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黯淡的微弱金光终于缓缓消散。
埃兰斯诺平躺在地面,精神域里传来的痛感几乎让他整个人处于麻木的状态,窗外倾泻进来的月光洒落在冰冷的房间里。
他嘴角上扬,掌心握着紫罗兰的茎,贴合在心口。
薄如蝉翼微微透明的花瓣上,每一点的脉络走向都清晰可见,在月光下,想一只在微风中微微颤抖的蝴蝶。
永恒的紫罗兰。
不会凋谢,不会腐朽,不会消亡。
完全的放松,让他胸腔里缓慢跳动的心脏停顿了几瞬,经脉里流动的鲜红灼烫的液体也好像慢慢冷却。
生命将要到达终点的窒息感一点点吞没鼻腔。
埃兰斯诺咬牙,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当然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既然决定了不和哥哥相认,只要他死在这里,面具就有被揭下来的风险。
埃兰斯诺打开自己的光脑,果不其然,如那天聂凉所说,有一个暗红色的显眼的触摸键:[离开]。
按下去就好了。
但是这里是统领府,如果聂凉要把他带出去,绝不可能是他嘴里说的‘小动静’。
他要保证这个小院子和哥哥的安全。
等明天,找个哥哥不在这里的时间他再走。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地平线上。
研究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解析,芯片最后的数据已经到了析出画面的紧要关头。
“应该可以连续起来。”
金黛轲:“现在进度多少?”
“百分七十,再过一个小时三分钟四十七秒,就可以修复完成,”学员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进度条,“很神奇,一个人的脑波竟然可以在芯片里转化成画面,那精神力的爆发得强到什么程度……”
他们不知道这是埃兰斯诺脑域的芯片,但是可以分析出来,这个芯片的拥有者是个超A级的精神力进化者,或许S级也说不准。
可惜S级精神力进化者稀少,可研究的样本太少了。
“一个小时……”
金黛轲沉吟片刻:“正好可以等老师回来。”
从埃兰斯诺住在老师的小院子里后,老师就养成了每天清晨去统领府北边的蔬菜集运中心购买新鲜蔬菜,私人飞舰一来一回,差不多正好一个小时。
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师对埃兰斯诺很关注,已经问了不下十次芯片解析的进度了。
另一边,兰遐离开了小院子,没有惊扰到别人,乘着单人飞舰快速离开了统领府。
昨天在集运中心定下的一斤留翻果今天到了,等别人送来要等到下午,这种果子吃的就是新鲜,不如他自己去拿,中午的时候正好可以熬一碗暖胃的粥给埃兰斯诺。
那家伙昨天下午在花园跟他说话的时候,脸色还是很苍白。
兰遐往下滑了滑自己光脑里的备忘录。
这是他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记下来的。
埃兰斯诺不能吃的东西比他还多,包括喜欢吃的和讨厌吃的,备忘录筛选出来的食物和做下的备注,严谨程度都可以直接出书了。
西蓝花肉末水晶饺。
埃兰斯诺不喜欢吃西蓝花,不过考虑营养均衡,今天中午还是做这个吃吧。
兰遐定下中午的菜单,控制飞舰加速往前飞。
可飞舰飞到中途,他突然听见一声巨大的轰响!
空气里荡开的余波直接将这艘单人飞舰震的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兰遐倏然停住。
他调转飞舰,前面的显示屏上快速显现出爆炸发生的位置,并进行了精准定位――
统领府!
显然不止他,此起彼伏的警报声逐渐响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统领府的周围。
几条热搜光速冲到了星网的首页:
#统领府疑似被恐怖/分子袭击!#
#银乌鸦挑衅直播!#
兰遐沉着脸,将飞舰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火速往回赶!智能警报系统传来温和的电子女声:
[提醒!提醒!前方统领府发生爆炸,爆炸地点,统领府上空无轨迹路线以及地下千米深处。统领府以被标注为危险区域,避免余波殃及,请勿靠近!请勿靠近!]
兰遐恍若未闻。
飞舰朝着地图上猩红一点快速靠近!
银乌鸦。
他知道这个代号。
西北星域雇佣兵,后来在康犬死后,成了埃兰斯诺手底下的第二位副官,真名聂凉。
聂凉为什么会出现在统领府。
答案毋庸置疑。
埃兰斯诺。
……
一艘极其隐蔽的飞舰在飞入高空后,就开启了透明隐形状态。
狂风汹涌,聂凉单脚踩在玄舱口,猛地攥住上面的铁链,浑身的肌肉一瞬间绷紧,他利落的拉下飞舰的舱门,把外面的喧嚣和硝烟味隔绝开来。
随后摘下护目镜,恭敬道:“上将。”
埃兰斯诺站在控制室的屏幕前,俯视着下方滚滚升起的烟尘和灰色的雾霭,语气淡淡。
“这就是你说的小动静?”
两颗星夜弹,一颗埋在了统领府地下千米处,一颗拆成了两份,一份在统领府上空禁止通行的区域引爆,其余的做成细末,把整个统领府都绕了一圈。
真是物尽其用。
聂凉低声说:“属下用了隔离波,避开了兰遐先生的小院子,”他怕上将受伤,挑的都还是无人区域引爆,主要是为了引起动乱,他不会做其他多余的事情。
确实避开了小院子。
整个统领府都往下下陷了五十多米,被迫启用中级防护层,唯有小院子格格不入的挺/立着。
半个小时前,他按下了[离开]后,地下就传来了爆炸声,他手腕上的光脑似乎被植入了定位装置,聂凉找到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几乎是他刚从小院子里的花园中走出来,就被上空再次炸响的爆炸声吸引了,伴随着爆炸声过来的,是一艘他比较眼熟的飞舰。
是聂凉自己改装的飞舰,因为不和规制,就只他自己用,平常很多人不知道他有这艘飞舰。
“委屈上将,这艘飞舰里没有您之前的设备齐全。”
“没事。”
埃兰斯诺离开指挥室,在内舱里找了个可以仰靠的地方,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他在哪里都可以待的下去,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同。
聂凉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轻手轻脚的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了一条毛毯搭在他身上,同时放轻了声音。
“上将,我们现在去南域,我的飞舰是自己改装过的,大概五天就能到了。”
“五天?”
聂凉:“嗯,怎么了?”
埃兰斯诺:“走吧,我休息一会。”
从帝都到南域,五天的时间无疑非常短了,但是对他而言,五天很长。
或许每一天都是他生命最后的五分之一。
聂凉不敢打扰他,犹豫的看了眼被他放在角落里好好保护这的黑色保险箱――
里面装着他在极北星域找到的宝石。
算了。
还是等上将不累了在送。
-另一边。
兰遐的飞舰降落的那瞬间,他打开舱门直接跳了下去。
淡紫色的精神力包裹着他,速度提升到极致,兰遐扫了一眼地下五十米处,被中级防护层笼罩住的统领府。
他甚至没管里面的人员,他的学生们是否安全,就白着脸冲进了自己的小院子。
阿诺给他的种子……
几乎就是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就来到了自己小院子里的前花园。
兰遐愣住。
这里和他想的完全不同,没有一点点爆炸残留的痕迹,就像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好像连硝烟的味道都没有弥漫进来多少。
不对……
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窗台上的花盆里,一朵紫色的花朵静谧绽放。
在漫天灰色的雾气下,有种说不上来的神圣感。
兰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花盆前的,他僵硬的伸出手指,在指尖将要触碰到花瓣的时候,他倏然顿住,然后快速把手缩了回来。
紫罗兰。
种子……
开花了?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一样,阿诺给他的种子还在原处,花盆旁边还压着一封信。
兰遐深呼吸,抽出那封信,打开:
[兰遐先生:
好吧,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死在统领府,在临终前的这几天,打算离开这里了。
花盆里开的那朵花是不是吓到你了?如果吓到那就最好了,算是小小的报复,毕竟兰遐先生做的西蓝花真的很难吃。
从你的学生那里打听到的,你很喜欢紫罗兰,却一直种不出来,作为这段时间照顾的回报,似乎送一朵合适的花是个不错的选择。
石头虽然是你买的,但花是我刻的,总的来说,还是我出力比较多。花朵只能刻到这种程度了,毕竟精神域损伤严重的人,再细致的地方刻不出来,还十分有可能功亏一篑。
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了很远了,看在我们最后相处的这一个月时光,和这朵紫罗兰的份上,拦下你的学生们,不要追了。
请给我一个自由选择自己死亡之地的权力。
以及,我为自己的欺骗而道歉。
诺。]
石头雕刻的紫罗兰没有一点呆板的感觉,延展性极强,花瓣甚至随风而动。
埃兰斯诺的精神域不止受损那么简单,是半废,如果是用精神力雕刻的紫罗兰,必然不下成千上万次雕琢。
每一次引动精神力,不啻于对精神域的凌迟。
“……”
兰遐无法想象那是种怎样的痛。
迅速衰败的身体,是不是也和这朵花有关系?
他目光落在信纸的最后一个‘诺’字上,心脏处毫无预兆的传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绞痛。
统领府的警报发出三声长笛,几秒过后,十数架军舰起飞,朝着刚才银乌鸦离开的方向追去。
兰遐仰头看了片刻,抿唇,点开自己光脑的通讯录。
他想通知阿尔杰,不要派兵追击了,但是还没点下去,光脑就弹出了一条金黛轲的通讯请求。
兰遐接通:“黛轲?”
“老师!”金黛轲的神色焦急而复杂,面上罕见的无措,“埃兰斯诺脑域里提取出来的芯片,最后一段数据解析结果出来了。”
兰遐:“他已经从这里离开了,所以……”
“不是的老师,”金黛轲几乎没有打断过兰遐说话,她脸色有点白,“是那最后一段解析出来的数据里,出现了埃兰斯诺的脸,那张脸,和您一样。”
有一瞬间,兰遐耳膜传来刺耳的鼓噪。
他呼吸都停了。
“你在说什么。”
他听见自己问。
-
五分钟后。
研究所。
兰遐站在屏幕前。
阿尔杰四人全部都在这里。
屏幕上解析出来的画面连成了一段并不流畅的视频。
[只有短短十秒:
铺天盖地的虫子,全都密密麻麻的挤在裂隙里。
灿阳般耀眼的金光从里面激射出来,银发青年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在一只寄生在壁刺蚁头颅内的脑虫身上。
那脑虫尖叫咒骂:“埃兰斯诺!你以为杀了我,你就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你想当英雄,也要看看这自己有没有命当!”
“脑域里的芯片没取出来,你就敢来这里,找死!”
在脑虫的疯癫里,埃兰斯诺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脸色骤然惨白,他随手一抹。
“总归,死在你之后。”
砰――!
一声巨响。
脑虫连带着周围百米的虫族被炸的粉碎。
埃兰斯诺狠狠摔在地面,面具也摔了下来,手中长剑已经被腐蚀殆尽,连一个支撑的东西都没有。
血液渗透了军装,顺着手臂蜿蜒到苍白的指尖,一滴滴砸在地面。
他捂着自己的头缓了几秒,才不知道疼一样,神色冷淡的站起来,捡起掉落在旁边的面具重新戴上。]
短短几秒的时间,却叫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真容。
不是传闻中的貌丑如阎罗,反而很俊美。
除了瞳色和发色,以及下颌线的线条稍显冷硬之外,五官和兰遐一模一样。
金黛轲几人知道老师有个弟弟。
但是……
不是说已经死在了神怜殿了吗。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小心的问了一句:“老师……”
看见埃兰斯诺真容的那一刻,兰遐只觉得浑身所有的血液都涌进了大脑,指尖冰凉,心跳遽然加速。
是阿诺。
……是阿诺。
那点极近疯狂的喜悦还没有冒出头,就被深渊般的冰窖笼罩了。兰遐表情空白,本该宕机的大脑自动播放起了这一个月和埃兰斯诺相处的种种,还有花盆里那朵被留下来的紫罗兰。
最后,只有一句略微带着抱怨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
[兰遐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笨啊。]
欢脱的小男孩抱着他的手,嘀咕:“哥哥是笨蛋。”
记忆里久远的小男孩的身影,和埃兰斯诺的影子缓缓重合,重叠成青年朝他浅浅微笑的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或许我可以叫你一声哥哥。”
“抱歉,这个称呼只属于一个人。”
“是吗,那这个人还真是幸福,能让兰遐先生如此偏爱。”
“是我亲生弟弟,有时候,你有些像他。”
有时候,你有些像他。
心脏过于疼痛的时候,躯体会通过失衡的呼吸向周围的人求救,兰遐隐约感觉阿尔杰几人在喊他,可是他却什么都听不清,四肢都是僵冷麻木的。
那封留下花盆下的信是阿诺写的。
他想起来里面有一句话。
【请给我一个自由选择自己死亡之地的权力。
以及,我为自己的欺骗而道歉。】
死亡。
“追……”
兰遐低喃,“找到阿诺。”
-
五日后。
“联盟的人咬的还真紧,”聂凉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咒骂一声。
他的这艘改造后的飞舰还好是早离开了那么久,不然还真的有可能被追上。过了南域,他要再扔一颗星夜弹,差不多就能完全甩掉。
骂了好一阵,聂凉才担心的看了一眼埃兰斯诺。
上将这四天多的时间大部分都在睡眠中,清醒的时间很少。他没在上将身上发现有伤,上将也说他只是累而已。
南域的寒冷还是影响到了飞舰内的温度。
埃兰斯诺注意到聂凉的视线:“到了吗?”
聂凉:“还有三十分钟到达南域。”
“――那是什么?”
“嗯?”
埃兰斯诺走到指挥室,看向前方南域冰原。
云紫色缥缈的光在冰原的上空徐徐扩散开来,瑰丽恢弘的自然之景顷刻间降临在星空之下。
埃兰斯诺轻声道:“是极光。”
就像是某种注定的宿命。
他在这片极光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极光有时候出现的时间很短,三分钟左右,有时候则长达三个小时,而一般的持续时长在半个小时左右。
这是聂凉五日来第一次在上将眼中看见笑意,他也不禁跟着扬唇。
“上将稍等,我们很快就到了。”
-
“他们减速了。”
守冰看了眼和前面飞舰的距离,“我们很快就能追上。”
“前面是南域,根据能量波动,显示有极光活动出现,伴随极光出现的,一般是飓风或者是风暴,注意避开极光活动的区域。”
极光。
兰遐眼睫轻颤了下。
小时候,他与阿诺说过的,要来看一场极光。
后来他带着那颗紫罗兰的种子在大□□处游走,曾经孤身一人来过南域,站在冰原中看过极光。
-
聂凉控制着飞舰缓缓停下。
极光已经有减弱的趋势。
“打开舱门,我下去。”
“需要二十七秒,”聂凉给他找了一件军氅披上,一边说道,“因为能源全部供应到加速器,飞舰其他的反应就会慢一点。”
埃兰斯诺点点头。
凑着这几秒的空档,聂凉三两步走到他一路护着的保险箱前,提到埃兰斯诺身边,然后打开,“上将。”
埃兰斯诺瞥了一眼,愣了下。
保险箱内安静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紫色的,宝石表面却在光下泛着金光。
聂凉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稳重消失片刻,眼底晶晶亮亮的,像个献宝的单纯的孩子。
他有点紧张的掐了下食指。
“完美符合您之前的描述,我找了很久,送给您。”
埃兰斯诺沉默了。
他记得当时,他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想把聂凉支走。
保险箱里的宝石澄澈闪烁,好像一颗毫无保留捧到他面前,等他收好的心。
埃兰斯诺拿起宝石。
很奇怪,在冷冰冰的极北星域诞生的宝石,握在手心里,竟然是温热的。
舱门缓缓打开。
外面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埃兰斯诺没有着急出去,而是看着聂凉,眸底平静道:“联邦已经覆灭,我不再是上将,聂凉,你其实不用再跟着我。”
“不,”聂凉抿了下唇,“我跟着您,不是因为您是上将,而是因为,您是埃兰斯诺。”
埃兰斯诺对他而言不是一个名字这么简单。
被上将救下来之后,他一个大字不识的街头毛孩子未来小混混,翻着字典,一笔一划的学会了这四个字怎么写。
他写了无数遍,终于把这个名字刻进了自己的血肉和骨头里。
没有经历过的阴暗肮脏的人不会明白,把他拉出地狱的那只手,远远比救赎的意义还要重大。
聂凉戴上自己放在口袋里的白手套,执起埃兰斯诺的手,然后弯腰,额头在触碰到他的手背前,微微停住。
他低声道:“您是信仰。”
他这种从肮脏的地方爬出来的人,和上将相处的时候,会戴上手套,避免不必要的触碰。
那是亵渎。
聂凉松开他,直起腰。
“上将呃――”
颈侧毫无预兆的挨了一记,聂凉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展开,就晕了过去。
埃兰斯诺单手扶住他。
彻底陷入昏迷前,聂凉听见两句低语。
“抱歉聂凉,我不值得。”
他将聂凉安置在一旁,然后把宝石放回了保险箱,走出了飞舰。
极光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绚烂了,似乎正在消失。
……
走入到极光深处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很美。
近在眼前的缥缈光影,似而非是的变换着各种模样。
朝着风暴中心走,一路反而没有风,很顺畅,所以当周围的其他光源被吞没的时候,这里就像是广袤而神秘的宇宙。
混在极光中的粒子,越往中心,撕裂与同化的感觉越强烈。
周围开始出现模糊的光影。
据说这些粒子也会记录曾经来这里看过极光的人的影像,在极光的深处偶尔闪回。
前面就是风眼。
埃兰斯诺微微停住脚步。
他的身体表面开始冒出光晕,光点从他身上浮出,然后融入极光里。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面具消失了。
他神情沉静。
慢慢的,眼底就升起一点零星笑意。
温柔的,细碎的。
恍惚间和兰遐更像了。
原来奔赴死亡也可以让人感到满足。
他这一路上,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事情。比如那一朵大概可以让哥哥记住他一辈子的紫罗兰。
又比如,留下的那封信的落款是‘诺’。
一点属于兰诺的别扭的小心思。
埃兰斯诺,就只是在他生命里留存过的,但又最终逝去的一个旅人。
他给哥哥了一朵紫罗兰,哥哥还有自己的学生,所以即便是曾经的伤痛太难忘,也会在时间里,慢慢抚平伤口。
兰诺。
那个曾经无时无刻不缠着哥哥的小男孩,大概会从一个一碰就疼的伤口,变成即便提起来,也能怅然一笑的存在。
知道哥哥会在接下来的百年光阴里,活的自由舒心,他也就很高兴。
[这个称呼只属于一个人。]
就是……好遗憾啊。
埃兰斯诺心想。
他没有听见那个人应他一句哥哥,没有听见他再像小时候一样,叫他声阿诺。
听闻,如果消散与极光,有可能会变成风眼的一缕自由的风,吹到大陆各地。要是他是这缕风,希望偶尔吹过哥哥身边的时候,能听见他在思念他。
所以,还是有机会的。
这样想着,埃兰斯诺有多了几分高兴。
恰在此时,他周围缥缈变换的的光晕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影子的面貌更年轻些,在粒子记录下的曾经的影像里,影子站在冰原,金瞳里藏着忧郁,静静遥望极光与夜空。
“阿诺,哥哥看见极光了,很美。”
“可惜你不在我身边。”
影子伸出手,在虚空里描摹着极光的光影,似乎要将它永远记住。
埃兰斯诺愣怔的看着那抹虚无缥缈的幻影。
“哥哥……”
他不禁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去,和幻影的手指指尖相触。
哥哥曾经也来看过极光。
他没有忘记他们小时候的约定。
这被粒子记录下来的过去的影像中,隔着说不清的宿命轮回,在迷雾般的时空交错感里,埃兰斯诺笑着握住了兰遐的手。
“哥,带我回家吧。”
他往前踏出最后一步,欣悦的迈入极光最深处,然后倏然化成万千梦幻的光点。
“阿诺――!”
一个身影摔在冰原上,兰遐眼眶通红,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点消失的极光,眼睁睁看着他的弟弟消失在他面前。
掌心的光完全消失了。
他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手。
冰原的寒意无孔不入。
这个笨蛋哥哥,第二次弄丢了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