“也不能光拿你的,这个给你吧,猴子大人。”

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鱼肉。鱼肉颜色怪异,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即将腐烂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

没想到猿六二话不说,抓起来就一口吞了下去。

“猿六,别什么都吃!”

“啊?猫大人好不容易给我的,怎么能拒绝呢?果然医生就是死脑筋呢。”

“医生知道个啥喵。信奉医生的,就只有傻狗和比狗还傻的人类。”

“快别说啦!”我打断他们的对话,“猫大人,你就快说吧。为啥茶太郎杀不了勘太?”

“勘太那天傍晚还活着,被发现死了的时候是酉时八刻(下午六点过后)喵。那段时间里,茶太郎正在工作呢喵。”

“工作?”

“哥哥死后,茶太郎孤苦伶仃,几经辗转后被人类长兵卫收养了。长兵卫是个唱戏的,他利用茶太郎的拿手绝活变身术,每天晚上都让他在人类面前表演喵。靠表演赚取被人类称作‘钱’的东西过活。不过要我说,被收养的应该是长兵卫才对喵。”

啊——猫打了个哈欠。

“甚至说立林的居民都是靠茶太郎养活的也不为过喵。从各地来看茶太郎表演的家伙们要吃饭,还会买礼物回去。人类大手大脚,靠着捡他们吃剩的,俺也总算是吃到了好东西喵。”

“回到刚刚说的那个哦。”

猿六似乎对茶太郎造福人类的故事不感兴趣。

“这么说的话,勘太被杀的时候,茶太郎正在人类面前表演?”

“没错喵。我也看见了,没错喵。”

听到这里我更加确信了——猿六看似天马行空的推理是对的。

“真是一只有意思的猫啊,阿棉先生。”

离开猫的时候,猿六非常高兴。

“关键是他还懂蜈蚣草的美妙。”

“你和那只猫都活不长!”

“一想到变成老糊涂的样子的我,就浑身打战哦。比起变成一只惨兮兮的老猴子,还不如早点儿死呢。”

就是嘴硬!

“啊!疼疼疼!”

我正要说呢,猿六就捂着肚子蹲了下来,爱不释手的烟枪也掉在了地上,看来疼得不轻。

“怎么了猿六?”

“肚子、肚子突然……疼。”

肯定是刚刚那块烂鱼肉搞的。我环顾四周,发现附近长了老鹤草。于是马上摘了递给猿六。

“猿六,吃这个,对肚子痛很有效。”

“谢谢你,阿棉先生。……啊啊,还得赶紧找茶太郎呢。”

“你都出了一头虚汗了,说啥呢。”

“要是茶太郎发现我们四处打听,逃走了,可怎么办……啊啊,疼死了!”

我强行把老鹤草塞进猿六嘴里。

“你就在这里歇着吧,猿六。我去会一会茶太郎。”

“什、什么?”猿六吧唧吧唧嚼着老鹤草,看着我,说:“阿棉先生自己没问题吗?把茶太郎缉拿归案。”

“把茶太郎缉拿归案的不是我,是你的推理。”

猿六睁开眼睛。

“我相信你的推理是对的,证据就由我来找吧,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不是。”

猿六摇摇头。

“阿棉先生,你是我最信得过的搭档啊。……啊,好疼啊。好,那这次就交给阿棉先生了哦。”

猿六在路边的草丛中躺下。

找到茶太郎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太阳快要落山,周围染成一片红色的时候,终于在脏兮兮的小屋后面抓到了他。那里似乎是一间废弃的酱油铺,散发着酱臭味的木桶堆得到处都是。

“啥?找我有事?”

茶太郎穿着人类的衣服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见到我有点儿瑟瑟发抖。

“我是到处旅行的,最近寄宿在赤尻平的猩猩翁的宅子里。今天早上,在猩猩翁的客房里发现南天丸被杀了。”

“南天丸?……谁?”

“猩猩翁手下的猴子。”

前一天南天丸得到一套金光闪闪的茶具,尸体旁的茶具少了茶鼎,假设茶鼎是狸猫变的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但是赤尻平的狸猫们在办腹打祭,拍了一晚上肚皮鼓,没有作案机会……我把当天看到的全都说了。

“南天丸曾经害死过赤尻平一只名叫枥之介的狸猫。我们怀疑,是那只狸猫的儿子干的,但是他一晚上都在参加腹打祭。我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来到立林到处打听。一打听吓一跳,就在不久前,杀死狸猫茶茶丸的兔子勘太竟然被杀死了。”

然后我终于说出了猿六推理出来的答案:

“这是交换犯罪。假设有甲和乙两只狸猫,甲要杀兔子勘太,乙要杀南天丸。可直接动手的话,两只狸猫都会被怀疑。于是甲和乙协作,乙负责杀死兔子勘太,其间甲一定要出现在很多人面前,证明自己不可能杀勘太,让大家都知道不是甲干的。然后过一段时间,反过来甲再把南天丸杀死。”

••••

孩子,你可能也想到了,其间乙一定要出现在大家面前。这种通过杀死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互相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就是交换犯罪。虽然残忍,不过是不是很有智慧?

“刚刚说的甲就是你。”

我直接揭发茶太郎。茶太郎眼睛通红地盯着我: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比蚊声还小。我顿时心生一计。

“猩猩翁的手下差不多该把那只狸猫带走了。”

“带走?”

“就是被南天丸杀死老爹的那只狸猫,毒打一顿,让他赶紧招。”

“啊?枥丸……”

“欸?”

茶太郎果然中计了。

“我可没说‘乙’是谁哦,你怎么知道枥丸的名字?”

茶太郎放弃狡辩,愣愣地站着。我确信自己获得了胜利,指着茶太郎的脚说:

“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呀,你看你的脚,还有尾巴,都沾上了白色的泥。南天丸住的那间小屋,周围不是有一片泥沼嘛,那些泥是洗不掉的。”

我给他看了看为南天丸擦干净脸时沾在自己手上的尸泥藻泥。似乎是发现已经无法开脱,茶太郎直直地盯着我的手浑身发抖。

咔嗒!背后传来什么声音。我迅速回头,原来是老木桶晃了一下。我还以为有谁在那儿呢。

“我、我……”

茶太郎开口,我把头转回去。

“没错,我的确参与了枥丸的计划,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办法,我和你一起去赤尻平吧,把真相说清楚。”

看样子他已经做好了打算。想起他当时的表情我现在仍然觉得心痛,想给亲兄弟报仇雪恨的心情也让我深感同情。可我不能背叛猩猩翁,不对,不能背叛猿六。

“走吗?”

“嗯,但我有个请求。”

“请求?”

“马上就到表演时间了,今天也来了很多客人。我不能丢下长兵卫先生不管,至少让我表演完,可以吗?”

我想了想。

“被人类使唤来使唤去,不觉得可耻吗?”

“一点儿也不。人类也是生灵,不只有残忍,也有善良、体贴和脆弱。能和长兵卫先生相依为命,我很幸福。”

茶太郎眼中闪着泪花。

“我的梦想是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和长兵卫先生一起去伊势神宫参拜。”

他这么说,似乎是以为自己还能回到立林。可一旦去了赤尻平,被带到猩猩翁面前,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在多余的情绪上来前,我说:

“好,你先去表演吧,结束后马上就去赤尻平。”

“嗯,我答应你,谢谢。”

茶太郎——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呼唤。

“那我去喽。”

茶太郎走了。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立即赶回猿六休息的地方。

“你这家伙!”

猿六枕着右手躺在地上,毫不悔改地大口吸着蜈蚣草。从地上的灰来看,应该是我刚走不久就抽上了。

“哟!阿棉先生来了。我肚子还有点儿疼,不过已经好多了。蜈蚣草解百毒,真是没说错。”

“你自己瞎编的吧。”

“对了,茶太郎呢?”

听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交代完,猿六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要是跑了可咋办!”

“不会跑的,他已经想好了。”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哦。”

猿六捂着肚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人类住的地方走去。

“去哪儿?”

“这还用问?当然是去看表演啊,不好好看着可还行?”

我倒觉得不用这么担心,不过我也想看看表演,于是搀扶着摇摇晃晃的猿六一起过去。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表演的地方,大老远就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通红的灯笼至少挂了五十个。为了不让人类发现,我们爬上附近一户人家的屋顶,正好能俯视舞台。

宽敞的地板房后面立着一张背板,上面画着不合时节的樱花。舞台两侧长着粗壮的杉木,上面拉着一根绳子。人类的看客大概有一百多个,舞台和客席之间生了十来堆篝火,亮堂堂的。

“看一看,瞧一瞧了啊!今天,咱们就给大伙儿瞧一瞧这世所罕见的文福茶鼎!”

身穿浅红色短褂的男性人类大声吆喝道。那应该就是长兵卫。在看客的眼皮子底下,长兵卫对着背板一个转身,怀里就抱上了一个大茶鼎。

放在舞台中央的茶鼎一开始一动不动的,过了一会儿竟开始擅自左摇右晃,然后在舞台上咕噜咕噜滚了起来。人群中刚传出一阵叫好声,却见茶鼎又停在了舞台中央。咚咚咚!伴随着长兵卫敲击太鼓的节奏,茶鼎竟生出了尾巴。然后是前脚、后脚,最后狸猫的脸露出来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巨大的欢呼。

“嚯!这可真有意思。”

猿六叼着烟枪吞云吐雾,被舞台上的茶太郎所折服,似乎完全忘记了肚子痛。这家伙心可真大……我把目光放回舞台上。欸?拉着绳子的右边那棵杉树上,好像有一个黑影溜了下去。擦擦眼睛再看,却什么也没有。

“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呢!”长兵卫再次吆喝起来,“终于到了要表演绝技的时候啦,大家眼前的这个文福茶鼎,接下来将给大家表演走绳!”

身体还是茶鼎形状的茶太郎灵活地爬上杉树,打开放在上面的伞,像人类一样用两条腿站起来,伸出右边的后腿踩在了绳子上。在人类和我们的注视下,茶太郎一步步走上绳子。走到中间的时候茶太郎还不忘与下面的人类进行友好互动。

“大伙儿可看好了!接下来,文福茶鼎将给大家表演翻跟头!”

咚咚咚咚……长兵卫敲出密集的鼓点。只见茶太郎一把扔掉雨伞,伴随太鼓发出巨大的咚的一声,脚尖离开绳子在空中翻了个大跟头。在空中并在一起的两条后腿再次落在了绳子上——就在这时!

嘎嘣。

绳子在靠近杉树的地方断开,伴随着人类的尖叫声,茶太郎重重地摔在舞台上。

“茶太郎!”

长兵卫扔下鼓槌,迅速冲了上去。茶太郎口中流着血,四肢瘫软。

就算在屋顶上也能知道,已经没救了。

那晚,到了半夜,月亮正好爬上头顶。

人类已经散了,灯笼和篝火也灭了,我和猿六走上舞台。上面还留着茶太郎的血迹,我不禁叹了口气。

“对茶太郎来讲,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阿棉先生,那是什么意思哦?”

猿六捡起断开的绳子。

“他说,表演完后就去赤尻平。要是猩猩翁知道了,茶太郎可能会被乱棍打死。与其那样,倒不如出意外死得干脆……”

“意外?”猿六把绳子的断面给我看,“你看这个,阿棉先生。这还算是意外吗?嗯?上面明显有刀割的痕迹啊。”

绳子的断面……确实是猿六说的那样!

“茶太郎他,是被杀死的呀!”

我汗毛直竖。

“怎、怎么回事,猿六?被谁杀死的?”

猿六没有回答,掏出烟枪,“咔嚓咔嚓”点上火。

“各种线索终于联系上了呀。”

月光下,蜈蚣草的烟袅袅升起。

后来,我们连夜走山路回到赤尻平。一天往返五里路对于我们猴子来讲也非常吃力,猿六却比来的时候还生龙活虎地在树枝间跳来跳去,时不时还莫名其妙地发出“哟吼”的声音。看来是抽蜈蚣草抽上头了。

蜈蚣草的可怕之处在于,兴奋过后神经会像绳子一样嘣的一声突然断掉。刚回到猩猩翁宅邸的长屋“二二一·乙”,猿六就倒下,像死了一般睡着了。我也赶紧闭上眼睛,终于给这曲折离奇的一天拉下了帷幕。

第二天,猿六起得比我还早,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檐廊倒立了。我向他打听真相,和前一天不同,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

“早上好。”

猿作很快就送来了早饭,手上的餐盘摇摇晃晃的。

“猿作,是不是戴了手套,所以滑呀?”

猿六指出。

“没那回事。你们昨晚好像回来得很晚啊,有收获吗?”

“大有收获,对吧,阿棉先生?”

我只能点点头糊弄过去。

“猿作,告诉猩猩翁,让他吃完饭把大家都叫到藻泥沼泽那儿吧。”

早饭过后,猩猩翁的所有手下都聚集在沼泽边。沼泽池犹如一个吞噬一切的无底洞,对岸是南天丸曾经住过的小屋,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只立着一根烧得焦黑的柱子。

“青苔,小屋爆炸的原因找到了吗?”猿六问。

青苔不屑中带着轻蔑:“说是火药。”

“这我当然知道哦。火药得有高温才能引爆,我问的是,到底是怎么引爆的。”

青苔无言以对。

“……真是一群蠢猴子,还是俺来告诉你们吧。用的是望远镜的镜片哦。”

“镜片?”

“望远镜上的一块玻璃呀。那玩意儿能把阳光聚集到一点上不断加热。把它放在小屋中能照到阳光的地方,再把火药放到光线聚集的那个点。这样一来,当阳光移到合适的角度,火药就会爆炸了呀。”

包括我在内,在场的所有猴子都听得目瞪口呆。猿六在小屋窗边时曾经闪过一道光,难道就是那个什么镜片?

“嗷呜、嗷呜……”

猩猩翁涨红着脸,气得直哆嗦。

“可怜的南天丸哪。丢了性命也就算了,还被谁用这么阴险的伎俩把房子也给炸飞了……猿六!到底是谁干的?!快告诉我,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猩猩翁本性毕露,所有猴子吓得瑟瑟发抖。

“你先冷静嘛,猩猩翁,听我从头说来。首先要想清楚,南天丸都有哪些仇家。你知道被南天丸骗来当替死鬼的狸猫枥之介吗?”

“啊,就是那只被南天丸利用,让宅子外的家伙以为他已经死了的那只狸猫吧。为了让大家相信他真的死了,还编了一个叫‘猿蟹合战’的故事到处传播。脑瓜可真不错啊,南天丸。”

“那个枥之介的儿子枥丸对南天丸恨得牙痒痒,知道南天丸住在这里后就开始计划复仇啦。”

“你说什么?!”

再次露出獠牙的猩猩翁身旁传来不屑的笑声,是青苔。

“那只叫枥丸的狸猫,我昨天也去见了。那家伙当天晚上敲了一晚肚皮鼓。懂了吗,蠢货!”

“随便你怎么叫我,不过叫之前最好想清楚,比如狸猫们的交换犯罪。”

猿六瞥了一眼青苔,随后向猩猩翁以及在场的猴子们解释了枥丸和茶太郎的交换犯罪,包括去立林实际掌握到兔子勘太被杀的事实,还有找到茶太郎迫使他承认自己参与枥丸的计划,变成茶鼎潜入南天丸小屋的事情—

“真是没想到哇!”

这次大叫的是麦阿爷。

“没想到俺给你讲的‘咔嚓咔嚓山’的故事竟然还和南天丸扯上关系啦!”

“有个鬼关系啊!”

猩猩翁狠狠地跺了一脚。

“那只叫茶太郎的狸猫呢?怎么没有带过来?”

“死了。”

不等猿六开口,我回答道。茶太郎在表演文福茶鼎的节目时,从绳子上摔下来死了。

“死了啊。”猩猩翁仰头看着天,“遭天谴了吧。竟然利用变身术来谋杀猴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猿六毫不遮掩地说。

“我和阿棉先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茶太郎掉下来的那根绳子,上面发现了用刀割过的痕迹。茶太郎是被杀死的哦。”

“被杀死了?……哈哈哈,这卑鄙无耻的狸猫估计结仇不少。”

“茶太郎在立林的人类那儿很受欢迎。”

反驳猩猩翁的,是我。

“听说有很多人专门从远方过来看他的表演,立林因此热闹了起来。茶太郎给他们带来了好处,人类不可能杀他。”

“阿棉先生说得没错。那么除了人类,能用刀的生物就只有猴子了。嗯,变身成猴子或人类的狸猫也不是不行,不过很难想象狸猫会自相残杀。”

听完猿六的话,所有猴子都紧张起来。终于,我也没有听过的推理要开始了。

“你说是猴子杀死了茶太郎?为什么?是哪个家伙这么快就给南天丸报仇了吗?”

“虽然很对不起猩猩翁,不过恐怕赤尻平没有任何一只猴子会为了给南天丸报仇专门跑去立林哦。其实正好相反,那只猴子才是杀死南天丸的真正凶手哦。”

•••••••••••••••••

猴子们张目结舌。猿六继续说:

“昨天,成功潜入小屋的茶太郎一直保持茶鼎的样子等待杀死南天丸的机会。猿酒祭终于结束后,南天丸回来倒头就睡,茶太郎终于有了机会。他正准备动手,没想到另一只猴子闯了进来。那家伙根本没想到茶鼎是狸猫变的,以为屋子里没有别人,于是设置好刚刚那个火药的机关,企图天亮后太阳升起时把南天丸连同小屋一起炸掉。”

猿六伸出舌头舔舔嘴唇。

“没想到他摆弄机关的时候南天丸竟然醒了。感觉到那只猴子身上的杀气后南天丸觉得自己可能性命不保,于是试图呼救哦。那家伙拼命勒死了南天丸,但是他们缠斗时好不容易设置好的镜头位置偏了。”

“不可能!”我不禁打断,“茶太郎亲口承认了是他干的。”

“是吗?难道他不是只说他‘参与了枥丸的计划’吗?”

在包括猿六在内的几十只猴子的注视下,我回忆起在立林那个臭烘烘的小屋中发生的事情。茶太郎确实没有明确说自己杀了南天丸。不仅如此……

“‘我和你一起去赤尻平吧,把真相说清楚。’茶太郎是不是这么说的?”

••••••

原来那句话的意思不是“我去承认凶手是我”,而是“去揭发我看到的真正的凶手”啊。

••••••••••••

“就算只是变成茶鼎潜入宅邸也肯定会让猩猩翁火冒三丈,他愿意答应跟阿棉先生过来也是勇气可嘉了哦。”

另一件可以佐证猿六推理的事情浮出水面。茶太郎说未来想和长兵卫一起去伊势神宫参拜,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自己还能回到立林一样。我当时还有点儿感伤,原来茶太郎是真的以为可以再回来。毕竟南天丸不是他杀的。

“等会儿,等会儿。”青苔傲慢地说。

“猿六,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藻泥沼泽平时只有一艘船。南天丸从猿酒祭回来以后,船应该在小岛这边才对啊。你小子昨天不也看过了吗,另外一艘船上没有沾到泥。下手的那个家伙是怎么上岛的?”

“啊,这个啊,大家跟我来。”

猿六沿着东岸向前走,在栎树下停了下来。那里放着一卷绳子。

“这是刚刚请他们搬过来的。”

“哈哈,猿六你是不是傻了?用绳子过不去呀。你是打算对着那根烧成炭的柱子扔套索吗?”

“实在太简单了,以至于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哦。”

猿六牵起绳子一头,三两下爬上栎树,把绳子紧紧绑在高高的树干上,下来,然后牵起另一头递给青苔。

“你,拿着绳子绕着沼泽跑一圈。”

青苔不情不愿的,猩猩翁睁开黄色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他只好照做。绳子足够长,沿着沼泽绕了一圈后还剩下一些。

“辛苦了,辛苦了。”

猿六从青苔手里接过绳子,再次爬上栎树,把绳子往自己这边拉。你猜怎么着?绳子竟然卡在那根烧焦的柱子上,从栎树到小岛间的绳索这样就绑好了。经过了沼泽的绳子上沾着大量尸泥藻泥。

“现在屋子被烧毁了所以不是很牢固,小屋还在的话绳子就会卡在屋檐上,成为名副其实的吊索绳。我们猴子和狸猫不同,在绳子上也能如履平地。绳子嘛,只要杀死南天丸,回到岸上以后,再扔进沼泽中就好了哦。”

“这、这种机关,喝醉酒的猴子不可能做到。”

“不!”猩猩翁说,“有一个家伙,不管喝多少都不会醉!”

大家一齐看向麦阿爷。

“麦阿爷,南天丸总是把吃剩的东西扔到你身上耍弄你吧。”

“等等,等等。我虽然不醉,喝了一晚上我也累得很,一回去就睡了。”

“麦阿爷不可能。”

猿六冷静地指了指麦阿爷那吊在脖子上的手臂。

“就算是猴子,手臂要是骨折了也不可能踩着一根绳子上岛啊。”

“那到底是谁,快说!”

面对猩猩翁的逼问,猿六说:

“还有一只哦,没有喝醉的猴子—”

猿六的视线移向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小猴子。

“猿作……是你吗?”

由于过于意外,猩猩翁的语气顿时弱了下来。猿六缓缓点点头。

“排除所有可能性,就算再不可思议,剩下的那个就是真相。”

“不是我啊,猿六先生,我……”

“仔细想想,昨天去狸猫那儿的路上,我把推理结果告诉了你。意识到金光闪闪的茶鼎是狸猫变的,你简直吓了一跳。然后在送走我们以后,你后脚就紧跟着来立林寻找被兔子勘太杀掉哥哥的狸猫了。阿棉先生和茶太郎的对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我想起来了。话说当时酱油桶后面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还有从舞台旁的杉树上溜走的黑影……

“不是的,我根本就没去立林……”

“猿作啊,你也看到了,按照这个办法,绳子肯定会沾上尸泥藻泥的。也就是说,拉起这根绳子的家伙手上肯定留有证据。”

猿六话音未落,周围的猴子就按住猿作,把他的手套摘了下来。小小的手上果然沾着白绿相间的泥巴。

猿六把烟枪送进嘴里叼着,拿出打火石“咔嚓咔嚓”点火。四周很快就弥漫起蜈蚣草的紫烟。

“听说猿作的老爹以前在外面被人用火枪打伤了脚,一年前旧伤复发死了。当时开枪的,就是南天丸哦。”

“啊!”被猴子们摁在地上的猿作大叫,“对!南天丸!这猴子,他该死!可他……不是我杀的……”

“还想狡辩?”

“我根本没想勒死他。我想在他活着的时候一把将他炸飞,于是用望远镜的镜片设置好机关后就马上回来了。但是今天早上到了时间火药还没有爆炸,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去看了看,结果发现南天丸已经死了!”

猿作在可怕的猩猩翁面前大声控诉。

“不是我杀的!有谁动了我的机关,杀死了南天丸!”

“太难堪了,猿作。”

“是真的!”

“把他给我带走!”

猩猩翁一声令下,猿作就被其他猴子架走了。猩猩翁难过地看着这一幕。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猿作,不久之后我和猿六就离开了猩猩翁的宅邸。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嗯?怎么?还不睡啊?

……什么?你不信南天丸是猿作杀的?孩儿呀,猿六说得对,排除所有可能性……嗯?

……嗯,你说要是像猿六推理的那样,在设置火药和望远镜机关的时候把突然醒来的南天丸杀了的话,还留着这个机关没什么意义?复仇已经结束了,根本没必要炸掉小屋,只要等着南天丸的尸体被发现就好了?哦,原来是这样啊。

……

……孩儿,你真聪明啊。

坦白说,那天我听猿六推理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这一点。猿六表现得太自信了,猴子们对猿六的话深信不疑,兴奋不已。

不过……离开猩猩翁宅邸继续旅行的时候,有时偶然回想起当时的事情,有些地方就越想越不对劲儿。

孩儿,你知道还有哪里不对劲儿吗?

……嗯。如果猿作最后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踩着绳子上岛之后用镜片设置机关的时候肯定被茶鼎模样的茶太郎发现了。在前往狸猫住的地方时,猿作在路上听到猿六的推理之后就有了谋杀目击者茶太郎的动机。所以猿作紧跟在我们后面来到立林,用刀割开演出现场的绳子,杀了茶太郎。这件事就应该是真的。不对劲儿的是前面的事情。

……没错。猿作设计的机关没有在预定时间触发,也就是说,猿作设置好机关离开后,有谁过来勒死了南天丸。这个时候身体撞到了墙壁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导致镜片发生了偏移吧。杀死南天丸后,这家伙意识到在自己之前还有人想要炸死南天丸,于是把镜片移回了原位。所以小屋才会比猿作设计的时间更晚爆炸。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那家伙勒死南天丸后也是踩绳子回去的话,那么他的手上应该也沾有尸泥藻泥……

没错,孩儿,你说得对。

要想不让别人发现自己手上沾有尸泥藻泥,必须戴手套。可是,如果要把沾在手套上的尸泥藻泥处理掉,只要把手套扔掉就行了。而且只要提前到处嚷嚷“手套不见了”,就没人会觉得奇怪。

•••••••••••••••••••••••••••

他是一只聪明的猴子。和南天丸有仇的,宅子内外数不胜数,猩猩翁又非常仰仗自己,他肯定想着只要事后随便找谁顶罪就好了。在小屋调查的时候,茶太郎那个茶鼎的计划,还有猿作先自己一步入侵小屋设置机关的事情,他全都发现了。罪可以让猿作来顶,但是目击了自己杀死南天丸的狸猫却必须想个办法处理掉,所以他才去了狸猫们住的地方。没想到事情更加复杂,狸猫们竟然设计了交换犯罪,于是不得不去立林找到变成茶鼎的那只狸猫。不过他本来就喜欢解谜,应该也乐在其中吧。

……对,孩儿你说得没错,那家伙的肚子痛可能是装的。杀死南天丸的时候正好被茶太郎看见了,所以不能正面接触茶太郎。要是茶太郎当着我的面指出“是他干的”,那一切就都白忙活了。他在等我的时候,估计一直在想怎么除掉茶太郎。没想到偷偷从赤尻平过来的猿作一刀砍断了茶太郎的绳子,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茶太郎虽然参与了交换犯罪,但是谁也没杀,最后却被灭口,真可怜啊。

嗯?开始打哈欠了?看来是困了呀。

……什么?他为什么要杀南天丸啊。

孩儿你还记得吗?猿蟹合战的真相。不是有一只叫模藏的猴子被南天丸篡改成了“栗子”吗?从人类那里偷来火枪后,自己学会了制作火枪的猴子。那只猴子曾经有一个叫蓝林的未婚妻,你知道吧?……有几个闷热难睡的夜晚,我似乎听见过猿六在说梦话:“蓝林、蓝林。”

……来到猩猩翁宅邸后,曾经教训过模藏的手下为什么没有发现他?猿六瘦了很多,估计是他受到教训后疲劳过度,整个体形全变了。而且我是不是说过,他上半张脸通红得像是烂了一样?那可能也是他为了改变样貌自己弄的。当然,用的是火药。说起来望远镜的镜片那个机关,要不是对火药很了解,也发现不了吧。

说到火药你还记得吗?模藏有一个怪癖,他太喜欢自己做的火药了,甚至用来拌饭吃。猿六喜欢的蜈蚣草有一种温泉和铁锈混合后的奇妙香味。他对蜈蚣草爱不释手,或许也是在怀念火药吧?毕竟他现在已经获取不到了。

当然,我没有找他确认。那家伙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那么怀疑他。

猿六现在怎么样了?嗯……当时好像是在甲斐国的山里吧,有一天我醒来没看见他。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一次也没有。

真是的,那家伙现在在干吗呢?

嗯?孩儿,我刚才好像听见那家伙的声音了。

阿棉先生,所以我说,我不是个侦探嘛。侦探啊,可不能杀人哦—

……嗯?刚刚不还醒着吗,怎么这就睡着啦?

睡得真香呢。

你看我这个孙子不错吧?我故意藏起来的真相,竟然被他拼拼凑凑成功找到了。或许,我的孩儿才是这个传说里真正的名侦探,我说得对吧?

经历了这么多,最后能有这么一个可爱又聪明的孙子,我这只猴子也实在是太幸福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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