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用直播的第……数不清第几天,李晓诗来到了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刚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恍惚,但周围越来越清晰的人声很快就让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做梦了,还是梦到了个古代的场景。
——不然会什么会听到周围的人在说“陛下”“X吏”什么的呢?
那声调有些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而言却很好辨认,似乎是梦境带来的能力加持、或者就是单纯的“我的梦境我做主”的前提设定吧。
天气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李晓诗稍稍眯起眼睛坐起身来,她拎起个怪模怪样的工具,下意识地跟着来往的人往一个方向走去。
虽然感觉哪里有点违和,但看周围人的装束,再看自己身上的打扮,还有某种隐隐的、不知道是不是来自梦境按时的直觉,让李晓诗下意识就下了定论——这里确实是古代。
“还好到点收工了,不然这雨要是提前下下来,怕是又要少干活了。”同行的队伍中,走在她身前几步的两人边走边碎碎低语交流着。
另一个人答:“可不就是么,最近这天气也太差了,那上边派下来的官吏管得又严,看守得忒紧,一点也不让多干,一下雨就收工,拿回家的钱都少了好些工时的,我妻都怀疑我是不是私藏了……”
李晓诗听得奇怪,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种因“天气太差劲了所以强行收工”而引发“少拿工钱发起牢骚”出现的场景在现代虽然会存在,但也已经不多见。
毕竟就算是按照工时算工资的工地工厂,也应该把那一会儿上的功夫给算进工人们的工时里了——在古代就更应该少见了啊!
如果是给老板干活,那应该大都是那些按天开工钱的之类的,而按照工时这样的制度应该也是少的……不管怎么说,地主阶级基本上是不会把工人当人的,别说是下雨了,就算是下雪结冰那估计也还是要继续干;而要是服国家发下来的徭役,那是没工钱拿的,同样还要干很多活,风雨无阻。
怎么会有“看得很严”所以必须“按时收工”的情况在?
——还是工人们唏嘘着不愿意收工的。
不过李晓诗很好地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只听只看不说,来拼凑这场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梦境。
队伍走到城门处停下,李晓诗随着大家一起拿出身份证明,被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才正式放行允许入城,这让李晓诗又小小感慨了一下:这保安兄弟好尽职尽责呀!
甫一迈入城门,李晓诗就被城里的景象震得呆了一呆。
街上的人不算太多,也不够特别热闹,但是怎么街上人推的骑的都是……看起来很既陌生又熟悉东西?
那几个圆形的大轮子,还有那个车斗——怎么看都确实是自行车和三轮车吧?
还有,那三轮车上拉的是什么东西?足球门网?
而且,她终于发现刚刚一路上都被忽略的地方是什么了——这一路走来,从城外开始,到这城里头,怎么是……水泥路?
这是什么奇形怪状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古代啊?
哪个朝代是有自行车有三轮车有足球有水泥路的?
而且路过的行人们对那些偶尔骑着自行车路过的人吧,非但没有任何觉得奇怪的反应,还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习以为常了一样。
……好奇怪哦。
李晓诗挠挠头,又挠挠头。
她甚至弄不太明白这场梦里自己的身份,可依稀能够知道,大概是个普普通通百姓家的女儿。
李晓诗沿着道路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循着身体的本能择定道路的同时,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街道上的一切东西。
路上来往的人确实不多,两边的商铺虽然店的种类不多,但倒是都开着,就是显得有点冷清。
不知不觉间,李晓诗弯弯拐拐,走到了一户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门户前。
——这里应该就是家。
她伸手推开门,哪知道门刚开个缝就撞上个身影。
“哎呀我说你这丫头……还回来干嘛呀!”同时头顶传来的,是道有些粗声粗气的男声,“大课开了,还不赶紧去蹭课?”
李晓诗呆了:什么?
什么大课,什么蹭课,什么啊……
那男声却没理会她的怔愣,而是往她怀里塞了个小包后,就一把把她推出了门。
语带催促:“快去,趁还没下雨,别耽误今天的课,等会儿回来给你煮红薯汤。”
李晓诗茫然低头,怀里的小包裹虽然是陌生的,但摸起来的手感却很熟悉。
一边硬硬的,一边软软的……这是,书还是本?
什么大课啊……
李晓诗顶着满头的雾水,可是梦里并不需要她说任何的话,做出任何的反应。她只好抱着小包裹离开家门口,再次放任身体本能,任由被驱使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明明这里的建筑和经济等,看着不像是个十分富有且先进的朝代,但就是哪里都透着点和时代不太相符的感觉,李晓诗注意到,在有些街道,甚至两边临街建筑的外墙都是用水泥给糊上的。
越走,街道上的人就越多,而且看方向都是朝着一个目的地去的——这边这么多人,难怪刚刚“回家”之前看到的那些店铺和街道人都好少。
李晓诗一个人,混在人群中十分不显眼,她被人群围簇着,被动地加快了步伐,小跑起来。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较为开阔的,像“广场”又不像“广场”的空地。
不知道官府的人怎么会允许城里、接近城中心的地方突兀地有这么大一片空地出来的。
这会儿空地上坐了许许多多身着布衣的人,男女皆有,但基本是以年轻人居多,而他们屁股底下都坐着很常见的那种折叠小马扎,怀里珍惜无比地放着本书,仰头望着。
李晓诗之所以把这块空地称呼为广场,是因为这空地的边缘就立着个扁扁方方的石碑,石碑之上刻着“中心广场”四个字;之所以她又说不像广场,是因为这里的人都十分安静,完全没有她平日里到过的那些被音响舞蹈吆喝熙攘填满的广场的味道。
李晓诗没带马扎来,只能走到人群后方找了个位置,跟同样没带马扎的人站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广场上几乎没有了空余,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方向,那个稍微高出了一些的台子上,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那人样貌李晓诗看不大清,但见举手投足气质斯文,想来应该是一位很有学识的人。
跟着他上来的两个人把黑板推到中央的位置,然后就也站到了台下两侧。
“大家好,欢迎来到今天的大课,我是萧。”
萧声音沉静,稳稳传入李晓诗耳朵里:“请拿出课本,我们接着昨天的内容继续学习。”
课本?
李晓诗摸了摸怀里的包裹,连忙打开,其中果然是一本书,一本成人巴掌大小的、一厘米左右厚度的册子。
她随手一翻,果然见到中间有两页是插着枚叶子书签的。
台上的萧手拿一根短短的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字:徭律。
李晓诗完全没觉得这里出现黑板和粉笔有什么奇怪的了已经。
连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都见过了,这还好吧。
就是……
有一点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很怪欸。
在古代,知识不是作为一种资源在被管理着吗?
读书人,书本,知识,这都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
普通的百姓家里哪能轻易买的起书?
——更别提还是这么厚的书了,就算她刚刚看了是印刷的版本不是手抄,也绝对不便宜。
而这里,广场上的人人手里都有一份,她不信全是大家自费买的。
因为要让人人都买得起书,无论什么阶层的,那就只能有一种可能:纸的成本低到了和现代一样的程度。
但这个就更不可能了。
那么,这么多平平凡凡的普通百姓都能够拥有一本书,又有这样的“大课”来公开授讲,这么大会儿了都没见到官差来阻拦,答案只剩一个——
这书,这课,这一切,都是朝廷支持的。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封建社会不是一直愚民驭民的吗?怎么会放开了来教授大家学习文字、学习知识,学习读书呢?
前方,台上,那位萧姓的夫子、或者说官吏,正在朗声诵读今日要学习的内容。
“本轮进度在徭律第十八,今日便从第十九开始——依,律法言,朝有徭役……”
“此为大秦律令,望大家谨记——本次大课到此结束。”
突地,李晓诗合上册子。书封上,两个字的标题工工整整。
《秦律》
一切迷雾似乎都被吹散,真相昭然若揭。
……这里,竟然是秦朝?
可是秦朝为什么会——
等等,在梦中,她好像潜意识里忘记了什么东西。
秦朝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和她有关?
是,是。
她……好像给秦朝直播过。
刺目的白光袭来,李晓诗豁然惊醒。
她鬓发汗湿,坐起身来——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
原来,那真的是场梦。
就是说嘛,跨时空功能早就停了,她怎么可能还会见到现在的秦朝呢?
不过都是一场梦境中的想当然而已。
李晓诗抖抖睡衣,打算下床喝口水,动作间手指却突兀地碰到了一样东西。
她低下头,猛然怔住。
那躺在她手边的,赫然是一本刚刚才见过的……秦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