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智堂内,刚入门小弟子,不分修为高低,都坐在一处。
毕竟曾经是仙云宗人,时越看见如今这架势,哪里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入门第一项:学习门规。
时越只想想都觉得无聊到要打哈欠了。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翘掉这堂课,毕竟他可是有正事儿在身的——他这个世界要回收的东西,就在仙云宗内。
但第一堂课就这么逃掉,未免显得太过嚣张。
既然没有“天命之子”那运道,那就不要学天命之子那“嚣张”,不然下场往往不会太美妙。
时越这么想着,总算劝说自己留在了启智堂内。
……
每个弟子手里都发了一枚玉简,贴在额上,门规条文便在脑中浮现。
——这方法简单又快捷。
但奈何,形式还要走的。
启智堂的最前方,一个银发白须的老者正端坐着。
这老者的形象非常符合凡尘界对仙人的想象,但在修真界人眼中,这修士已是寿元将尽、若再不突破就要身陨道消了。
可不管怎么说,对方那金丹期修为,已经足够吊打这一屋子小朋友了。
修为压制的势威下,所有孩子都乖乖巧巧、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时越毫不意外对方从仙云宗的开宗史讲起。
——想当年,仙云宗的祖师……
……
…………
一个宗门,想让宗内弟子对其产生凝聚心,就要让弟子真正成为宗门的一部分,发自内心地承认宗门。
这一步,最先做的,自然是“了解”,让弟子的了解宗门历史——宗门艰难创建、辉煌过去、历经风霜磨难……
时越上辈子的人设是“宗门大师兄”,为了稳住这个人设,他自然要对宗门历史了如指掌,就上首那位金丹期老修士说的那些,时越知道的比对方都详细,他甚至觉得这位修士讲得已经比他想象中简略许多了。
果然,那长到可以写满数十块上品玉简的宗门史,在那位金丹老修士的挑拣省略下,硬是不过半个时辰便讲了完。
时越长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又对这次的“入门仪式”这么干脆利落表示疑惑。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宁子瑜第一次来启智堂,生生地呆到了入夜才归,那小屁孩早上死倔着不肯收他的辟谷丹,等他晚上来接人,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小孩饿得肚子直叫唤……
时越回忆着那时的情形,再看着那喝了一口灵茶,一副正戏才刚刚开始模样的金丹修士,心里咯噔一下,就觉不妙。
——“下面我们来说说……景同仙君……”
耳中落了那熟悉的四个字,见证了昨晚景象的时越简直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而与他的行为恰恰相反,周围的弟子全都直起身来,连因为刚才那段宗门史介绍而打着哈欠差点睡过去的弟子也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这一个个都跟雨后小树苗似的,直挺挺地立着,将委顿趴在桌上的时越遮得严严实实,倒不必担心被人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那金丹修士从景同仙君拜入仙云宗说起……
时越松了口气:那是慕和风的事儿,同他没什么关系。
讲到景同仙君天赋出众、引得宗门长老侧目……
时越脸色更加放松:那也是慕和风的天赋,与他无关,慕和风也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又说景同仙君几岁筑基、几岁结丹……
时越跟着点头:他说的确实很对。
景同仙君金丹结成之后,却陷入心魔,闭了死关。
时越也跟着叹息:不过,不同于那些弟子,时越知晓慕和风并没有出来——整个家族的期望都压在了一个孩子身上,纵然慕和风天资过人、心性也远比同龄人成熟,但……终究还是被压垮了。
最后的愿望,却也是家族绵延、千年不断……
时越正感慨嗟叹着呢,就听那金丹老者语调陡然激动起来,讲到景同仙君如何破关而出。
“霞光自天际而出,洞府处煌煌耀耀,有见之弟子,高呼‘仙人’……”
时越:???
他头顶上简直是具现化的问号。
他努力回忆自己第一次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发现这金丹修士讲得某些程度上都是实话。
——但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对味呢?
那似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早晨有朝霞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好不好?每个峰头都有。
至于那个喊“仙人”的小弟子,他刚从凡尘界入门,一时半会认知还没掰过来,看谁都是一句“仙师”“仙人”的。当时在飞舟上,那些小孩不也是那么称呼单峰等人的吗。
时越正懵着呢,堂内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那老者抬袖一挥,一道有些虚晃的影像在半空中放出。
……日轮自天际而始,为整座山峰腾上一层红辉,山峰上嶙峋的怪石也显出几分别样的旖丽。
时越有点纳闷,仙云宗灵气荟萃,不少景致在修真界都是一绝,确实有弟子闲来无事会拿着留影石记录一二,看得出来,拍这个场景的弟子很有天赋,拍出来的确实好看。
只不过这留影石放置时间应该有些久了,灵气溢散、投出来的影像都有点虚幻了。
但……怎么突然放起这个了?
……
时越正疑惑间,只见那场景陡然急转,景色转成虚影,冷不防晃得人眼前一晕。
等那影像再次能看清楚时,场景中间是一块雪白的衣摆,似乎用那留影石的人有些激动,镜头打了好几个晃才停了稳。
然后顺着那衣摆缓缓往上,那人的身形也渐渐清楚了起来。宽大的白袍被山峰吹得猎猎,好像虽是准备乘风而去。
只一个背影,便是仙气缥缈。
——这拍得,倒是很有几分意境了……
时越虽然觉得莫名,但还是有闲心点评了一句,就是觉得那背景有点诡异的熟悉。
入镜那人似乎察觉身后的异样,突然侧身,眼神锐利地看向那留影石。半张侧脸入镜,那影像戛然而止。
……
…………
时越差点从桌子上栽下去!!!
……
启智堂内,片刻寂静之中,陡然爆发出巨大的喧哗声。
寇菁觉得激动之情无法宣泄,一把抓住了旁边的韩易,“景同仙君!那是景同仙君!!他看我了!看我了!!!”
时越看着被掐得直缩的韩易,忍不住庆幸自己今日坐得离那小姑娘够远。
不同于寇菁的激动,韩易倒尚算平静,虽然也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理智尚存地反驳道:“仙君只是在看留影石。”
寇菁显然都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激动得语无伦次,自己都不不知道嘴里说些什么。
而里面大多数人的表现,竟然是跟寇菁差不多。
时越:……
这启智堂没法呆下去了!!!
*
在那一天的公开处刑之后,时越飞速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之后,就再没去过启智堂。
所幸仙云宗对此管束也并不严格,甚至这些初级的、还没有决定要去哪个峰头的小弟子,可以去各个峰头去听各自的讲道,只不过大多数小弟子初到仙云宗,十分拘束,很少有像时越这样四处走动的。
时越倒不是这么故意乱窜,还是为了正事儿。
仙云宗内有不少阵法禁地,那些地方,就是系统地图也无法展示完全,只能时越去一个个地方查看。
……他这次要找的,是当年他佩剑的剑鞘。
修真界的东西都有些灵性,其实时越强行召唤,还是能召唤过来的。而且就这个世界的说法还是很好圆过去——转世重修。
但是,在见识过景同仙君石像、景同仙君留影石、景同仙君xxx……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时越一点都不想和“景同仙君”扯上关系。
——那是慕和风的脸、慕和风的身体……
跟他时越一点关系的都没有!!
……
初级弟子当然没有单独开辟府邸的待遇,如今这些弟子是三人一座院子,正好一人一间房。
安排房间的时候,自然是紧着相熟的住在一起,时越和韩易便在一座院中,而院中的第三个人,却也是十分有缘分了,是那个最初和时越起冲突的体修少年——卢榷。
卢榷在这院子住下没几日,便察觉到自己……被排挤了。
卢榷出身的莫洲虽然仍是修士所属,但已经十分靠近魔域。那里的风气要比仙云宗剽悍的多、条件也更为恶劣:强者为尊,是每个人心底默认的准则……
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当时出言嘲讽那些下界之人有何不妥:本就是如此,那些人一点修为都没有,放去莫洲根本一天都活不下去,凭什么有机会上小登仙梯?!
至于之后出手不成、反被教训,卢榷咬牙切齿地认定了那是个意外。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一定要叫那小子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爷!!
可那小子狡猾得很,总是滑不溜秋的,抓不到人。怀着“一定要给这小子一个教训”的心思,卢榷跟两人住到了一个院子。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教训还没给成,反倒是被两人孤立了起来。
卢榷:……
他倒是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只是觉得那两个下界来的凡人越发可恶。
一连好几日,那两人都是早出晚归不见踪影:醒了就不见人、他都睡下两人还没回来、启智堂也不去……
这天晚上,卢榷直接把院子里的石凳搬到了大门口,盘着胳膊对着门一坐——
他就不信了,那两个凡人晚上还能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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