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凉被埃兰斯诺这一拍,拍的愣住了。
这是记忆中,上将对他做过的最亲昵的事情。
他忽的就意识到一个清清楚楚摆在他面前、对他而言,诱惑力极大的事情。
上将现在分明和张白纸没有太大区别,所以……他是不是可以取代康犬第一副官的位置,得到上将完全的信任?
毕竟,据他所知,康犬那处处不如他,最后还背叛了上将的家伙,能在最后得到上将的原谅,不过就是因为占了‘先机’两个字。
聂凉肚子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几乎快从身体里传出来,他低下头,避免自己眼底的激动吓到小上将,轻咳一声,“飞舰上的食物太过粗糙,南域离西北星域不远,上将暂时等片刻,属下带您去吃好吃的。”
“对了,您还需要面具吗?”
被他一提醒,埃兰斯诺才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面具没了。
他身体忽的轻颤了一下,手没有放下去,而是直接捂在了自己脸上。
‘不能主动在别人面前摘下面具’、‘摘下面具后不可以照镜子’、‘不可以主动记住自己的脸’……类似的催眠和洗脑充斥着他过去的几年。
可是现在,并不是他自己摘下的面具,周围也没有镜子,触发痛苦的机制在这个巧合的情景下,被动停止。
埃兰斯诺不动了,像是一台卡住的机器。
那些洗脑的命令里,没有告诉他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该怎么做。
就像是运行到了一段空白的程序代码,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反应该是什么。
聂凉心底涌起不妙的预感:“上将?”
两三秒后,眼前的人还是没动静,他眼神一沉,快速起身,找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连帽衫,迅速直接套在了埃兰斯诺身上,然后给他戴上了帽子。
埃兰斯诺眼前暗下来。
对他而言有点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比面具遮的还要严实。
他眨了下眼,低低应了声:“嗯。”
“这个……”
埃兰斯诺犹疑的扯了下帽子,“好像可以。”
聂凉松了口气:“那就好,您先戴着这个,等下到了西北星域,我再给您换一个面……”
他顿了下。
然后改口:“给您买一个新的帽子。”
聂凉一贯遵循自己内心的感觉,他直觉不想再看见上将戴上面具的模样,面具对上将而言,是镣铐和束缚吧。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帽子!遮的严实!
埃兰斯诺拉了下帽子,一缕银发不老实的露了出来。
聂凉看了又看,还是动手给他塞了进去,藏的严严实实。
他叮嘱:“您就跟在我身边,要是有那个不长眼的想掀您的帽子,不用客气,直接动手就好。”
埃兰斯诺点头。
聂凉见他暂时没问联邦的事情,心中微微一松,终于有了点心思去想上将为何会突然以这个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难道……
是因为上将除了兰遐先生和康犬之外,最喜欢的就是他,所以才出现在他身边吗。
聂凉惊觉:!!!
竟然是这样!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思路有什么不对劲,甚至因为这个想法十分高兴的陷入了沉思。
-
“老师,您休息会吧,”金黛轲有点担心,“正常来说,老师的心脏被贯穿,就算是无伤醒来,也会幻痛一段时间。”
一艘急速飞往西北星域的飞舰,指挥室内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黑发青年。
兰遐摇头,“没事。”
“找到阿诺重要。”
他醒来后,才知道在他死去之后,阿诺经历的事情――
小傻子。
兰遐闭了闭眼,心疼不是因为心脏处曾经的伤,而是因为阿诺,因为后面他没有参与的每一件关于阿诺的事。
他们是双生子,兰遐能想象到阿诺杀了他之后的所有反应。
如果那天是他杀了自己的弟弟,他恐怕会直接当场疯掉,然后跟着阿诺一起离开。
金黛轲:“可是仪器已经损坏,捕捉不到他的粒子……”
“我能感受到,”兰遐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阿诺在那里。”
一种非常强烈的直觉。
金黛轲瞬间想到了之前,老师和埃兰斯诺粒子互缠的现象。
他们本来就是双生子,难不成这种情况反而加深了彼此之间的连接吗?
-
西北星域。
黑市。
聂凉先给埃兰斯诺喂了一点温和的营养液。
他打心眼里觉得营养液这种东西让上将吃很不合适,尤其上将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他打算先去给上将买点衣服,然后去酒店暂时落脚,他打算自己做饭,外面的买来的还没有他自己处理的干净安全。
因为上将现在情况特殊,聂凉怕他走丢,在争得埃兰斯诺的同意之后,他终于隔着手套,牵住了埃兰斯诺的手。
聂凉心底是什么情绪别人不知道,面上倒是一片稳重,他低头一笑:“这里有很多好东西。”
穿着宽松无比的连帽衫的小少年低低嗯了一声。
埃兰斯诺留意着周围。
来往的人很高,都是大人,连帽衫还是影响了他一些视线,他大部分只能看到别人的腰以上。
从聂凉不时的补充和解说里,埃兰斯诺可以辨认出来哪些是雇佣兵、哪些是街头接活,哪些是闲散地痞。
越往里走,氛围就越严肃,地痞出现的也就越少。
埃兰斯诺精神很敏锐,他隐隐察觉到,看向他们的目光似乎更多了。只不过,看向他副官的目光里是害怕和恐惧,而移到他身上,就变成了好奇探究。
聂凉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偶尔低头询问什么的时候,面目的线条才会很柔和。
黑市内围,是曾经联邦在时各大势力的汇聚中心,银乌鸦的长相在这里一些熟人眼中不算陌生。
他带着埃兰斯诺拐进了一家私货店。
“老板,买衣服。”
老板:“买什么?”
“老货,”聂凉指尖转出一张卡,“都拿来。”
老板半困不醒的眼睛看见了卡角的一只银色小乌鸦。
老板:“……”
“!!!”老板当场一激灵,“好的您稍等!”
埃兰斯诺疑惑:“他很怕你?”
聂凉微笑:“不,他们热情好客,我们可是付钱又不闹事的良心顾客。”
于是埃兰斯诺点头,记下了老板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并将这种反应在脑中定义为热情。
老货,在私货店是黑话,意思是走不正规路子收集起来的珍惜布料。
老板拿了一张画了格子的纸来,每个格子上都是不一样的颜色,“老货没法验,您知道规矩。”
聂凉把格子放在埃兰斯诺眼前,“不想要哪些颜色?”
埃兰斯诺摇头:“不知道。”
聂凉:“那想要哪个?”
埃兰斯诺指向金色。
“还有吗?”
埃兰斯诺不吭声了,看着选色盘里的金色有点出神。
聂凉看向老板:“金色的全拿来,其余的各来一份……不,紫色的也全拿了。”
老板其实早在他温声细语的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差点怀疑人生。
聂凉这个刺儿头混黑市久了每人不知道,听说以前就是混子出身,当了雇佣兵也是雇佣兵里的混子,干出来的事儿出了名的疯和得罪人,要不是他身上那股能把人咬出血来的狠劲儿,不知道被人套麻袋多少回了!
就这样的人这辈子能这样跟一个人说话?!!
救命!见鬼了吧!
“好、好的。”
聂凉:“从卡里扣。”
“不不不!”老板疯狂摆手,“送给您的,我不要钱!”
“货到了通知我,今天晚上送一批到78号格林森之酒1097房间,”聂凉习以为常的收回卡,并对埃兰斯诺说,“这也是热情大方。老板是个好人。”
埃兰斯诺:“嗯。”
老板讪讪:“小少爷,您把手里的选色格子给我吧?”
埃兰斯诺手指微紧,又看了眼上面的那一小块金色。
聂凉眯起眼,卡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
老板火速改口,快哭了:“但您要的话,就拿着吧,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送您了。”
聂凉:“您看他多开心,开心的都哭了。”
埃兰斯诺对外界传递给他的信息吸收的飞快,聂凉是他第一个认识的人,又是他的副官,说的话可信。
于是他抱着格子板道:“谢谢老板。”
聂凉笑了笑,重新牵住他的手,和来时一样离开了。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他随手往后掷了一把带着特殊标记的飞刃,淡淡道:“下次域口货交接不好办事的时候,带着这个去。”
老板呆住,随即狂喜,紧张兮兮的把飞刃收好。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聂凉带着埃兰斯诺迅速买好了往后很久的吃食、生活用品、黑市内围顶好的店铺转了一圈,那张卡一次也没刷过。
埃兰斯诺觉得黑市真的是个不错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这里的生面孔,所以导致他和副官去买东西的时候,那些老板都很是热情好客,眼含热泪――
眼含热泪是副官告诉他的。
大约也是开心的意思。
78号格林森之酒,是一栋地下酒店,流光溢彩,格外漂亮,也是他们今天休息的地方。
地下一层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光幕,播放着格林森之酒不同风格的房间。
因为在外面,聂凉没有称呼他上将,都是用‘您。’
聂凉:“我们的房间在空间很大,考虑到舒适性,这个房间是最合适的。”
“哦,”埃兰斯诺,“付钱了吗。”
聂凉:“您放心,付了。”
格林森背后的人不简单,很复杂,他不愿意掺和西北星域的太多事情。
他牵着的小上将停住了,“为什么?”他听见连帽衫底下的人问。
聂凉没明白:“嗯?”
埃兰斯诺:“是因为这里的老板不够热情好客吗?”
他皱着眉,语气认真,“那怎么才能让老板热情好客起来?”
“……”
从来没有教过孩子的聂凉反思。
他终于意识到,上将的认知好像在这短短半天里,被他待的有点歪,并且他隐约觉得棘手。
正当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大厅中央的光幕闪了闪,出现了一个褐发男人,笑脸,神色却板正,双手都是机械肢,脖颈后面贴了一个刺激神经恢复的芯片。
聂凉瞬间认出来了这人是谁。
男人还穿着病号服,似乎是偷跑出来被记者抓到了,此时他正站在一艘飞舰旁边冷静地对着记者道:“多谢星网朋友们的关心,我已经好了,但不要拦路。”
“您去哪?”
康犬:“找人。”
聂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