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钦问完那句话,一时没有得到回应,他忍不住又催促一样的追问了一句,“是这样吗,阿暇?”
方暇表情有那么点一言难尽的点了头。
——他当然担心!
虽然已经能够把傲天2号和商钦分开看待,但是前者在剧情里到底是什么狗样子,方暇心里还是有数的。就算让他把剧情从头巴拉到尾,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从里面找出半个站在傲天2号友方阵营的存在,那根本是个世界公敌的大魔王!!人能做到这份上也是牛逼了。
这位重生者自然也不会例外。
商钦好像并不能理解方暇的担心,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的神情立刻肉眼可见地舒展起来,甚至反过来安慰方暇,“阿暇你放心,我不会出事。”
方暇倒是挺能理解商钦自信的,毕竟从当年的冷宫皇子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他确实有那个自信的资本。
但是人总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想想当年的卫尘起,不就是差点阴沟里翻车?!
不过商钦很快就接着:“阿暇若是不放心,这几日就先同我在一起吧。”
这事就暂且这么定下了。
既然接下来几天都不能去工作,方暇当然要回去农部那儿先交代一下。
等他走后,商钦才伸出手,叫人上前来处理伤口。
只是木刺扎进血肉里,想要挑出来本来就很艰难,这位主子又是这么一个性格,硬着头皮上来的内侍只觉得背后冷汗都浸透了。
他忍着那惧意,压着嗓子请示了一句“是否要请太医来?”,得了上首淡淡的一睇之后也不敢再多言,只狠狠在手臂上掐了一把,才止住了那不断颤抖的手指。
只是挑木刺到底是个精细的活计,内侍这般紧绷之下难免犯错,手稍稍一抖,本来挑刺的针就扎到了别处,伤口撕裂、已经止住的血重又渗出来。那内侍霎时僵住,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还不及请罪,就听上首一句略显不耐地“快些”,他大脑空白、手上却不敢停,几乎是神游着处理完后半段。
最后敷药包扎时,就连一旁侍立的人也跟着长出了口气。
商钦的伤口藏得好,方暇在旁边跟了一天,一直到晚膳时才终于意识到那一下午的别扭感是什么了:商钦一直拿着左手批折子。
方暇:“……”
因为对方用左手的动作实在太自然太流畅,方暇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硬是呆了一下午都没有注意到,知道这会儿面对面吃饭,两人拿筷子的动作顺拐了,他才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商钦抬了抬包扎起来的右手,漫不经心解释:“被碎瓷片划了下,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划伤会划在手心吗?
这点疑惑只在心中一闪而过,方暇也没有细想,只老父亲一样地嘱咐了句“这几天注意一点,别沾水”,转念又想到自己这几日都会在旁边盯着,也没有强求商钦将这话放在心上。大不了他看着点就是。
商钦倒是笑了一下,很是听话地答应了下来,“好,我记下了。”
方暇一直在商钦这边呆到那位十皇子离开安京都无事发生,平静得好像那天的点数变化只是个错觉。这可能是重生的那位现在自顾都不暇、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办法接近商钦——因为他的主子出事了,也就是那位十皇子。
这位十殿下初到北方水土不服,在那顿接风宴之后就病了,且越病越重,安京这边的大夫没有治好,只能强拖着病体回去南方。
方暇虽然觉得生着病再颠簸一路,就算原本还能好的也都得去半条命,但是对方既然自己要求回去,他们这边再拦着,要是在这边治好了还好,倘若万一出了事儿那真就妥妥的背锅了。商钦和这位师弟又实在没什么手足情,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自是不会干的。
让方暇颇为意外的是,这个十皇子回到南方之后并就真的好了,非但好了还马不停蹄地请旨一封、主动请求去往封地。要知道在黎朝诸皇子斗争如火如荼的现在,他这远离京城中心的举动就像是主动退出这场大位之争,而且请的还是偏僻的鉴州。
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
落荒而逃?
这个词倒是猛的提醒了方暇什么,他总算慢半拍意识到,商钦这会儿已经不是当年冷宫里那个谁都能踩一脚的皇子了。对于已经成人的商钦,想想他在原剧情里的所作所为吧。
比起“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更可能的还是“有多远的躲多远”吧?
想通这一点的方暇一时心情复杂。
这么一想,那个重生者在十皇子面前应该还挺有地位,竟然能说动了主子退出这场大位之争。
方暇这个知道剧情的局外人勉强看懂了这位十殿下的意图,同为竞争对手的其他几个皇子却背着猝不及防的举动打懵了。诸位皇子一番阴谋论的推测之后,觉得这招是“以退为进”,想要以此引起父皇的怜惜,于是纷纷出手,愣是在几日之内将这道请封的折子落实了,齐心协力将这个竞争对手踢出了局。
虽是说后宫和前朝互不相干,但是这么大的事,当娘的如何会不知?解贵妃当其解钗披发,想要去御前求情,却被进宫求见的儿子拦住了。
皇子成人后出宫开府,就算是当娘的见一面也难,解贵妃上次见商十还是几个月之前,这会儿一看见儿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她忙快步上前几步将人揽入怀中,“我儿啊,怎地清减了这么多?你受苦了!!你放心,娘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给你讨一个公道!”
商十再见母妃亦是恍若隔世,但这会儿听母妃如此说,却一个激灵,连忙道:“母妃莫要如此说!这次请封鉴州确实是儿子所愿。”
他离开安京前,那位给他捎带了一句话——
[鉴州那地方不错,十弟觉得如何?]
如何?
鉴州偏僻、又民风剽悍,就皇子封地而言,自是极不如意的。只是商十听完这句话却是浑身一松、如蒙大赦,知晓他这是被放过了。既然逃得一命,在地方上有什么可挑的?况且他是巴不得离这个京城越远越好。
商十毕竟重活一世,劝起自己母妃来驾轻就熟,不多一会儿刚才还满脸愤愤的解贵妃就被说得动摇:夺嫡一道如此凶险,成者只有一人,其余皇子的下场都可想而知,如此还不如急流勇退,到最后不管谁登大宝、她儿都能得个富贵藩王。
但凡做娘亲的,虽是盼着孩子功成名就,却也同时祈求孩子平安健康无病无灾,甚至对于后者更甚于前。商十从此入手,没费多大的力气就说服了母妃。
只是解贵妃到底还是有点犯嘀咕。
“鉴州这个地方委实太偏了些,娘去求求陛下,封去阙州如何?那地方富庶、离得京城还近……”她这么说着,却注意到怀中儿子的脸色不对,忙又关切,“儿啊,你怎么了?可是冷?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十殿下冷?!快去拿披风来。”
解贵妃转头呵斥宫人的功夫,商十总算止住了那禁不住的颤抖。
他小声地不知是劝慰母亲、还是对自己喃喃:“鉴州便好、很好。”
他只是想起了那位阳奉阴违,去往封地途中故意在阙州逗留数月的十五弟的下场。
最后,那位弟弟确实留在了阙州。
永远留下了。
商十压下那不断翻涌的回忆,重又定了定神,对眼前的母妃道:“等儿子在那安顿好了,会接母妃过去的。”
解贵妃对儿子的孝心自然是连连应是,抬眼却冷厉地警告了一圈周围的宫人,让人不许将这话外传。
毕竟、哪有妃子被儿子接出宫的?能出宫的……都是“太妃”。
商十当然知道这第一点。
但他却更知道,北边的那位等不了多久了。
……
商钦也很快就收到了那位十弟前往鉴州的消息,他半垂了眼,没什么感情地扬了一下唇,轻慢地开口:“倒是条听话的狗。”
不管是最初是认错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阿暇现在是他的,正陪在他身边。
——不该出现的东西,就应当滚得远远的。
商十之后,又有几位皇子请去封地。
里面有本就是被卷进来、对争权夺利之事不甚热衷,这会儿看见还有这么一条退路连忙有样学样,但是更多的是在争夺之中陷入颓势,然后被对手打压、败离京城。
以商十动身去鉴州为始,南方的黎朝朝堂又是风起云涌,等到了这一年翻过去,还留在京中的只余下了三位皇子。谁都知道最后的赢家要从这三位中生出了,只是还没等朝堂中的诸位大臣从这个充满肃杀味儿的年节里缓过来,某一日一早起来,居然就猝不及防地变天了。
这日早朝,大臣们赫然发现,龙椅上坐着的不是那位因为这些年的折腾早早生出满头白发的黎帝,而是五皇子。
大臣们面面相觑,旁边的带刀侍卫虎视眈眈。
不过一会儿,他们便从新帝的旨意中知晓,黎帝连同京中的另外两位皇子都于昨夜“病逝”。作为京中唯一留下的皇室之人,这位五皇子便顺理成章地登基了。
这种名不正言不顺,明眼人都能看出猫腻的登基自然引得各地口诛笔伐。早先被排挤到封地的皇子也在筹备势力、准备讨伐这位大逆不道的新君。
但是却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
早在各地皇子还在招兵买马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挥师南下——便是那位已经在北地经营许久,几乎被黎朝朝堂遗忘的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